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谈谈你就算威胁别人也想问到的大事吗?」
老人催促我,我回答「是的。」努力表现和他相反的态度。骗你的。
「您应该知道妹妹为什么会来这个家吧?」
老人的表情有点扭曲,妹妹的指甲刺到我的脚底。
「是因为我让她住在这里。」
老人让橘子在手掌上滚动,让橘子沾满手垢再放回篮子里。
「理由是除了这里之外,她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我想问的是,她为什么有离开老家的必要呢?」
因为她想杀害我的动机,应该也和那个有关。
我可不想什么都不知道就挂了,我看她不用送我阴间买来的土产,我直接自己去买吧。
老人嗤之以鼻地说「你家是老家吗?」接着便沉思默考了起来,他那刻划出实际岁数的皱纹(是吗?我不确定)创造出有山有谷的表情,并瞪着我。
就在等待老人开口的期间,我乖乖从篮子里拿了一颗橘子,用单手剥开橘子皮,热心地拿掉橘子上的纤维。还挺困难的呢。
「你不觉得这不应该是由我口中说出吗?像你这种人不这么想是吗?」
「因为如果问本人,我看只会有脚朝我飞踢而来吧。」
妹妹咬两下食指表示同意,亦或是要牵制我,要我放弃追问。
「而且与其要当事者硬想起不愉快的回忆,请他人说明还比较有效率吧。」
虽然本人也躲在暖炉里听。对了,妹妹本人竟然没有做出跳起来妨凝我们对话的举动,和那个位居同情者立场的老人不同。
「还有,你刚刚也说我家每个人都是这种个性,你对我哥哥和爸爸有什么意见吗?」
我活用抓到的话柄询问老人,不过妈妈除外。
老人稍微歪斜紧闭的嘴,吐出嘴里囤积的空气。
「我的爸爸就不用说了,那哥哥呢?我的哥哥惹出什么和你有关的问题吗……还是妹妹和他之间有纠纷?」
我意有所指地故意给他贴心的暗示,其实语句里充满无尽虚伪,完全是虚张声势。
不过这两兄妹在和我无关的部分曾有争执,看来这件事在某种程度是正确的。
老人不知为何不发一语,对我哥哥的部分只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如果你真的很重视妹妹,那你也只能选择对我说,反正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我根本没有确认过时间就这么说。
妹妹的牙齿深深嵌入我拇指头的指甲和肉之问,且持续往下侵蚀,指甲被剥开的回忆及麻由的悲鸣在过去的回忆里震荡。
「我只是突然很有求知欲,想要了解这一点罢了。我不会多评论什么,也不想让事态继续发展下去,我可以答应你这一点。」
我客气的话语中混着谎言做出让步,这时老人终于放弃挣扎,开口说话:
「如果悠闲过活的你也感到罪恶就好了。」
嗯嗯,我悠闲吗?
看来这老人觉得妹妹可怜得要命,将哥哥鄙视成安稳且可笑度过每个平凡日子的家伙,就算知道我曾被卷入事件中,但他所知的情报只像从电视和报纸得知的一样肤浅而不深入。
哈哈哈,如果他这么认为就算啦,我毫不在意地继续拔橘子上的纤维。
「那个孩子啊……被你的笨蛋哥哥欺负呢。」
老人沉痛地这么说,连鼻孔也跟着放大。
「啊——啊——啊——……啊,原来是这样喔?」
我拔好纤维,试着拿一办橘子进暖炉里,这次的确如我预期地吃了。这让我回想起以前曾经喂食放养在储水场附近鲤鱼吃面包屑的经验。
虽然没几天后鲤鱼就被妹妹抓来当成煮火锅的鱼丸材料,不过是份难忘的回忆。
「你这是什么态度。」
老人愤慨地让血压加速,他手臂摆放的位置感觉想要果敢挑战比翻摺叠式餐桌还需要腕力的暖炉,如果翻成功,妹妹的身体可能会因寒冷的温度畏缩,我身为哥哥的使命感因此燃起,所以我决定劝告老人。
骗你的。我口渴了。
「反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骗你的、骗你的、骗你的。
老人气得血管几乎爆裂,妹妹催促我再给她一瓣,还咬我的拇指。我回应她的追加点餐,结果她开始把我的指头整个放进嘴里吸吮、咀嚼。果汁和妹妹温度有如熔炉的嘴巴对立,执行起冷泉的作用。
「你就在她身边,却什么都没察觉吧?」
「嗯,完全不知道。」
他们这两兄妹有这么深切的关系,而我却被排除在外耶。
老人十分吃惊,哀伤地低下头,方才的怒气也因此消失。
「你的哥哥不接受海豚和那孩子,因为他被教育成断不了奶的小鬼。他会在没人看到的时候阴险地欺凌那孩子,她虽然没告诉我详情,不过似乎被欺负得很惨。」
老人疼惜地说,不时表露想要谴责我的想法。
是吗?我透过橘子询问当事者,不过得到的回覆是用口水沾满我的手。
「因为他百分之百继承你爸爸的血液了吧,你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家族啊?所以我才会反对海豚去那个家生活。」
就算他这样向我埋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好,都已经说这是过去的事了。
「嗯?那你呢?」
老人瞪着我看,眼神一和他对上,我的眼睛就好干。
「常常有人说我很像邻家男孩呢。」
我用重复无味的话题支吾搪塞,我今天没有准备比较有趣的话题,真希望他能改天再问这个问题。痛痛痛,别用我的指甲磨牙。
老人的叹息不过是吐出空气,拜托叹一点可以感动我的气吧。
「然后啊——」老人的说明变得愈发不通顺。
「那孩子就欺负回去了。好像会用狗或猫的肉,或弄破你哥的书,不过被她欺负回去是理所当然的啦。」
「结果十分有效。」尤其是后者,那等同是用石枪削取哥哥肉身的狩猎行为。
老人闭上嘴稍作停顿,是不是因为说谎,舌头被阎罗王拔掉了呢?
