那个在氛围严肃的日式房间的正中,钻在被窝里只直起了上半身、一脸严峻的老女人……她正是园崎魉本人。
在她身旁坐着的是下一代的当家,园崎魅音。还只是个年轻,不……甚至用年轻这个词来形容也不适当。是个仍留着些许幼稚的少女。她坐在园崎魉的身旁,偶尔根据魉的要求传达些事情……虽然她仅仅做些这种程度的事情,但却是被允许作为魉的继承的唯一存在。有着一双与魉相同的鹰眼……是“只用目光就能让对方心脏冻结”这么被期待着的园崎当家的外孙女。
而接下去两边坐着的,是数位三大家族中公由家、古手家的要人。
公由家为首的,自然是雏见泽村的现任村长·公由喜一郎……而他的身边,则是坐着几位直系的亲属。在其对面,坐着另一个世家——古手家……因为古手家现在只剩下了神主一家,所以只坐着神主和其妻子,以及他们的女儿梨花。
梨花似乎颇受到村中年长者们的宠爱,这一点那位园崎魉也不例外。在可以说是“只要参加家族会议,寿命就会减少三天……”这般紧张的会议氛围中,似乎只有梨花是个例外。
据说无论周围的气氛如何紧张,只有她会毫不在意、边哼着歌边在绘画本上涂鸦。事实上在昨晚的会议中,梨花她也是趴在地上、当作暖炉一般地把两脚伸入魉的被窝之中,一边哼着歌一边悠闲地在绘画本上涂鸦。
以上就是三大家族……然后在他们的四周,园崎家的亲戚、亲属重重围坐着。只有直系的亲属才有坐垫。其他人只能正坐在榻榻米之上。
众人以园崎天皇为中心……简直就好像是一条巨大的长蛇盘绕起一般……围成圈端坐着。而他们坐着的顺序以及位置则是按严格规定好的所排列的。
结果,园崎家占有压倒性的人数……只要看到在决定村子的一切的会议里园崎家占有如此多的席位,三大家族的实力关系就一目了然了……只要按照出席会议的三大家族的人数,就可以看清现在各家对雏见泽村的支配力了。
“……在那个会议中……都谈了些什么?”
佐藤先生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沉静地开始说了起来……
“……支付给传媒的谢礼,金额是不是太大了些啊?”
打破了长时间的沉默、开口说话的是公由家的当家公由喜一郎……鬼鬼渊死守同盟并不是公司……充其量只不过是以要求政府撤销雏见泽大坝计划为目的的自由团体而已,并没有固定的收入来源……资金的运作常常困扰着他。当然,在活动当初是有募集了不少的捐款,但随着斗争的长期化,那笔钱有着年年减少的倾向……
“……现在已不是靠丢石头就能解决一切的时代了……我们都十分明白不可轻视传媒的力量,而且今后也要借助那些力量。”
园崎家的亲属们表情都凝重了起来……因为提议应该借助传媒力量的人,正是他们的族长——园崎魉。
斗争并不只是依靠武力就能解决的。在文明的时代里,有着文明的斗争方式……魉她这么提案道,并打出了借助传媒力量的战略方针。魉的预见十分准确,……当初并不显著的效果,现在也正在逐渐地表现出来。
如果说去建筑现场进行武力斗争是让工程拖一日是一日的防守战术的话……借助传媒的情报战略则是直接攻击工程计划的进攻战术。
当初对这一战略抱有疑问的人们,现在也无人对此成果表示怀疑了……,但是,与媒体保持联系往往需要花费庞大的资金。在活动资金充裕之时自然不成问题。在支出庞大金额的同时,可以感受得到所取得的成果。
……可是随着斗争的长期化,当时与现在的情况完全不同了。园崎家的当家……不,应该说是坐在雏见泽三大家族最高点的园崎魉,因为是亲自提出的提案,所以总是将这件事当作禁地、不愿削减预算……虽然认识到了应该要削减预算,但无论是谁都没有开口……这就是支付给传媒的那笔支出的现状。
“……你觉得怎样呢,魉女士。”
敢于对园崎家的当家亲自作出的提案,提出异议的人……恐怖就只有公由村长了。魉她……一脸好像是摆脱了世俗问一切感情的束缚一般……难以形容的表情,只是平静地侧耳倾听着公由的话语。
…………不过呢,她这是在平静地听取意见,还是根本就没有要听的意思就无人知道了。
“去年,机关报价格上涨也颇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博得理解的不是吗……因为说好就此一次所以得到了理解。……今年可是不能再这么做了啊…………是吧,古手先生。”
村长向古手家的神主与其妻子寻求赞同……神主摆出了一副难辨态度的表情,没有立即作答。但是他的妻子则是犹豫着回答道。
