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着使用夸示己身文言能力的台词,漂亮地失败了。当作没有发生任何事继续说道:
「我对麻由没有一丝友情,而麻由大概也是。只不过她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那么恶心的话你也说得出口?」
杏子喃喃自语地小声念着。以世俗眼光来看,这是会被划分到丢脸分野的台词吗?总觉得把我翻译的英文挂在嘴边还比较令人害臊。
「所以,应该说跟你们的关系比较相近吧!」
「我才不是那样的呢!」
破坏了浩太「原来如此」理解似的瞬间,杏子乱入了话题。感到些许寂寥感的同时,浩太苦笑——「说得也是」,同意了杏子。或许是浩太丧气的程度比预期还大,杏子一副做了坏事的模样低下头,又去和墙壁面对面了。
「啊,不……那骗你的啦。嗯,刚刚是骗你们的。我跟麻由已经像是中年情侣的关系,和你们这种年纪还没超过十位数,以昆虫来说就像刚从土里爬出来的蝉一样根本无法与蟋蟀相比的等级不同。不过,雄蟋蟀会被雌蟋蟀吃掉就是了。」
基于责任感试着打了圆场。当然,是反效果。浩太是打从心底笑出来,杏子则是投来充满怒气的视线。我一点都没有当班长的才能。因为,我是美化股长。
「这个那个,该怎么说,你是想确认我和麻由是不是朋友吗?」
「啊,咦,那个,嗯……」
「你喜欢上麻由了吗?」
喜欢上绑架犯,斯德哥尔摩症候群吗?
「才…才不是!完全不是那回事!」
两手和头以差点就要飞出去的状态拼命摇晃,几乎要跳起来否定。真可疑。那么难道你是喜欢我吗?这更不可能。
浩太连耳朵都变成了桃子色,头低低地垂下。不知他对杏子冰冷的视线是怎么想的,浩太持续着——「真的,不是那样」的辩解。
「因为,她那么恐怖。」
话语在这里停顿。
「要人喜欢实在是……有点……」
咦——我可是很喜欢耶——?要这样唱反调反应一下吗?
「而且她那么吵也有点那个……」
「嗯?……吵?」
抓住浩太不经意的话。他带着诧异的神色,但郑重地点了两次头。杏子也跟着点了点头。
「该怎么说呢,就是半夜会突然大喊大叫,啊……但是,不是每天都这样。」
「………唔——」
把手放在下颚做出沉思的样子。不过不用想也知道,那就是一般称之为心病的东西。
「PTSD之类的吗……」
医生知道这件事吗?麻由应该连委外的定期检查都没去才对。
「虽然推断她睡昏了头是最轻松的结论……」
但是这也不可能。麻由应该没有半夜睡昏头起床这种技术,而且很容易入睡,就算睡醒也是懒懒散散的,应该没有余力大叫。
「………你不知道吗?」
浩太的疑问伴随一点意外性。但是也没有什么好出乎意料之外的。毕竟我不可能知道御园麻由的事。知道的顶多就是名字、小名和笔名罢了。当然啦,其中有一个是骗你的。
「因为也没有特别想去知道嘛。」
有几分是骗人的,自己也不知道。两人「喔」、「哦——」地发出没什么精神的回应。
起身打算去麻由身边。但在那之前瞥了两人一眼。
从头顶的发旋到脚趾甲全部扫视了一遍,决定执行我的临时起意。
「或许是杯水车薪,也可能只是白白浪费……总之把衣服脱了吧,要拿去洗。」
让人穿着衣服直接进澡盆虽然比较省事,不过当然不能这么做。两人的瞳孔大开,眼睑眨了好几下之后才终于对我的提案有了反应:
「真的可以吗?」
「不好吗?」
我想行善的行为有这么值得怀疑吗,你这小鬼。
「不……我觉得很好……」
吓到他们了。反省。提醒自己要像国际某知名乐园的员工,以有礼的明朗态度接待客人。
「那么,请把衣服脱了吧,」
柔和的语调,伸出右手。浩太递来衬衫与裤子,还有害羞着脱下的内裤。之后看向杏子,她躲在毛毯中,在里面奋力蠕动。然后,揉成一团的衣服被从毛毯里伸出的手递了过来。接过衣服之后我离开房间。
抱着异臭的泉源来到更衣间,将其丢进洗衣机。稍微浸了水之后,在倒入洗衣粉前水就已经变成了淡黑色,令人头痛的污垢。没办法,只好现场展开用手洗掉衣服表面污垢的工作。然后排水。把洗衣粉和衣服再次投入并启动机器,确认无误之后,进入下个阶段。
往浴室走去。首先要把这双带着滑腻感触的手洗干净。然后准备澡桶,转开开关注入热水,往里面丢进几条毛巾,就这样搬去和室。
「来,用这个把身体擦一擦。」
或许大出他们意料之外吧,两人的嘴都张得大开。我果然还是不适合做善事吧!不过这也不代表就有能力做坏事。
「真的很谢谢你——」收到浩太忘记自己立场的感谢。唔嗯。
「我还真是鞠躬尽瘁啊!」
「就是啊!」
喂,你也别肯定啊!
