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噢…不是,不是…”
李济白见伍枫秋动怒,吓得在那不停的用袖子擦拭额头,话也说不全了,唯唯喏喏道:“老朽是想说…不是,老朽不是想说…唉,老朽的意思是…”
伍枫秋被他这样搞得有些不耐烦了,喝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罗里罗嗦什么!”侧过脸去不再问他,朝张少德、王运丰三人看去:“我知道你们找我是为何而来,除了想让我赶紧带人走之外,也是怕我像对待那些靼子一样把你们也杀光是?”
“……”
伍枫秋说得太过直白,张少德三人不知说什么好,怔怔的望着他不说话。
伍枫秋不去理会他们的表情,继续说道:“不过你们放心好了,我们造反杀官是为求活路,断不会连你们这些同胞也杀的。只不过几位也看到了,我部下人马不多,马上又要去再攻靼子其他的堡垒,所以你们当中若是有人愿意与我们一起干的,还请几位回去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现在就出来随我们一起走。至于其余的人嘛,是继续留在这里等靼子派人来还是自寻出路,本官可管不着。”
“啊?好、好,我等这就去将伍义士的话对他们说,伍义士放心好了,若是他们中有人愿意追随义士,我等绝不阻挠!”
见伍枫秋不与他们为难,李济白和张少德四人高兴的看了一眼,便要回去将伍枫秋的话告诉那些正在等候的人,却是不敢立即就走,在那一齐看着伍枫秋,等着他发话。
“嗯,去。”
伍枫秋大方的冲他们一点头:“请几位动作快些,我们还要赶着出发呢。”四人刚要转身时,耳边又传来伍枫秋的声音:“四位不是进士出身,就是举人出身,这胸中的学问肯定是大得很,我这正缺几名师爷,不知几位可有…”
话还没说完,就见李济白像是听到什么可怕之事一样,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张嘴就道:“我等大清子民,熟读圣贤之书,纵使不能再食皇俸,也不能与尔等这些反贼…”说到这里,李济白脸一下白了,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惶恐不安道:“老朽失言,老朽失言,伍义士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李大人不用如此害怕,你说得又没错,我怎会往心里去。”
伍枫秋缓缓的扫了张少德三人一眼:“想必几位也是要当大清子民,而不愿与我们这些反贼同流合污的喽?”
“这个…”
三人没有说话,但脸上的神情却明确的告诉伍枫秋,他们这大清顺民是要子子孙孙当下去的了,哪怕现在是被革了职,罢了官,发配到关外来给旗人当奴才,这顺民还是要当下去的。
伍枫秋也不动怒,似笑非笑道:“几位既然不愿,本千户也不会强求,你们回去。”
四人一听,如蒙大赫,忙跟伍枫秋告个辞,转身便回到人群中。
“千户大人,真的要放过他们?”
待四人走后,麻勒吉走近伍枫秋身边,指着那些人说道:“留着这些人对我们可是个大患。”
伍枫秋吸了口气,缓缓道:“你也看到这四个老头对清廷的死忠了,若是放了他们,我们前脚走,他们后脚肯定就要派人去通风报信,所以这些人是断然留不得的!”
见伍枫秋没有放过那些人的意思,麻勒吉有些不解了:“那为何千户大人要对他们说这些话呢?”
伍枫秋微微一笑,道:“对方虽然有几百人,但人心各异,我想总会有一部分人不甘心在这关外再受苦的,眼下我们正缺人手,多一些力量总归是好的,所以我让这四个老头去传话。”
“原来如此!”