老人的嘴唇分裂,不过我已经听出个大概,情报都吸收得差不多了。
啊——
深呼吸、深呼吸,拖延一下吧。
「然后啊……」「请快一点,她杀了我哥吗?」
啊呜啊——
「你说什么蠢话,那是自杀啊。」
「可是……」
呜啊——
「不过被逼上自杀一途,原因在妹妹身上吧。」
「不对,是自杀的人自己不好。」
还真敢说,死哪有什么对错啊,我是这么想的。
不过既然人类那样讲,那么应该是有吧。
啊——
「啊——」
啊——
「啊——」
「…………………………………啊,是吗?」
是吗?原来哥哥自杀的理由和妹妹有关,而妹妹失踪的理由和哥哥有关。
喔——啊,这句话我可不会说是骗你的。
我嗯——地顺道把记忆也吐了出来。
伴随着苏醒的记忆是——我的妈妈是被爸爸杀死的。
我家后院,也是我后来被妹妹的母亲推倒的地点,那里有鲜红色的爸爸和变成肉酱的妈妈。
我是唯一的目击者,爸爸吩咐我不准多嘴,还在进行社会参观且从母亲的尸体理解到生命重要性的我干脆地点头,为了保身,我将这份回忆加以处理,好让我不会回想起来。
我小心地调适,避免使用不必要的感情。
所以我小时候才会不管被妹妹怎么踢都可以一副没事的样子。
被踢很痛,虽然很痛,不过我不让痛楚和厌恶连结在一块。
啊啊,我又想起来了。
我在哥哥的丧礼及妹妹的墓前都没掉过眼泪。
眼球像现在一样干涩。
而爸爸紧握金属球棒的那天,恐惧才终于让我渐渐恢复原状。
「然后她好像不想让海豚,就是她的妈妈知道这件事。她怕如果一起生活,总有一天会从两人的态度看穿这件事,所以才逃离那个家,我想有部分原因是不想再待在那个腐臭的家吧?」
……咦?
我明明在八年前就知道这一切的元凶是什么了不是吗?
这样的话不就是——我从更久以前就怪怪的了不是吗?
不过如果是这样。
那么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我到底是从哪里开始扭曲的呢?
最简单地说,是生下来的那瞬间吧!
「虽然她一直关在房里过日子,不过我觉得那是最好的办法,所以和她一起度过……如果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可是这孩子最近晚上开始外出,所以才会被你撞见,为什么要做这种多余的事呢?」
因为她遇到我和麻由。这句话好像有那么一点实话的成分。
打从小麻得到阿道之后,恶劣的事件不断增加。
「喂。」因为他叫我,所以我把脑袋切换回来。
「什么事?」
「还什么事!你干嘛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你知道就因为你傻里傻气地没帮助她,害她受了多少劳苦吗!」
「劳苦……?」
把人逼到自杀的劳力和苦心?
啊啊,原来如此,她之前说我都没帮她,指的就是这件事啊?
然后,那也是杀我的动机吗?
其实我并不讨厌她容易摸透的这一点。
「你那是什么表情,一副没什么大不了……令人不爽的表情。」
没事……啊啊,嗯,的确没什么大不了啊?
自己的事要自己解决,所以如果期待我有所行动,那就搞错对象罗。
人类不是应该这样才对吗?
而且我又没死,不需要为其他人的事大惊小怪啦。
「喂,我话已经说完罗,不过你问这个要干嘛?那么想破坏那孩子的生活吗?过去你什么都没做,现在碍事却要跑第一?」
「嗯——」我没那个意思喔,只是——「因为我们感情很好。」
我掀起暖炉桌的棉被,妹妹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扑向我,用我的脖子擦拭额头上的汗水,接着窝在我的膝上。态度和之前还差真多呢。
是不是心境上有了什么变化呢?
