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
啊——?拜托你像个在居酒屋拒绝分手谈判的人一样果断一点好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收到了我的抗议,麻由皱起眉头,把脸扭了过去。
「可是你调查的话不就会看到身体?不行不行不行——」
她不断左右翻身配合后半段一连串的不行。但我没办法肯定地说才不会有那种事,因为真的有检查身体的必要。
事情变得如此,不得已之下我只好这么做了。
「那小麻也一起来吧?」
麻由刚好翻回正面,她停止翻身,用狐疑的视线看着我。
「你来监视我有没有劈腿不就好了?」
其实这并不是我希望的形式。
如果连这样都被她拒绝,那我就只好乖乖放弃,直接去便利商店了。
「嗯——……」
麻由有些不甘愿,咬着自己的大拇指,露出不知所措的眼神。
我猜测——好麻烦喔或很冷耶之类的想法正在她心中不断纠葛。
麻由突然「啊!」地叫了一声,接着把脚收到身体下方,立起上半身摆出跪坐的姿势。
她凝视着我的眼睛。
麻由那对平常就散发着异常虹彩的双眼,发散出更加耀眼的光彩。
这是她叙述回忆时会发生的现象,因为这种回忆朦胧浮现的现象太常见,就不特别命名了。
「探险扮家家酒!」
「嗯,是有点像。」「好怀念喔——上小学之后,我们常去学校里面四处探险呢——」「是啊(改变态度中)。」
有时候还会两个人一起骑单轮车吧(捏造中)。
「那时候感觉学校好大,高年级生用的二楼和三楼好像是完全不同的地方,害我紧张又觉得有点恐怖。墙壁下的小通风口有时候会没上锁,我们还会跑到理科教室里玩呢!」
麻由吸了吸鼻子,让对话先告一段落,她扬起视线,像是在等待我的回应。
「对啊。」
「你还记得吗?我最喜欢的地方。」
「嗯,图书馆旁边的预备教室。」
虽然我从来没去过。
不过我似乎答对了,她对我露出满面笑容。
「你果然还记得——」
「你很喜欢转地球仪吧。」
虽然我一次也没看过。
只是以前和麻由过着凄凉的同居生活时曾听她说过罢了。
麻由嗯嗯地,激动地表示肯定。
「那时候好开心喔……」
麻由破涕为笑,用啜泣的声音充满怀念地说出这句话。
就像丧礼结束后缅怀故人一样。
不过,不一会麻由又马上表现出小女孩的举动。
「那我就拾回童心,陪阿道走一趟吧——」
「哇——谢谢——」
我装出开心的态度。
麻由从床上跳了下来,半跌半站地落地。
麻由从柜子里拉出塞满衣服的肩背背包,把包包里的东西全丢到床上。用来更换的衣服、睡衣还有内衣内裤类的衣物都散乱在床上。麻由接着在病房里东奔西跑,开始以她的方式着手为探险进行准备。
「面包、小刀、灯——」
喂喂喂喂,那个第二样东西……
「没收。」
在麻由把用毛巾一类的布裹着的水果刀放进包包前,我把刀子拿了过来。
「不可以——!这是保护阿道用的!」
麻由朝我的右手扑了过来。喂喂——我的右手上可是握着一把刀子耶——
在还能以玩笑收场前,我做出了让步。如果名和三秋的死因是被刺伤,可就会超越原本只是要判断死亡时间的目的,直接跃升嫌疑犯候补。不过更糟糕的是万一碰到犯人,麻由说不定会变成直正的杀人犯。不管哪一种状况都危险到极点。
「再加上热情的态度跟两个眼球,一切就太完美啦!」
麻由一副要去找寻天空之城般的气势,将背包背带挂上左肩走回我身边。
「阿道要空手去?不带一些吃剩的面包吗?」
「我带钱包、手套还有桌子上的东西,大概就这样吧?」
从病房一块带来的长濑的横式笔记本共五本,现在正放在桌子上。
「这是什么?」
「我的笔记本,我得去印一下。」
麻由拿起其中一本笔记本确定上面的内容,我摆起架势怕她抱怨——这根本是女孩子的笔迹嘛!没想到她竟然以「再多练一点字吧」责备我。长濑,干得太好了!没想到你写出像暗号的文字那种笨手笨脚的特点也有用处耶!要是我这样告诉她本人,她可能会用枕头来反驳我吧?
