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告诉玄雾皋月,向他请求帮忙。
我完全不想找父亲或学长帮忙。我——只对一直吸引我的玄雾老师告白我的罪。
那个人是个不可思议的人。
对于只执着荣耀及结果的我来说,什么都不执着的玄雾老师是个特别的人。
所以——我一直梦想老师会帮助我。接着如同我所希望的,他将一切事情都解决了。
我对兄长抱持着幻想,而皋月使其成为真实。我想替佳织报仇,而皋月将使其成为可能的力量交付予我。他说,美丽的事物没有必要碰触污秽的事物。
……为什么,那个时候我没有发现呢?那并不是指我和她们的事。
他说的是,为了不让自己变得污秽,只要使用自己以外的全部事物就行了。其实那时候我是明白的,即使我自己不杀害她们,只要我希望她们死的话……
“即使那样,结果也是相同的不是吗,老师?”
……那个时候的我,如果这样告诉他就好了。
…
“如果我没有说出口,就好了。”黄路美沙夜对着什么都没有的空间自言自语着。
她没有意识到一直站在旁边的我,可是这个话语是对她和我所说的。
“我自己也知道,皋月是个不加矫饰的人,而爱着不加矫饰的皋月,我不该对他表明这种幻想。但是,不替自己做点什么就会感到不安,我不要皋月变成别人的。可是这样一来,我竟然也不想让他成为自己的人了,我只要看着他,即使——他从不在意我的事,只想要这样就好了。”
她仿佛是谈及遥远过去般说着。
……我们很相像啊,学姐。虽然不想承认,但我和黄路美沙夜果然很相像。
明明都认为对方是比自己还重要的人,但如果说出口,便会毁坏这层重要的关系。
我自己也很清楚,我的——我们的心意,是绝对无法成形的恋慕。
“即使如此——我还是忍不住去追求了。”她就像是在诉说最重要的罪状般说道。
……我在无意识下说出口。
“学姐,将橘佳织逼上自杀一途的人就是玄雾老师。对那个人而言,根本不存在特别的事物。你的复仇,从一开始就是没有结果的事。”
“黑桐同学,你真笨呢……那个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黄路美沙夜留下这句话,便往地上趴了下去。她如同忏悔似地将脸伏在地上,笑了起来。
细细的笑容,仿佛哭泣般漫延开来。
◇
我留下她,离开了孩童们的校舍。
降在森林的雨成为了浓雾,就好像要将归途隐藏起来一样…
忘却录音/
7
我梦见了小时候。还居住在黑桐家时,那段遥远的回忆。
那是个月明之夜,那一天中午,住在隔壁的老伯伯去世了。那人只是个邻居,所有家族在他年轻时过世后,他便成为孤独一人的寂寞老人。
虽然他因为老人痴呆导致连昨天的事都记不起来,但是个非常温柔、能给人温暖的老爷爷。
我总是在远方看哥哥和那个老人过着每一天。老人就像要埋藏自己的寂寞般,和邻家少年热络交谈着,而哥哥则是以纯粹关怀的心和邻家老伯伯相处。有一天,在没有任何预警之下,老人倒在地上后便再也没有醒来,我和哥哥则是在晚餐时从双亲那里得知这个消息。无形的忧郁气氛充满了餐桌,我也因为那老人而流下眼泪。
那个人承受失去家人的痛苦数十年,最后还是在没有任何补偿之下死去,那真是非常悲伤的事,当时的凄凉感,即使是我也感受得到。
就连我都这样了,我当时以为哥哥也应该会哭泣。
但是,他却没有哭。虽然他的表情非常悲伤,但是,他绝对不肯哭泣。
我看着哥哥那苦涩的眼神,就知道那不是在逞强。
……悲伤的话明明只要哭就好,但干也总是不落下一滴眼泪。
几天后,我才知道老伯伯临终前见到的,就是前去游玩的哥哥。
在月明之夜,我来到阳台看着夜空。先来的哥哥早已经站在那里。
“你为什么不哭呢?”
“嗯,我也不知道呢…”哥哥用很困扰的表情看着我。他的眼神依然十分悲伤,因此也非常温柔。
“是因为男孩子所以不可以哭吗?”我想起父亲所说的话而问他,但哥哥只是摇着头。
“那为什么不哭呢?”
“嗯,即使想哭也不能哭。”
——因为,那是一件特别的事。只说了这些话的哥哥抬头注视夜空。
他的侧脸即使是现在也如同快哭了一般,但还是绝不会流下任何眼泪。
……这时我了解了。即使比人拥有多一倍的同情心,即使想哭的感觉比别人多上一倍,这个人还是绝对不会哭泣。
我认为,为了什么事而哭泣是非常特别的行为,那是会替周围带来阴影的悲伤表现。也是会让他人感染到心里动摇的行为。
哭泣这个行为很特别,正因为会带给周围绝大的影响,所以——这个人不会哭泣。他看起来相当普通,却起远自比任何人都还不愿意伤害他人,即使自己再怎样悲伤,也不会因为什么而落泪,如果落泪的话,他就等于成为某人的特别之人。
——那份空虚的孤单不管是谁都能理解,却又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这个时候,黑桐干也成为我重要的人,我想他是比我还重要,绝不能失去的人。
月明之夜,兄妹一同眺望着夜空。这是我记忆之中的童年风景。
一直以来被我遗忘、一直不能回想起的……遥远昔日的梦。
◇
一月十一日,星期一。
学校开始上课,我也回到跟往常一样的学生生活。
我在上完课后走出教室,回到宿舍作点准备,便向修女提出外出申请。她板着脸让我得到了核准,在走出宿舍时我遇到藤乃。
“你要出门吗,鲜花?”