麻勒吉恍然大悟,点头道:“一旦那些愿意跟我们干的人出来后,就是我们动手的时候了,嗯,属下这就下去准备。”
“不用了。”
伍枫秋扭头指了指正领着人过来的万松:“我已让万百户准备了,等会你让人给过来的汉民们造个册,暂且编入你的麾下,记住,可得把他们控制好,绝不能让他们溜了。”
麻勒吉闻言一拍胸脯:“千户大人放心,属下知道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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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言而无信
李济白、张少德四人回去将伍枫秋的意思一说,这些个罪民立时分成了两派,有当即就要投关宁军的,也有任凭同伴怎么劝,死活也不去投这“叛军”的。
“我彭家世代没有出过一个刁民,一直都是奉公守法的,咱现在虽然落魄了,但也不能和他们这些叛匪混在一块,这刀口上舔饭吃的活计可不是咱老彭家能干的。爷几个要去尽管去,我老彭不拦着,但你们也别硬拉我,咱关内还有老婆孩子,还想着回去热炕头呢。这要真是随了这些叛匪杀官造反,那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跳吗!”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拼命的推开要拉自己去投关宁军的同伴,脸都急得白了。
见他这个样子,好心拉他一起投军的几个汉子相互看了一眼,失望的摇了摇头,一个只剩半边眉毛的黑汉忍不住哼了声:“得了吧,你彭家还世代奉公守法呢,亏你好意思说这话的,要真是这样,你彭余财怎么就到了这关外的?”
彭余财当初做得是拦路打劫的无本买卖,这会被人家当面揭老底,老脸一红,遂既把腰一叉,伸手往那无眉黑汉脸上一指:“嘿,你小子跟爷抬杠是吧!要不是当初爷把窝头分你一半,你小子能活到今天?”
一听这话,无眉黑汉气不打一处来,当初他刚来这达呼尔城时,因为冒犯了一个旗人,结果被打得半死晕了过去,这彭余财倒好,以为他死了,竟然把属于他的窝头给拿了去,后来见他醒来这才退了半个回来。这事他一直窝在心里,若不是彭余财讨旗人的好,当了个小工头,他早就揍他了。现在见他大言不惭的把话反过来说,黑汉恼了,城里旗人都死光了,谁还管得了谁,拳头一握便要去揍彭余财,却被身边另一个汉子给拉住了。
“好了,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些?”
汉子拉住黑汉,看了一眼有些害怕的彭余财,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然后对周围的人群叫道:“我记得当年听说书先生讲楚汉时,那先生曾说过有个叫啥陈…陈胜的家伙说过句什么…什么来着?…我想想…噢,对!王候将相宁有种乎!咱大伙现在的情况就和那陈胜一样,不如跟着关宁军一块反了,好歹也能搏个富贵!难不成真傻乎乎的留在这等官府派人来把咱再当牛马使吗?”
“王将将相宁有种乎?”人群有人不解的问道:“吴大哥,这话啥意思啊?”
吴庸挠挠头,他书读得少,也不知道这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反正当年说书先生说这话的时候,可是真激动。当下半知不解的解释道:“就是说天下这当官的难道天生就是当官的命吗?还不是拼出来的!咱现在有家不能回,在这关外累死累活的给鞑子当牛当马,就不是他娘的人该过的日子!现如今人家关宁军杀官造反,要反鞑子的江山,咱们这帮人好歹也是汉人,往常没机会拼一下,这会有了机会,可千万得抓住!大伙别犹豫了,裤裆里还有卵子的就跟我吴庸一起拼一回,赖活不如好死,像个爷们一回!”
“吴庸,你去投他们归你去,在这煽动什么!”
陈济白和张少德他们在远处听了吴庸的话,忍不住过来喝道:“杀官造反是儿戏吗?那可是要杀头的!朝廷待咱们不薄,咱能做这大逆不道的事吗!”
“你别在这煽动大伙了,要走赶紧自己走!”张少德胡子一翘,一脸的鄙视。这吴庸在关内本来就是一强盗,手上有几条命的恶人,也不知当地官府收了多少好处,竟没将他叛个斩立决,反而是流放到关外来。平日里与这强盗相处,本就斯文扫地,现在哪能容他再妖言惑众,还陈胜吴广,王候将相呢,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有那德性吗!
“我不跟你们说那么多了,反正这关宁军我吴庸算是投定了,你们愿不愿意跟我去的由你们。哥几个,咱后会有期!”
