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也对。」
耕造先生带着难以接受的语气接过椅子,朝通道走去。他心里似乎没有等洁先生回来的选项,剩下的人也因为接下来各自都没有安排该做的具体行动,所以也都跟着他走。
一弯进通往厨房及餐厅方向的通道,耕造先生便锁定了位置,烦恼着该用茜交给他的椅子的哪个地方撞墙比较有效率。
但如果我的眼球不是幻想和逃避现实的产物,那么事实众所皆知,墙壁不是用这种高级椅子就能打出通风孔的对手。但耕造先生却呼吸急促地把墙壁当做敌人和它对峙,就连庭院里昆虫为他的声援都寥落无几。
耕造先生双手高举椅子,朝白色墙壁敲打。沉闷的撞击声憾动耳膜,如果将金属球棒打烂人类头部的声音形容为浅滩,那么这声音则位于稍远处的近海。耕造先生浑身的一击所影响的变化,顶多也就只有这样。墙壁依旧白皙,对于椅子给的冲击无动于衷。
耕遥先生再次高举椅子,宛如倒带回放般对墙壁施予第二击,然而效果只出现在他的双手。
他虽然依旧持续敲打,但墙壁连漆都没掉几块。
「混帐太硬了,为什么要盖成这种蠢样子」
大江家的主人竟然没有佩服他这栋房子的坚固,反而喷着口水发牢骚。
虽然他觉得女儿的大脑什么都不懂,但如果本人不亲自试试,根本无法判定到底有没有可能成功。这种无意识的贬低方式多棒呀。
耕造先生呼吸急促、肩膀起伏,接着他上下晃动的眼睛停留在铁栏杆上。
比起墙壁或大门,铁栏杆这阻断去路的障碍,大小比较有可能整个容纳于视线中。耕造先生扔下椅子,打开窗户用指尖捏捏一根栏杆,一边驱使第二位佣人。
「菜种,把厨房里的刀子拿来,我试试能不能割开栏杆。」
「全部吗?」不知是否嫌工作内容麻烦,菜种小姐板着脸表示反抗。
「那当然啊!」
「可是,这样就没办法做菜了」
菜种小姐双手手指忸怩地抵着转动,同时表达厨师的立场。
虽然有大小上的差异,但她说那句话时,每个人瞳孔都因讶异而有缩小的倾向。这个人该不会担心如果没办法做菜,自己的工作也会被剥夺吧?那还真让人差点跳起扇子舞叫好。
目瞪口呆的耕造先生恢复理智,对菜种小姐怒吼:
「妳头脑还冷静吗?镇定下来了吗?妳没问题吧?要是离不开这里,还谈什么吃饭啊!」
「咦?可是啊,如果无法离开这里,就得在这儿生活,所以我觉得吃饭还是很重要」
顾主(无业)掩著作势快吐出来的嘴巴,眼球彷徨地看着始终将食物的重要性摆在第一位的佣人。不知是厌倦了争论,还是认同这件事没办法解决,耕造先生做出极大的让步。
「留下一把,其它的都拿来。这样可以了吧?」
「啊,好的。」这道指示终于让菜种小姐原本板着的表情恢复冷静。「嗯有没有人要和我一起去拿?」
「我来帮妳。」
「啊,您愿意的话那就拜托您了。」菜种小姐朝大小姐一鞠躬,接着两人并肩前往厨房。
「茜,妳代替我拿椅子打墙壁。」
等待刀子准备好的期间,耕遥先生任命提议的当事人,负责做无谓的努力。茜大力点两次头,举起椅子。「嘿啊!」她大喊一声,毫不顾虑周遭地从横侧面、斜侧面、回旋着挥甩椅子,无秩序地对墙壁施加攻击。至于效果呢看来可以用来消磨无聊时间。在等待菜种小姐她们和洁先生的这段期间,我看着她玩耍,不具深意地叹息。
「吶。」
我低声对布阵于我身旁的汤女搭话。汤女虽然没应声说下去。却让眼球出差移往眼角,催促我继续「有没有没装铁栏杆的窗户?」
「没有耶。」她立刻回答。也对,如果有的话,早就从那里逃出去了吧。如果有秘密通道或是后门就不用愁了,耕造先生也会更豪爽快活些。
「到底是为了什么装上这个的?」我又基于好奇提出另一个疑问。
汤女兴趣缺缺、若无其事地回答,视线始终专注于玩着摔椅子游戏的茜身上。进行这段对话期间,伏见也稍微伸伸腰背,腰和腿的力量逐渐恢复。
「啊,久等了」
