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他们吃光民夫之后,肯定就要轮到我们了!”
“他们是旗人,咱们是汉人,不吃咱们吃谁!”
“大人,为了这千把弟兄性命,请大人早做决断!”
火器营,协领军帐中,七八个汉军军官焦虑不安的望着犹豫不决的孙克强,不时还有人提心吊胆的掀起帐帘朝外小心的看上一眼。
“大人,弟兄们跟着你出生入死多少年了,你就给弟兄们条活路!”
“八旗兵已经全疯了,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根本就不会有援兵来了!要来早来了,哪里会这么多天过去连个影子都见不到的!”
“关宁军封锁了爱瑷方圆三十里,消息根本传不出去,这会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咱们的情况!大人,不能再犹豫了,再犹豫下去等到弟兄们被人家绑在火上烤的时候可就什么都晚了!”
“难道大人忍心看弟兄们成为八旗兵的果腹之食吗!”
“关宁军是汉人,咱们也是汉人,大家本是同胞,投降他们有何不可的?”
“罢了,罢了!”
彷徨许久仍下不了决心的孙克强在部下的劝说下终于拿定主意,他缓缓扫视一眼众人,沉声道:“可和关宁军联系过?”
佐领伏安“嗯”了一声:“他们保证过,只要大人带我们过去,就给大人一个千户,弟兄们也都官升一级!”
“当不当官的是小事,重要的是弟兄们能活下来!”
孙克强再不犹豫,既然关宁军已经承诺了,也到这个地步了,难道当真要为大清死忠到底不成。当下沉声道:“通知各营做好准备,亥时一过,以三声猫叫为号,大伙一起往关宁军那边跑,要是清兵敢拦,就开铳打退他们!”
“喳!”
伏安等人精神一振,俱是一脸喜色。摩拳擦掌便各自兴冲冲的下去准备了。帐中孙克强突然面朝南方跪了下去,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喃喃说道:“皇上,不是我孙克强不忠,实是山穷水尽,蝼蚁尚且偷生,何况奴才这个大活人呢皇上,对不住了!”
……
五月二十五日,汉军火器营在协领孙克强、佐领伏安的带领下于午夜突然冲出军营,向关宁军投诚。
“大帅,孙克强那杀千刀的领着汉兵跑了!”
彭春在自己的营帐中还没有睡下,统领马喇和布尔察气急败坏的从外面进来禀报。郎坦也是衣冠不整的跟在旁边,显然是睡觉的时候被惊醒跑了过来。
东南方向也传来了火铳的射击声,稀稀落落的。
护军营参领那木图一脸急色的跑了过来,见马喇他们都来了,顾不得打个招呼,冲到彭春面前叫道:“火器营的人全跑光了,他们还开铳打死了阻拦的佐领尼理!”
一听火器营的人还打死了佐领尼理,布尔察气得须发皆张,顿足大骂:“我就说这些汉狗靠不住,留着就是个祸害!抬他们入旗也是狗改不了吃屎!妈的,早知道就先吃了他们!”
布尔察的话没人敢接口,吃人的事情毕竟不光彩,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拿出来说。马喇和郎坦等人面色有些尴尬,彭春也是一脸愕然。
“大帅,必须马上派兵把火器营的人给抓回来!”那木图一脸凶狠样,眼中满是血丝。
听了他的话,布尔察连连点头,彭春却是摇摇头,缓声开口道:“怎么抓?你们谁敢带兵去?”
听彭春这话,那木图和布尔察等人彼此对视一眼,齐齐的叹了口气,是啊,要是能和吴逆再战,何至于落到今天这般地步。这些汉狗既然敢跑到对面,吴逆定然是有准备的,这会又是黑灯瞎火的,真要派兵去,也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的,谁也不敢挺着胸膛说敢去。彭春知道会是这样的反应,也不去和这些将领计较什么,这会都是各顾各的,能保住大营不垮就算不错了。
郎坦将自己的衣衫整理一下,迟疑着开口道:“大帅,火器营一跑,咱们的力量就又少了一分,又是军无斗志,吴逆却是人多势众,兵精饷足,孙克强他们这一跑,吴逆对我们的底细就更加清楚,说不定明天就要对咱们动手了。末将担心”说到这里,郎坦停了下来,一脸忧虑的看着彭春。
听他这么一说,马喇和布尔察他们也开始担心起来。
彭春却是毫不在意,开口淡淡的对他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真到要以死报国之时,唯一死而已,有什么好担心。”
第六十章 最后的疯狂(上)
“热腾腾的猪肉包子,刚出锅的,香着呢,八旗弟兄们,只要放下你们手中的刀枪,就能立马吃上这香喷喷的猪肉包了!别犹豫了,快过来!”
