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住,偏偏姑娘一声累都不喊。
吴妈妈劝了几下,姐儿不听,也便不劝了,只让拂冬贴身伺候着。
温菀练完了几幅大字,捏了捏手腕,将笔放回笔架不写了,自个儿岁数还小着,一切都不能过度,过度了也怕伤身。
拂冬见温菀停了,连忙轻声问道:“姐儿好了?可要吃些什么?还是要洗漱?”
今天确实有些累了,温菀道:“洗吧,我想睡了。”
拂冬‘哎’了一声:“那奴婢让人去烧水,姑娘,这些要怎么处理,是扔了还是留着?”拂冬指的是堆在地上的纸,上头有写好的,有没写好的。
温菀想了一会儿:“扔了吧。”
拂冬将纸都捡了起来,抱成一堆出了屋子,想去把这些扔了,恰巧在庑廊碰到了过来看姐儿的周妈妈。
周妈妈叫住了拂冬,看了眼她怀里抱的,问:“这些是什么?”
拂冬回道:“是姑娘这两天练的字,屋里堆太多了,姑娘说不要了,我便拿出一些来去扔了。”
周妈妈没有说话,翻了翻拂冬怀里的那些字,继而道:“你把这些给我吧。”
周妈妈没有去温菀的屋子了,而是径直拿着这些字去了姜氏那儿。
姜氏听说是温菀练的字,很感兴趣,待真正展开宣纸,眼神充斥了惊讶:“这是菀儿练的字?”
温成昱回来了()
宣纸上的字整整齐齐排列着,不像以往随意写两字在上头。照着字帖写的有模有样,且棱角分明,与字帖上的一些字极为贴合,临摹得可以说是很优秀了。
“陶妈妈,你拿个蜡烛来。”
姜氏将宣纸放在桌上,展得更平些,用蜡烛照着看,以便看得更加仔细。
之前看第一眼已经有了惊喜,姜氏没想到是越看心中越是惊喜。
“看似有些稚嫩,但每个字处理得都很不错。笔墨运用得不够流畅,但莞儿年纪还小,腕力不足,这也是情有可原。”姜氏抚摸着宣纸,也不顾墨迹会沾染上手指,眼中满是欣慰,“不过比起之前的字,莞儿大有进步。”
陶妈妈上前看了几眼,笑道:“老奴不识字,看不懂这些,但确实瞧着好看了许多。”
姜氏将宣纸拿起看了许久,才让人把这些本应扔掉的纸给藏起来放好,继而心满意足地去做其他事。
过了几日,正如温芷所说,温成昱回来了。
温菀一早便听到了消息,听说是半夜回的温府,从杨阁老的老家松江府一路回京,从江都走邗沟到淮阴,继而走通济渠到了潼关,从潼关走广通渠到京都。大概三十余天的时间,可谓是风尘仆仆。
这日恰巧也是温晁沐休的日子,同姜氏在上林院用完了午饭,温菀被温晁问候了几句,询问了最近的身体情况——态度真真好多了,温菀同学很是欣慰。且刚吃着饭后的几口茶,就听见有人进来通报了。
“大少爷来了。”
温晁喝了口茶:“请吧。”继而放下茶杯,对姜氏温和道:“这茶可真是好茶,托夫人的福。”姜氏笑了笑回:“老爷喜欢就好。”
温菀干脆也不逗昭哥儿玩了——想看看这个大哥到底是怎样的,惹得昭哥儿一直往她身上扑,温菀点了点他的小鼻子,轻哼了一声。
不一会儿,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男子身着深青色长袍,如同那些儒生一样,眉眼中少不得几分读书气。虽穿着朴素,但腰中所系的玉佩物件等都不是等闲之物。
温成昱将长袍撩起,向温晁下跪行礼:“侄儿见过大伯父,见过大伯母。”
温晁道:“不用行如此大的礼,起来吧。”姜氏也道:“昱儿且坐吧,夏蕊给大少爷看茶。”温成昱才起身坐在一旁。
姜氏温言对温成昱道:“你一路舟车劳顿,倒也难为你今日就过来。你伯父昨日还念叨着你,想着算时间前几日应该已经到了,谁知还不来。总算是到了,大家也放宽了心。”
温成昱连忙起身道:“百行孝为先,侄儿在外让长辈如此担心,是侄儿的罪过。”
温菀瞧了他一眼,这大哥年纪不大,怎么说话行事比她父亲还古板?
温晁面色不变,慢慢道:“难得你的一片孝心。说到此事,本应二十多天的路程怎回来的这么迟,路上可出了什么事?”
