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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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将-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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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处无人,元渭用手指抬起柏啸青的脸,闷闷的笑出声来:“好吧,你赢了……朕喜欢你,即使到了这地步……朕还是放不下你……” 



  元渭笑著笑著,眼中就有泪水滚落,滴在柏啸青的指间:“朕不再骗了,不骗你,也不骗自己……怎麽样,感觉很得意吧?一次又一次欺骗玩弄朕,朕还是,一次又一次地把心掏出来给你……” 



  柏啸青微微张开嘴,想说些什麽,却终究什麽也没能说出口。 



  “奇怪得很,说出这些话,朕心里反而舒坦了。”元渭看著他,伸出手去,一点点抚过他的眉毛。 



  浓淡适宜,透著股英气。 



  元渭已经想通了。 



  对柏啸青说出那些话,并不是示弱。 



  离不开他,就是离不开他。藏著掖著,或是争那口闲气,不去见他,只能折磨自己而已。 



  那麽,何妨把一切放在明处。 



  柏啸青是属於他的人,他对柏啸青做任何事,好也罢坏也罢、赏也罢罚也罢,不都是理所应当? 



  “朕虽然恨你,但你在朕手里吃了不少苦头,还落了这一身病痛……也就算了。”元渭俯下身子,蜻蜓点水般吻了吻他的唇,“以後,你就跟著朕,什麽也别想,朕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等你寿数尽了,就替朕镇陵,在那里等著朕。” 



  柏啸青惊惧地抬起眼,望向元渭。 



  所谓镇陵,是天朝皇族才有的规矩。皇族指定身旁侍奉的,最勇敢得力的人,和自己葬在同一墓室内,在阴间也有所镇佑。 



  镇陵者,往往是被鸠杀的年轻力壮青年。虽有些陪葬的意思,却是至高的尊荣。 



  而元渭,要他在寿数尽了以後再镇陵,明显是想和他合葬一处。 



  “你是朕的人,就算到了下面,也要跟著朕,永远别想再逃。” 



  …… 



  阮娃守在门外,将屋里元渭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面无表情地垂下眼帘,眼睛里闪烁著异样的光芒。 



  是吗……看来,皇帝是不可能放手了。 



  他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就是凭著一口气,拿命赌出来的。 



  他看上的东西,向来不让人,费再多心思,冒再大的风险都值得。 



  柏啸青,当然也不例外。 



  ********************** 



  那天以後,元渭命御医为柏啸青接上了手脚筋络。 



  近四个月的时间里,柏啸青手筋脚筋的断口处,全部都萎缩了,御医们用薄刀切开皮肤,再用细长的铁勾探进肌层深处,才能找出来进行接合。 



  整个过程中,元渭一直陪在柏啸青身旁。 



  看柏啸青疼得浑身冷汗,元渭虽然至始至终没说什麽,眉头却未曾舒展。 



  这场破肌接筋过去,又过了数日,元渭索性再也不让柏啸青离开身边,把他接到武瑶宫去住。除了上朝外,就连批阅奏折,都要他在一侧,随时能看到,才觉得安心。 



  朝廷以及宫内,都对这件事颇有微词,但元渭不为所动,仍旧我行我素。 



  就这样,光阴转瞬而逝,转眼间半年又过去,到了成复十五年的隆冬。 



  外面天寒地冻,鹅毛般的大雪,飞舞了一天一地。 



  武瑶宫,元渭宽大的卧房内,地面铺了厚厚的白色毛毯,四处燃了火盆,温暖如春。 



  “哪,你昨天不扶任何东西,走到了这里。今天的话,一定要超过这里。” 



  元渭穿著薄袄,站在距离柏啸青五十步开外的地方。在他脚尖前方,是一道用大红丝绦拉出的直线。 



  柏啸青身上脸上终於长了些肉,虽然还是瘦,却已不显病态。他咬著牙,缓缓挪动步伐,一步接一步,艰难地朝元渭走过去。 



  那条红色的丝绦,衬在雪白毛毯上,格外醒目。 



  五十几步路,他走了小半个时辰,走得热汗淋漓。 



  他双脚在踩上了红色丝绦之後,又往前挪了半步,终於到达极限,一下子往地面瘫倒。 



  元渭连忙伸出双臂,将他接住,搂入怀中。 



  “潜芝,你真棒!” 



