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击波呈同心圆状划过空中。
四周一带的天空有一瞬间形成真空状态,接着出现闪电,眼前的世界渲染成灼热的银白色,负责掩护重巡的十架战斗机全数遭到波及而爆炸。
卡德纳号的船身不仅断成两半,甚至变得粉碎,自星空中消失踪影,破碎的铁块在黑色的焦烟中散落至四面八方,原本构筑重巡的钢铁变成细小的碎片飘至地面,其中也掺杂着失去原型的人类肉块,
卡尔的声音已经喊得枯哑,只能张大嘴巴,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景象。
轰!随着雷声般的巨响,脚底传来一阵震动,卡尔因过度恐惧差点跪倒在地,之间远处阿吉拉号分裂成两半的船身接触到地面后便爆炸,火焰和粉尘喷散到高空,船身似乎掉落在森林,树木立刻着火,在天际燃烧。
星空不断闪烁光芒。
忽明忽暗中,火焰疯狂在地面奔窜,彻底燃烧着革命之夜的底层。
“哦哦哦!哦哦哦!”
十万民众的叫声在黑暗中一波波传来,或许是因为见证了两艘重巡爆炸的景象,卡尔痛切感受到狂热而激动的情绪透过大气传来。
“搞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卡尔望着自己家中燃烧的庭院,不禁喃喃自语。
“野蛮人!暴力分子!”
这时升力装置的巨响如雷般纹纹传来,远处的夜空中浮游着两块蓝色的光团,蓝色光团的轮廓呈吊种型,左右两旁闪烁着红色的光线,诡异的光团缓缓朝着这边接近。
“殿下,那是敌舰,是背叛我们的国军前来轰炸宫殿,必须赶快撤离才行!”
仆役长奔到阳台,说完便抱起卡尔,至于国王和王妃即使失去理智,人就早已做好逃亡的准备。
“为什么?我是王子啊!我很伟大,我很厉害……”
卡尔被仆役长抱起之后,口中仍不断喃喃念着。
然而在近卫师团两艘重巡空舰被击沉之后,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隶属革命军的飞行战队凭着一首轻巡空舰便轻易压制宫廷上空,首先炮轰飞机场,断绝国王逃亡海外之路,接着又集中炮火轰炸宫廷内的歌剧院,籍以威吓国王。近卫师团虽然还剩下十四架掩护用的战斗机,当凭着机枪的武力自然无法对付战舰,在对空炮火追击中又遭到革命军的战斗机对攻击,迅速化为火焰消散在宫廷的上空。
首都亚历山大的领空落入革命军的手里这样一来就连地面的势力版图也被染成革命军的色彩。飞行战舰和轻巡空舰发动的轰炸,不到一小时就将近卫师团地面部队的战斗组织解体至个人单位。
妮娜·维恩特率领的十万市民发出野蛮的呐喊击垮近卫师团之后,手持火把涌入亚历山大宫殿内。
市民们为了夺回先前被拉·伊尔家族榨取的财富,闯进宫廷进行掠夺。住在宫廷内约七百人、一百二十户贵族的财产,全都还原到民众手中。
在报复的狂热中,森林被放火燃烧,铜像被拖到地上,喷泉被击碎,来不及逃亡的贵族被人抓住并被剥夺身上的衣服装饰。
国王一家最后被捕获时,是躲在奇可·波雷多离宫附近的饲料仓库中。宫廷的仆役长在藏匿国王一家人于该地后,为了换取自身的安全而向革命军告密——这是在近卫师团全灭的一个小时后发生的事情。被捕获的国王、王妃和第一王子,被带到聚满民众的主殿前大广场上。
卡尔身边围绕着数十重的火焰。
今天傍晚他才骑着脚踏车穿过主殿前的这座大广场,然而此刻广场却被肮脏的陌生群众占据,成为无法脱逃的刑场。
火把照亮民众的脸,每一张脸都脏兮兮的、牙齿泛黄,干裂的肌肤凹凸不平,脸上留着胡渣,很明显是一群没有洗澡习惯的人们。卡尔从没看过如此肮脏而充满杀气的人群,在周围形成一道厚重的肉体之墙。
夜空中飞过的战斗机和飞艇已经全数属于敌方,地位崇高的近卫师团微章早已被践踏在地面,四周完全没有己方的人,只有民众宛如无底深渊的负面情绪不断累积。
国王葛列果里欧和王妃玛莉亚处在人群中心,卡尔躲在一脸疲倦的玛莉亚背后,默默凝视着人群举起的火把。
国王努力想要保持自己的威严。
他将深沉的双眸朝向威吓怒吼的民众,不发一句辩解之言,或许是因为他了解死期已到,因此决定至少别表现出可耻的态度。
“把国王处死!”