“你们都已经杀人而食了,还能撑得多久?根本就没有援兵会过来,你们已是四面楚歌,身陷死地,这会只是苦苦挣扎而已!早死晚死而已,于其等死,不如降了!我们关宁军优待俘虏,只要你们肯过来,我们保证你们的性命安全,白面大肉管饱!”
“达斡尔兄弟、索伦兄弟、飞牙喇兄弟、鄂伦春兄弟你们再不跑过来就要被八旗兵吃光了!难道你们忍心让一家老小失去你这个顶梁柱吗?鞑子根本不是人,他们已经成了吃人魔鬼,比罗刹人还可怕,你们再跟着他们,只有死路一条,最后连自己的尸首都保不住,何苦呢!我们关宁军只杀鞑子,你们和他们不一样,我们绝不会将你们当作敌人的。快过来,大胆的过来,只要过来了,你们就可以活下去!”
“我们是刚刚归顺关宁军的火器营,我们可以向你们保证,关宁军真的优待投诚的人,不论是不是八旗,当兵的还是运粮的,只要肯过来,关宁军就会善待。对面的弟兄们,你们或是朝不保夕、或是以人肉渡日,难道你们晚上睡觉时不会做恶梦吗?”
“我们亲眼看到好几百个达斡尔人被八旗兵杀死投进大锅,你们不要再心存侥幸了,清军已经被彻底困死了,他们不可能有援兵来救的,所以多等一天,你们被杀掉的危险就更多一分!”
“……”
一连四天,关宁军不分白天黑夜不间断的向着对面的清军营地喊话,投诚的火器营兵也百人一组,拿着发给他们的“大铁皮筒”向着对面高声喊叫着,喊得累了便下去换另一组人上来。
几十口大锅烹煮着香喷喷的牛羊肉,香气不停的飘荡在清军营地中间,让那些靠人肉而活的清军士兵们心痒难耐,更让那些提心吊胆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被八旗老爷们挑中一刀杀了的各族夫役们心动不已。
最先开始趁夜跑向关宁军的队伍并不是赵强所意料的各族夫役,而是黑龙江将军萨布素手下的一队八旗兵。真正的满八旗,一共二十六人,全部都是满洲正红旗的兵丁。领头是一个叫阿拉边的骁骑校,相当于关宁军的小旗。
阿拉边等人的最先投降让赵强十分意外,闻讯后立即让人将这队八旗兵给带到了自己的帐中,好奇的打量着这些还有些害怕的旗人,和声问道:“你们是旗人,怎么肯投降的?”
“小的虽是旗人,但同样也是人,小的实在是受不了那些禽兽,他们太可怕了…”阿拉边的身子颤抖起来,眼神中露出惊恐:“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被他们割得只剩一具骨架,小的心肠再狠也受不了如此血腥场面。周遭各营都已疯魔,小的也读过些汉人的书籍,晓得些道理,知道历代以来,这食人之事都是要遭天遣,万世唾骂的,小的虽是旗人,但心地尚在,绝不愿与他们一同堕于十八层地狱,今见将军部下招降,小的就率部来投了。”说完跪了下去,恳求道:“请将军接纳我等!”
赵强不露声色的看了一眼阿拉边:“你们可是真心归降?”
闻言,阿拉边与身后清兵皆毅然道:“我等真心归降,天地可鉴!”
“那好!都起来!”