两人为了不剌伤自己和他人而谨慎拿来的刀子数量,共计九把。
茜也停手擦拭汗水,转为加入旁观事情发展的行列。
「给我,我来。」
耕造先生抓起一把菜刀,剩下的直接摆在地毯上。
对了,我记得昨天有人提过少了一把刀子吧?不晓得那和这次的事件有没有什么关联?至少没有一个人表面上显露出介意这件事的态度。
耕造先生像使用挫刀般,将菜刀刀刃沿着铁栏杆上下磨,金属同志们互相拉扯、削切肉身的音效让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以为意地朝走廊深处凝视的,只有贵弘一个人。伏见则又微妙地弯下腰塞住耳朵用我的手肘塞住她的右耳,用自己的左手封锁左耳。
「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盖出这种房子」
自作自受的自家设计召来敌意和危机感,耕遥先生眼睛朝充血方向挺进。
就在耕造先生进行着胃痛般的无畏挣扎时,洁先生窥伺着现场气氛回来了。
「那个,呃我把螺丝起子拿来了」
「那你去玄关试!所有人部待在这里,一点效率也没有!」
耕造先生大概被自己制造出的金属摩擦声搞到不爽吧,他不悦地赶跑洁先生,
对于执着于刀子的耕造先生下达的命令,洁先生毫无异议地接受,转身离开。
「啊,我也一起去。」菜种小姐追随她的丈夫离开,这下子人数又只剩下七个了。扣除耕造先生的剩下六个人,全都假装忙着捣住耳朵,以做为自己怠慢表现的敷衍借口,完全不改观察者的态度。
用来割栏杆的菜刀,刀刃弄到都缺了角,这事实让耕遥先生更是恨得牙痒痒的。如果菜种小姐看到这景象,大概会就别的原因着急吧。
「怎么样?」
桃花因所站位置而无法掌握状况。面对她所提出的疑问,耕造先生毫不掩饰内心焦躁,扬起拳头和刀子朝铁栏杆猛力一敲,仿佛受疼痛折磨似地蹙起眉头。
「我才刚开始弄,还没必要告诉妳结果吧?」
丢出这句话后便一口气蹲下,丢掉外型已有锯子倾向的菜刀,抓过另一把刀子。就这样,第一把刀子的长处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白白耗尽,再也无法履行它的职责。
好,换下一把。
下一把也是,再下一把也是,再下一把下下一把,再一把,再下一把也是。
喔?这次似乎成功让表面涂漆出现些许伤痕。
耕造先生咋舌的同时丢下菜刀。他不故虑周围的人而丢下的刀子,掉落在桃花脚边。耕造先生身体往前倾,冲动及怒意驱使他高举起椅子。他将家具暂时充当武器,锁定的不是铁栏杆,而是玻璃窗。玻璃比美观却不实用的啤酒瓶更轻易地粉碎。被以强硬方试打破团结的玻璃,碎片从窗户铁栏杆逃落至庭院。
在这里生活的人类,可没悠哉到能旁观着对玻璃碎片感到羡慕。
耕造先生谨慎地捡起掉落屋内的剩余玻璃碎片,拿来取代菜刀的功用。劝谏着此番行为是徒劳无功的家人们,面对只要再踏错一步就会被归类为危险分子的家长,同时亦不忘保持距离,在一旁守候事情的发展。
我也没达观到去劝他说那是自费力气。
所以我偶尔窥看伏见的脸色,并选择在这个情势下闭口静观。
唯一成立的感想就是他大概会命令洁先生或菜种小姐打扫吧。
不过多久时间,那对夫妇也回来报告试验失败。
唯一多花了一点时间的,就是所有的人终于实际理解了自己目前置身的立场一事。
以上,尚未褪色的回想结束。
而在我上映这段过去的期间,现实仍在持续进行。
丢下说了一句「俺去一下厕所」就走进通道上空房间的茜,剩下八个人前往确定杀害景子太太的凶器是否还在。顺着客厅的正面通这走到底,然后不是朝看得见陈尸处的左手边,而是往右手边转。在尽头的墙壁两边角落,分别摆了一个看似放置扫除用具的破旧置物柜,以及一个乳白色的保险箱。到底是怎么个搭配法啊?是把湿抹布锁在保险柜里面,还是这家人自有独特的打扫方式?