“王妃应该送到监狱!”
“把王子丢到森林里!”
众人不断怒骂被捕获的三人,卡尔在玛莉亚后方缩得更小了,他的鞋底仿佛黏在地面上,完全无法动弹。
这时,风又吹起来。
这是和先前不同的和煦晚风,每根火把上的火焰都往同一方向摇曳。
民众讨论纷纷,人墙的一角缓缓出现一道缝隙。
身穿巴雷特洛斯军服的上级士官。圣阿尔迪斯坦正教的神父,另外还有十几名身着豪华晚礼服的贵族,踏着胜利者的步伐走向葛列果里欧国王面前。
其中最引人瞩目的,是受到军人与神父左右护卫、身穿长袍白上衣的瘦小少女。她银白色的长发在晚风中飘扬,发丝映照着火焰的颜色。
“妮娜·维恩特!”
“统治风的处女王!”
“圣阿尔迪斯坦的爱女!”
民众的喊声传到卡尔的耳中。
——原来呼唤怪风的就是那家伙。
卡尔躲在玛莉亚背后,露出半张脸瞪着妮娜·维恩特,那头银白色的长发深深烙印在他脑海中。
革命的中心人物伫立在国王面前。
国王默默睥睨着一行人,接着他对中央消瘦的白发老贵族开口:“你终于消除了一百年来的怨气,阿梅里亚诺。”
阿梅里亚诺边境公爵扭曲嘴唇,露出阴森森的笑容。
“把你赶下台的是民众的怨气,葛列果里欧。我们一族只是塔上这股潮流罢了,剩下的就是风的助力。”
“哼,煽风点火的幕后指使者还不是你!”
“这真是天大的误会!你不知道吗?制造风的这一位——圣阿尔迪斯坦的爱女,统治风的处女王。”
边境公爵将左脚退后一步,右手放在胸前转身,向旁边的少女行礼。妮娜·维恩特没有回礼,只是静静站在原地。
国王冷笑了一声。
“你竟然为乡村女孩的魔术冠上圣阿尔迪斯坦的头衔,实在太肤浅了,不过这种简单的噱头正适合鼓舞无知的百姓。”
“放尊重点!”
一名军人高声打断国王的话,民众之间也发出愤怒的声音。
“国王侮辱了处女王!”
“他甚至藐视圣阿尔迪斯坦!”
“国王的罪名是‘傲慢’,这是对圣阿尔迪斯坦的侮辱!”
玛莉亚面对数千名民众的怒骂,明显露出畏惧的神情,卡尔也紧紧抓着玛莉亚的礼服。
“跪下来!”
“向处女王叩头!”
“乞求她的原谅!”
一名兴奋的民众跑到国王的背后,以农具敲打他的背部。
国王的身体倒在地上,包围四周的人群发出欢呼声。施加暴力的人虽然被一名军人制止,但民众的兴奋之火却已经被点燃,人群中又跑出一名肮脏的中年男子,将倒在地上的国王一把拉起,强迫他向默默伫立的妮娜·维恩特低头。
群众大声嘲笑国王凄惨的姿态,没人任何人出面干涉,妮娜·维恩特只是毫无兴趣地受着晚风吹拂。
卡尔全身颤抖,默默望着父亲。
在他的记忆中,国王从没对他表现过父亲的态度,既没有露出慈爱的表情,也鲜少和他交谈,对卡尔而言,国王一直都是遥远的存在,即使知道对方是自己的父亲,也没有切身的体会。
然而此刻卡尔胸中充满着无法形容的屈辱,看到平时总是充满威严的父亲被迫向他人低头,幼小的卡尔感觉好似胸口被撕裂一般,身体内部发烫到无可忍受的地步。
“住手!你们该有点分寸!”