  元渭欢呼一声,亲了亲他,把他抱到一旁的软椅上坐下,又跑到那道红绦面前,小心翼翼地将它往前面挪动了半步。 



  柏啸青坐在软椅上,看著这样的元渭,忽然有种恍惚的感觉。 



  仿佛,又回到了那毫无猜忌憎恨,充满温情的岁月。 



  虽然知道这是错觉……但是,这种错觉能够多停留片刻的话,也好。 



  这个时候,门外忽然有人禀报,辅王求见。 



  元渭心情正好,便命人传他的三皇弟,辅王进来。 



  辅王比元渭小一岁,举止言谈都有为王的风度架势,相貌堂堂,高而魁梧,只是下巴稍嫌尖削。他步行进来,带进股冷风,纱帽和轻裘貂衣上,落了层雪。 



  “陛下可知,明儿是什麽日子?”辅王朝元渭深深一躬後,直起身来,用眼角瞄了瞄坐在不远处的柏啸青。 



  “明儿,是父皇和母後的忌日。” 



  元渭没有回答,眼中的愉悦,一点点消失殆尽,辅王自己回答後,接著往下说:“柏啸青虽然蒙恩赦,免了死罪,却仍是负罪之身。无论如何,忌日不让他在父皇母後的陵前认罪,对天下说不过去,父皇母後在天有灵,恐怕也会斥责子息不孝。” 



  姜皇後虽是元渭的生母,但按照惯例,所有皇子都称她为母後。 



  收复河山之後,帝後陵从江南岸迁到了京城皇陵,朝廷又找金摩讨回帝後头骨,与尸身接驳,再度厚葬。 



  “朕知道了。这件事……朕自有主张,你下去吧。” 



  元渭被他几句话,弄得顿时心情败坏,眉头深锁。 



  辅王不再说什麽,又朝元渭深深一躬,倒退几步,转身离开房间。 



  有值守的小太监,立即将房门关上。 



  元渭站在原地,愣了片刻後,忽然走向柏啸青,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目光变得冰冷锐利:“你、你这个……” 



  柏啸青的全身都僵直了,眼神里隐隐流露出恐慌。 



  在元渭手里,他吃过太多苦头。 



  元渭看到他手腕上的伤,目光又慢慢软化,低声道:“如今,朕跟你计较这些,又有什麽用……朕舍不得杀你,是朕的不孝,不是你的错……再说,现在你的身体糟糕成这样,什麽都不能做……” 



  “明儿,去认个罪吧,也是应该的。”元渭吻了吻他手腕上的伤疤,眼睛里浮上一层水气,“无非是蓬头赤脚,在雪地里跪上些时候……朕让人给你弄个又大又软的垫子,去之前,再涂些防冻伤的好药。” 