浩太钻进毛毯开始擦拭杏子的身体,杏子很自然地接受了这种过度保护的关系。毛巾一从毛毯拿出,就像擦了满是尘垢的窗户一样附着了土黄色。浩太立刻把毛巾浸到热水里再扭干,继续这个作业。虽然无法看到过程,不过哥哥很仔细而没有丝毫遗漏地擦拭妹妹的躯体,就像在擦拭一件美术品似的姿态真实地传达到我眼中。那无私的奉献态度,令我想起了剥橘子皮。
我也有妹妹。然而不可能像这两人一样筑起美好的关系,就连血缘关系也只有一半。任性的妹妹喜欢吃橘子,一整年里都当作早中晚的主食在吃,吃到连皮肤都染上橘黄色,仍不厌烦地每天吃个不停。而剥开橘皮以及把白色的纤维拿掉就是我的工作。虽然一次都没被感谢过,但我现在却相当怀念,也不觉得厌恶。我想应该是没有理由厌恶的缘故吧!虽然也不是因为喜欢妹妹就是了。擦完杏子的身体以后,浩太从毛毯中钻出来,杏子也用毛毯把脖子以下盖得密实,只露出一张擦去了黄垢的脸。对扫晴娘造型的杏子寻求感想:
「池田小妹妹,舒服点了吗?」
杏子的嘴角虽然仍不满地向下抿,但还是小小地点了头,然后小声地对我打开心房:
「杏子就好了。」
「杏子……啊啊,你是说叫法啊,可以吗?」
「………………」
不要让我说第二次,她以眼神如此表达着意见。
「知道了,小杏。」
「小就不用了!」
和麻由完全相反的台词,只好耸耸肩。看起来,好感度似乎从负2上升到X轴Y轴皆为O的地点了。在这之后是否会有向右上倾斜的可能呢?
「敬请期待。」
「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连忙朝哥哥那边挥手。话说回来我也没听过杏子叫浩太哥哥呢。是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才会那么称呼,是这样吗?
把毛巾翻到反面,将脏水挤出之后,浩太开始擦拭自己的身体。和擦拭妹妹杏子身体的时候明显不同,只是很随便地把全身上下的一污垢大致擦拭了一下,过程仿佛小鸟玩水一般,一下子就结束了清洁工作。
「清爽多了。」
说着,柔和的面部表情更微微一笑。
「啊啊,颇受好评这件事还真是令人欣慰啊……」
随便应着,继续观察浩太的身体。
浩太的皮肤带着青白,但是有个地方主张着不同的颜色。
那是在原本会被衣服所遮掩的腋下及大腿内侧的,内出血的痕迹。
一点一点的淤血痕迹。
已经变色,变成像发霉一般的颜色。
「……那么,等衣服干了以后再帮你们拿过来。」
抱着澡桶起身。无视于两人歪着头一副不可思议的视线,迅速离开房间关上拉门。注意着脚底是否踩实,把脏水倒进厕所,毛巾用冷水洗净像抹布一样扭过之后,终于松了口气。
「真是的……」
小麻还真是带了相当麻烦的小孩来呢!
虽没兴趣探索他人隐私,但也不否定会因这些所见所闻而深入他们的世界。这很危险。别看这样,我可是人情派。其实该说是刀伤派(注:人情和刀伤在日文发音相同)。不管哪边都是骗你的。
「应该不是被麻由弄伤的……」
从昨天的事情看来,很难以因为喜欢或臭得令人想吐而能全面主张她的无罪。但是,然而,很难想像那个麻由会基于理性使用暴力。如果是她,若杏子表现出彻底的反抗态度,一定立刻就会一脚踢去,横过面门来个一闪吧!
「…………真的是,有够莫名其妙的绑架啊!」
至于绑架犯本人,现在似乎已经只对我有兴趣。归根究底就是——麻由究竟是为什么要绑架那对孩子?对,就是这个。麻由醒了之后如果还记得,就来个独家专访吧!不过这并非是想要厘清是非就是了。
耳里听着洗衣机的声音,抬头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没发现什么看起来像人脸的痕迹。虽然是洁白到有点无聊的景色,不过作为驱使脑袋好好运转的背景来说刚刚好。
脑中浮现御园麻由的睡脸。
那是没有任何表情,像雕像一般的面孔。
脑中浮现出御园麻由的睡姿。
那是就像连呼吸都停止,全然委身于梦中的姿态。
那样充满寂静的她突然大叫的模样——
我在三天后亲眼目睹了。
那是无法丛言语形容的音质。
和野兽的咆啸不同,是锐利且像是割裂般的尖叫。
几乎连房间的轮廓都为之扭曲。
「麻由?喂!麻由!」
丢下深夜的电视频道,从起居室冲到寝室,点亮电灯,努力摇晃横躺着发出怪叫,眼神混沌涣散的麻由的肩膀。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没有停歇的,像诅咒般不停在嘴里念着。抱起麻由的身体之后,她就像呼应这个动作似地开始抱头,然后用力抓着头皮。
「喂!别这样!」
「好痛,头好痛好痛喔——!」
不管从哪一种意思来看都很痛吧!