卡尔破口大骂,玛莉亚连忙俯身想按住他的嘴巴,但卡尔扭转身子继续大喊。“无礼的家伙!愚蠢的民众!我要把你们都送上断头台!”
命中注意到第一王子暴怒的态度,纷纷予以嘲笑。全身酒臭味的男子来到玛莉亚身旁,由后方抓住她消瘦的双臂,强迫她跪在国王的旁边,接着这名满脸胡渣的男子拉扯着想抬起头的玛莉亚,硬是将她的头压在地上。
卡尔也被全身汗臭味的男人从后方抱起,只能拼命扭动身体高喊。
“母后!母后!”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群众的笑声,玛莉亚像一只狗般被牵到妮娜·维恩特面前,被迫亲吻她的鞋子。
“可恶!我绝对不会原谅你们!”
卡尔已经发不出声音,泪水不断从他眼中流出,他对自己的无力感到懊恼不已,不论如何挣扎,他都无法逃离抓住自己的男人粗壮的双臂。
“王子也得下跪才行!”
周围的人群高声呐喊,抱住卡尔的男人缓缓走向玛莉亚旁边,让年幼的王子双膝落地,并由后方抓他的头发,将他的头他压在石板上。
在模糊的视线前方,他看到妮娜·维恩特银白色的头发。
——统治风的处女王,圣阿尔迪斯坦的爱女。
她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不感兴趣。只是安稳地受风吹拂,仿佛在表明她是天上降临的神之后裔,与地面上这些丑恶的暴力与污秽毫无关联。
这时,一阵柔风朝着处女王吹来,有一瞬间吹起她原本遮掩她脸部的头发。
一双眼睛犹如野葡萄般呈现青紫色。
表情宛如洋娃娃般,似乎从不知感情为何物。
卡尔即使被压制在地面上,仍旧将妮娜·维恩特的脸孔烙印在自己的视网膜上。
他绝对不会忘记。
他会永远将这张脸刻印在自己头盖骨的中心,总有一天要让对方也尝到同等的屈辱。
卡尔被迫亲吻妮娜·维恩特的鞋子,内心一再将报仇的决意植入灵魂深处,直到一名看不惯蛮行的神父出面制止之前,国王、王妃和第一王子都被迫跪在妮娜·维恩特的脚边,遭人践踏头部、品尝泥土的滋味。
隔天早上,葛列果里欧国王面对包围死刑台的群众,以冷笑预告新政权的悲惨末路,并以这样的话语结束演讲:“为了替将来诸位再度翼求王权的时代做准备,别忘了保留王的血统!”
国王很明显地是以高傲的态度要求革命政府赦免第一王子卡尔的性命,最后,他在群众的怒骂声中被送上断头台切断头颅。
仅仅一夜之间,巴雷特洛斯王国崩毁,取而代之的是刚诞生而充满不安的巴雷特洛斯共和国。
为了完全清除腐败王权的遗毒,共和国废止了原本由王族掌握实权的政府,准备召开由民选议员掌权的议会。然而人们却料想不到,革命初期乍见之下符合民主精神的这项决定,却在将来引发流血的政争……
石板建造的监狱冰冷而黑暗。
窗户外侧铺了厚重的布幕,由外面看不到里头的景象,阳光也无法照进狱中,只能从布幕缝隙透进的光线判断此刻是白天或夜晚。
破破烂烂的床铺已经发霉,毯子沾满灰尘并发出恶心的气味,烛台蒙上煤烟,铁门前则放着没有洗过的餐具,巨大的老鼠从墙壁缝隙间跑出来舔盘子。
卡尔背靠着潮湿而长了青苔的石壁坐在地方,在黑暗中看到玛莉亚。
只经过一夜,母亲便有如失去灵魂的空壳般,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垂着头坐在破旧的木椅上。
平时总是梳妆整齐、扎成发髻的头发,此刻处处散落出发丝,暗淡的头发反映着微弱的烛光。
卡尔的胸口隐隐作痛,光是呼吸就让他感觉背脊疼痛。
“母后。”
他试着叫了一声,但没有反应。
“母后。”
他很想哭,但仍拼命忍耐,一再告诉自己:“我是王子,不能像普通的孩子一样,即使在怎么孤独、寂寞、都得保持坚毅超然的态度。”
但是。此刻的他似乎已经办不到了。
“母后,请您振作起精神。”
他的眼中涌出泪水,脸孔也皱起来,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
“呜哇啊啊!呜哇啊啊!”
