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枉啊,冤枉啊!”
一听何保要砍了自己,那年轻汉人吓得脸色苍白,拼命挣扎着要脱开上前按住自己的两名清兵,嘴上不住叫着:
“小的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敢拿这等大事欺瞒大人!如此做对小的毫无好处,大人若是不信,随小的前去一看不就清楚了吗!若这样杀了小的,小的不服!”
“小的冒死前来报信,抱的就是对我大清的赤诚之心,相借此立功,以求大人能给小的脱奴,不想大人不问真假,就将我这报信之人砍了,究是让人寒心!大人砍了小的不打紧,可那些吴逆造反乃事实,你砍了我,他们还是在造反,于事无补!”
“今日大人砍了小的,他日又有哪个敢再来给大人报信!”
“哼,伶牙俐齿,倒也是好口舌。”
见那汉人挣扎着还能说这么多话,且句句直指自己,何保并未不快,此虚言恐吓之计,见这汉人并无半分色软,当下信了八成。
阿苏泰察言观色,知道何保并不是真要砍了这汉人,忙上前道:“大人,卑职瞧着这厮不像说谎,事关重大,还是先留他一命吧,也好派人随他去一看究竟,若真是吴逆造反,卑职就领兵去平了他们!”
闻讯赶来的另一名佐领赫努苏听了阿苏泰的话,也在一旁附和道:“关内吴逆十几万大军都被我八旗平了,这数百人又能成什么气候。凭咱们八旗勇士之威,他们还能翻了天不成!”
赫努苏这话可是给八旗贴金了,要知道打三藩之乱一开始,关内各省驻防八旗就处处挨打,毫无还手之力,若不是康熙事急从权,放手将平乱事谊交给汉将的绿营,怕是满人早已回到关外继续当女真人了。不过关内八旗无战力之事是满清的高度机密,底下人是不清楚的,赫努苏一直在关外,且只是个佐领,又并未被抽调入关,不知内中详情,所以想当然的认为是关内的八旗平了三藩,而不认为那些软脚羊般的汉人绿营在其中起了多大作用。
阿苏泰闻言亦乐观说道:“堡内即使有些各族壮丁,也不会多,这数千之数当是夸大,依卑职看,这些吴逆可供出战的兵力不会超过五六百,卑职与赫佐领麾下俱是满员勇士,连同大人的亲兵营有四百之数,对付这五六百降军可谓是十拿九稳。”
“舒穆禄大人手下还有四佐领,虽差了些,但也有五百人,如此一来,兵力更是占优。大人,不必犹豫了,我等应立刻北上,踏平那首义城,然后向朝廷报捷!”
平定反叛可是实打实的军功,比剿些土匪要强得多,想到有五六百颗人头等着自己去收割,而且还没有罗刹人的威胁,赫努苏心热不已,恨不得马上就提所部人马北上立功去。要是运气好,连那些死在吴逆手中的罗刹人脑袋一起割了,这可更是大大的功劳。
听了二名佐领的话,何保也是心动,方才听了那汉人的话,却是被他吓着了,仔细一想,这些吴逆北上不过几日,加上夺堡,如何可能一下扩充数千人马出来。许是堡内原有被罗刹人掳掠过去的各族男丁,吴逆夺了罗刹人堡又后便裹挟他们一起造反。而眼前这个报信的汉人和那些同伴并未潜入堡中细查,远远见了就想当然的认为有几千人马在堡内。
何保对于战功倒不热衷,他京城之中有座大靠山,不愁加官晋爵的事,但是这些胆大妄为的吴逆却是一定要剿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一旦事情传到朝廷,皇上震怒之下,那大靠山也保不住自己。再者如不马上将这小股扯旗造反的吴逆旧部平定,那关外另外的几万吴逆将会人心思动,一个不好这小小的首义城可就成关外反叛的星星之火了,一旦那些为奴的吴军被煽动起来,那可真是燃原之势了,要想扑灭,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略一斟酌,何保唤来自己的戈什哈:“速去请舒穆禄大人前来,本官有重要军情与他协商。”
“喳!”
