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我十岁的弟弟拿起挂在厨房的抹布擦拭桌子,擦完后顺便擦自己的脸。这样好吗?
「话说回来,老姊……」弟弟坐到我身旁,语带批评地开口。
「干嘛。」
「你在房间里的自言自语也太大声了,都传到我房里来了。」
其实我也没有觉得很吵啦——弟弟装出苦笑地控诉着。
「你好像叫了些什么,还发出怪声。你转换宗教啦?」
「听说我是无神论者。啊——我叫了啊……这时请当成勇者或水管工人或只穿一条内裤的大纫遇到生死交关的危机(注:影射《勇者斗恶龙Ⅲ》、《玛莉兄弟》与《魔界村》),在一旁温馨守候吧。」
昨天我的勇者讨伐了泥手怪一整晚,结果被某人害得功亏一篑。
凶手就是你!——我差点指着我弟如此控诉,但我的手指被迫过度三段跳而险些送医治疗,所以我选择自律。
「你也玩得太入戏了。」弟弟冷冷地看着我,一副受够了的模样。
「罗唆,你这没有梦想的家伙。」
我将热狗塞进饭团中一口气吃下……啊,还满好吃的。
我一边感受满颊的白米一边咀嚼。「你是松鼠啊……」旁边虽然有人如此吐槽,但我决定不在意,只当它是投诉类的句子。
入戏。
嗯——可是,这个嘛——
有一部分也是因为我辞掉了工作啦。这大概是我的天性吧?
如果改不了这点,我一定会一辈子都是个糟糕的女人。
「我说啊,恋日。」刚复活的妈妈用着沙哑的声音插嘴。
「什么事呢?」我趁着妈妈再度骂我前挺直驼背。不知怎的,坐在我身旁的弟弟看了我这模样竞笑了出来。
「很不巧,我们家的经济状况足以养你一辈子。」
「喔喔——真不愧是医生世家!」家人的羁绊真是温暖啊,尤其钱包特别温暖!我开玩笑的啦。
「所以你必须自己找个地方做了结才行。你不想工作吗?」
妈妈挥出的大刀直攻核心,我的心境彷佛面临了遭乱刀砍死的局面。
「我并不是在责怪你。你会辞掉工作应该也有自己的苦衷,可是你还是必须做个了结,不能总是停滞不前。」
「………………………………」
我长久以来看过不少病患活在阴影里,每天过着苦闷的生活,妈妈这席话对我来说无疑是货真价实的梦话。
不,其实我也没资格说她。
「我也可以帮你介绍工作呀。怎么样,考虑看看吧?你四月时常常出去,我看你并不是不想出门吧?」
妈妈真挚地对我说道。打从我辞掉工作以来,每两个月就会出现一次这样的对话。
话说回来,四月时我是去帮病患做病后调养耶。
在此,我再叙述一次小学时我在校刊上写时「我的梦想」……呃,是什么去了?
嗯——总之这时先连按「否」就对了。
「若是我在这里勇敢地宣誓『我再也不工作了』会怎样?」
「你觉得呢?」妈妈的汤碗静置在一旁。
「嗯,嗯——……『不准你再踏进家门一步——』吗?」
「如果真是这样,你会怎么做?」妈妈的汤碗静静地吱吱作响。
「那也不错啊。」「啥?」妈妈和弟弟同时瞪大了双眼。
他们这么轻易就上钩,我反而一下子干劲全消。为了防止自己说不出话来,我重新端正坐姿。
「讨厌,不准我再踏进家门一步,不就代表我可以不用出去吗……是吧?对吧?」
他们两人似乎吓傻了,于是我赶紧改变结论。
「…………………………」乘以3。在其中两个人开始发狠之前……
我逃走了!「我吃饱了——!」
洗脸刷牙之后,我一边犹豫着要不要换衣服,一边走上(逃到)二楼。
「嗯……」我不自觉地故意转向旁边。
我看到妹妹房间的门半开着,于是便进去了。我才不在意会不会被当成私闯民宅呢。
「嘿!」我举手表示友好。
「…………干嘛?」
「你刚才会不会沉默太久?」
我闯入妹妹的房间,她正板着一张脸。嗯——房间的色调也板着一张脸。我在说什么啊?