  皇家情份不比寻常百姓,元渭自幼就和母亲分开居住,父亲就是来看他,也是例行公事般查查他的功课,问问他的起居。 



  所以在感情上,从小和他最亲近的,反而是柏啸青。 



  现在回想起来,他十岁那年冬天,看著柏啸青带著他父皇母後的人头,纵马远走,心里最难过的,并不是他父母的死,而是柏啸青的背叛。 



  他曾经,那样信任、崇拜、爱慕著柏啸青。 



  不过,现在不要紧了。 



  还是爱他,离不开他。但现在的元渭,已经不是那个什麽都不会的懵懂孩子。 



  他坐拥天下,手握至高皇权。有足够的能力,把自己想要的人,牢牢拥在怀里。 



  ******************** 



  皇家陵园,修建於京城一隅,离皇宫有相当一段距离,占地千顷,是天朝历代帝後安葬之所。 



  柏啸青蓬头赤脚,跪在谥号圣文衍烈帝的先帝,以及谥号圣德明慈後的姜皇後陵前。 



  按天朝规矩,先帝和姜皇後合葬在同一座寝陵内,却不同墓室。 



  如同他们生前的关系。 



  因利益形势而在一起,对彼此了解得不能再了解,或许有著淡淡爱意,两颗心灵却被利益权势腐蚀,无从契合。 



  但愿今後冰湖畔,永远不再出现,哭泣的彷徨人影。 



  陵墓高高矗立,呈半圆形,外层以最坚硬的青石砖砌成。只要和它面对,就会有一种沈重的压迫感。 



  昨天的雪,已经停了。 



  元渭立在柏啸青身後,微微垂首,听司掌礼部的重臣,念诵著每年都会念诵一遍的亢长祭文,眼睛却一直注意著柏啸青。 



  虽然膝下有软垫,两旁有人架住柏啸青,但他衣衫单薄,在冷地里跪得久了,仍是寒气入骨,身上开始剧烈地疼痛,不可抑止地发著抖。 



  因为是皇家祭陵,除元渭和柏啸青外,在场的人,瘳瘳无几。 



  只有四位王爷,几名带品侍从,以及礼部官员。 



  周遭静默一片,礼部官员正念到兴头上,跪在地上的柏啸青,忽然甩开两边扶持他的内侍,拼尽所有力气站起来,转身,忍住入骨剧痛,用身体撞向元渭:“小心!” 



  猝不及防中,元渭被仰面撞翻在地。 



  与此同时,一枚乌黑利箭破空而来,堪堪插在距离元渭不过几寸之遥的青砖地上。 



  利箭所插之处,青砖地面上,渐渐有一小圈变成暗褐色,可见其淬有剧毒。 



  礼部官员停止念诵,众人顿时哗然成一片。 



  在这神圣皇陵之中,居然有人胆敢刺君! 



  元渭神魂稍定,伸手揽过全身痛得发抖,说不出话的柏啸青,从地上站起来时,陵园外已冲进大批御林军,将他们团团围在正中。 



  刺杀帝王,此事非同小可。 



  转眼间,整个陵园就完全被封锁,军队在其间穿行巡察,想要找到放箭的刺客。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没有刺客。 



  在陵墓隐蔽的一角,藏有一台自动发射的弩机。弩身的扳机被拉到最满处,用冰勾带住。 



  祭陵时,那里正好放了粗大的、燃烧著的香烛,既挡住了那台弩机,又导致冰勾溶化,朝元渭射出毒箭。 



  安置这个弩机的人,必定是非常清楚祭陵程序的人。就连元渭所站的时间位置,近距离内有没有得力的人保护,也了如指掌。 



  只是那人千算万算,却没料到,已成废人的柏啸青,仍然残存著战场上历练出的直觉,竟会在千钧一发之际,推倒了元渭,让元渭避过凶劫。 



  出了这等大事,自然是不能再进行祭祀。 



  目前非常值得怀疑的人群,就是负责看守陵园,摆放香烛、供品的内侍。 



  安装这台弩机,不可能不通过他们。 



  元渭下令逮捕所有守陵太监,交给刑部审讯後,立即带著柏啸青和一干人群,乘御辇,在御林军的簇拥下离开。 



  和柏啸青回到武瑶宫後,元渭喝了半盏茶,就看见凌逐流和简丛急急忙忙走了进来。 



  凌逐流和简丛,望见坐在元渭身侧的柏啸青,脸上皆有愧色,一闪而逝。 



  元渭却并未发现不妥:“该办的事情,都办好了吗?” 



