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
「唉,今天也好无聊啊……上学真是麻烦死了~」
金子在置物柜里宪寒宁宁地翻找东西,以倦怠的语调抱怨。被他的声音所吸引,我的视线转向他,四目相对之后,被认定为同一等级的我们一起笑了起来。
「学长,请问你觉得学校开心吗?」
金子毕恭毕敬地和我说话,让我产生了点微妙的不协调厩,这是为什么呢?唔,无解。
「就是因为每天都这么无聊,才能享受这种和平的时光喔,对吧?」
我转头向一旁正想脱下身上剑道服的菅原寻求认同。「嗄?」目光一瞬间望向远方之后,菅原摇了摇头。
「这个嘛,我倒是很想挑战一下这个无聊呢。」
脸上扬起万夫莫敌般的表情,菅原以暗藏讽刺的言语提出反论。我和金子对看一眼,仅仅如此便已经心意相通,脸上浮起渗着感想的苦笑。
「……怎么,你们那是什么表情啊?刚刚那样子讲要帅过头了吗?」
「不,没有啦。怎么,你也会感到无聊吗?」
「因为有小麻在,所以倒还不至于。不过,生活有更多变化不是比较有趣吗?而要悬可以的话;这些变化由自己来制造会更有趣,这我可以肯定。」
菅原一派轻松地吐出的主张,渗出他是那种可以解决更多变化的人类所产生的傲慢,而且他本人也不自觉地向四周夸耀。身为凡人的我们,对此除了苦笑,也无法再给予其他反应。
我打头阵出了更衣室。能够第一个离开这宛如毒气室的更衣问,这该不会是受惠于老天爷赐。给我的「快速穿脱衣服的才能」吧?……不不不,这种才能再怎么说也未免太糟了。要是老天不会给同一个人两个以上的优点这句话是真的,那我该怎么办啊?在被认定的瞬间,我光辉灿烂的未来不就要从手掌上溜走了吗?于是我装作自己没发现这项长处。
和窗外橘色的夕阳相反,我的额头挂着黑线,离开了广场。
「嗯?」「……喔?」
一名背靠着广场里厕所旁的墙壁;因为夕阳的光线而皱起眉头的女学生抬起头。
她从正面视野得到我的影像之后,以惹人怜爱的举止一颠一颠地走了过来。这是我有印象的容貌——不,该说想忘也忘不掉才对。不过关于她的名字,若是不深人大脑中寻找,就无法将记忆传送给舌头。
呃……。她叫做御园……麻由吧?就是那个总和菅原黏在一起抱来抱去的女孩——夏天火热到让人难以直视;冬天则让人不禁想丢石头,被同年级学生封为笨蛋情侣二人组的其中一方。而每当我看着她,也会涌上一股莫名的感觉。这并非因为我现在没有女朋友而闹别扭……所以那究竟会是什么呢?总觉得,明明是自己的感觉,但却被我搞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啊。
顺带一提,她是个大美女。要具体说明的话,大致就是没有一个地方特别突兀,在整体上得到完美的平衡。
「呃,记得你是天野同学吧?」
对方似乎也隐约记得自己眼前的人物。不过,虽然没有确实的证据,但我觉得她对我的印象应该仅止于偶尔会出现在菅原身边的学生A,而她竟然记得我的名字,让我颇感意外。
「嗯~」
「啊,还好没记错。那个,阿道……道真他还没好吗?」她从我旁边探头窥视更衣室的门。
若换成男生做这种事,就算只看到门板的木纹,性骚扰罪名就已经成立了,当女生还真是有好处啊——我并没有这么认为。还真是无意义的长时间思考。
「他很快就会出来啦。还是,要我帮妳叫他吗?」
「唔,我等他好了。等人其实也满开心的喔。」
简直,像是会在话尾加上「啦啦~」歌声似的。愉悦的欢声在舌头上舞动。多愁善感且被自我意识过剩所控制的我不禁觉得,现在并不是「那么再见啦」的氛围,于是尝试与美少女继续对话。毕竟,平常可没什么机会和这样的女生说话呢~
「对了,御园同学,妳参加的是哪个社团?」
「我吗?是美术社喔。因为我的梦想是当一个绘本作家。」
发出「耶嘿」的自制效果音,她挺起胸膛……这算伏见赢了吧——不,没特别指什么啦。
「哦,绘本……作家啊。」
「啊,不过,我也不知道加入美术社是不是真的是条快捷方式啦,只是觉得它感觉最像,而且加上阿道也建议我这么做。」
「哈哈哈……妳真的很喜欢菅原……阿道呢。」
共通的话题最多只有菅原,让我感到些许惆怅。然而对对方来说,并不是「最多只有」,而是「实在太美好了」吧。总觉得这个事实……将我的某件事物抹上和刚才的方向完全不同的悲哀。
「嗯!」
