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托你进行调查的是个年轻女人吧?」
「关于客户资料,我有保密义务。」
「干的明明是些揭人隐私的工作,却要在这种地方为人保密,真怪。」
「啊,要这么说的话的确也是呢。不过我得坚守自己的立场,我还是不能说。」
「好啦,你就说嘛。反正我大概也猜得到是谁,只是想确认一下而已。」
这个嘛——交往对象为复数的话自然不必再说,但一般来说会怀疑自己外遇的对象应该都只有一个吧。我决定以不逾越侦探保密义务范围的方式,姑且嗳昧地回答他。
想要确认答案——橘川英次诚实地表达出这个态度,我对此感到赞赏。他就和我一样,是在工作上把让自己可以「接受答案」放在优先的人。
只是,这么做的话似乎就如第二代花咲太郎所说,是「不及格侦探」。
「已经不年轻了喔,大概是二十岁左右。」
在我的眼里,那不管怎么看都已经是老太婆了。
「除此之外我不能再告诉你更多了。」因为这是工作。
当我以自己的主观老实告诉他时,橘川英次的表情有点微妙,视线暂时离开积木,宛如想刺探什么似地向我看来。他的眼神彷佛在说——你这家伙在说啥鬼啊?
「啊~果然和上次是同一个。」
结果还是像什么也没发生似地回到原本的话题。对我来说,也没必要让所有人都了解我的性癖好,因此对审美观的话题就不再着墨了。
「她……不是你的女朋友吗?」
「她是这么跟你说的是吧?」
「是啦。所以你要否定和她之间的关系吗?」
「没错。我才没有那种女朋友,而且我和她根本就不认识。因为我只要见过一次面就几乎不会忘记对方的长相和名字,所以我可以肯定自己不认识她。至于要说为什么的话,大概是因为我也没什么其他东西好记住吧。」
他自嘲似地说着,完成飞机单边的机翼,接着转换角度从下往上检视,似乎是在确认外型。他似乎不是很满意,又把一部分的零件拆开重新组合。
「我说你也真是的,要调查我是无所谓,但在那之前也该先调查一下委托人吧。」
「基本上,敝事务所的营业方针是不筛选客人。」
因为我们是超小间的事务所,只要客户对调查对象知之甚悉,就直接相信。
「真可怕啊~」他呢喃着,完成了机翼的修正。把机体放在桌面一角以后又像拿零食似地把手伸进积木箱里,准备起一样的零件。
「我才想反过来请你们去调查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咧。」
「啊,这是要委托我们调查的意思吗?」
「不,不用了。在不同案子碰上同一个侦探两次这种事情,留在小说世界就够了。」
的确很像小说作家会说的话……吗?真难判别。
不过,我该全面相信橘川英次的话吗?毕竟到目前为止,也没遇过哪个调查对象会老实招认自己有外遇。不过这也是啦,要是会招认的话,就没有侦探出场的余地了。
「噢,对了……」我装作现在才想到似地开口。
「干嘛?」
「你一个人住双人房也挺可疑的呢。」
「碰巧的啦。我这次订了禁烟房,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被带到这一间来了。大概是对长期住宿客户的优待吧。」
组着右机翼,话语就像他动作中的手一般淡淡流过。看起来不像说谎。虽然我不会断言说看穿其中的真伪正是侦探的工作,而且与其说看穿真伪,不如说更像是「制造」出真伪——在故事中都是这样。因为担任侦探这个角色的人所解决的事件,正是故事的中心所在。
「关于那名女性,这只是我的推测,橘川……」「随你怎么叫,别叫我老师就好。」
「啊?」
「我讨厌被这样称呼。老师不都背负要教人的义务吗?我可一点也不想教人东西。」
「那么,橘川先生——她是你的狂热粉丝吗?」
「说是粉丝的话她也未免拚过头了,但如果说是跟踪狂就完全合理。」
又组好一片机翼,橘川英次看着成品,嘴角微微上扬。真像个小孩啊——看着他的侧脸,我不禁浮现这个感想。接着看向他的指尖。那就是他维生的工具吗?真是个怪工作呢。
「那,你打算调查我有没有外遇吗?」
将两片机翼叠在一旁,橘川英次瞪视似地直盯着我。