“是啊……特别是对贫困的家庭而言机关报的费用是一笔巨大的负担。大家是为了自己的村子所以忍受着,我看还是不要再涨价了比较好吧。”
所谓的机关报,就如其名所示,是由鬼鬼渊死守同盟所发行的机关报。
虽然上面刊登了对同盟的活动的介绍呀以及理念、决心之类,但不可否认其内容十分地粗糙。
这份机关报,并非旨在让村民了解其内容,其主要目的在于让村民以及相关人员、援助企业订阅,从而吸取资金……也就是说,成为了税金性质的东西。当然不用多说,这是鬼鬼渊死守同盟的一大资金来源。订阅原本应该是遵照个人意愿的,但在雏见泽,订阅机关报却暗暗地变成了一种义务。而在周围的小镇里,为了不与同盟搞僵关系、忍痛流泪订购的公司似乎也是颇为不少……神主小声嘱咐妻子不要说多余的话较好……但妻子用冷峻的目光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神主因为那冷峻的目光而发怵,闭口不言了。两人之间的立场,总是妻子那一方较为强势……那是因为古手家的血脉来自于妻子一方的缘故。
神主只是个入赘女婿。只是个因为入赘古手家而列人三大家族的旁系罢了。虽然在排列上被允许坐在相当的高位之上……但从微弱的发言权利依然清清楚楚地让人感受到其被作为旁系对待的景况。
他们的女儿梨花斜视了下气势不同的两人,毫不在意地在绘画本上随便地继续涂鸦起来。魉向魅音打了个眼色,魅音立刻将耳朵凑到了魉的跟前。然后魉开始咕噜咕噜地向魅音小声地传达起话来。
两三句话过后,魅音反问了几句,在得到了魉的颔首之后环视了下四周传达起了魉的话语……
“……机关报的价格上涨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
公由在一瞬间变得脸色极为不快,但那表情好像从一开始就没出现过一般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但……但是魅音……我想你也知道吧,机关报带来的负担可是不轻啊。那可是关系到雏见泽所有成员的重要事情啊。负担过于沉重的话,可是会从内部崩溃的啊……”
“……会从内部崩溃的是指谁呢?”
“你问是谁……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我在问你最先崩溃的会是谁。”
被一个仍然带有些幼稚的少女这样诘问,公由将准备说出的话语吞回肚中、陷入了沉默。魅音再次重复了一遍相同的话语,将满场的人们……巡视了一遍。被她的目光扫到的人们……个个都有些慌乱地将视线移开……从她口中所说出的话,自然都是魉的代言。
所以,从魅音口中说出的话,其重要性与魉所说出的没什么差别……但是,目光还是有所不同的……虽然她那有如鹰隼般的目光与魉相同,让对方从心底感到阴冷、使人屈服……不过那是不折不扣、属于魅音她自己的目光。
很快魅音她继承魉的一切、成为年轻有为的当家手掌大权的那天就将来到吧。“……不要到时给她留下什么坏印象。”……正因为这种想法,谁也不会把魅音看作小女孩来对待。
“……公由先生。看来机关报的价格就算上涨,也不会有谁的决心崩溃哦。”
“……………………嗯…………嗯嗯……”
公由一边小声嘀咕着,一边表示自己无话反驳。
“……疏通媒体关系的费用将继续下去。那笔费用的压力如果变得更大了的话,就不得不上涨机关报的价格了。”
魅音下达了裁决……在场全体人员都深深地低着头,安静地倾听着她的话语。
“我园崎魅音,代表园崎家当家,以我的名义做出以上决定,决定的效力从即日起生效……异议无效,如有抵抗将采取武力排除。”
代表着最终裁决的判决书朗读完毕……不会再审则意味着其效力更在法庭的判决书之上……就有如法官敲下了锤子,按下了决定的印章一般……魅音从怀中取出了一个较大的铃铛,摇动起来。
……面对庄严的铃声,在场众人只得跪拜下去……
“…………总觉得……像是大时代般的家族会议啊。”
“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大概会觉得无法相信吧……但在这种古老的土地上,这种事情仍然是根深蒂固残留着啊。”
就像大石君所说的那样……三大家族这一从古传下的习惯已经淡去,现在是园崎家一家独大。而且,其程度称得上是独裁。
“……会议就到此结束了吗?”