完全无视我的哑然与讽刺,她以沐浴在夕阳余晖下的笑容回答。哎呀,笨蛋情侣的加成效果真是太强大了。不管是什么歪曲的话语,由这项能力过滤之后都会变成直线,这样的鼓膜真是太棒了。菅原一定也是像这样,感觉这世界充满了礼赞吧。
「不过,我觉得天野同学也很帅气喔。嗯……让我仔细瞧瞧~」说着,她接近我,从下往上专注地端详我的脸孔。突然这么接近,让我的心脏怦怦乱跳。
「嗯,评分结束。」过程很简单地结束,她站回原位。那这次换我了——不过因为似乎不存在这种回合制,所以我只平静地询问结果。
「咦?啊啊,刚才那是在打分数啊。那么,结果是什么?」
「呵呵,你觉得呢?」
「呃,自己很难评断自己啦……啊啊,那不然这样问好了,要是没有阿道的话,我的评价会是什么?」
我这是在问什么啊——心里虽这么想,但嘴却擅自问了出来。
「啊,如果是那样的话,我搞不好会对天野同学小鹿乱撞呢。」
「哇,那真是太荣幸了。」虽然一副轻快的模样,但心里其实狂跳个不停。
「不过,现实和假设不同就是了~」
放松表情,轻轻耸肩。这倒也是——我虽毫无困难地接受了这个结果,不过,愈是像这样横筑起两人世界的笨蛋情侣:有时候再见反倒会轻易地到来啊。这不是我在闹别扭喔。大家都这么误认为的话,我会很伤脑筋的,毕竟就算他们两人分手,也不代表我就能因此接近她嘛。而且我也并没有对这女孩抱着特定的好厌。唔,这句话感觉很不顺啊。使用过多用来表示同一人物的词汇,实在一点也不美啊,打个×。
「还没好吗,还没好吗~」她就像一只被下达「还不可以吃」指令的小狗,在更衣室前绕薯圈圈。而我放空心思观察这样的她,好消磨时间。不过说起来,我明明也没有在等什么……啊
对了,我等伏见一起回家就好了。这样的画面从小学起就一直没变啊
此时,正想踏出下一步的御园突然停止动作,咻地用手指向我说:
「对了,关于刚才的评分啊,建议你或许别放在心上比较好。因为那可能只对我有效。」
「嗯?」
「因为啊,我总觉得天野同学有点像阿道呢。」。
「才没这回事。」
迅速回答。「不可能不可能。」我的手左右挥舞加以强调。地球上的大家不可能把善意分那么多给我(注:影射漫画《七龙珠》中主角孙悟空的绝招「元气玉」),再说。我也不具备那种不把这当作沉重负担看待的器量。
「才没这回事,这是由最了解阿道的我说的,所以一定是这样没错。」
哇哇哇——她摇动手指对我的否定加以否定,于是事情就变成肯定了。不过,这个道麻组合每次只要提到对方的事,几乎都会加入已经接近是炫耀的表现,他们是进化成哪一种透过滤波器来发一百的构造了呢?
「不过我也还在想究竟是哪里像,嗯,是怎样呢?散发出来的感觉也不太像,所以究竟是哪里像呢~」
就算妳歪着头问我也没用啊——我是否定派,当然不能和妳一起以共通的目的摆出烦恼这个答案是什么的姿势。
「唔……。想不透。」她「嗯」地一声用力点头。可以这样直接断定自己搞不懂的事吗?
「啊,小麻,等很久了吗?」
换完衣服,菅原走了出来,不过头发还维持着包过头巾的模样。「阿道!」对我完全失去兴趣似地切换眼球的焦点,御园朝菅原跑去。
「嗯?天野……嗯,你可别偷走我的小麻喔。」
「谁偷得走啊?」我诚实地说出心里的感想。第一,要是我真的抢走了她,菅原八成会杀了我。而相反地,要是菅原的心被其他女生——例如今天早上那个不起眼女给夺走,御园搞不好也会把她的脖子扭成两半。这么一思考,原本看起来相当圆满的这对组合,剖开一看却发现里头充满了地狱的种子啊。我像个旁观者似地在心中暗自祷告,希望这种子不会开花结果。
勾着手,黏得紧紧的两入朝外面匆匆走去,对我不屑一顾。算了,一天中的行数本来就是有限的,我不过是个配角,自然分不到太多啰。
在穿鞋子的时候突然停下,御园以「对了,还有一件事」的感觉转过头说:
「我下次再找出来喔,再见。」
她用力挥手和我道别。黏在菅原身边是不是会产生精神年龄下降的效果?
「……再见。」
我轻轻挥手,目送两人离去。
……而不知为什么,我的侧脸伴随着些许寂寥。
「找出来?是要找什么?」
「那个啊,就是阿道……」
埋首在两人世界,逐渐淡出的对话与存在,柔道剑道混合道场的广场里只剩我独自一人,夕阳半吊子地停下了这个世界的运转。从窗户溜进来的金属球棒打击声也从耳中消失,感觉像是主道具从舞台上被急速收拾了下去。
我移动脚步,伸长的影子因为墙壁而歪斜,形成一个巨大裂口般的体型。这股失落感是怎么回事?刚才的互动中,是不是藏着什么令人陷入感伤的要素呢?