麻由帮我把笔记本放进她的包包,在她的催促下准备好鞋子,一切准备就都妥当了。现在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半,因为我打算等熄灯时间过后隔一阵子再行动,所以现在时间还早。
我制止好像等不及想马上冲出去的麻由,让她在我身旁坐下。我怕她在等待期间连呵欠都没打就睡着,所以决定先问出地点。
「你打算去哪里探险?」
「嗯,先走出病栋,绕到后面会看到的建筑物。」
「嗯……是旧病栋那里吗?」
「对、对。」
现在是被当成梦之岛(注:原本是填海做成的垃圾处理场,现为公园)对待的垃圾场。
我从婆婆妈妈社群的对话中听说那栋建筑预计明年要拆掉,种植树木改成散步道路。
「好期待喔……」
麻由的双脚在空中摆动,像在说梦话般呢喃。
她把身体靠在我的肩膀上,我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只比长濑小一点点。
「呐。」「嗯?」
麻由有点睡意的动作、视线以及语调都让人印象深刻。
「阿道你都不笑也不哭耶。」
「……对呀。」
因为我的心根本空无一物吧?
晚上九点的熄灯时间过后四十分钟,我和难得熬夜成功的麻由离开房间,走到只有紧急灯光朦胧照亮的走廊上。
「喀滋——喀滋——」
麻由配上不怎么像的背景音乐,大概是在学常在恐怖片里出现,那种在一片漆黑当中,硬质底鞋子走路所发出的声响吧?实际上是拖鞋发出啪嗒啪嗒,还有丁字杖发出咚咚的声音。
麻由换下睡衣穿上平日的便服,把白色包包的背袋斜背,十足出外远足的气氛。
我现在还看不出来,今天晚上出去她是会兴致勃勃的呢?还是睡意会阻挠她的行动?
「你今天到这么晚都还醒着呢。」
我在半途坦率地称赞她。有一半是觉得可惜,亏我还期待她会在等待期间跟我说晚安,麻由生气地瞪着我,一点也不开心。
「你把我当小孩。」
「才没那回事呢,你很厉害呀。」
「小麻啊啊啊啊啊我喔喔喔啊……」
她打着呵欠,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我们走到一楼,朝远离泄出灯光病房的方向走。破坏正面玄关的锁,等回来时再恢复原状的这个妙案既不怎么样而且我也没想到,所以最后决定利用后门。
我们在装设有很多紧急照明,且被染上一层宛如公共电话亭般绿色色彩的世界,以缓慢的速度前进。转向和通往大厅相反方向的道路后,路上稀稀落落地摆着红铜色的长椅。
抵达医院最深处的紧急门前,走廊尽头的一角摆着早已圆满迎接使用期限的灭火器,还有一开始头漂得像棉花一样白,但现在已经像个烂葡萄一样靠在墙壁边的拖把在那里站岗。
「要开门的时候会紧张耶。因为不知道有什么,或是会看到什么。」
麻由把拖鞋放进包包,拿出一双毫无污垢的干净鞋子,因为麻由曾向我说明旧病栋的地板上有碎玻璃之类的东西,穿拖鞋脚可能会受伤。我让她帮我其中一只脚换上鞋子,用温柔的语气回答「也对」,接着用手抓住那个让我厌恶的金属制冰冷手把并将其转开,那个一点也不紧急的逃生门就这么被打开了。
走出门外,我们踏进的地方是已生锈发红的紧急逃生梯正下方,被楼梯阴影渲染的地面。我们注意着不要撞到头部,朝草木干枯的地面移动。
麻由不满地抱怨「好冷」,毫不客气地紧紧抱住我裹着绷带的左手。
「这样我的手不能动。」
我试图拉开她的手,麻由却紧紧搂住我的手表示反抗。
「在要用手之前,先维持这样。」
「……嗯。」