吴庸知道陈老爷、张老爷他们不待见自己,但敬他们都是进士老爷,天下文曲星下凡的大人物,虽然犯了事落了难,但也不是咱一粗人能比的。当下也不还嘴,朝他们一拱手,毅然掉头往那边的关宁军走去,无眉黑汉见了忙也跟了上去。他们这一带头,立时又有数十人毫不犹豫的跟了过去,其余的人相互你看我,我看你,犹豫了好长时间才又跟出去数十人。余下人的却都打定了主意,哪怕是一辈子牛马也不去当这叛匪,让祖上蒙羞。
人群中每走出去一个人,陈济白的胡子都要翘一下,心里疼啊,但不是疼这些人走上叛逆之道,将来丢了自家性命不说还要连累家人,而是担心等官府的人过来,一查发现有这么多人跟了叛军走,他这管事的不好交待。
“陈老爷,你放心,我彭余财唯您老马首是瞻,你老不发话,小的就跟你老一辈子!吴庸他们这是自己找死,怪不了别人,老爷们也别替他们瞎操心了。”彭余财一脸谄笑的跑到陈济白身边。对这几个犯了事的老家伙,他可是真心奉承,可不敢当他们就真的是犯了事的,因为每年都有好些老家伙被朝廷给赫回去的,而且不少还官复原职,所以难保这几个进士老爷哪天一觉醒来就被招了回去,这会讨好讨好他们,将来大赫回关时,也好有个去处不是。
“嗯,还是你懂事。”
陈济白微笑的看了一眼彭余财,满意的点了点头,回头与张少德他们商量余下的人应该怎么办,待会等这些叛军走了,该怎么派人去报信
“一个个来,挨个把名字,老家哪的,犯的什么事都给报一下,我们好给你们造册,这一旦上了册,你等往后就是我关宁军的人了!”
吴庸等人来投后,麻勒吉命令手下一个汉军总旗负责给他们造册。都登记好后,他带着名册找到了伍枫秋。
“有多少人愿投我军?”
伍枫秋随手翻起名册,见上面的不是抢劫就是杀人放火,要么就是坑蒙拐骗的,看起来都不是一群善人,而且一个以文犯禁的读书人也没有。他刚才可是看了,对面的罪民当中至少有十多个斯斯文文,弱不禁风的读书人,原以为这些人中会投几个过来,没想到一个也没有。
“一百六十四人!”
人数统计过,所以麻勒吉立时准确的报出了数字,顿了一顿民,斜眼朝留在对面的罪民们看了一眼,征询道:“千户,余下的这些人?”
伍枫秋没有回答头,而是扭头叫道上:“万松!”
“属下在!”正指挥兵士清点战利品的万松闻声跑了过来。
伍枫秋将头转了过去,淡淡的说了句:“做事吧。”
“属下遵命!”
万松接令之后,挥手叫来一个总旗,对他小声交待几句,那总旗连忙集合自己的部下,冲向对面人群要将他们往城外赶。
“哎!好汉这是要让我们到哪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陈济白等人脸一下吓白了,惶恐不安的看着这些凶神恶煞的“贼兵”们。
奉命行事的总旗答也不答他一句,只道:“问那么多做什么?快走!”
“伍义士!伍义士!”
陈济白他们不安的对着远处正看着这边的伍枫秋叫了几句,却是不见对方有一点回应。
“陈大人,这些贼兵莫不是要杀我们?”
“不会吧,刚才那伍义士可是说了,不会伤害我们的,怎么现在就变卦了呢?”
“都说了是贼兵,这贼兵的话能信吗!”
“那怎么办才好!我的妈呀,我可不想死啊!”
“张大人也别怎么怕,说不得这些贼兵只是想撵我们出城,要杀咱们现在动手不就成了,何必要赶咱们出城呢?”
“那倒也是。”
“大伙都别说话了,听他们的,咱们出城,千万不要和这些贼兵发生冲突,都晓得不?”
“晓得了,晓得了”
三百多不肯归降关宁军的犯官罪民乖乖的被赶出城后,很快被带到了城西两里处的一个小山坡上。到了山坡后,带兵的总旗突然停了下来,从马上跳下,对着他们叫道:“到了!”
