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吸了一口气:“说今天,我回家就看到了你的信息,是你传出信息之后的三小时,我立刻前来,在天黑之前来到鸡场,进来就大声叫唤,可是没有回音。”
金维张口想要说话,我打手势阻止:“先让我说完我的遭遇,然后再说你的──这里的怪异简直难以想像,一定要好好弄清楚,我们自己不能乱。”
我一再强调“不能乱”,实在是因为事情乱到了极点──连真实和虚幻都难以分别,所以宁愿用笨办法,一个一个说。
金维很能体谅我的意思,做了一个手势,让我说下去。
我道:“于是我一面叫,一面走进来……”
我把进了鸡场之后的情形,尤其是来到这房间门口之后所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向金维说了一遍。
我将我当时的感受说得十分透彻,金维也听得很用心,双眉紧皱。等我说完,他仍然屏住了气息,又过了好一会,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竟然有几分惊恐的神色。
他是非人协会的会员,一生经历过不知多少惊险的事情,要他感到害怕,而且形诸于色,是极不容易的事情,所以影响到我想起刚才的事情,又不禁感到凛然。
金维以相当吃惊的声音道:“这……这算是甚么现象?”
我指了指自己的头:“很明显,有力量侵入,控制了我脑部的活动,使我产生感觉。”
我说了这两句话之后,顿了一顿,又道:“对人来说,事情的真实或虚幻,决定于有感觉或没有感觉。也就是说,任何事情根本无所谓真或假,只是有感觉或没有感觉而已。”
我知道我的这种说法,不容易被普通人所接受,所以我向金维解释得很详细。
而金维却接受得很自然,他连连点头:“本来就是那样──人的一切认知都来自脑部活动,脑部活动有了感觉就是真的,这也就是我感到害怕的原因,你别笑我,我真的感到害怕……有力量可以控制人类脑部活动……就等于控制了一切!”
在他说了这句话之后,我们两人都有好一会不出声。我们都在想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控制了人类脑部活动,就等于控制了人类的一切!
这种情形的可怕程度在一切情形之上!
人类在脑部活动被控制的情形下,等于完全没有了自己,而变成了任由操纵的行尸走肉!
地球上没有了有自己思想的高级生物,人类彻头彻尾变成了……变成了……变成了无法用文字或语言表达的东西!
而这一切并不是我们自己吓自己,而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情,我就一再经历过,我相信金维也在这里经历过!
想到了这一切,自然令人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我相信金维也我同样的感觉──可以从他的神情上看出来。
然而我们又有另一个同样的想法:这种力量似乎并没有通过控制脑部活动而操纵我们。
这时候我还不知道金维的遭遇如何。以我自己来说,上次完全没有防备,被那种力量带进了幻境,身处三年之前的某一个情景之中,虽然怪异莫名,可是却也没有甚么坏处,这一次我一上来就有了准备,全力抵抗,虽然吃了不少苦头,但是也没有实际上的损失,而且很容易就可以使那种力量退却。
由此可知,那种力量虽然可以操纵控制人类脑部的活动,可是它似乎并没有藉此胡作非为,把人类变成它的工具。
照这种情形看来,似乎可以说:这种力量对人类没有恶意。
那么也就不应该如此害怕。
可是想到人类的一切活动全都控制在一种力量手上,虽然这种力量没有恶意,可是那也是一种极大的威胁,就如同在头上悬著一柄钢刀,不知道甚么时候会落下了把人剖成两半!
最好当然是把这种力量消灭,其次是至少要有办法抵抗这种力量,不能把人类的命运放在那种力量的好、恶之上。不能把人类的命运放在有一种力量可以控制的情形之下。
人类要有自己主宰自己命运的权利──简单来说,就是人不能生活在某种阴影之下,不能生活在随时可以变成行尸走肉的威胁之下!
所以有这种力量存在,不论是善意或是恶意,对人类来说都是大大的坏事!
金维和我所想的一样,所以我们在同时一起叫了出来:“要把这种力量找出来!”
一起叫了一句之后,我们相视苦笑。
叫出这样一句话容易,要做到这件事真不知道该如何著手。能够进入人类脑部的力量,当然不是一把刀或者一颗子弹──不会是有形有质的物体,而只是无影无踪的一种能量。想想人类对自己脑部活动所产生的能量尚且几乎一无所知,如何去对付不知道来自何处,不知道是甚么东西的其他能量?
我们立即发现,在这件事上,我们根本没有任何能力去做任何事情!
人类在这种力量之前,完全没有任何抵抗能力。
这种力量对人类没有恶意,人类可以正常生活。一旦这种力量忽然对人类起歹念,人类就只好听凭宰割!
一时之间我们都十分沮丧,金维甚至于双手抱住了头,身子用力摇晃,可知他心中很是痛苦。
过了一会,他才放下了手,向我望来。
我心情也大是苦涩,不过比起他来可能好一些,因为我曾经和那种力量进行过对抗,在不算是投降的情形下,也不至于完全被那种力量所控制。
我再一次把这种情形说了一遍。'。电子书:。电子书'
金维默然不语,我问:“你在这里的遭遇如何?”