卡尔终于放声大哭,他抓着母亲,将头埋在她的膝上,不争气地流下眼泪与鼻涕。
“卡尔。”
玛莉亚用沙哑的声音低声呼唤,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年幼孩子的背部。
“母后!母后!”
玛莉亚双手环抱卡尔,将他拉到膝上,紧紧抱住他。
卡尔呜咽着将双手绕到玛莉亚的背后,失去依靠的母子两人僵硬地抱在一起。
“我的宝贝。”
玛莉亚说完吻了卡尔的额头,他的双眼也不段涌出泪水。
“母后,呜、呜,请不要哭,呜呜……”
“我没有哭。”
“呜、呜、呜哇啊啊!”
“你别哭,卡尔。”
“母后、母后!”
卡尔将头埋在母亲胸前,包覆在柔软而温暖的气味中,静静靠在母亲身上,即使在这样的状况下,仍旧因为能够独占母亲而喜悦。
他很想一直赖在母亲怀里,虽然泪水因痛苦与悲伤而无法停止,但他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在贫瘠且肮脏的牢狱中,连窗外的光线都无法照射进来,但他却盼望能一直和母亲呆在这里。
接下来的一个月当中,卡尔和玛莉亚两人一直过着牢狱生活。
狱中的餐点只有监狱看守一天送来两次的豆子汤,卡尔一开始完全无法下咽,但后来实在饿得受不了,便勉强吃进肚子里,汤汁虽然几乎没有味道,但能够和母亲同桌吃饭就让他很高兴,么次都边聊些漫无目的的话题边移动着汤匙。
牢狱中没有特别的娱乐。
为了让母亲开心,卡尔努力在记忆中搜寻皇宫发生的种种趣事,有时为了让故事更生动,甚至还特地加油添醋、比手划脚地说着,玛莉亚总是带着微笑听儿子说故事,有时也插进一些问题,但从来不会分散注意力,很满足地听着卡尔幼稚的描述。
母子两凭着微弱的光线区分早晚,过着平静的日子,实物虽然不够充分,睡铺也极不卫生,又只能以的浸湿的布擦拭身体代替洗澡,但卡尔心中却比在奇可·波雷多离宫时温暖多了。
革命政权的算盘是要让卡尔实在监狱中,预料在不见天日的牢狱中只有不卫生且没有营养的食物,瘦弱的王子必定会自然死亡——虽然无法将小孩子送上断头台,但若是病死,世人大概也可以接受。因此,玛莉亚和卡尔在黑暗中的生活便一直持续下去。
卡尔在呗关进监狱后不知过了多少天后,开始频繁地咳嗽,玛莉亚便请求看守让他照射阳光。
原本贵为王妃的人物扯着看守的袖子一再苦苦哀求,甚至还将额头贴在地面请愿。
终于,典狱长批许母子两人在外面呆一个小时。
玛莉亚牵着卡尔的手,走出一直紧闭两人的钢铁门扉,这时卡尔才知道自己被关在某座塔的顶楼,他跟在母亲背后走下螺旋梯,来到塔的中庭。
“哇啊!”
屋外的阳光过分刺眼,让他不禁闭上眼睛,然而穿透眼帘的光线仍旧刺痛着眼睛,过了一会儿他终于逐渐习惯亮光,战战兢兢移开双手,展开紧闭的双眼,中庭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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