「这个嘛,毕竟是工作。不过话说回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身分在一开始就曝光,老实说我也在烦恼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喔,这样啊。那就随你便吧。只不过,我最近只有和责任编辑碰面,所以你再怎么调查应该也查不到什么就死了。啊,大概只能确认我的社交性有多么贫乏吧。」他的口吻像话中有哪里很好笑似的,视线传来「给我笑」的威胁讯息,于是我以微笑带过。
「反止我从一开始就不抱什么兴趣,所以查或不查都无所谓就是了。」
表面虽然这么说,但我当然还是决定要进行调查橘川英次的这个工作。毕竟我再怎么说也还算是一个侦探,而且除了生活费以外,有时这个工作也会带来其他收获。
所以我必须完成被交付的工作。这便是我的矜持。
就在我无谓地一头热下定决心时,不知是否察觉到的这男子眯细了眼看向窗外,那表情就像视力不好的人拚命找着什么东西似的。
「我问你,你在侦探这行的专业是什么?」橘川英次发问,但视线依然向着窗外。
「专业?」
「找动物?还是找人?遗憾的是,我听说日本似乎没什么调查杀人事件的侦探。」
「真的是很遗憾。我自己也是几乎不太有看到尸体的机会。」
我们两人都发出轻笑。当彼此双方都不正经时,不正经就会转变为愉快。
「嗯?不太有?」
嘴上还是笑着,橘川英次提问。「不,没什么,请别在意。」我含混带过回到主题。
「我的专业主要是寻找走失的动物,再来就是帮忙寻找离家出走、失踪一类的……不过,像这种会在事务所造成骚动的外遇大案件,偶尔也会交给我处理就是了。」
「喔,那正好,你可以帮我找猫吗?」
把制作中的机身丢到一旁,橘川英次连人带椅一个大回转,整个人转向我正襟危坐。
「你是说猫吗?那么,这算是工作上的委托啰?」
从外遇的调查对象承接工作啊……算了,两边都做就好了嘛。
有什么事的话就找我秘书——所长装模作样的身影在脑中上映。顺带一提,秘书就是我。因为是个总成员只有三人的组织,所以就出现了秘书兼茶水小弟兼柜台兼清洁工兼行政人员兼部下这种职位超多的现象。别的事务所是怎样我就不清楚了。
「我是这个打算没错。要请你找的是我养的猫。全白,眼神凶恶,还有就是尾巴很长。特征大致上就是这些。」
除了尾巴以外,和饲主还真像啊。虽然有克制,不过我想我的眼神多半还是带着笑意,我感到眼角正在微微抽搐。
「嗯~有没有照片一类的呢?如果有的话希望能给我一张当作参考。」
「啊~……」把原本作势想寻找的双手举到半高,橘川英次摇摇头。
「没有。我最近才把它捡回来的。」
「捡回来?」
「因为它被扔在我老家前的路边。我家人讨厌猫,所以我就带到这里来了。」
「噢……这种事我也有经验呢。」
因为Touki也是我在事务所前面捡来的。
「那么,你的猫是在哪里走失的呢?是散步途中跑掉一类的吗?」
「不,我想它应该还在这间旅馆里。应该是在我抱怨客房服务时又擅自从窗户跑出去散步了吧。希望它没搭上电梯跑去别的地方。」
口气听起来虽然不在乎,不过遣词用字倒是听得出他的确在乎猫。不过,怪了?
「这间旅馆同意你带宠物投宿吗?」
「哪可能啊。租房一个月的特典——这是我自己擅自决定的啦。不过事实上旅馆方似乎也默许我带宠物进来。」
「原来如此。」意思是清洁人员不会把猫抓出去吧。
「啊,对了,它还有一个特征,就是手机的声音。」
「啊?」
「那家伙有会对手机来电铃声一类的电子音起反应的习性,有时都让我担心起它是不是被制约成把那当成母亲还是什么的了。所以我想,用手机的声音来吸引它或许会有用。」
「喔。那,橘川先生自己用手机把它引出来不就好了吗?」
「我没有手机啊。」
他做出投降的姿势,说着像是开玩笑的话语。
是说谎吧——我以长年来累积的直觉……不,是脑海中浮现疑问。他要是没手机,要怎么和编辑联络,因此我无法将这番话照单全收。不过一般来说不管怎么想这都应该是骗人的。
但问题在于,为什么要说这种谎……是为了把找猫的工作推到我身上吗?