对她离开所感到的失落感?……不,感觉不像。然而有某种东西让我感到寂寥却是事实。是夕阳?还是装帅?虽然想把原因归类到这些因素,不过想到我一年中会看到多少次夕阳,要是每次都要像这样收到多愁善感传单:心的信箱会因此消化不良啊。我不是山羊也不是绵羊,能否拿来当作代罪羔羊也令人起疑,那是西方的玩意儿。哎呀,虽然觉得应该没那回事,不过我干嘛要这样自虐啊?
「啊…啊~咿、啊~咿~」嗯?我回过头。到现在还清唱着猴子之歌的女孩,不用说这个剑道社,就连在地球上也只有那么一个吧。
伏见从更衣室里啪嚏啪嚏地跑了出来。这孩子虽然内向,不过相当沉不住气。
「等等等~」呼。哔铿、恰(拿出记事本的声音)。,『等』『我』「吗、吗?」
「……当然。」我随口胡诌。伏见又慌了起来,啪嚏啪嚏地乱了步伐。看着她的模样,只觉得一切烦恼都消失了啊。
深呼吸,嘲笑自己的影子。不知何时,远方传来的金属球棒声又回到了耳中。接着,像是在催促着什么,破音的校内广播也轻轻摇响我的鼓膜。
和自己的意愿无关,我的一天就到这里结束了。
伏见在我的身边。菅原道真与御园麻由是亲近的他人:有个爱作弄我的社团后辈;不知名的不起眼女则是以菅原为目标。学生会会长还真是人气鼎盛呢,不过那和天野爱一点关系也没有就是了。而接下来,我就会骑着脚踏车回家,享用母亲做的晚餐。在这些事当中找不出怪异与缺憾,只有我的日常生活铺在路上。
这就是「我的世界」,我要知足地接受?
『怎么了』「吗、吗?」
「我觉得我只要有伏见在身边就够了。」我说出被超级简化之后的结论。
「唷————————————————!」
结果又把她搞坏了。是那种喀锵喀锵地爬上铁丝网顶部再跳下来(注:电玩游戏「快打旋风2」中,巴洛克的招式)的那种坏法。
我搞不好拥有把东西弄坏的才能啊——总觉得有些可笑。
不过我仍然是个相当老实的人,同时也是个人家说什么都好的YES MAN。
所以,要是觉得很好笑,那就笑吧。啊哈哈。耶,呀喝,啦啦啦,
今天晚餐的成员是家族三人。哥哥拿大学的事当作理由。不回家吃饭。
「看来我有必要重新指导一下那孩子的回巢本能呢。」
嘴里嚼着腌萝卜,母亲的眼中放出险恶的光芒。以我的推测来估算,哥哥的寿命应该至少会缩短三成以上。
「爱,问你一件事。」 。
「嗯?什么事?」真难得,父亲居然会在用餐时和我说话。
他放下筷子,将电视音量稍微调低之后,以他低沉而温和的声音开始说话:
「我认为,人类只会选择最好的路。」
「啊?」这句话的含意在名为精神的沼泽里沉得太深。我看不见。我将鱼刺从口中挑出。
「这个嘛,说是最好,其实是自己评断认为最好,就是这么回事吧……以自己的主观来判断事物现状时,人一定会挑选自认为对自己来说最好的那个吧?而当人回首过去,即使后悔或自夸便由此萌芽,但既然无法重来,那就变成掺杂梦想的感情。总之,就是无济于事的意思。」
「嗯。」
「所以,所谓选择,或许其实是没意义的啊。」
「……嗯。」
「啊~该怎么说呢……是不是整理得更有条理一点再说比较好?」
「不用。我大致知道意思。」
「是吗,那就好……不过,要说我想表达什么的话,就是,要是你不论在过去和未来,都能在最好的判断中寻求自己的幸福,那就太好了。这是为人父的想告诉你的事……你能理解我想说的意思吗?」
「嗯,大致上都懂。」
「嗯。很好。」他拿起筷子,并解除对电视机发声的妨碍。
「呼……这次又是因为看了哪一本书?」
「啊啊,不,这次是那个,电视节目……」
被母亲看透这番发言的根源,父亲逃避似地移开视线。他偶尔也会想说些好话,不过却因为自己的软弱无力而被母亲警告。这已经是我们家族中常见的风景了。
这都是因为父亲的口条一向不太好啊。而且也不是很擅长说谎。
试着用力紧咬父亲给我的话语……里面空洞洞的,上下排的牙齿撞在一起。
啊~也就是说……我实在非常幸福啊。
所以,刚才那番高见,老实说「我」不需要。
……嗯,那,就这样吧。
该把父亲给的讯息投递到我的哪个地方才好呢——我这么想着,然后决定把它和许多东西起吞进肚子里。
我的三百六十五分之一,就这样没有高潮也没有低潮地迎向了结束。
但是这一点也没什么好后悔或嗟叹的。完全没有。
因为日常的价值是非凡。
因为忘不了这句话,所以我才能喜欢这么普通的自己的一切。
所以。睡前,闭上眼睛,让思绪沉浸在黑暗中。
祈求今天的无聊能够和明日的和平紧紧相系。
愿我的世界不会崩坏。
啊哈哈,其实全都是骗你的啦。
i卷 记忆的形成是作为 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