我抬头看了一眼时钟,现在刚过十点半。
「惠空,你要去哪?」
「大学。我又不像某人那么闲。」
妹妹无视我,坐在梳妆台前,忙着和镜子玩瞪眼游戏,连挖苦我都挖苦得很敷衍。「你真是辛苦啊。」我随口应声,坐在铺有蓝色毯子的床上。
「你不要随便乱坐啦。」
「因为……你看嘛,你又不会允许我坐下。」「是不会。」「那我只好任意坐下啦。」
我贼贼地笑着,忽然想起刚才把眼镜忘在洗脸台了。这下害我看不到妹妹理应正锁紧眉头的表情。
妹妹甚为仔细地化着妆,得意洋洋地对着镜中的自己炫耀个不停。我年轻时也常常这样。
以前和我同住的奈月倒是比较在意发型就是了。
「那个啊,每当我看到别人化妆,总会想起灌水泥的景象。」
「你在说什么啊?听都听不懂。」
「大概就像用水泥填补心灵的空隙吧?」
「那你要不要用水泥填补你的少根筋和脑袋里的空洞?」
我真欣赏我妹的毒舌。总之呢,我妹最近就像这样,老看我不顺眼。
以前可比现在好多了呢——
「不要老是照镜子,小心被拉进镜中世界喔。」
「啥?你脑子有问题啊?」我的妹妹真棒,如此率性地藐视长辈。
喔?我发现床底下有个生物正在探头探脑。
「它就是传说中的猫咪吗?」
她想直接穿过我的两脚之间,于是我便一把拎起它的脖子。这只白猫有双玻璃珠般的淡蓝色眼眸,十分乖巧。只能说它并没有对我一见钟情。
「这只猫咪有名字吗?还是『我是猫,我还没有名字』?(注:影射夏目漱石的名作《我是猫》)」
「没有。」妹妹头也不回地说道。是害羞吗?(因为有个丢人的姊姊?)
「是喔是喔?我来帮它取名吧!嗯——桑坦那(注:影射《JOJO的奇妙冒险》第二部的某位登场人物)。」
「它是母的啦。」正在整理发型的妹妹说出的天籁美声,语气冰冷到了骨子底。如果我扑向她大喊「借我咬几口清凉一下」,她一定会臭骂我一顿吧?肯定会。还是说,她会告我?
「咦?桑坦那是男生的名字吗?」倒不如说——名字有性别之分吗?
「天知道。」妹妹没好气地答道。她是不是觉得很丢脸?(对姊姊的生态感到丢脸?)
「那么,同努拉(注:影射《勇者斗恶龙V天空的新娘》中,主角的爸爸一开始想帮主角取的名字)……这好像也是男生萨名字。那就叫米雅好了。」
「米雅?……好像猫叫声。反正这名字你一定是从漫画上看来的吧?」
「没礼貌,是小说啦……大概吧。管它是怎么来的,本质比较重要。如此这般,从今天开始你的花名就是米雅。」
我抓起这只人称米雅的猫,和它四目相交。我唤了声「米雅」,她听到后微微叫了一声。虽然我不是很懂,你可得成为一只有用的猫啊——我宣示道。
有人插嘴介入了我和猫咪之间的羁绊——她就是我那怕羞的家人,她的声音刺入了我的耳膜。
「你快点离开我房间啦!」
「喔——好啦好啦。你交到男友了吗?」
我对妹妹轻轻撒下杀意的种子,但妹妹并没有中了我的激将法,只是以轻蔑的视线射穿我。
「不用你管,你只管去打电动升等级就好。」
她对我感到很厌烦。跟平常一样嘛——不,慢着,跟平常一样就表示她的反应很正常,也就是不代表她对我感到厌烦!……我怎么觉得听起来很像歪理?
算了,管她的。我重新将米雅抱在怀里,对妹妹一笑。
嗯,嗯——我应该是在笑吧?现在我没什么机会可以接触人群,都不知道该怎么展现表情了。况且我也只有在刷牙洗脸时会照镜子。
「以前你明明还挺坚强可靠的——」
她不留情面地大肆批评了我一番。我不会发出「呜!」的声音,只会吊儿郎当地回话——也就是丝毫不知反省。
「我现在还有做儿童电话咨询的工作,有烦恼可以跟我谈一谈喔。」
不过打来的也只有数个月前那一通就是了。两个月前那通还是求救讯息呢。
「白——痴!你这个废物姊姊就是我的烦恼啦。」
妹妹丢下这句话后便抓起手提包的带子走出门外。正当我目送她离去时,米雅朝我的手指咬了一口。喔!它在跟我撒娇!不过还是有点痛,所以我便故意说了声「好痛——唷」来教导它控制力道。
听说人类之所以喜欢猫咪,是因为猫咪跟婴儿很像……真的是这样吗?
嗯——可是总觉得我好像不是很喜欢婴儿。也就是说,那个说法是骗人的?