这戈什哈知道宁古塔派来的协领正领着手下在烧毁的松山堡内查看,因此应声就领命去堡内找人。
阿苏泰那边已经让人将那报信的年轻汉人带回,准备待舒穆禄来了之后再让他问话。那年轻汉人从鬼门关里转了一圈,额头早已渗出汗水,脑海中却是在想临来时赵千户交待自己的话“魏小江,你记住,你是汉人,顶天立地的男人,不是鞑子可以奴役的奴才,黄三那种小人更不能欺压在你头上人活一世,不过数十载,死就死了,不过臭皮囊而已,没什么好留变的,但人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之分,你是想窝窝囊囊的活下去,还是死得像个男人。现在本千户给你个做人的机会,只要你能活着回来,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本千户将来带你杀回关内去你此去虽有凶险,但也不是无活着回来的机会,记住,人要靠自己,尊严也是要靠自己…你年纪小,鞑子对你的戒心要比对成人轻一些,因此成事的机会就大一些你不是为我,而是为那几百老弱妇孺,为关外的数万王爷旧部,为关内的千万汉人子民,更为你的爹娘,你的弟妹不再被鞑子盘剥……记住,人要靠自己!”
人要靠自己!人要靠自己!魏小江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远处的何保,冷笑一声:狗鞑子,看小爷怎么把你们往死路上领!
第八十一章 师爷刘德(求收藏)
“俺听西洋和尚说,大地是圆的,也就是从咱这松山堡要是一路往西,走上两年,还会回到这地方,怎么样,长见识了吧?我要是不告诉你们,你们就是再苦读十年圣贤书,都不会明白这个事理的。所以嘛,正如孔圣所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们跟在我身边,更要随时随地揣摩这一道理,切不可夜夜什么来着。”
已成一片废墟的松山堡内,到处狼藉,舒穆禄领着几名部下来回看了一圈,发现烧得太过干净,便也没心再呆在这里。带着手下一边往外走,一边很是兴致勃勃的卖弄起自己的见识来,却卡在一个想不起来的成语上。
跟在舒穆禄身后的师爷闻言忙提醒道:“大人,是夜郎自大。”
“啊,对,夜郎自大。”
舒穆禄满意的摸了摸自己的大络腮胡子,赞许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师爷,眉飞色舞,兴趣盎然道:“夜郎这人,就跟那些闭门造车的腐儒一般,自大的很,总认为自己什么都知道,到头来却是什么都不知道。真正的就是混在读书人中的东郭先生,尔今天下是我们满人坐了,这种东郭先生可是不容他们再胡混下去,没个真材实学可不是不能给官做。真正有才学的人,就好比我的光远,那可是诸葛孔明似的人物,肚中学问大着呢,竟然能将三国记得烂熟于胸,实是大大的人才。等办完这的差,我定向都统衙门举荐于你,怎么也得谋个实缺给你。”
光远是这师爷的表字,他姓刘,单名一个德,浙江嘉兴人。听舒穆禄竟然将他比做诸葛孔明,刘德脸皮再厚,也禁不住老脸一红,继而却是心中暗喜。脸红是因为刘德虽是秀才,却喜看杂书,这三国便是幼时就看熟了的,其他却是七窍通六窍,要不然也不至于五十岁的人了,还是个秀才的功名,连个举人都考不上。就这么点货,却被舒穆禄比做诸葛亮,你说刘德能不脸红嘛。喜的却是总算得个准信了,这回无论如何总能谋个七品实缺,一尝官老爷的滋味吧。