耕造先生领头打开保险箱的开关,漫不经心地输入四个数字。1OO6啊会是十月六日的意思吗?我这个外人想破头也不可能想出这密码代表什么意思,不过以他这种粗枝大叶的密码管理方式来看,如果是长年住在这屋子里的大江家人,说不定有办法打开保险箱的锁。
耕造先生取出一把古老的黑色左轮手枪,将手枪摊在众人面前。感觉很像是一把才发了三发子弹,生涯就告终的玩具手枪。
但前提是玩具手枪得要发射得出超越音速的子弹。
耕造先生不知为何,以一副「枪不是还在吗」的表现把手枪秀给我们看,接着调查里面的子弹数量。
「弹夹里还剩下三发。总共可以装六发,所以刚好用掉一半吧。犯人从那扇窗户射击景子,然后把手枪放回保险柜才离开现场的吧。」
耕造先生得意洋洋地展现构不成说明的对话。
「总共有三声枪响,该不会两发射偏了吧?」
桃花质疑。耕造先生回答,「或者是,为了谨慎起见,多给了她致命一击。」这个人也真是的,太太都被人杀害了,这态度也未免太冷静了吧?或者该说是冷淡?说不定他们夫妇之间的关系不像南瓜,而是像青椒不,问题不只出在两人之间的关系。桃花或茜也没发出一声悲叹,对于家里出现尸体这档事,也没表现出乱了阵脚的模样,从她们的态度,感觉她们家人之间带有点距离感。这是否证明这家人之间的交流并不像电力系统般润滑、顺畅而毫无阻碍呢?
这么一来,就算亲人之中出现杀人案的被害者与加害者,也不会觉得不自然或感到遗憾了。
「这把手枪怎么样?就交给我保管吧?」
耕造先生用客气的口吻提出这个无理要求,听者全都默不作声,只以鄙视的视线送出响应。
「这本来就是属于我的东西。」他补上构不成理由的借口。
「怎么可能答应啊!」众人以桃花的意见做出总结,对耕遥先生的建议嗤之以鼻。
就算他是这房子的主人,看来他也没有可以抵抗八人反对意见的权力和胆量。
耕造先生搞了一身腥后,心不甘情不愿地把手枪放回原处。
(或许)夺取了人命的道具,被收回按键式的保险箱里。
姑且不论个人管理的问题,在场没有人举手提议要把枪毁掉。
就算这把手枪是凶器,开枪的犯人就在我们这群人之中的可能性极高,也没人提议这么做。
说得也是。
如果没有不见一把刀,或许会有人提议要破坏这一把枪。
手枪比剑来得厉害,开枪比冒着被枪打的风险来得安全。
手枪在他人手里可是件凶器。
但在自己手里,就变成可靠的武器。
我们边营造出有些异样的空气,边走回餐厅。
「咦?你们把我丢下,自己先跑去?」不合时宜地表达不满的茜也回来了,九人再次展开动口不动脑的会议。
周遭并没有其它住户,农田也被贾地和出售屋取代,无法寄望从窗户发出精神饱满的喊叫,向其它百姓要求救援。而且也很难预估外面有谁会担心这些看来不需要电话、没有朋友的大江家人。伏见她似乎也没写下字条告知去处,换句话说,我们在这种内陆土地上,面临了孤立无援的困境。只要具备那道高耸围墙,就算万一有人经过房子前,也没办法看到景子太太的尸体吧。
这样子就像进了一人独居的公寓里的厕所,结果门因为地震而卡死打不开的封锁状况吧。势必要早点脱离这困境,以免因封锁而断绝粮食供应,演变成残酷地夺取生命的要因。