「喔?」时光仿佛倒转了一般,朝楼梯迈去的脚步声改变了方向,转向妹妹的房间。
妹妹一回来就在我面前播放出她在别的地方录好的脏话。
「白——痴!非人哉章鱼烂茄子大南瓜木头人没主见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丧家犬大输家懒惰鬼猪头茄子!」
「你说什么——你这眉清目秀当家花旦公正严明胆识过人快刀斩乱麻万夫莫敌闭月羞花沉鱼落雁青出于蓝胜于蓝纯洁无瑕楚楚可怜民风纯朴英姿焕发年轻有为、春季大酬宾特卖会!」
「你…你在说什么啊?」妹妹被我出乎意料的反攻压得无法招架。
「大力夸赞你。」
「为什么?我完全搞不懂耶,而且这根本牛头不对马嘴嘛!」
「喔!这次你回的话变多了耶,我真高兴啊。」
「啥…啥?」
我绝对不会告诉妹妹我想将手指伸进狼狈的妹妹口中让她臼齿直打颤。
「你是为了骂我才特地回来的?」我贼笑地追问道。
「没错。」她毫不犹豫地肯定。就这样,我妹转过身去。
喂喂,这时你应该害羞才对吧?居然毫不犹豫地肯定……不过我就是欣赏她这点。
我硬是装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抬起头来,发现我妹竞还伫立在门边。她正看着我。米雅正在我手中翻滚。
「你可以当个更正经的人啊。」
「……正经?」
「你别老是待在这里,偶尔也换套睡衣以外的衣服嘛。房间也得通通风。」
妹妹说完这席不知是警告还是关心的话后真的离开了。也不回答我的问题。
「正经……」
我那死脑筋的妹妹所谓的「正经」,八成是指找工作。
她绝对不是指大白天关在房里使用「Flashstopper」(注:影射《洛克人4新的野心》中,头目的大绝招,可使我方角色暂时动弹不得)时大喊「Theworld!」(注:影射《JOJO的奇妙冒险》第三部中,反派角色的绝招,可使其他角色暂时动弹不得)的人,也不是指会刻意读秒后说出「时间启动」(注:由来同上,说出该句后时间便恢复正常)的人。
「嗯——……」
可是我丧失了当医生的资格。
事到如今也没有适合我做的工作。
「真伤脑筋——……」
正经,也就是指正常吧?
正常意味着要过有规律的生活,也就是「一般」。
我的生活要怎样才算得上正常?我以前过着什么样的正常生活?
我是怎么活过来的?是工作吧,我是一路工作过来的。我很努力,也在中途害得几个人自杀。有人说这不是我的错,也有人说全都是我的错。我觉得自己真是差劲透了。我特别关照了几个人,但救不了任何人,所以我辞职了。
营救成功的数目和失败的数目。
加加减减,结果大概几近于零。
也就是说,跟当个米虫没什么差别。
「………………………………」我缓缓地转头。
窗外的雨成群结队地迷失在路旁。这些家伙在干嘛啊?
待在暗色调的房间会让我意志消沉——我把责任推到房间头上,决定去别的地方。
我让米雅滑到地毯上,对它说了声「再会了」。
正当我想关上门走到走廊上时,「唉呀?」米雅跟在后面从缝隙中钻出来,走到我身旁。
「怎么,你想当我的随从?」
米雅没有鸣叫,只是在我脚下磨来蹭去。这家伙真亲人呀。
「好家伙,过来吧。」我蹲下来对它伸出双手。
我一边想像着「如果现在照到镜子的话,不知能不能当上公主:注:影射《勇者斗恶龙Ⅱ》中的桥段)一边抱起米雅。
……我身上该不会装备了「幸福的毛皮」(注:影射《勇者斗恶龙》系列中的幸福系道具)吧?抱着猫咪的触感不禁让我开始瞎操心。
如果每个人都能找到各自的幸福,或许我现在还是一名医生。
「嘿唷!」
我在走廊上走了三秒便恢复活力,于是开朗地开门向弟弟打招呼。
他面对着电脑斜睨着我,不过我并不在意。
我粗暴地凑过去想偷看电脑萤幕——啊,被他遮住了。
「我说老姊,你最近是不是变幼稚了?」
「是这样咩?」他说的幼稚是指这个吗?还是指我的处世态度太随便?
「你在家的态度跟以前是差不多啦,但你在外面时本来应该更一板一眼吧?」
「希望你改说成『装乖气」现在还有米雅在呢。两边都是猫,这样感情才好。
不过,自从我大量减少跟人接触以来,确实就懒得做表面工夫了。就这方面来说,别人会带给其他人影响,而且是无意中这么做的。
弟弟整个人从电脑那边转而面对我。
「你……今天是不是没课?」
「没错。」
「呵呵呵,也就是说跟我一样嘛。」
「你不要把周休二日跟每天放春假混为一谈。那只猫怎么会在你那里?你把它从惠空房间绑过来了?」
「我们可是正在情投意合地约会呢。它好像很亲近我。」
「老姊你从以前就很有动物缘嘛。该不会是你身上有鱼腥味吧?」
弟弟嘲笑了我一番。这还不教我愤怒,我生气的是他第一次使用这种表现方式(什么歪理)。如此这般,我暂时放下米雅,朝我弟靠过去。
「咦?你生气了?不不不会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只不过绕到他身后抱住他的脖子,他就哀嚎得像是「房间角落的塑胶袋自己动了起来,好口怕——!啊,原来只是因为里面有蟑螂啊呀——!」吵死人了。
「干…干嘛啦!你的呼吸弄得我很痒耶,不要在我旁边呼吸啦!」
「你干嘛对亲姊姊提出这种要求啊?莫非你以为我是波纹使者(注:影射《JOJO的奇妙冒险》中的特殊能力使者)?」
「我看你才要小心被赶出家门呢!(注:「波纹」音同于「赶出家门」。)
弟弟说到了我的痛处,于是我也回击他的痛处——我对他的侧腹使出一记膝击。
「话说……这是啥?惩罚游戏吗?」他对我的攻击不为所动,目前还执着于解决我的双手环抱他脖子的问题。
「你不是讨厌鱼吗?我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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