金维神情茫然,像是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我耐著性子等他开日,他却一直不说话。
我又道:“我已经说了我的遭遇,轮到你了!”
金维仍然像是不知道如何开口,我提醒他:“我一进来就大声叫你,那时候你在哪里?”
金维总算开了口,可是语气犹豫,像是对于自己的话没有多少信心──这种情形出现在金维这样的人身上,实在非常可怕。
他道:“我一直在鸡场,可是没有听到你叫我。”
金维说了一句之后,顿了一顿,才道:“我还是从头说起的好。那天早上我一早醒来,见你睡得正沉,我就自己出去走走,本来完全没有打算到鸡场去──”
金维酒量远远在我之上(只怕能和他比酒量的人不多,不过红绫肯定是其中之一),所以昨天晚上他虽然喝了不少,还是一早就醒了过来。
他又喝了几口酒──这种可以解宿醉的方法叫做“喝还魂酒”。然后他神情气爽地走出门口。
他的原意只是想在附近的山头走走,他在人烟稀少的地方长期生活,对于城市生活最不习惯的是城市中的空气。昨晚他就一再说到,西藏高原上空气虽然稀薄,可是比起城市的空气来,却使人舒服多了。
这当然是习惯问题,多少城市人到了高原,几乎痛哭失声,就是因为无法适应高原上的空气。
金维觉得早上的空气比较清新,而且在附近有一个山头,山上空气自然更好,所以他出门没有多久,就自然而然来到了这个山头之上。
到了山上,他不但感到呼吸仍顺,而且还有一个事令他感到很高兴,那就是在山上的半空中,有不少鹰在盘旋翱翔。
金维由于长期在康藏高原和那只大羊鹰生活在一起,所以对于任何种类的鹰都有好感。
在城市上空飞行的鹰是普通种类的麻鹰,身体很小,可是鹰总是鹰,就算是最普通的麻鹰在盘旋翱翔之际,还是大有气度,看来赏心悦目。
金维看了一会,一时兴起,心想自己和大羊鹰沟通了那么多年,不知道和普通的麻鹰是不是也可以沟通?
金维一想到这里,自然就更加注意那些麻鹰的动作,他也立即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其实也不是太奇怪,只是他之前没有想到麻鹰和大羊鹰身体大小相差如此之大,生活环境又截然不同,却会有相类似的动作。
他看到的情形是,在空中盘旋的麻鹰有好几十只,它们在空中不时三五只迅速地飞近,接近到了身体碰到的地步,然后又分开,再和其他的作同样的接触。这种情形用人类的行为来比喻,“三五成群,交头接耳”最恰当不过。
金维知道如果在大羊鹰群中出现了这样的情形,那代表鹰群之中有一些事情发生,它们正在商议对策。
鹰习惯独来独往,平时并不合群,所以一旦有这种情形出现,那就表示发生了极不寻常的事情,所以它们才会打破正常的生活习惯。
这种情形在康藏高原上和大羊鹰共同生活了许多年的金维,也不过见过两三次而已,想不到在这里无意之中见到麻鹰也有这样的行为。
他在那时候当然不知道鹰群之中发生了甚么事情,他看了一会,就试著用和大羊鹰通用的方法,把系在腰际的一个布袋解了下来。这个布袋金维自称为“百宝袋”,里面有他在荒野、森林、高山、草原中生活的一切必须品,其中有一些东西,匪夷所思,是怎么想都想不到的。
其中包括了金维这时候取出来的一套哨子,那套哨子大小不一,制作的材料也不一样,有的是兽骨,有的是竹子,有的是陶瓷,形状也不一样。
后来金维向我解释,他这套哨子全世界独一无二,是他许多年来研究的心血结晶,有的陶瓷哨子,他要烧制上百次,才能达到发出理想有效声音的目的。
简单来说,这套哨子所能发出的各种各样声音,代表了一套大羊鹰的语言──或者说,哨子发出的声音,大羊鹰可以了解它所代表的意义,这是一种单向式的语言。
金维发明这种和大羊鹰沟通的方法,灵感来自训练狗只的方法。人不一定能够了解狗的语言,但是却可以利用单向式的语言向狗发出种种指示。
金维经过了无数次的试验,建立了一套这样和大羊鹰沟通的方法。这时候他试著用在麻鹰身上,他选出了三只哨子,吹出了一连串的声音。
哨子所发出的声音十分尖锐,可以传出很远。
他这时候发出的信息是:你们有甚么困难,我可以提供帮助。
由于他不能肯定麻鹰是不是和大羊鹰一样可以接收他的信息,所以他尽量把信息简单化。
(当我听他说到这里时,我已经大为叹服。他所谓简单的信息实在已经极复杂,真难以想像复杂的信息会是怎样。由此可知,他和大羊鹰之间的沟通已到了相当高深的地步,其程度可能不在红绫和她的神鹰之下。)
哨子声才一传出,立刻生效,只见有一半以上的麻鹰都集中在金维的头顶盘旋,另一些也迅速向这一大半靠拢。
金维一看到这种情形,大喜过望,又把同样的信息传送了三遍。在这个过程之中,鹰群越飞越低,发出十分刺耳的声响。根据金维的了解,这种声响代表了鹰群之中发生的事情十分异常,鹰群处于极端的惊惶失措的状态之中。
若是换了常人,近百只麻鹰就在头顶上急速地飞翔,一定会感到十分恐怖,金维虽然和鹰有很好的感情,这时候也自然而然用一只手遮住了双眼,以防万一。
鹰群低飞到了就在金维身边打转的程度,然后突然之间有好几只鹰向金维抓来。
金维在那一刹间,居然没有回避,其勇气之大,无以复加。
他双肩、肩头,甚至头发都被鹰爪抓住,一上来突然发生了这样的变故,他也很吃惊!