感觉上他看起来的确像是个怕麻烦的人,这条线索的确有可能。
……但也有可能是不在手边。也就是弄丢了、被偷了。可能性大概就这几个吧。总不太可能是因为那是支被看到的话会很丢脸的手机吧。
不过,现在就姑且不对这一点深入计较。不需要在这里就把话题全部用完。
「我知道了。我会和事务所那里商量看看。」
「这种事还需要商量什么啊?这是基于善意就能行动的范围吧。」
「因为等一下还得给你报价单。」
「那种东西,等找到猫之后再一起带过来就行了。」
他做出挥手叫我走人的动作,而我也恭敬不如从命,为了离开房间而起身。
话说回来,我刚才进入房间前似乎一瞬间有看到猫的身影。看来,那不是我的错觉吧?不过如果真的还在这个楼层的话,要找到它就简单了。
旅馆柜台总不会还发给猫卡片钥匙吧,所以它应该还在走廊。
手伸向门,我回过头。不为什么,只是觉得好像只要是侦探都要来这么一下。更进一步说的话,通常似乎是只限于故事中那种「有本事」的侦探才会这么做。
「还有一件事(注:美国影集《神探可伦坡》中,主角可伦坡的口头禅)。」
「是可伦坡吗?」手伸向丢在一旁的乐高积木,橘川英次的声音带着雀跃。
「那是刑警吧,我是侦探。你的猫有名字吗?」
「没有。你找到的话就让你命名。带回来我这里之前麻烦把它的名牌也一并做好。」
「那还真是多谢了。」
敷衍地致谢之后,我离开了他的房间。
「……电话啊。」
记住得到的情报,我抓抓鼻头。也罢,反正比起调查外遇,找猫还比较让我有干劲。
我应该是喜欢「找东西」吧。而这或许也是我之所以选择当侦探的动机。
而且,接受这件委托而得以接近橘川英次的话,调查工作应该也能进行得更圆滑吧。只要能偷偷确认到他手机内的资料,外遇的调查工作就简单了。
我决定先回房间取出自己的手机。
我的手机上还系了个很大的铃铛,这样搞不好还能一石二鸟呢。
种岛桧垣(大学生) 下午3点
真是丢脸丢大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无穷无尽的紧张使我脚部的肌肉疲劳,我跌了个大跤。
我就像童话里的饭团似地整个人向后倒,屁股跌在地上。被地毯吸收的只有声音,疼痛似平不在它的管辖范围内。「痛死我了……」我揉揉腰和屁股,想快点从这难堪的情况中脱离而站了起来,同时确认一下手机有没有在跌倒时被我压在屁股下,或是被无预警增加的握力捏坏。看起来是没事,我稍微安心了一点。
「好……呃,那个~」
那名只靠声音就让我跌倒的女性,不知道是因为很想睡,还是觉得做出表情很麻烦,整张睑都给人一种无力的感觉。她个子很小,如果不是说话而是用手推的话,应该一点也推不动我吧。年纪看起来倒是和我差不多。
「说是要买饮料,请你让一下。」
她秀出手上的钱包,以相当迂回的方式要我让开。那声音和说话方式,听起来感觉不到任何责任感,就像浮在半空中似的。这种人是不是会有自杀倾向啊——这种毫无存在感的举动,实在是不禁会让人失礼地想到那方面啊。不过她也可能是旅馆里的幽灵?可是感觉那应该是在更有历史的旅馆才会有吧?
「啊,我挡到你了吗,不好意思。」
我装出爽朗的样子道歉,让出了自动贩卖机前的空间。「哎呀,哈哈哈)」我尴尬地笑着,搔搔头,往电梯间遁逃而去。等离她有一段距离之后,我再次打开手机,装作没事般盯着液晶萤幕直看。不过,手机里连一封邮件或一通电话也没有。
对此叹了一口气,或失望地低垂下头,现在的我看起来比较适合哪一种反应呢?想着想着,我任由脚自由行动,结果便把自己带到了电梯前。
电梯在门后往下降去的声音,与天花板上喇叭播放着的不明弦乐交织,我享受着传入耳中的这道声响,看来待在这里比在贩卖机前舒服。我背靠着装设有电梯升降按钮的墙面,想再一次打开手机——但停了下来。
猫不知何时又跑到了我脚下。刚才也是,这只白猫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追着我跑。是我的身体关节有那里会发出像铃铛的声音吗?它的长尾巴垂在地板上,伸长背脊,坐姿一点也不像只猫。它的嘴上还是叼着那张卡片钥匙,视线往上,但不是看我,而是盯着我的手机。
「嗯~?」作为尝试,我把手机递向猫的鼻头前方,但是它只以眼睛追着手机,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反应。它的视线依然凶恶,我彷佛听到它在说「你这勉勉强强才考上大学的家伙也敢拿猫做实验,真是好大的狗胆」这种虚构对白。这年头应该也不会有人觉得手机很稀奇了吧?我想它多半不是野猫。因为如果不是这里某个房客养的猫,应该也到不了旅馆的十七楼吧。
就算我收起电话,猫看起来也没有要伸长脖子探过来的意思,只有眼球的对焦点产生变化,似乎并不打算扑上来。老实说,比起眼前的猫,我更在意的是学妹。我来的时候,从车站坐计程车到旅馆大约是十五分钟。也就是说——我打开手机确认了一下时间——她应该会在三点半之前抵达旅馆。这么说,刚才的电话已经过了十分钟,就算加进其他移动耗费的时间,也只剩下五分钟了啊。我现在一点也不慌张没问题吗?这么老神在在真的可以吗?啊啊,亏我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结果又自己推自己一把,回到之前的精神状态了。
心脏怦怦跳个不停,肋骨也啪叽啪叽热闹地响着,我都要开始担心会不会骨折了。皮肤就像送洗后的凸装衬衫被上了过多的浆似的,僵硬无比。在这种状态下和她见面的话,八成会连解释「这么贤慧真棒啊」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摺起来吧。
这时候,一名女性清洁人员推着推车,要从右边走廊上的电梯前通过。
因为不想被对方误认为猫是我带进旅馆的,我立刻调整姿势和角度蹲下,用身体把猫遮住。清洁人员脸上带着职业笑容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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