“到了?”
张少德心一哆嗦,这到哪了?贼兵们这是想干什么?
陈济白也是一头雾水的望着这小山坡,这才出城两里地,对方却喊到了,到底什么意思?有些紧张的硬着头皮问那带队的首领:“老朽斗胆问一句,不知好汉们到底要咱们到哪?”
“走啊!”总旗皮笑肉不笑的指着远处连绵的群山:“你们可以走了。”
“好汉们放我们走?”陈济白一怔。
总旗嘿嘿一笑:“怎么,你们不自己走,难道还要我们送你们不成?”
“不敢,不敢!”
听了这话,陈济白放下心来,面有喜色的和张少德、王运丰他们一点头,人群也是一片骚动,也不等几个进士老爷发话了,全都一窝峰往山下跑去。彭余财跑得最是积极,第一个跑的就是他,不过跑了没几步,却想起一事,又快速的掉头回来,小心的扶住陈济白:“陈老爷,小的扶你走!”
“好,好!”陈济白年纪毕竟大了,这才走两里路就累得不行,有个人扶自己走再好不过。
“告辞!告辞!”
陈济白他们走的时候还不忘和“贼兵”们作个辑,恭恭敬敬的十分有礼。
等这三百多犯官罪民走了足有一里多路时,一直立于马上冷眼看着他们的三个小旗才打马走到那总旗身边,齐声叫道:“百户!”
总旗抽了抽鼻子,冲他们摆了摆手。
见状,三个小旗突然抽出佩刀,大喝一声“驾”,打马便向山坡下驰而去,三人所部骑兵也呼的一声抽出马刀呼喝着冲下了山坡。
第八章 尚阳堡暴动(一)
立哥是一个四十几岁的粗汉,镶蓝旗的人,担任尚阳堡西门的守门官,一个没有品级的芝麻小官。但脾气却很暴躁,且十分爱赌,而通常是十赌九输,靠祖上战功才荫了这个守门的小官,与他婆娘冬珠住在西城一个偏僻的巷子里。院子不大也不小,比起同城的旗人家庭而言却是十分寒碜了。两人没有子女,所以家中除了他们夫妇便是三个被分到他家当奴隶的吴逆。三个吴逆奴才分别是一男二女,男的叫肖正华,两个女的是一对母女,母亲陈氏,女儿阿云。
肖正华今年三十出头,当年吴三桂起兵后,四川提督郑蛟麟与川北总兵官谭弘起兵响应。谭弘是四川万县人,原为明朝总兵官,顺治三年,谭弘与其弟谭诣、谭文都投靠了南明永历,谭弘被封为“新津侯”,他的两个弟弟也晋封公爵。谭氏三兄弟长期割据四川一方,与南明诸将争衡,直到顺治十六年,谭弘、谭诣才降清,封谭弘为“慕义侯”,授予川北总兵官之职。郑蛟麟原明朝都司,还在清入关前,从松山来降清,官至四川提督。谭、郑二人起兵响应吴三桂后,吴封谭为“川北将军”,蛟麟为“总督将军”。而其时肖正华为总督将军郑蛟麟的总督标营中任把总,他本没有叛乱之心,但上官举兵响应了平西王造反,他也只能跟着,最后一条道走到黑,成了被发配在关外的吴逆一员。
肖正华出身四川绿营,不是吴军嫡系,照吴军老营的划分,他属于后附绿营人马,但因四川兵马响应起兵最早,所以在尚阳堡的吴军旧部一般多视肖正华等四川兵马为自家人,关系要比那些湖广出身的要亲近些。
这日肖正华被旗内佐领抽丁调去押送一批贡物到宁古塔,回来后,立哥不在家,便去见过他的老婆冬珠,向她禀报了一下差事完成后,便被冬珠差到后院干杂活。一进后院,他就迫不及待的叫了起来:“云儿,云儿!”
“肖叔,你回来了!”
厨房的门被“扑通”打开,一个梳着长辫约摸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端着一盆白菜走了出来,连跑带跳的扑到肖正华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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