从人类的触觉及听觉,感觉得出冷风正在诉说自己失去了可以吹动的草木,就算在睡衣上穿着便宜外套也阻挡不了冬季冷风的侵袭。为了不被想打道回府和麻由厮磨取暖的冲动所诱惑,我集中精神倾听在遥远上空盘旋,由非生物所发出的鸣叫声。
有云飘移的晴朗夜空是我很喜欢欣赏的风景,即使被强风把身体一分为二,云依旧在空中继续流动,我抬头看着如画的景象,多少驱散了心中的寒冷。剩下就是在我的行动欲望萎靡之前,靠决心让身体行动而已。先去参观尸体,再去影印不太值得感激的笔记本,一切都只是为了达成这两个目的。
麻由喊着「当当当——」摆出一个把手握成圆型的动作,接着拿出准备好的灯,也就是从包包里拿出手电筒。这是配置于个人病房的手电筒,打开电源,前方某一区就如白天般明亮。看着她一连串的动作,我才发现我一个人是不可能握着手电筒的。没想到把麻由带来是正确的。
接着,我们现在得从身处的东侧,以顺时针的方向朝西北移动。因为医院的正面出口就在北边,而且途中还有停车场,不小心不行。麻由拿着手电筒,依依不舍地离开我,和我保持仅仅如薄纸般的距离。
现在不需要和雨水抗争,所以只要不输给冷风地踏着土地前进即可。比起踏在科学建造的走廊上,走在自然的大地上更不舒服,丁字杖落地的触感也不怎么好。
走到南面,医院建筑成了挡风墙。我们走出建筑物的阴影,医院占地的墙边有一排花圃,以有点微弱的聚光灯照亮花坛,可以看到几朵花沐浴在人工的光线下。不过,把那些花和我脑中贫乏的知识相比对的结果,我也只认得出水仙花。种在花圃边对抗虫蛀的水仙花,轻轻地对我们打了一声招呼。
「呐,如果我现在睡着了,阿道会怎么做?」
我会把你放在以草木做成的床铺上。骗你的。
在手中微弱光线的照射下,麻由隐约浮现的表情没什么特征。
「我会解开脚上的绷带背你回去啦。」
听我这么说,麻由大概安心了吧,开心地放松原本紧绷的脸蛋,不过拜托别在这时睡着。
南面的直线已经走完了一半。没有曝露在寒风中让人有一种舒适感,让我再次了解平常居住着的,根本不当一回事的房屋所具有的功用。我的老家和叔叔家都是木造房屋,虽然是不耐火灾和地震的设计,却很耐风雨,我现在已经能深切了解到那有多么值得感激。
可以做这种好像领悟到什么道理的思考,也只有人还在南面这段时间而已,痛苦就在眼前等着我们的到来。
从西面朝北走时就变成迎风。今天这种风势如果是在搞笑漫画里,大概会大叫一声然后被吹到远方,甚至连鲸鱼也会被吹到天空上。
「我帮你挡风。」
我让麻由躲在自己身后,这样应该有点效果吧?再来只要想办法顾好自己就可以了。
应付这种状况的方法就是让头脑疯狂,学习当一个狂人。虽然有点怀疑能不能成功,不过总之就是故意让脑袋失灵,假装感觉神经没有连接上就好了。把所有的感觉,也就是透过第六感得知的事物分解、解体、享受、传达、共同感受,找出失去的两种感觉交会时充满声音以及文字色彩的那瞬间,转换成可以让自己进入新天地涅盘来世的矜持。我遵循这个难懂的理论,通过西病栋旁对一般访客开放的收费温泉,就到达了位于每天都不知道在做什么工程的工地一角的旧病栋,并修正我的脑袋已经疯狂的部分(办得到吗)。
旧病栋是根本无法和现在的医院相比,十分娇小的建筑。楼高两层,正面的阳台酝酿出怪异的气氛。甚至散发一股好像正有某人从窗边朝下看着我们——这种类似B级恐怖片的氛围。心里一这么想,原本毛骨悚然的感觉就稍微消散,以前看过的僵尸电影开始在脑中的一角播放。
塞到爆满的垃圾袋散乱一地,团团围住建筑物的周围,根本是一点也不梦幻的圣诞礼物。外围是总有一天会被回收的垃圾,里面则是以不须回收为目的,违法丢弃的垃圾。乱扯的玩笑就开到这里为止吧!
