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天长濑没有借我笔记本,我们应该就不会去便利商店。
孙女的行动是间接逼疯度会先生精神的要因,这种情况就叫讽刺。
「后来你就故意惹恼他,把他逼上绝路,推他一把,昨天度会先生终于下定决心采取行动,而那就变成最好的证据。」
不过没料到他的反扑会如此气宇轩昂,其实该说我根本没考虑过结果。
护士小姐「是喔——」发出感叹的叹息,气还没叹完似乎就发现疑点。她那双眼神乱飘的眼睛转向了我。
「嗯?也就是说,你在还不知道度会先生是犯人之前,就让他品尝我的毒料理?」
「说穿了就是那样。」
「一般人不会这样吧?看你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真是残忍的小孩——」
「没理由阻止他不是吗?不吃是浪费食物,而我又没有能够推翻『不可以吃剩』这种正确主张的论述,也不能直接说食物有毒这种话把事情搞大吧?」
因为我也想避免引起警察注意,害麻由被调查。
况且这是坂下医师亲人经营的医院,不能让医院传出不好的评价,身为重视义理人情的本地人,我实在做不出以怨报德的行为。
其实我原本是希望那个高中生担任负责吃毒药料理的角色,但是因为命运的恶作剧,他的病床被安排在我的对角线上,而且我还有另外的个人理由,那就是我不希望让他帮我实现麻由拜托我做的事。
「啊,还有,我刚刚也说过我认识警察。」
「嗯?」
「要是下次你又露出想为害麻由的意志,我会毫不客气地报案喔。」
护士小姐「好啦——好啦——」干脆地接受我简单的警告。
「那么度会先生的动机是?对妇女的暴行?」
「这个原因也很难排除。」
因为我手边没有可以否定这个理由的材料。
护士小姐问我「你怎么想?」拿起我摆在桌上的热水让水流进喉咙。间接接吻这一招也只对长濑有效,虽然后来被她揍了。
「要说明我的想法,会牵扯到其他重要事项。」
「你还真会让人着急,继续说。」
「就是名和三秋的丁字杖被留在病房。」
「啊——警察也把这件事当做疑点呢。不管是失踪也好、诱拐也好、杀人事件也好,就是想不通为什么拐杖会留在房间呢!」
「从通晓事理的人看来,我觉得原因其实挺单纯的。虽然没有确实的证据,不过我想那是一树带回来的喔。」
护士小姐的惊讶由眼皮一手承担,即使办不到连续十六次(注:高桥名人的十六连发),也达到在五秒内逼近十六次的速度。突然提到弟子的名字,惊讶程度对她来说近于意外事故吧!
「这件事和一树也有关系?」
「她是真正的犯人。」
即使没有微弱的证据也能如此断言,是我最擅长的事。
护士小姐毫不掩饰内心的惊慌,开口反驳:
「难不成度会先生和一树有超越祖孙的关系?」
「制造尸体的是一树,出货的是度会先生。」
不过一树应该还没查觉度会先生的存在。
我继续对出现困惑、沉默这种异常状态的护士小姐说明:
「请试着举出名和三秋的三项死因吧,仔细看尸体状况是很重要的喔。」
「我没有很仔细看,太阳穴的伤吧?」
自然解除沉默的护士小姐直爽地无视我的询问。
「我也这么认为。我在想,那应该是从楼梯上摔下来造成的吧!」
「……楼梯?喔——写成文字的话就是医院的阶梯吧,感觉可以拍成电影耶。」
第一次登场的地点和凶器,让护士小姐的瞳孔惊讶地收缩。
「你应该早就认识一树了吧。」
「从脚底的指纹到头皮的光泽都一清二楚。」这种行为就被社会称为跟踪偷窥狂。
「你知道一树晚上没办法一个人上厕所,还有一树的怪癖吗?」
「怪癖……啊——是那个吧,动不动就往别人身上扑,还有厕所……嗯——也就是说名和三秋和一树一起去厕所,在途中经过的楼梯前,一树像往常一样用身体撞人,结果名和三秋因为撞击而摔下楼梯——是这样吗?」
「在没有登场人物的许可下,我觉得事情应该就是我想像的那么回事。」
「哦——」护士小姐一付不太能接受的样子。
我又稍微补充说明:
「我去参观尸体的时候调查过,名和三秋的背部有几条横向狭长的肿胀。一开始我还以为是犯人因个人猎奇癖好想做一具人体钢琴,但是后来我想起来那个怕寂寞、忘性大的杀人鬼在现场恳切地希望尸体不要怪他。老实说那么做的风险实在太高,不被称赞的兴趣还是在避人耳目的地方自己享受比较好。」
我接着说了句「可是。」
「旧病栋的地板上有很多木刺,而且散落着玻璃碎片。如果她是在那里遭到殴打,那身体正面应该至少会有几个小擦伤,但实际上却什么也没有。」
「所以她是背向下摔下楼梯的?」