“稍微出去一下,有可能会赶不上门禁,到时麻烦你帮我跟濑尾说一声。”我拜托有着漂亮长发的同学跟室友传话后,便开始快速移动。
快步地穿过森林,我来到礼园的校门口。守卫打开个人用的门让我出去,那里有一个我熟知的人呆呆地等着我。
那个人穿得一身黑,同时套着明亮的茶色风衣,在这寒空下不知等了多久,戴着眼镜的
鼻头都已经冻红了。我将奔跑后的呼吸整理好,以沉稳的声音跟他打招呼。
“等很久了吗,哥哥?”
“嗯,不清楚耶。我想应该没有很久吧。”那种害羞暧昧的表情看不出是在微笑还是抱怨,黑桐干也就是这样。
“走吧,到门禁为止只剩两小时,我们走快点吧!”干也听完我的话便开始走了起来,我稍微克制自己雀跃不已的心,和他并排行走着。
离开了礼园高耸的围墙,我们往车站前走去。
……若要说为何会有现在这种情形,开端就是昨天干也打来的电话了。
干也很在意那次正月时不守信用,为了弥补所以来找我。
“虽然有点晚,这是压岁钱,要吗?”因为哥哥的这句话,我就不再追究正月的事。
……真是的,我明明就很讨厌自己无法坚持的这一点,但现在却不免承认即使那样也不错。第一次要他买东西给我时,可是让我失眠烦恼到早上,而现在这样并排行走着,也是让我苦恼不已,不过……这不也是件很可爱的事吗。
“那……鲜花你想要哪一种?”他突然这么问我,我说了声:“什么?”接着歪着头看着他。
“就是晚餐啊,你想吃洋式还是和式的?我不是说要请你吃饭吗?”
“——你在说什么?”我再次如同小鸟般歪着头。这还真让我完全无法了解其中的意义。这家伙现在到底在说什么?
“……我说,昨天我问你想要什么,你不是说无法决定吗?所以我后来不就决定去吃饭吗?”
我愕然地看着干也。我记得我确实是说还没办法决定,但如果要吃饭的话就出去吃,可是,接下来我就挂断了不是吗?”
“……没办法,如果无法决定的话,就找间看起来不错的餐厅进去吧。放心,我今天可是好好充实过钱包才出来的,就算是价钱像怪物一样的餐厅也不怕。”
“所以放心吧!”干也微笑看着我。
……怎么会这样,这人真的觉得女孩子会因为被请吃饭就高兴吗?
“……他果然真的这么认为。”
“唉。”我一边叹气一边小声说着。虽然干也回头问我说了什么,但我以无视他作为回应。
……因为,即使抱怨也没办法,这个人就是这样的人,是我自己喜欢上他的。如果把我的理想强加在他身上,那我的恋慕或许也会跟着迷失。
“……是啊,我也亲眼看过失败的例子了。”我像念咒文般反复在心里念着,要慎重……要慎重。
“什么事啊?鲜花,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自言自语喔,发生什么事了吗?”被这么问时,我只是静静把头撇了过去。
“没什么,我只是发誓自己不会像学姐那样失败而已。”我肯定地回答,并挽住了干也的手臂……嗯,这种程度应该是兄妹间可以允许的范围吧?
干也一边红着脸,一边像平常般地走着。我也假装没事一般用平常心走着,没多久,充满亮丽装饰的大街出现在我们面前。我那稍稍来迟的新年,就这样开始了。
所以晚餐得要和这心情相符合,是非常豪华的和式餐点喔!
/忘却录音
这一天的课程结束后,玄雾皋月回到了准备室。
今天的天气是好几天不见的阴天,走廊就像黑白照片般沉静。
他打开准备室的门,缓缓环视了里面的样子。房间里虽然堆满物品,但却排除掉名为生活感的事物。
灰色的日光照映着,准备室的时间仿佛停止了。在确认这个风景和玄雾皋月所记录的情报一致后,他踏进里头。
“啪嗒。”门关了起来。
“——”同时,他感受到锐利的疼痛。他的视线向下移动。那里有个认识的学生。
她拿着小刀,深深地刺入玄雾皋月的腹部。
“——是谁?”他静静地问着。学生没有回答。
她的手只是颤抖地拿着小刀,就连头也抬不起来。他观察着她的身体。身高、体重、发色、发型、肤色、骨骼。
在玄雾皋月的记录中,拥有这个学生特征的只有一名学生而已。但是——
“你是为了杀我才在这里等吗?”学生没有回答。他耸缩了一次肩膀,将自己的手放到她肩上。那么温柔,仿佛要缓和她的恐惧一样。
“那么你已经可以离开了,你要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这句话让学生颤抖起来。玄雾皋月即使面对杀害自己的人,也是那样地温柔。
这事实比杀人更让她感到恐怖,于是她放开手中的小刀奔跑离去。他一直目送她的背影到最后,却还是不知道——那个学生到底是谁呢?