说来刘德也挺倒霉的,一心想考个举人致仕,光回宗耀回祖,哪想从十六岁考到三十岁,考到县里学官闻其名就厌其人,明言你若再来考,就把你的秀才也给夺了。考试考到他这份上,也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这话果然不假,刘德功名是无望了,便在县城摆了个说书摊,每日里靠给人说三国为生,有些小钱便去书店买些杂书看看。那日见书店新到一本《明史》,刊印比较精美,卖价却低,刘德一时脑热,贪图便宜,寻思买一本回去日后再倒手卖与他人,说不得能赚两酒钱。当下就将身上的十几枚铜板一鼓脑掏了出来,软磨硬缠的求着老板低价卖了他一本。哪想半月后,县里衙门的差人却上门将他抓到了大牢里,连过堂都没过,就被县太爷给定了个发配关外。
稀里糊涂的到了关外后,刘德才知道原来惹来这场大祸的就是自己一时脑热买下的那本《明史》。与被牵连进来的其他人相比,刘德算幸运的,编书修订的湖洲庄家全族尽斩,因《明史》入狱的多达两万多人,上至巡抚,下至普通百姓,为此丧命的不计其数。刘德没被砍头而只是发配到关外为奴,想来也是那县太爷手下留情了,不忍让这刘秀才白送了性命。
冤是冤了点,可刘德没处叫冤去,此是钦定逆案,他能到哪叫冤,怪只能怪他想贪便宜的小心思,没给砍了脑袋算幸运的了。不过这世上也有句话叫大祸之后必有大福,到了关外后,刘德被分到了一个改变他人生的满人家为奴,这满人便是舒穆禄,而他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听三国,学三国,在舒穆禄身上,刘德总算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处,几次一讲,舒穆禄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嗖嗖”的直发光,二话不说就将他从一帮奴隶中挑了出来,除了买藉,直接委了其一个师爷职务,打这以后,刘德总算是光宗耀祖了,协领府上的下人,手下的军官兵丁哪个见了他不尊称一声“光远先生”。
“光远先生”是蛮有派头,但毕竟比不上“刘大人”来得响亮,听舒穆禄说回去就给他谋缺,刘德心中那个喜啊,口上却说:“大人太抬举小的了,小的不过是个秀才,如何能赶上诸葛孔明,大人这么个比法,小的可不敢当。小的只想长随大人左右,略尽绵薄之力,替大人参赞一二就可,做不做官却是不曾想过。人生难得几知己,大人对小的有相遇相知之恩,若不是得大人青眼,小的现在还做那低贱的下人,如何能有今天这般境遇。”说到这里,刘德忍不住抽泣起来,眼泪说掉就掉,哽咽道:“得大人如此相待,小的知足了,这辈子什么地方都不去,就呆在大人身边了,一辈子伺候大人,给大人说三国道三国,纵使为了大人上刀山下油锅,小的也不皱下眉头!”
刘德这话让舒穆禄大为感动,老脸跟着一动,也有些动情:“光远切莫这样,切莫这样,你我难得相知,本官如何能让你随我一生呢,如此可就是将你所学埋没了。我意已决,待办完此趟差,无论如何也要求得将军给你个实缺。”
“大人,小的…”
点到即至,点到即至,刘德暗自提醒自己,戏可不能做过了,要是舒穆禄感动之下,真准了自己常随身边,那可是自作自受了。
“光远,你不要这样,本官看着也不好受,你的心意本官是知道的,但你满腹经伦,如何能就此埋没呢,本官一介武夫,虽有张翼德之勇,却是无用武之地,现今天下太平,不过台湾郑家跳梁小丑未服王化,但那也用不着本官了,平台是水师的事,我就算有心也无力。你留在我身边也没什么大出息,外放个实缺总是好事,将来有了功绩,本官再替你谋动谋动,倒也不是难事。如此,也算成就你我相遇相知之佳话了。”
舒穆禄一边好言安慰自己的诸葛孔明,一边对手下的参领、佐领道:“我视光远为师亦为友,尔等也要如此待他,切莫因光远是汉人而生小看之心,明白吗?”
“卑职明白,卑职明白!”