「嗯,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
「喔——」护士小姐发出和刚刚相比,只有些微差异的叹息。
「如果名和三秋没有使用丁字杖就外出,那就另当别论了。可是她似乎是尚未迎接反抗期的国中生,所以应该会遵守医生的吩咐吧!」
而且就我这几天对同寝室的阿婆进行查访,获得名叫三秋是丁字杖狂热者的证词,而且手上也有茧可以证明她曾长期使用拐杖。
「麻由目击度会先生搬运名和三秋的时间点,他的手上并没有丁字杖。如果丁字杖留在案发现场,他绝对会处理掉,可是丁字杖第二天竟然出现在病房里。在不知道护士什么时候会来巡视的紧迫状况下,怎么想都不认为度会先生会撇下尸体只把拐杖放回病房。所以我猜想是不是有其他人在现场,而拐杖是那个人回收的。」
「你说的那个人是一树?」
「恐怕是。就在度会先生前往进行类似男人半夜跑去找女人私通的例行公事途中,偶然变成了目击名和三秋和长濑一树事件的人吧?然后他认为自己应该代替从名和三秋身旁逃走的一树,把尸体藏起来。」
后来被麻由目击他前往旧病栋,而麻由又被护士小姐跟踪。
也就是说,目击者是以护士小姐→麻由→度会先生这种流程存在。所以才会出了差错,把事件搞得很棘手。
「为什么一树只带回丁字杖呢?」
「一树大概在情急之下想着——如果把拐杖放回病房,名和三秋的死因会不会被解释成她不拿拐杖用单脚跳着去厕所,结果没站稳摔下楼梯。」
没想到竞出现一个料想不到的帮助者让事情产生不同的结果,多少影响了这起事件。
「一树一定也很怕吧,因为没想到过了一晚尸体竟然不见了。」
「啊——我懂我懂。前阵子我钱包里的东西也一晚消失,只剩下度数用完的电话卡。」
护士小姐还说「很怪吧!」猛点头地把醉汉的戏言搬上台面。
真是个幸福度数永远用不完的人啊。
「你的推理结束了?」
我轻耸肩膀。
「还有一件就算胡乱猜测也很难判断的事。」
「什么事?」
「刚刚我们说过,名和三秋的太阳穴有个很大的殴打伤痕吧!」
护士小姐让她的眼睛和记忆飘移了几秒之后,「喔喔」地表示她想起来了。
「我一直在想那个伤是怎么来的。因为只有那个地方的伤和背部数条肿胀是分开的。不知道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时候撞到而死呢?还是摔下楼梯后虽然还有呼吸,但是害怕孙女遭到谴责的度会先生给了她致命的一击?若是前者,那么犯人就是一树,如果是后者,那么度会先生就变成犯人了。」
或是一树其实知道度会先生是她的祖父,而想要包庇犯下杀人案件的亲人,这也有纳入考虑的价值。不过不管过程为何,名和三秋变成尸体的事实是不会改变的。
「不管事实到底是什么,从度会先生的反应看来,我的推测大致上应该没错,所以我才松了一口气。」
因为我无法进行科学搜查或举出明确的证据,所以这是一种赌注。
不过我做出的判断还算正确。
「不过度会先生做出那种让人误导的动作,也算达成他的目的了不是吗?就算他说他杀了名和三秋,也不太有人会怀疑吧?」
他和我这个胆小鬼不一样,成功地为重要的人背起罪名。
我感慨着自己也帮了他一把。
也许我就是为了……「喂——」
护士小姐的手在我面前摇晃,似乎对我说了什么。
我稍微加速心脏的跳动,用「请说」催促她。
「从你的说话方式听来啊——好像带有一种管它怎样都好的味道耶?是不是伦理的高墙设定得很低啊?还是想装圣人,毫不带有差别意识地对待我这个犯罪者?」
她说出对自己讽刺加上自虐的话语,深入探究我的内心。
「杀人的确是犯罪,是绝对可以被制裁的,但是只要没人认为那是犯罪的话就没问题了。这就是我看待犯罪的方法。」
犯罪者并非以感情的裁量,而是以人类的善恶标准被归为不可原谅的人。
如果这么说,那么麻由呢?
「我认同了犯下杀人罪的人。所以对其他杀人犯我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会为了个人的制裁而吹毛求疵。所以只要对我,尤其是对麻由没有想要继续危害的意思,那你的真面目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况且你是个正义的毒杀者。」
只有这次我加了一点谎话。
其实我在中途就知道这件事不会对麻由造成威胁,但我还是一头栽了进去。我不禁问自己这究竟是为什么。
我的动机是……
为什么一头栽到最后呢?
那是因为知道了度会先生的行动理念。
因为他和我做的是同样的事情。
让我想为他加点油。
真的只是这样?