虽然籍由各式各样的特征分析出一名学生,但是那名学生的发型却和资料不同。光靠这么一点,她对他来说便是从没见过的人。虽然只是发型改变了,但要这一点与记录不同——那名学生便成为初次见面的人。
他将准备室的门关好,并从内侧锁上。在他持续流血的同时,他一边将房内各式各样的锁都锁上。最后在身体无法行动后,他背靠着墙壁缓缓坐了下来。
————死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不管何时,我都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
他观察着自己的身体。流出的鲜血染成一片赤红,这和至今所记录的玄雾皋月身体不同。即使如此,再过不久就要死去的恐怖感,却和自我一样非常稀薄。
他——不,我正采集着现在的玄雾皋月。
……出血很严重,恐怕是没救了。到达死亡的时间,大约再十分钟左右吧?那么……吸一口气。至少到死亡为止的时间,就好好利用吧!
但是十分钟实在太短,要思考什么,该找出什么答案呢?不,时间的长短并不是问题。他在现在诞生,然后在十分钟后死亡。
简单说来,这十分钟便是他的人生,再也没有比这更长的时间了。来,思考些什么吧!
试着思索些什么吧!如果是至今的自己,光是思考需要思考何物便已经用尽全力。
但不可思议的是,在这渐渐结束的人生中,他以令人惊讶的节奏得到了思考的议题。
——呼吸相当絮乱。
——十分钟很漫长。
——出血非常严重。
——人生十分短暂。他的头脑渐渐被空白洗净,毫无意义的他,将思绪说了出来。
“——对了,首先应该思考的是关于出生前的部分啊!”最后,他得到了答案。
所谓究极的忘却便是出生前的记忆,只有出生前的记录是人们所没有的,自己出生前的世界非常无意义且和平的,啊,原来我苦恼的东西是这么简单的事。
“也就是说,只要自己没出生的话,世界就是和平的。”非常高兴、非常愉快地,玄雾皋月笑了。虽然不知道那种事有什么意义。
但是,只有一点。这么长的时间里,他是第一次有自己在笑的实感。
/7
……
——魔术师说,即使是我,也无法杀死言语。可是,纵使如此,那种东西总有一天也会灭亡吧?
所有的事物终究会消失、灭亡、进而死去。如果不是这样,过去与未来的境界就会变得暧昧不明,事物就是因为无法挽回,才会让人重视而不让它逝去。
……话说回来,为何只因为逝去,就认为它没有永远呢?即使消失、即使被遗忘,事物的存在依旧不会改变,会改变的东西,只是自身用以接受事物存在的心而已。我应该说出来才对。
因为——从忘却中追求永远没有意义。被遗忘的事物就像理所当然般被忘却,从此不会继续歪曲下去地沉眠着。
看吧——忘却这种行为的本身,便是定义永远的一种方法。我现在可以理解,过去在我之中那名为织的少年,为何要让我忘却以往那些日子的理由。
他为了让我生活到至今的心不因此改变,因此让真正重要的回忆沉眠于我体内。
即使无法想起,但他曾经存在的这件事不会改变。
……那个魔术师明明该知道这件事,却不承认那便是答案。没有自我的他,正因为没有确实的事物,所以才会希望言语这种不会死的事物永远存在。
——这真是不值得啊!
以言语所构成的永远,才没有任何价值可言。
……
◇
到了一月七日,我终于摆脱那件古板的礼园制服。
我——两仪式将鲜花留在校园里,便从礼园女子学园的校门钻了出去。虽然花了一整天时间取消掉原本预定的转学手续,但事件既然已经解决了,学校应该没什么好抱怨才对。
我穿上秋隆送来的蓝色和服,在外面套上皮夹克,便悠悠然地离开这个用森林与校舍组成的世界。
而那里有个熟面孔等着我。
“你这闲人,来这种地方作什么啊?”
“拜托……我也不是一直都闲闲没事做的啊……嗯,虽然不是闲着没事,但今天刚好有空……”
“所以啰……”干也边耸着肩边说道。看见干也的模样虽然让我感到放心,但同时也感受到如同针刺般的恶寒,我不禁摇了摇头。
……本来是暂时不想跟干也见面的。那段回想出来的记忆片段,让我心中的不安一点点的扩大。不过,现在比起那个恐怖,我倒想多看看这家伙脸上呆瓜般的表情。
“……是吗?那我就陪你打发时间好了,刚好我也听了些无聊的故事,告诉你也无所谓。”
我边说边踏出了脚步。干也一边说我不老实又口出粗言,一边窥视起我的脸。
在聊完玄雾皋月与黄路美沙夜的故事时,我和干也通过了我们居住的城镇。一边走路一边谈话,竟然不知不觉就走过了自己的家。
在彼此默契十足的情况下,我们改以橙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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