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情绪激昂起来,抱住了头。
那家伙又在远处停了个来,一直被雨淋着。
看到他那副模样——我的胸口感到一阵痛苦。
“…跟黑桐在一起会痛苦。因为他让我看到那种无法得到的事物,所以让我这么不安定,
所以我非杀掉他不可,只要把他消除掉就不会再做梦。这种痛苦的梦得让它消失,我非得回
到以前的我才行——”
虽然我像小孩子般地喊叫着,但令人想哭泣的心情却越来越强烈。
在下着的雨中,式看起来像在哭泣。
黑桐停止了奔跑,与她面对面站着。
连一句话都不会说却又笨拙的干也,但却是会停下来等待自己的少年。
那时,式了解了织的想法。
…的确,杀了干也就不会再受困于痛苦,也能够回到以前的自己。
但是相对的——就会连那个梦都没办法做了。
虽然做梦会感觉痛苦,但不做梦,又是多没有感情的事?
到头来,—直阻止杀害干也的不是式也不是那个黑色男子。
而是喜欢做梦胜过一切,并且只能做梦的织。
…他不愿意破坏干也这个梦的形体。
…就算怎样也无法得到,就算再怎么痛苦,梦这回事,就是重要的生存目的。
——所以他没办法除掉他、
除掉那家伙的话,我会更加痛苦。但这颗心,也无法再继续忍耐下去。
只要这样作的话——式朝向干也走去。
少女在离少年有一点距离的斑马线上,停下下来。
在视线不清的雨中…
远处传来了汽车的声响。
在最后一刻,式笑了。
…没错,答案非常简单。
“既然没办法除掉你——
那就只有让我消失了。”
式微笑着留下这么一句话…那是很柔软,很幸福,有如梦一般的微笑。
下一瞬间,来到旁边的汽车发出轰然煞车声,把她的身体撞飞出去。
…
那就是我记忆中三年前的那一天。
那个时候。真正死去的人,其实是我。
在两仪式体内清醒的人,是织。
但织代替我在那时死去了。
…因为不这么做的话,他就无法守护他自己的梦了。若只有织留在这个身体里,他将会
不断无差别的杀人吧?因为能实现他梦境的人。
不是织而是式。
——在式身体内侧的织,平常都只能沉睡着。
我们虽然从大元的一个人格所分离出来,但名为两仪式的人格,只有身为式的我,才拥
有身体主导权。
既然身为式的我存在,那么这时织就只能沉睡了。
他总是一直沉睡着。
他一直抱有式披压抑的愿望,也被限定只能朝否定他人、伤害他人、杀害他人的方向性
前去,因为这是他被创造出来的理由,所以织只能以杀人鬼的身份存在。织以人格的身份出
现在两仪式的身体里,只能在对当时相处的对手抱有杀意的情况下才行。
但是,织也有像现在的我—般正常生活的愿望在,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因为我们
拥有相同兴趣、一起成长,甚至连憧憬的事物也一样。
式…身为肯定之心的我,起码能做出模仿这件事,但织连这种事都做不到。即使如此,
织还是认为就算再怎么被他人厌恶,我们总有一天还是能够在一起。
不过,那是他无法实现的愿望。
所以——他所做的梦,是SHIKI过着幸福生活的梦。
喜欢做梦的织,只能在梦里实现愿望的织,那也等于是式的愿望。
我们在现实世界里遇见了那个梦。
他那能够幸福渡日的梦。
否定了自己存在的希望。
只要当时喜欢的那位同班同学,只要式跟那个同班同学在一起,就能实现他的梦,但只
要织存在,总有一天我会杀掉那个同班同学吧?
用自己的手,亲手破坏掉自己的梦。
织讨厌那样,他不想破坏黑桐干也这个梦,他想要让SHIKI幸福;于是选择了唯一的方
法。
——不为什么,就是为了守护自己的梦。
他终于得到了幸福。
能够一直持续做着那个梦。
“…至少要让那家伙记得织…因为现在的我,就是织所做的梦。”
所以我才会无意识使用织的用词。
这样一来,我就能让周围的人把我当成织了。
…雨不停的下着。
我的意识仍然很朦胧。
视野突然扭曲了起来,无法抗拒的睡意侵袭着我。
在那之前,我想起了身为另一个我的织,我回想起他心底的愿望,并将它遗忘。
——谢谢。我没有办法…杀掉你。
感觉有点悲哀,只能用杀害这种方式来与他人建立关系的式,连把这句话,告诉想传达
的对象也做不到。
5
……即使如此,我还是不能安心。
孤单一人太让人不安了。
我察觉到,必须要有和我一样的狂人同伴才行。
◇
二月十一日,礼拜四。
从早上便开始下着雨,而我来到了橙子的事务所。
我不是要回到工作岗位上,而是因为前住港口的,有非得与橙子商量不可的事。
我说完有关白纯学长的事后,橙子只是一脸无聊地弹了一下手指。
“所长你的看法呢?”
虽然我因为她那副式跟学长都舆她无关的态度而瞪着她,但她却摘下眼镜回瞪着我。
“没什么看法,既然起源觉醒是四年前的事,那白纯里绪已经没救了,他已经完全变成
另—种东西了吧?”