待他们都起身后,赵强忽然又道:“既已归降,本帅自不会食言害你们性命,但你等今后却就不是什么八旗兵了,而是我关宁军一员,所以,你们须从我军令,本帅要是让你们攻打清军大营,与尔等昔日期同袍作战,你们可愿?”
阿拉边等人闻言一怔,但很快就脱口而道:“小的谨遵将军之命!”既已决定投降,这之后的事情阿拉边如何能不知道,也本应如此,否则关宁军凭什么白养活你呢。
“你们且下去用些饭食,休养体力,本帅会有用着你们之时。”
当下,赵强让亲卫领着阿拉边等人下去,责左铭南于后卫师团设投诚兵营,再有来投清兵与夫役,一律充于此营。
………
阿拉边等人的投诚对清军的震动极大,虽彭春严令各营将领严守所部,不使再有一兵一卒逃向对面,但两天之内,还是有约三百八旗兵向关宁军投诚,他们或是良心不安,或是自知是死路一条只为求活而已。这些来投清兵一律被后卫师团投诚兵营接收,另外四百多各族夫役也来投。
五月二十八日,当布尔察等人率兵再次前往夫役营挑人宰杀时,如羊羔一样任由屠戮的夫役们终于集体暴动起来,三千多名夫役向清军发起自杀式攻击,很快被闻讯而来的前锋营与护军营镇压。夫役们见状,在一些族长首领的带领下,往关宁军阵地冲来。当日,清军夫役营崩溃,约一千三百名各族青壮成功逃往关宁军营地
六月初三日,天刚亮的时候,沉寂的清军大营被鼓声惊醒起来,彭春急忙披甲带着亲兵走出营帐,却发现大营中的八旗兵差不多都走了出来,而鼓声却不是自家大营之中响起,而是来自于对面的吴逆阵地。
马喇在鼓声一响起的时候,就知道不好,带了几个亲兵跑到营前观察了一会,才慌忙返回大营禀报:“大帅,吴逆要进攻了!”
彭春点点头,看看那些站在周围的八旗兵,虽然他们不再有饥饿的样子,但看上去却比饥饿更加不如,一个个有气无力,脸上满是恐惧和紧张。尤其是听到关宁军要进攻了,他们的脸上露出的不是死战到底的坚定,而是茫然和绝望……
见此情形,彭春绝望的仰天长叹一声:这下真是完了!
萨布素等将领都是派亲兵来询问,该如何应对关宁军进攻,马喇虽然是有心死战,但主帅却是一脸绝望,不由心再次沉了下去。但很快,他就把心一横,跳出来冲周围八旗兵们叫道:“事已至此,于其被敌兵攻击,不如拼死一搏!置之死地而后生!”
护军营那木图亦是一脸凶恶的附和马喇:“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今天便是你死我活之时,若想活命,就拼死一战,或有转机,否则,我等就死无葬身之地!”
布尔察却是悄悄的往后退了退,有意识的避开马喇和那木图的眼神,他是第一个下令部下食人的,但却是打骨子里不敢和那些吴逆再战,他已经被吴逆们的火器打怕了。之所以撑到现在,全因为他相信将军巴海一定会带人来救。但现在,恐怕真的等不来援兵了,但就这样让他带着残余的三四百宁古塔兵和吴逆作最后一战,必死的一战,他却还是不愿意的。
或许,我也可以投降?
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闪现在布尔察的脑海中,他迅速的瞥了一眼一脸绝望的主帅彭春和满脸杀气的马喇他们,悄悄的往后又退了退,然后撒腿就向自己的军营跑去。
第六十一章 最后的疯狂(下)
“八旗勇士们,随我来!”
马喇见彭春跟个死人一样不吭声,气不打一处来,索性不再去理他,抽刀在手,带着自己的亲兵就往营外冲去。见状,那木图毫不迟疑的带着自己所部紧跟而去。
“是咱满洲人的男人,就跟本官上!”
长久以来形成的服从与对死亡的恐惧让中军帐外的千余八旗兵血性涌上心头,战亦死,不战亦死,与其如此,不如放手一搏!
“随统领大人杀叛军去!”
“杀啊!”