“不,还没结束……我继续说下去了哦。”
很快……铃声止住,仿佛刺耳般的沉默来临。沉默中,一个男子脚贴地面、“沙沙沙”地走近魅音,向她耳语着什么。对此,魅音小声地询问了几句。然后做出了“我知道了,你可以下去了。”这样的表情,让男子退下。
……向魅音传话的男子是她的生父,并且在暴力团伙组织担任干部。其所在组织的地盘覆盖鹿骨市全地域,在这一带广为人知……当然,因为并非是光明正大的组织所以不能说是众所周知……但只要看到其代纹徽章,在这一带里纠纷就一定会有个了结……
魅音的生父,对魉而言就是女儿的丈夫……这个男人掌握着的暴力团伙的力量,根本就等于是鬼鬼渊死守同盟暗部的力量。
……之后那个男子坐回仅次于三大家族的高位之上,给场中注入了一种异样的气氛,不断地威慑着周围……魅音向父亲打了个眼色。“……刚刚告诉我的情报,要原封不动地告诉魉吗。”看上去似乎是在这么询问着。
父亲柔和但是强有力地点头作答。魅音也向他点了点头,然后将嘴凑到魉的耳边,说着什么……很快魅音就把话说完,离开了魉的耳边、端正好自己的坐姿,
……等待魉的指示。魉的脸上并不会常常浮现出表情……所以,当魉开始嘶声大笑之时,在场诸人都因为不解其意而忐忑不安。
“……看吧……谁都会有陷入麻烦的时候啊……呼呼呼呼……!”
魉笑得非常痛快……对此,公由战战兢兢地询问道。
“……是怎么一回事情啊,魉女士。”
“……对我等而言土地是母亲的话……这次的筑坝风波,就好像是母亲的性命受到了威胁是吧。”
公由不知她在说些什么,一时间不知所措。魉冷笑了一声……然后格外大声地向所有人说道。
“……我是在谈论筑坝的首领、建筑大臣……他的孙子被诱拐了,现正处于东跑西窜之中这件事。这样一来他就和我们感受相同了……呼呼呼!”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犬饲大臣之孙被诱拐这件事……应该没有被泄露出去才对……他们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大臣孙子的诱拐事件,就是我们也难以得知详情。
为什么……在这远离东京的乡下的世家会知道这件事呢?
…………………………雏见泽村虽然宁静,却总令人感到有点生畏。
……但是,雏见泽村与这次的事件并无关联,我原本总在心中这么认定……这份认定……弱不禁风地被吹散了。
“……为什么……鬼鬼渊死守同盟会知道这件事情……”
对此佐藤先生无话可答,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之中……
“……抱歉。请你继续往下说吧。”
“……喔。”
出乎常理的话语,让公由大吃了一惊。
“建设大臣的孙子……被诱拐了?……魉女士,那是真的吗?”
这么大的事件,无论是报纸还是新闻中都未说明……但是在这雏见泽里,就算魉知道世间所未知的事情,也并不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我等之痛正有如失去母亲一般……虽然我并不觉得失去孙儿的痛楚与这相当……呼呼呼呼!但这样多少能让他也感受到些我们的痛楚……是吧?”
……最后的那句问话并不是要谁站出来发问……而像是向在场的众人寻求赞同的话语一般。
“…………但是……土地和人的孩子还是不能一概而论的……藏起来并没有什么关系……但希望他不会受到什么伤害吧……孩子是无罪的……要好好地照顾啊。”
“这么也就是说……鬼鬼渊死守同盟,与诱拐事件有关联!?”
“……唔……也不能肯定这么说。”
“为什么?魉当家不是已经这么明确地对被诱拐孙子的待遇下达了指示了吗!?”
“小兄弟,这个啊。园崎家一直都是这样的啦。”
“……一直都是这样?这是……什么意思?”
……假设有一个问题被提了出来……又假设这个问题并非是园崎家所希望听到的。如果对于这个问题,魉表示出了“忧虑”……那么,出席家族会议中的某个人就会立刻“随机应变”。
结果,魉的希望实现了……但无论是魉还是其他人,谁都不知道实际上下手的那个人是谁……用这一系列巧妙的组合,园崎家在暗地里做着小动作。
“那么……即是说,出席这次家族会议中的某个人就是犯人是吧?”
“或者,也有可能从一开始就没有犯人之类存在……魉她自己也不一定就肯定诱拐犯就在在场的众人之中。也许她仅仅是说出自己的‘意见’罢了。”
……真是令人感到生畏的、奇妙的神秘主义……到底是有关联,还是没有关联啊……谜团的彼岸、我无法看清……但是只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次的事件,完全在保密之中……无关人员应该一无所知。
而知道这一事件的……只有公安的人员。即我们。
或者是……事件的关联者。
……包括大臣在内的事件当事人……以及……犯人。
……无论怎样……从东京要在高速公路上换乘、花费六个多小时才能到达的地方……在这种地方的世家不应该会知道这件事情。会知道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够奇怪了。
…………………………越发感到疑惑了……疑点越积越多。
“……关于大臣之孙的诱拐事件,魉就说到这里为止了……希望其中有你想要知道的消息。”
“………………………………”
“……………剩下的就是小兄弟你的事情了……虽然不知道你是干什的,但如果要与园崎家为敌的话,可是要做好相当的心理准备啊……大石雇主他那个不怕死的家伙,也曾遭受过两、三次袭击。最近虽然没有,但有段肘间他可是连下班的时候也是穿着防弹背心的哦。”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