橙子边说边叼起一根烟,然后一手托着脸思考着。
不过竟然是起源觉醒者啊?荒耶那家伙还真是留下一个无聊的临别礼物,对普通人那样
做的话,原有人格一定会彻底摧毁,白纯里绪的两面性,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所长。那个,起源是指什么?学长虽然说是本能,但我并不认为那种东西能削弱人的
意志。”
我说完了之前一直抱持的发问后,橙子点了点头,将烟夹到手上。
“个人的深层意识不可能改变肉体本身,像苍崎橙子或黑桐干也,仅仅二十年所培养出
来的意识,当然敞不过‘肉体’这个更为坚固的自我。若掌管人格的是脑髓,那表现个人的
就是肉体。虽然最近出现某些说法,认为人类只要有脑部就不需要肉体,但结果也只是在轻
蔑自己的人格而已。不过我觉得这种事要怎样都无所谓啦!”
…我总觉得这番话好像离题了,而橙子在思考一阵子后,又提出了奇怪的问题。
“黑桐,你相信前世这种东西吗?”
“…前世,是那个自己出生前乃是动物这种东西吗?…该怎么说,我哪边都不是。虽然
并不否定,但也不肯定。”
“真像是黑桐会说的答案。不过在此先假定为有吧…从科学的观点来看,但是有所谓转
生的理论。所有的分子都会流动吧?除了精神、灵魂、生命等观念外,所有的东西都能转换
为其它东西…所谓的起源,就是追溯这种无秩序法则的方法。在魔术师里,甚至也有人试着
让前世的自己附身而使用其拥有的能力。这是尝试让自己出生前的能力超越时代而继承下
来。
而起源则是指更上—层的东西。如果有前世的话,那之前应该就还有前世吧?前世不是
人,再前世甚至连东西都不是,但存在之线还是会一直延续下去。你这个灵魂的原点,创造
你这个存在的场所,确实存在。但是那个地方并没有什么生命之类的东西,有的只是某种开
始之因,决定事物的某种方向性而己,在一切源头的漩涡中,某种方向性就如同闪电般地发
生。‘做…’的意义流勤。适合那个流动的物质集结成形体,而那个东西有时会变成人类。
在开始之因所发生的事物方向性,是指根源之涡混沌里所产生的‘做……’、‘不做…不行’
这类冲动,也就是让所有有形之物之所以存在的绝对命令。这种混沌冲动,据说是魔术的起
源。
简单来说就是本能吧,像有的人只会对小孩感到兴奋,对吧?虽然一般认为原因是出在
小时侯的体验,但儿时的体验却无法改变成人的意识,那种乃是在出生前就决定了,灵魂有
起源这种模型,我们就算知道,也无法对抗作为存在之因的方向性。”
橙子停住不说了,我虽然感觉最后的部分有点强辩的味道…但也有我能够接受的地方,
但就算是我们不想做的行动,也无法违背欲望而不去做。
橙子这么说,人类、植物、矿物,都具备有这种方向性,且都是被束缚而生存着。
“这些东西通常无法察觉,伹也有一出生就舆起源接近的人在。跟超能力者一样,那种
人越是拥有优秀的能力,就越容易被排除在社会之外。
附带一提,寻求死亡的式,起源是虚无;想要违背常理的鲜花,起源是禁忌。虽然式因
为太过接近而被那冲动所吸引,但鲜花不是就很普通了吗?因为起源毕竟只是原因,而不是
支配个人的东西——只要不是因为某种因素去自觉到那个东西的话…”
橙子用锐利的眼神望了过来。
她想说的事,我也知道。
“…也就是说,一但自觉到,人格就会输给那个方向性?”
“正是如此,从存在的开始累积至今的起源方向性,光靠白纯里绪这个不到十七年的方
向性是不可能对抗它的,他只能不断重复自己的冲动而已。吃东西还真是奇特的方向性啊!
我能理解为什么他会被荒耶看上了。听好,黑桐,若拥有吃东西这种起源,白纯里绪的前世
应该猎食类的生物。起源觉醒者会取得所累积的前世,你不要把白纯里绪当烕一个人类,反
而看成许多动物会比较好。在白纯里绪这个人格残留时还好,要是那个消失了,他真的会变
成‘动物的群体’。”
那样也蛮耐人寻味的,橙子说完后,讽刺般地笑了。
虽然这个人一直是如此冷酷,但这次我无法静静容忍下去。
“——是魔术师造成这种原因的吧!如果学员自己一个人的话,就不会发生——”
“是这样吗?要让起源觉醒的魔术,光靠施术者办不到。直到拥有起源者自觉,才能使
其觉醒。起源觉醒是施术者与受术者意见不同就无法使用的秘术。
白纯里绪是以自己的意志做了选择。他以自己的意志变成动物,以自己的意志杀人。被
夺走的命无法归还,等他回复成白纯里绪时,都已经太晚了。白纯里里绪本人虽然说自己无
法压抑自己,但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我看你似乎是想帮肋白纯里绪,所以给你个忠告。听好了,起源觉醒者的确会失
去自己的人格,但并不会分裂成两个。若白纯里绪这个意志残留下来,残留时就能压抑住冲
动。人格不像双重人格一股可以自由切换。黑桐,他是以自己的意志在吃人喔!所以,把他
当成你所认识的白纯里绪,这种想法很愚蠢,白纯里绪只不过在欺骗你,博取你的同情罢了。”
橙子有如在斥责对生命恶作剧的学生般,眼神相当严苛。
我本来认为她是几乎不担心别人的人,但这时我对魔术师——橙子的偏见减少了一点。
看着一脸无法接受的我,橙子意外地绷起了脸。
“…黑桐你不惊讶吗?我可是说白纯里绪并不是因为输给冲动才吃人喔!”