吼叫声迅速从中军大帐向两边延伸,各营八旗兵纷纷拿起武器在大小军官的带领下往营外冲去。
“快,传令,各营出战,与吴逆叛军拼死一战!”
彭春的样子让郎坦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滋味,没想到这个皇上眼中的猛将竟然废成这般模样,真是懦夫!现在这个情形正如彭春自己所说,大不了一死而已,没想到真来了,他彭春倒第一个没了反应。
急着传令之后,郎坦头也不回便也要去上阵杀敌,彭春已经没了胆气骨,这会再请示他已经毫无必要了。但很快,他就听到身后传来盔甲的声音,闻声一顿,扭头向后看去,却见彭春好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握着大刀快步走到了自己前头。
死志!
郎坦从彭春的脸上看到了求死之心!
杀,唯一死以报国!
“全军出阵,有敌无我!杀啊!”
彭春吼叫着,带头向营外冲去。在他的激励下,数千八旗兵挥舞着兵器,嘴里发出各式壮胆的喊杀声,潮水一般向正列队而来的关宁军杀去。
六月初三日,关宁军在赵强的指挥下对清军发动总攻,清军余部在主帅彭春的指挥下出营迎战。双方短刀相接,展开殊死决战。
清军统领马喇领左军残余数百兵在左,前锋营布赛在右,萨布素在中路,齐齐地朝着正在缓缓压过来的关宁军发动了攻击。彭春自领护军营千余兵压阵,近卫清军向着关宁军猛烈反扑。
大战拉开,铁幕拉开,雅克萨城头上目怔口呆的俄军见证了满清北征大军最后的覆没。
…………。
清军疯狂的向关宁军冲去,而关宁军的最前头却是由那些投诚过来的各族夫役组成的敢死队,所以尽管他们先动手,可双方开战之后,这些夫役们如何顶得住那些拼死一战犹如虎狼附体一般的清军,很快就被杀得掉头溃逃。但这样的战场形势,持续的非常短暂,也就是一会的功夫,很快,近卫师团熟悉的铳声响起。铳声响起来的时候,反扑清军好不容易鼓上来的血性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丢下几百具尸体后,他们下意识的又开始往后退去。近卫师团稳住阵脚后,后卫师团也迅速的围了上来,他们的任务是用肉搏彻底消灭这些还在苦苦反抗的清军。
“射击!”
近卫师团三个联队组成三个方阵,相互紧连着,好像铁锁连舟般踏步向前开去,三个密集的燧发快枪方队,犹如三面铁墙,将清军慢慢的逼回到营中。
退回大营的清军凭借工事负隅顽抗,将领们想稳住阵脚,保住大营不被突破,可是八旗兵们已经不堪再战,兵无斗志,仅仅坚守了不到半柱香功夫,黑龙江兵便纷纷向后退去。后卫师团趁势从缺口涌进清军大营,近卫师团则不断的用火铳将四奔而逃的清军赶往一个方向——中军大营。
“撤,撤到中军大营!快!”
见实在是顶不住了,马喇、那木图等人见状,只好带着残兵会合彭春指挥的护军营退向中军,希望在那里组建防线阻止关宁军的深入。
萨布素年纪虽大,但平日间训练和锻炼身体的时候,都是用一百多斤的大刀,并且是虎虎生风。他今年五十八岁,按说也是在家中抱孙子了,但他从来不服老,他一直认为自己还可以为朝廷再干十年!可是现在,他却发现自己好像真的老了,因为那把大刀他已经提不动了。
用尽全力最后一次挥舞大刀逼退数名冲上来要剌自己的关宁兵后,萨布素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还没等他抬头呼喝亲兵时,数根长矛就剌向了自己。
“太祖太宗啊,奴才萨布素来见你们了!”
辰时二刻,黑龙江将军萨布素战死。萨布素死后,其麾下黑龙江兵更是再无反抗之意,自副都统多兴以下,大小将官二十一人、兵丁一千九百人向关宁军投降,放弃抵抗。
彭春不知道萨布素已经战死,对于战况他一无所知,只知道自己在不断后退。放眼望去,营中到处是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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