“我等对光远先生亦如大人一样,都是尊敬得很,绝无轻视之心,大人尽可放心。”
“卑职还准备着将犬子交给光远先生,听他每日教诲呢,他日也好与光远先生一样,熟读经史,替卑职长长脸面。”
上官如何,下官自然如何,上有所好,下亦有所好,舒穆禄手下这两个参领,四个佐领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样学样,一个个恍如舒穆禄的翻版,对三国也是大为热衷,然几人却比舒穆禄要圆滑得多,说白了就是没他那么浑,知道做人,当下就在那大拍马屁起来,舒穆禄没得升,他们可是有的升。
“嗯,如此甚好。”
部下的表现让舒穆禄很是满意,哈哈一笑,摸了摸脑袋,想起一事,问还沉浸在情绪之中的刘德:“对了,光远,你上次说那诸葛亮给司马懿送去女人衣服,司马懿却愣是没受激将,紧守营门不出,使孔明妙计不得法,却不知之后孔明先生昨整的司马懿这才贼?”
“咳咳,这个嘛…就要细细道来了。”
刘德转变迅速,很快调整状态,使出昔日街头混饭吃的本领,拿足架势,吊足舒穆禄胃口之后,才娓娓道来:“话说那司马懿…”
昔日宋太祖的宰相赵普靠半部《论语》治天下,今刘德以一部《三国演义》混得风声水起,二者相较,知识的确是财富。
刘德正讲得精彩,舒穆禄也正听得入神,却见自己的戈什哈冒里冒失的跑了过来:“启禀大人,何保大人派人来传话,说有重要军情要跟大人协商,请大人这就去他营中。”
“重要军情?”
舒穆禄听得正浓,被这戈什哈打断颇是不快,对何保更是不快,没好气道:“既有重要军情,何保方才怎么不说,现在却派人来报?”
“何保这人,本官就是看不上,你们可知他额娘是他阿玛从关内抢回来的,当年被豫亲王睡过的烂货,嘿嘿,老巴齐这绿帽子戴的,也不知何保这小子是不是老巴齐的种。”
听舒穆禄说这个,参领和佐领们可不敢搭茬,这是上官在说上官,他们这些下官如何能接口,况且说得还是人家家事,更牵扯到已故的豫亲王,忌讳更大。
众人不开口,刘德却不能不开口,好歹他也是师爷,提醒主人是他的份内之事,当下劝道:“大人,咱们还是去一下吧。何大人说是重要军情,大人还是听听是什么事,免得被小人说大人误事。”说到这儿,刘德顿了一下,提醒道:“松山堡的事情虽然都统大人给定了怎么个解决法,也派人送了书信告知黑龙江方面,但何大人是当事人,面上该做的还是要做一下,以免有什么波折。”
刘德的意思是指舒穆禄这会无论如何都要给何保面子,甭管什么事都要哄着对方,可不能表现出什么不满,不然何保心中记恨,回去翻脸,把这事捅上去,那后果就大了。
“也罢,听你的。”
舒穆禄对刘德的话向来是听从的,他也从来不觉得听师爷话有什么不对,对部下们嘿嘿一笑:“俺燕人张翼德一向最听军师话了,你们随本官去听听,看他何保有何重要军情着急着了的。”
第八十二章 北上平乱
关外除了北边时不时有罗刹人小打小闹外,并无什么敌对势力,邻近的朝鲜又是恭顺属国,西北也是归顺的蒙古诸部,何来重要军情一说,舒穆禄只认为何保是在夸大其辞,当下有说有笑的带着师爷刘德和几名部下慢悠悠的晃到何保帐中。
到了何保帐中,听何保将事情说了一遍后,舒穆禄却也是大吃一惊,原只认为那些吴逆是逃跑了,不想这些人还真的就敢扯旗复叛了。刘德为防万一,提那报信的汉人又审了一次,这才确信何保所说不假。舒穆禄盛怒之下便要立即带人去平了那劳什子首义城,却被何保给拉住,言明此事非同小可,还是先派人随这汉人去查探清楚,到时再发兵也不迟。
舒穆禄虽恼那帮吴逆旧部敢再次造反,但却与阿苏泰和赫努苏一样,浑不将他们放在眼里,认为不过是些跳梁小丑而已,根本不值得重视,官军一到,他们也就烟消云散了,因此拒绝何保的提议,执意要带所部人马立即北上平乱,何保却是坚持派人去查看再发兵。一个要马上出发,一个却要查探清楚再出发,二人意见相左,两相争执起来,舒穆禄心中不快,性子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