“咦…?不,我很惊讶。”
我淡淡地回答道,橙子则一脸无趣般地皱起了眉头。
“到头来,橙子小姐还是没办法帮忙白纯学长啰?”
“嗯,这是那男人追求灵魂形体而到达根源的终极技术。我的专门领域是肉体部汾。关
于灵魂就没办法子。”
“这样啊…但既然学长的人格还残留着。应该能替他做些什么吧?”
“顶多是让他安心吧?不过那种事一点意义也没有,白纯里绪能残留到现在可说是奇
迹,一来说不定明天就会变化…二来说不定他早巳放弃身为人类这件事。”
…是这样吗?不过就算这样,他还是说出“请救教我”这句话。即使从很久以前开始,
他的人格就巳经不是白纯里绪,但他想要救赎仍然是真的——
“真是的,黑桐,你还真容易让人理解啊。算了,我也不想阻止你,对方可是杀人鬼喔。
那种东西还是交给式就好,式是因为要解决四年前的事件而在追踪杀人鬼吧?”
被这么一说,我低下了头。
…解决四年前的事件。听起来虽然如此,但看她的样子并没有这么单纯。
我曾经,在眼前失去式一次。
我也知道,那时的式与昨晚电话里的式很像。
与四年前一样…
杀人鬼出现。式说自己也—样,而且好像真的开始往那一头倾斜。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想杀人呢?
“橙子小姐,人类会杀害人类的理由是什么?”
我无法忍受而提出这样的问题。
橙子靠着椅背,说出一个解答。
“向对方抱有的情感超出自己的容许量时,自己能承受的感情量是一定的,有容量大的
人,也有容量很小的人,不管是爱恋或是憎恶,当那种感情超过自己的容量,超过的份就会
转变成痛苦,这样一来,就无法忍受对方的存在。无法忍受时该怎么做呢?只有用某种方法
把它消除掉而已。不管忘记或是离开,总之要让它远离自己的内心。当那个方法到达极端时
就是杀人了,骂了保护自己而失去道德,来取得虚伪的正当性。”
自己无计可施的憎恨,不是为了报复,而是为了从那种感情里保护自己才去杀人…?
也就是说无法忍耐的痛苦,会转换成敌意吗?
“不过,不是也有人会杀害毫无关联的人吗?”
“那不是杀人,而是杀戳。只有人拿自己的尊严和过去比较,让其中一个消失时才叫杀
人,并背负杀人这种意义与罪孽。杀戳不一样,虽然被杀的一方是人,但杀人的一方没有身
为人类的尊严,也没有之后的意义与罪孽,像事故,并不会背负着罪孽吧?”
…杀人这件事,也就是杀害自己。
“那杀人鬼是什么呢?”
“不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吗?因为是杀人的鬼,所以跟天灾一样,被牵扯进去的人就倒
霉。”
…式的确有说过跟这句话意义相同的台词。
在与式分别的十天前夜晚,式看到新闻后,告诉我杀人鬼并没有杀人。
她这么说:人一辈子只能杀—个人。
我这么说:人一辈子只能背负—个人的死吧?
“我——想起来了。”
没错,两句话的意义相同——因为那是以前,她告诉我她祖父所说的遗言。
式虽然一直重视并遵守这遗言,但却又想将它抛开。
是我跟杀人鬼把她逼迫到那种地步。
我不知道式对我抱有哪种感情。
但那因此让她痛苦,所以只能杀掉我来解决。
但是,知道杀人痛苦的式却没办法杀害任何人。
既然这样——那就变成不需背负任何痛苦和意义的“杀人鬼”就好,她是这样想的。
然后,杀人鬼在她身边出现并且开始活动。
因为杀人鬼想要让杀人鬼——两仪式变成同伴。
“——我告辞了。”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
橙子一脸不满的样子。
“什么嘛,这样就结束了吗?外头在下雨喔,再多坐一下也没关系。”
“是。不过,我不走不行了。”
我敬个礼便迈开脚步。
随即背后便传来“那明天见”这句道别的话。
/5
…
我做了一个很令人怀念的梦。
“人一辈子只能杀一个人。”
是这样吗?
“是的。因为这最后会杀死自己,所以我们只拥有杀人一次的权利。”
为了自己?
“正是。人一辈子只能承受一人份的人生价值,所以大家才会为了愿谅那些无法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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