「吃的东西我想让菜种管理,反正我们没有人会做菜,这件事就交给能有效运用的人吧。」
于耕造先生的提议,这次并没有出现异议,所以我才心想要不要让伏见成为后补人选。结果瞥了明显变乖巧的邻人一眼,看到她正低头互相搓磨着两个大拇指,就算视线和我对上也只是摇头,宛如从没参加方才的对话。她摇头是想要拒绝什么。
「嗯嗯是的,我会努力的。」
菜种小姐稍微缩短语尾的拖长音,接下了这个任务,她重复点头的速度也比昨天快。于是耕造先生把厨房的钥匙交给菜种小姐。
「可是啊,犯人为什么要破坏玄关?」
桃花无力地低语,好似不期待得到任何响应。隔壁的茜听了,「唔嗯」地环抱双臂思考,所有人都盯着她,期待她能说出什么好答案。
不久后,茜果然给了个好答案。
「为了让我们无法进出。」
「我想也是。」桃花无法接受地用手撑着额头。
假若景子太太是被枪打中,那么窗户上的削痕就是子弹掠过的痕迹,而房内墙壁上没有卡着子弹或受损,代表那是从屋内发射的。
换句话说,杀人犯也被关在房子里。
只不过,杀害景子太太和破坏玄关的犯人是否为同一人,到现在还不清楚。
但如果犯人在我们之中,应该就是在发射会产生极大音量的手枪前,便先将门破坏的吧。
不让出主导地位的耕造先生又拉回话题提议:
「等一下要回房的举手,不好意思,我要把房门锁上。」
他用手指勾起桌上那只串着钥匙的铜环。
「剩下的人看着我锁门,这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
「安全你觉得还会有人被杀?」
桃花插嘴。耕造先生带着「妳是在乐天个什么劲」的语气劝告他的女儿,「是有那个可能性吧。」桃花大概无法当个没经验的旁观者,主动做出反驳。
「那锁上的钥匙要给谁保管?」她变成更加挑衅、彻底叛逆的女儿。
「喔喔由我保管。」
「爸,你还没学够教训吗?」
桃花先行制止父亲的主导权、自尊心及立场,狠狠瞪着他,以让他不敢再说第二句话的气势镇压他。
耕造先生隐隐啧了个舌,将他正要说出口的「那当然」吞回肚子里。
「交给其它人保管,由当事人自己指名。」
耕造先生用放弃的口吻,迅速说明该如何处置。这种场合下,哪有我能托付钥匙的人啊?我自己房间的钥匙该怎么办呢?
「那快点决定要不要回房间吧。」
耕造先生逼迫众人做出各自的决定。这时伏见以视线寻求我的意见。要伏见她自己决定这件事,很残酷吗?尸体似乎为她带来寒气和颤抖。
「我要在房子里稍微逛逛,妳要一起来吗?」
我才说到一半伏见就点头,总共让头上下晃动四次左右。
结果举手的是汤女和持续默祷、保持沉默的贵弘。
除了举手的两人,这结果让大江家的居民都感到惊讶,尤其是耕造先生。
「贵弘,你要回房间?」
「是的。」
贵弘不动摇也不慌张地向父亲表达坚决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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