可是他立刻明白鹰群是想把他抓起来,显然是想抓著他飞行,把他带到不知道甚么地方去。
金维这时候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他确然曾经被鹰抓住飞行过,可是那不是普通的麻鹰,而是极大的大羊鹰,大羊鹰双翅横展可以达到五公尺以上,力大无穷,抓起一百公斤的重量飞行毫无问题,而普通的麻鹰能有多大,抓抓小鸡还差不多,想把一个人抓起来,就算来上一百只,也不能成功。
而且就算能够把人抓起来,金维也不敢冒这个险,要是在飞行途中掉了下来,那就甚么玩儿都完了。
好在他明白了鹰群的意图,所以问题容易解决,他连忙又吹响哨子,发出了新的信息。
这一次他发出的信息是:你们要带我到一个地方去,请在天上带路,我会跟著你们。
信息才一发出,鹰群就腾空而起,向前飞去。
金维看著鹰群飞出的方向,就跟了上去,鹰群并不飞向城市,只是在山岭之上飞过去。
爬山越岭正是金维的拿手本领,何况鹰群就算偶然飞远了些,也会很快飞回来。金维就跟著它们,翻过了一个山头又一个山头,一直到过了中午,金维估计至少已经走出了五、六十公里,这才看到鹰群飞低,引他下山,终于来到了“何氏鸡场”的门口。
当金维来到鸡场门口的时候,心中的讶异实在难以形容。
六、人鹰之间
他一看到鸡场的招牌,就知道这里就是昨晚我和他说起曾经发生很多怪事的那个鸡场。
他绝没有想到鹰群会把他带到这个地方来。
经过昨天晚上他和我的详谈,他对这个古怪的鸡场早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所以这时候他更感到怪上加怪。
他没有立刻走进鸡场,而是先留意把他带到这里来的鹰群的行动。只见那一群麻鹰在到了鸡场之后,只在鸡场上空盘旋,发出一阵又一阵刺耳的声音。
金维不明白这种声音代表甚么意思,他看到鹰群越飞越高,像是把他带到这里,任务就已经完成一样。
金维心中惊疑不定,他知道这个鸡场现在属于白素和红绫所有,所以他在走进鸡场之前,先大声问:“有人没有?”
他一面问,一面向鸡场内走去,几乎每走出一步就问一声。
我在听金维说到这里的时候,就感到事情有些不有头。可是不对在甚么地方,却又说不上来。
刹那之间,我只感到十分不安,站起来又坐下好几次。
当时金维坐在竹椅上,我坐在床边,那是一张竹床,我每次站起又坐下,都令得那张床发出吱吱咯咯的声响,很是难听,也更扰人心神。
正在叙述的金维终于忍不住,抗议道:“你要坐就坐,要站就站,别那样坐立不安好不好?”
我心中很烦躁,道:“你管你说,理我干啥?”
金维也焦躁起来:“我要说的事情已经令我几乎神智不清,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你在一旁不断扰乱视听,叫我怎么说得下去!”
我勉力定了定神,知道金维的遭遇必然怪不可言,所以他才会这样子。我走到房间角落,靠墙站定,做了一个手势,请他继续说下去。
金维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往下说。
他一面大声叫著,一面向前走,已经走到鸡舍的旁边,仍然没有任何人回应他的叫唤。
我心中想:那是一定的事──白素和红绫不会在鸡场,如果她们在鸡场的话,在留言中会说明,由于那鸡场中发生的怪事太不可测,所以她们每次到鸡场去总让我知道。
我正在想著,金维继续在说著,金维所说的他的经历,又使得我直跳了起来。
金维像是料到了我会有这样的反应,他也跳了起来,双手按住了我的肩头,要我坐下来。
我没有反抗,而是在他的手还没有离开我肩头的第一时间就疾声问他:“你刚才说甚么?再说一遍!”
其实他刚才所说的我听得很清楚,只是我实在无法接受他所说的事实,所以才要他再说一遍。
金维望定了我,缓缓地道:“我看到一个身形高大的女孩子,从鸡舍的一边转过墙角来。”
他看到了一个身形高大的女孩子走过来,虽然他只用了身形高大这个形容,可是我一听就知道这女孩子是红绫。
这就是我不能接受他的话的原因──因为红绫不应该在鸡场!
奇红绫其实也有可能到鸡场去的,可是不知道为了甚么原因,我强烈的感到“金维看到红绫”这件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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