真的只是这样。
这是个非常温柔也非常不温柔的残酷理由。
埋头思考的护士小姐说出对我的感想。
是句毫无感慨、平得像鱼板一样的语句。
「你好白喔。」
「……白?」
「还是该说透明呢?总之就是没特色。」
「我是存在感那么薄弱的少年吗?倒是常有人说我黑心耶。」
「嗯,具透明感的黑色。」
有种「说得真好」的感觉。
「我说啊……………………………………」
严肃的气氛让护士小姐的时间停止流逝。
「……你想说什么啊?」
「我虽然一直摸索帅气的文句,可是为什么都没有因此加我的薪呢……」
这到底是什么生活观啊?难得和这个人营造出人生唯一一度哲学
与真实的场面,却被她从内部彻底粉碎。
「我觉得你这个角色好像和医师重覆了。」
「乱讲什么!我又不是医师!」
「就连称呼都重叠了,还真没好处。」
「哎呀——」
她把手放在桌缘,一付打算翻桌的样子。
这时她突然清醒过来——
「你的医师是谁?是会大方地把珍藏的A片借给你看的朋友?」
「不,是坂下恋日。」
「喔——坂下……大小姐?院长的女儿?」
「嗯,现在已经退化成了彻底的米虫。」
「……等一下,让我换个角色。」
「啥……」我好像惹上了一件麻烦事。
不过我能确定那句话让她满受伤的。
「好了——」她股起干劲露出可疑的微笑。
「你绷带松了,我帮你重绑吧。」
她半强迫地一把抱过我的头,舔了我的脸颊。
「……………………………………」
第二次被这么做,也只能扮演默剧演员紧绷脸颊。
「如果可以解释,可以说明一下这代表什么意思吗?」
「我试着诠释一个舔人脸的角色。」
「直接变成妖怪公寓里的房客还比较快。」
我一这么说,她的舌头又爬上了我的脸。
第三次的感想是,她的舌头还真热。
就这样,这种考试后核对答案计算分数的行为,在没算出分数的情况下自然结束。
不过对我和她来说事情已经解决了。
那就是我的模范解答。
和踏上归途的护士小姐分手后,我回到麻由身边。
正在睡觉的麻由发出十分小声却很健康的呼吸声。
我不知道为什么又回到她的身边。
我站在床边稍微打开窗帘。
偏深灰色的黑色天空为窗子染上一层色彩。
寒意从窗框渗透进来,描绘着我的下巴和额头。吐出的白烟将漆黑的窗户漂白,我将指尖靠在窗上,留下了一个漂亮清楚的指纹。
把窗帘整个拉开。
于是月亮在左侧方露出身影。
月光用光波刺激我的泪腺,让我差点因生理而不是感伤流下眼泪。
我曾经被迫过着头上没有月光的日子。
可是抬头还是处处可以看到天空。
木造的天空、水泥制的天空、石头制的天空。
这些天空毫不动摇,超然地覆盖着我们。
那个在双脚没站在地上的状态看到的天空,感觉很容易就能触碰到。
我将手掌贴在窗上,月亮就消失了。
天空的黑暗也被切掉了一块枫叶型的形状。
我的手的确伸到了天上。
我用手把一步步正确地迈向明日的东西给盖住了。
第二卷 善意的指针是恶意 第六章 为了让我不是我
麻由比我还期待的出院日,是在事件结束后的第五天。
装满换洗衣物的纸袋下层藏着剩余的医师借我的漫画,这是为了不想再增加负债的处置。
我把种类虽少却有些重量的个人物品打包,抓起已变成手的延伸的丁字杖。还要两、三个礼拜才能拆绷带,不过我决定配合小麻的时间一起出院。因为比当初预计得晚,小麻还因此发火。
这间病房让我感到熟稔的程度,只像夏季的雨量一样少。放眼望去只有两个人,隔壁病床维持着毫无感情的清洁感。度会先生的个人物品已由他太太收拾,病床随时可以迎接下一名患者,不过花瓶里不是荠菜而是干枯的白花,十分不感伤。
当事人度会先生顶罪被警察逮捕,一树则以柔和的笑容继续过生活,度会先生的愿望以绝顶的形式迈向尾声。让我不禁想学时代剧的台词来结尾。
我用丁字杖向前跨出一步,高中生用毫无谦逊之心,皮笑肉不笑的笑容献上一句「掰」作为送别,而我也只谨慎不伤到对方地回答「不用再见面真好。」结果到最后,我还是不知道这个高中生是年纪比我小、大还是一样,不过这是个不重要的未解决事项,这是最好的结局。
而中年人今天也忠于自我的基本和欲望,外出找寻姑且不论颜色但脸蛋漂亮的患者和性格次要、容貌优秀的护士小姐拍照。离开前我还以为他会给我什么饯别,结果却只用连蚊子都会哑口无言的细微声音,将「你……有女友……所以出院」分成上、中、下三部,而中篇还被省略。我也只能百感交集地鼓励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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