「哥哥。」
「嗯?」
「我觉得今天好像回到了从前。」
妹妹的头挺立着,直视着外祖父这么说。
老人无法回应正投入玩缺乏氧气金鱼游戏的外孙女那道热烈的视线。
我望着自己的指尖,上面全都是妹妹的口水,不过脏的只有橘子汁,连小指头上的线都因为被她含过,因水分的重量而萎靡下垂。
过去吗?那是我离自己的理想最近,却没察觉的时代。
好,和旧识重修旧好吧。
「要吃橘子吗?」我这么问。
「我要吃。」妹妹点头。
老人只是按着眉头。请多保重。
「两天前你打算杀了我吧?是什么使你下定决心的呢?」
我在从妹妹家返家的路上,询问在我身旁的妹妹。
眼前的世界是晴天和砂石路的组合,空气中掺杂泥土的味道。
「那个女的是谁?随时都带着刀子吗?」
妹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问了一个完全不相关的问题,还顺便朝石头踢了一脚。
「这已经是我第三次回答这个问题了,她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大小姐。」
如果大多数人选择回答旅馆的青梅竹马,那我会想当少数派的那一方。只不过这是骗你的。她又踢了滚到前方地面的石头一脚。
「因为她是千金大小姐,不会骑脚踏车,所以才摔那么多次吗?」
这是妹妹参杂污蔑的简短评论。看来她从我们练习脚踏车起就在旁边偷看,寻找可趁之机。虽然这是上次发生的事,不过妹妹一直跟着我这个哥哥吗?这家伙还真闲。
「我先说清楚喔——」
妹妹装作很投入地踢石头,故意不回答,不过脸上却飘散一股疲劳的神色。
「如果你想杀我,那等我一个人的时候再提出申请,别让麻由卷入。」
应该说,如果想干的话,那就现在马上实行吧。
因为我现在没办法抵抗。
妹妹把石头朝田里踢飞,接着瞪着我,结果还是一句话也不愿意说。
「你打算跟到什么时候?」
「看你能走到哪。」
这种男子气概的台词拜托你用在别的地方。
「哥哥。」「嗯?」「你杀了妈妈吗?」
她用平稳的口气这么问,我踢着另一颗新石头,否定地说「没有。」
「因为我没有理由杀那个人。」
我没办法做那种愚蠢的事。
妹妹没什么明显反应,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
……好,这次换我了。我去那个家可不光只是听老人抱怨和责骂的。
「妹妹。」「干嘛?」「最近有杀动物以外的东西吗?」
「我没去山上砍植物的兴趣。」
你又不是看着我的背影长大的,说话这么拐弯抹角。
「是我问得不好,你有没有杀人?」
我一边寻找适合的石头,再次询问。不过因为妹妹用几乎要射出光线的眼神瞪着我,所以我中断寻找的行动转头看她。如果是电波,我多少有能力发射。
「干嘛?不爽喔?你没听到我刚刚问什么吗?」
「不是,你问我有没有直接刺杀、绞杀、扑杀、暗杀、毒杀人。」
妹妹稍微和缓的视线彷徨好一会儿,接着回答「还没有。」
嗯,她预测自己还没做,但将来会做吗?妹妹不太会说谎,所以她说的话值得信任。
就在同时进行会话和找石头时,碎石路迈向尽头,柏油路上开始出现药局,偶尔还有轿车闯入景色里又消失。
「啊,还有一个问题。」我和还不回头的妹妹穿越马路,这么问道:
「之前放在冰箱里的东西是什么?」
「小肠。」「什么的?」「人的,想要吗?」妹妹语调平淡的回答。
「如果我说给我呢?」「谁要给你啊。」说得也是。
结果妹妹在我进入公寓前的自动门后,就循着来路走回去。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不过这问题一点也不重要。
同日,午后七点。
我们已进入棉被睡得香甜。他骗人。我甚至伪造第三人称视点,抱怨这句话是诈欺。
麻由把我的枕头当作抱枕,她的睡像并不好,表情从脸上被削落,难看的脸色毫不隐藏地浮现。我不可能说出麻由没有遵守我平日的要求,没记得要微笑着睡觉啊?这种无理的藉口。
因为她可是小麻耶,绝对不可能这样。
我瞻仰着她的尊容,设定明天之后的行动基准。
我最怕的就是练习脚踏车。
因为要配合麻由起床的时候,所以应该有时候会是晚上去练习。
所以我要先把危险去除才行。
「和往常一样。」
只不过为了小麻的安全认真一点。
明天打个电话确认。
做个准备,好被杀。
「我最喜欢、最喜欢小麻了。」
所以没关系,明天开始我又是百分之百的阿道,不支薪。
好,睡觉吧。
深夜,我一醒来就说谎。
说眼皮合不上。
谎言是什么?
我起床。这不是谎话、不是谎话喔!
有什么关系?我偶尔也会不说谎啊!
我忙着应付失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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