  “是。”简丛朝元渭欠了欠身,“安平王以及辅王,都已在宫中被分开软禁起来,他们的府宅,都已被大军包围,其家眷奴仆,皆无法外出……凌王和佑王年岁尚小,但难保不受怂恿,参与其中,也都被分开软禁。” 



  元渭点点头:“很好……朕会亲自提审他们,你们下去吧。” 



  凌逐流和简丛深深一躬後,如来时匆忙般,去的也匆忙。 



  宫中出了这般大事,等待他们去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柏啸青在一旁,听得心都揪起来了。 



  没错。若有内侍敢於刺杀皇帝,其背後定有人因为自己的利益,进行指使。 



  而这世间最大的利益,只有皇权。 



  什麽血缘亲情,什麽襟袍兄弟。 



  天无二日,只要面对皇权,便是你死我活。 



  况且,祭陵程序繁琐复杂,除了礼部的官员、参与内侍,熟知其每一步骤,能在其间钻空子的,就只有皇族成员。 



  但无论如何……如果有可能,他还是不想看到元渭手足相残。 



  凌逐流和简丛走後,元渭坐在椅子上,皱著眉头思忖了片刻,转过头去看见柏啸青,眼神中又透出愉悦,站起身走到他旁边,伸出双臂揽他入怀:“潜芝……你还是,喜欢朕的吧。” 



  柏啸青没有回答,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元渭的眸光一点点暗下去,黯然道:“或者……只是因为,若朕死在你前面,就没有人再能够让你活命?” 



  柏啸青悚然抬头,望向元渭:“陛下吉人天相,何出此言……” 



  “好了,你什麽都不用说。”元渭打断他的话,凝视著他,唇边慢慢绽出个微笑,“人嘴里说出来的东西,未必靠得住……潜芝,朕也不问了。” 



  无论是怎样的理由,柏啸青仍然关心元渭,就已经足够。 



  元渭其实是有点怕的。他害怕得到确切的原因,就失去了可以幻想期待的余地。 



  ********************** 



  自柏啸青从这里搬到武瑶宫,吟芳宫就空了下来。如今,辅王被软禁在剪风院,安平王则被软禁在添香阁。 



  卧房内,辅王坐立不安,不时看看门口持戈的军士,就觉得心乱如麻。 



  当时和供奉紫衣大太监阮娃策划时,明明觉得是万无一失的计谋,怎就偏偏被元渭躲了过去? 



  那箭上所涂的剧毒,见血封喉,非常珍稀罕见,常人无法弄到手。 



  若按此顺藤摸瓜,很可能最後就牵连到自己身上。 



  当然……还不会那麽快,在这个期间,阮娃应该会想尽办法,将弑君的所有证据抹去吧。 



  毕竟,事情若被揭穿,阮娃也难逃干系。 



  提起元渭,他打小就没服过。 



  他虽比元渭小一岁,但自幼无论念书还是习武,他都比元渭强。比起元渭来,他更适合成为一国之君。 



  只不过,元渭有个太受宠、太能干的娘,才导致所有皇子都被元渭压一头。 



  想到童年的那段日子里,自己的母亲琨妃因为失宠,每日里哀哀切切,以泪洗面;每年圣上对皇子们有什麽赏赐,元渭拿头等,他只能拿次等,就越发恨元渭母子。 



  刚刚,有小太监端了壶温茶进来,放在茶几上。他虽被软禁,到底是天璜贵胄,没人敢慢待於他。 



  辅王佑玄只觉心神忐忑恍惚,走到茶几前,给自己倒了半盏温茶,一饮而尽。 



  那盏茶刚下肚,辅王就觉得不对劲。 



  接著,一股肠穿肚烂般的剧痛,迅速从小腹处开始蔓延。 



  他大叫一声,捧著肚子倒在地上,滚了两滚,就再也不动。 



  没错……事情若被揭穿,阮娃也难逃干系。 



  所以,阮娃选择了杀人灭口。 



  门口的卫兵听见声音,连忙纷纷冲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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