入口贴有一张写着非相关人员禁止进入,一点创意都没有的纸制警告标语。我们两人正在住院中,所以应该是相关人员吧?不,我是这里的居民,所以不可能不算相关人员。我这么自行允许后,毫不犹豫地进入旧病栋。不过其实我根本没有想那么多啦。
正面大门虽然有上锁,不过只要稍微摇个两下就可以轻松解开,这个锁真没坚持。
「我之前是在这个里面等,等有人走出来才进去的。」
「嗯,真聪明。」
麻由这次挂着笑容回到我左方的老位置。
我连一句「笨蛋情侣来打扰罗!」也没说,直接穿着鞋子走进去。玄关旁的拖鞋箱里还摆着当时茶褐色的拖鞋,宛如声明着这间医院现在还在营运没有被废弃。我们当然没有换穿拖鞋,直接穿着鞋就走了进去。
这里没有自动门这种可疑的设备。打开即将腐朽的门前往柜台,干燥的臭味及灰尘用热情的舞蹈迎接寒冷的客人,甚至让我犹豫该不该呼吸。真是一片灰尘海,不,灰尘河川。我不自觉地想到,住在没和海洋连接的地方的人们老爱拿海做比喻。不过这件事我大概明天就忘了吧?
麻由控制的手电筒照出填充物外露的长椅、柜台旁绿色喷漆已经斑驳剥落的公共电话、耳朵断掉一只的兔子玩偶,除此之外也照出柜台后方通往诊疗室的门正半开着,这得分倒是挺高的。另外,院内寂静到让人耳鸣,只偶尔传来奇怪的声响。
只有挂在等待区连成一排的长椅后方墙壁的时钟还在运作,在这个过去曾充满疾病的场所刻画出每分每秒。时钟显示的时间和正确时间多少有点差异,虽然它刻画的是过去的时间,但时钟的动作一点也不迟疑、不犹豫。让我不禁猜测是不是原本打算当鬼屋卖掉却没成功呢?
我瞄了麻由一眼,她丝毫不觉得恐惧,正在院内拿着手电筒四处乱照。大概是这种被时间遗弃的空间对她来说一点也不稀奇吧?对麻由来说,这景象不过是种让她回想起耀眼到根本无法辨识的过去的侦探游戏,这些过程对她而言根本没有意义。算了,只要对她来说是好结果,那这样也就够了。
地板并非嘎吱作响,而是已达到啪滋啪滋地预告某个东西即将粉碎的程度,连用丁字杖撑地都多少煽起我内心的不安。柜台右方有一条通往里面的道路,在那前方摆着一些老旧的机器。似乎是测量血压的机器,不过因为上面布满蜘蛛丝,所以我根本碰都不想碰。
「这里感觉好像是理科教室加上保健室呢——」
麻由兴高采烈的意见让我十分佩服,医院不过就是这种地方而已嘛!
「你是在哪里遇到尸体的呢?」
「在二楼,药味很重的地方。」
噢?那种地方可以盖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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