充满血丝的眼珠瞪着空中,白色的泡沫不断从紧咬的牙根中吐出。
骨头、肌肉和血管都浮出表面似的细瘦手腕不停想把我的手给挥开。发丝凌乱,不停狂暴地挣扎。麻由的手抵到我的脸颊,然后直接用力伸爪往下抓去。一道炙热的龟裂唰地因应而生。已经不是红肿程度而是出血状态了。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冷静一点!」
声音无法传达。我的存在只让她更为不耐。
那是我与她之间关系的本质,在某一点上是可以肯定的。
接着则是撕抓眼球周围想要自残。我以几乎要把它捏断的力量,好不容易才压制住她那充满凌驾同年龄女孩力量往脸部抓去的手腕。事到如今,就算把手折断也在所不惜,不过我的力气还没大到那种程度。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麻由的身体突然弯曲起来。身体还是一样僵硬,那是彷佛被从身体内部往外溢出的什么给椎挤所造成的。呻吟,全身冒汗。
「麻由?」
半无意识地,放开了麻由的手。
而那就像拙下扳机一般——
她当场吐了起来。
四肢抽搐,丑恶的声音伴随胃液与胃袋里的东西一同撒在床上,掉落在我的脚与膝盖上,酸味扑鼻的臭味在房间里扩散。对于边哭边呕吐的麻由,我连为她拍背安抚的余裕都没有,只能呆看着事情持续下去。
呛了好几次,只要一停下来就继续呕吐。从鼻腔里也流了出来,似乎要喘不过气来地翻出白眼,但是仍吐不尽似的维持前倾的姿势。
麻由没有抬头,就这么趴着,脸浸在泡了胃液的床单上。我总算能把麻由的身体抱起,轻轻擦拭她衰弱的脸蛋,将她拥入怀中。
「不要紧了。」
对肩膀上下起伏呼吸着的麻由,说着没有意义的话。
「这里只有我和小麻。会欺负小麻的人都不会出现。永远不会过来。所以,不要紧了。」
拍了拍背部,麻由又吐了一些东西出来。沾在脖子上温温的液体引起鸡皮疙瘩。但是却不觉得恶心,也不会想放开她。
这次则换成麻由抓住了我的手。
没有好好保养的指甲刺到血管里,让人误以为就要这样刺穿动脉了。
「不要这样——」
麻由对某人这么说道。心里有数的人选大概有几个。
麻由看到了什么。
麻由感觉到了什么。
而那些都一定,与我共有着。
这样的状态维持了一小时。麻由颤抖着身体,持续捏住我的手。手已经开始瘀血,由内部产生组织坏死前会形成的黑色染料。
即便如此,若这样能让麻由恢复镇静,根本不成问题。
「阿道,阿道……」
「不要紧了。」
擦去麻由额上的汗,重复了几百次的平淡台词又从嘴里流出:
「脸颊,有伤,怎么了,血流出来了,痛痛。」
单一词汇的语调指着我刺痛的脸颊。
「啊啊,这个是刚刚被树枝刮到的。」
「啊,这样啊,是这样啊,痛痛。」
指尖触上伤口。总之先结束这个话题,往下一个话题前进。
「先不管这个,小麻,有从医生那里拿到的药药吗?」
故意使用说给小孩子听的语调。麻由用力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没有去医生那边呢?」
「因…因为因为,讨厌那个人。老是跟我说一堆谎话,所以讨厌。」
这就是说也讨厌我吧,小麻。唉,这种事我是无所谓啦——没办法,只好拿出我平时常备的药给她吃。
「等一下,我去拿药过来,你在这里等……」
「不,不要不要不要,我也要去,要和阿道一起去。」
就像吊在我的腰际般抓得紧紧的。摸了摸她的头,决定就随她高兴。
拖着麻由从床上下来。捉着她孩子般的手,不停安慰她不要紧了。应该先练习笑容才对,我小小地后悔了一下。
往起居室走去,从我的包包口袋里拿出装有药的纸袋。用嘴咬着纸袋快步走进厨房,让充满不安的麻由用自己的脚站好,然后从架子上拿出玻璃杯装水。
「来,把这个吃了会舒服一点。」
并不是什么违禁药物。从袋子里取出两个药锭放在麻由单薄的手掌上。正要将杯子交给视线尚未镇定下来的麻由——
「啊!」
麻由的肩膀显著地反应,指尖弹开杯子。杯子在空中翻转,撞到椅子之后落到地板上。玻璃制成的筒状物发出钝声作为结尾,碎裂成大片的碎片。
「啊,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麻由不知道在向谁拼命请求原谅。阻挡了蹲下身想徒手捡拾碎片的那双手,轻轻抱住她缓缓地抚着她的背——
「没关系,没有人在对小麻生气。」
泼出的水沾湿了脚尖。小心翼翼地不踩到碎片,就这样稍微远离。轻拍着麻由脆弱的肩膀,掉在地板的药放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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