温晁刚问完这句话,温成昱脸上出现几分尴尬之色,回答:“是侄儿的疏忽。刚到淮阴之时便被人骗取了钱财,身上细软全被盗走,幸好那该死的贼子没动着书。得亏路上碰到了秦国公府的宁世子,借了侄儿五十两银子,不然侄儿今日都不得回。”
温晁严正道:“这要多谢宁世子的出手相救了,下次见面时定要好好感谢人家。”
温成昱道了声是。
温晁继续道:“你刚回来,京城比不得江南,那是个养人的好地方。京内今年比往年暖和了许多,但雪还是连日下的,这两日且好好休息罢。”
“多谢伯父关心。”
三人聊了半盏后,温晁提到了读书之事。
“你常年在外,且师从杨阁老,本我不便问你学业之事。但如今在家里,我也是你的长辈,总归还是要问问。”
温成昱道:“大伯无须担心。杨家族学确实有独到之处,而且家风正气,读书气氛浓郁;侄儿在杨家学习至今,受益良多,阁老虽在京为官,但经常来信询问侄儿的情况,并加以指点。”
“最好不过了,”温晁口气严肃,“你院试考取的成绩不错,但这还只是第一步,不可因此而骄矜。我在朝为官多年,那些得了成绩便沾沾自喜的人数不胜数,回头荒废的都是自己的学业。这一点不仅在读书上,以后入仕也得谨记。且看明年秋闱,不可松懈一分,定要考取个好功名出来。”
温成昱应着,继而温晁问了几个问题,却不是关于温成昱学业上的事,而是关于杨家的周边往来问题。如杨家本家这一年来与哪家交往甚密,杨阁老来信中可提到什么,杨家子弟在平日进学又说过些什么。
温菀想起那日温晁与姜氏的对话,应当也是朝廷上的事才问的如此详细。
几番谈话后,温成昱要回去了。
姜氏叫了一声温菀:“莞儿,送送你大哥哥。”
温菀应了一声,继而陪着温成昱走到上林院的门口,两人一直无话,且到了门口,温菀道:“大哥哥慢走。”
温成昱随意点了头,扫了温菀一眼,面色淡淡,继而走了。
温菀看了一会温成昱的背影,紫莺在旁疑惑道:“姑娘,怎么了?”温菀笑了笑摇摇头:“我们进去吧。”
刚走到庑廊,就听见里头的对话。
“听昱儿的口气,杨家本家对于此事倒是知晓的不多,仅是平日的人情往来也看不出什么。但同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毫不知情是不可能,只怕是掩人耳目了。”
温晁一声叹气:“当时让昱儿拜杨阁老为师,现在看来还是欠考虑。若杨家有了这样的倾向,别人看风向,在心底也会想上几番,就怕到时我们自个儿惹得一身腥,更加步履艰难啊。”
“且真要计较与杨阁老的这层关系,不说高次辅,那赵珣恐是要成为政敌了。”
屋子里有些沉默,过了一会儿姜氏劝道:“老爷先别多想。杨阁老还未因此事找上老爷,想来也没有逼老爷做决断的意思。且走一步算一步,待年后开印上来,见机行事罢。”
“也只能这般了。”
赵珣。
这是温菀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停顿了一下脚步,才缓缓进了屋子。
到了下午,温菀就要准备准备去老太太的瑞安堂了。除了每天的晨昏定省,还有月初时,大家都是要聚在温老太太的屋里吃个饭的,另外就是有什么事才会如此,这次就是温成昱回来了,给他接风洗尘。
温菀坐着梳妆,拂冬从红木嵌螺钿镜匣中拿出一只簪子,问道:“姑娘觉得这只怎么样?”温菀瞧了一眼,这是一支紫鸯花簪子,是温晁前几日因为亏欠送与她的,样式好看,颇为精致,温菀看了一眼之后也移不开目光了,道:“那就这只吧。”
拂冬笑着给温菀插上。
一切准备妥当后,温菀同姜氏知会了一声便过去了,因晚饭还早,姜氏与温晁打算过会儿再去。
到了瑞安堂,宋妈妈先迎了过来,笑着道:“老太太还吃着药呢,没想到少爷和姑娘们来得这般早,少爷姑娘们都已经在东厢房等着了,三姑娘快过去吧。”
温菀应了一声,继而随着宋妈妈去了东厢房,远远就瞧见温苓与温芷的丫鬟都站在门口,偏头对拂冬道:“等下你也且站在门口吧,若实在冷了便进来。”
温菀一进屋,就感觉到热火朝天的聊天气氛。
温成昱旁坐着温苓与温芷,温苓的表情一脸新奇,应当是在说在松江府的事情;温成锴也在听着,而温成津则是在漫不经心地把玩手中的玉佩。
温芷先注意到了温菀,开口叫道:“三姐姐你来了?”继而温苓注意到了,起身跑到温菀面前来笑道:“三姐姐快过来听,大哥哥在讲江南的事呢。”温成锴看见温菀了,冷哼了一声,温成津没有任何反应。
温菀咳嗽了一声,轻声道:“你们听吧,我去那儿坐坐就好了。”继而坐在了温成津旁边,温成津瞥了她一眼。温芷有些犹豫,还是跑过来在温菀旁边轻轻道:“三姐姐,我听完再过来陪你哦。”
那头温成昱面色不动地说完了一段在江南的趣事,用词风趣幽默,由如此正经的温成昱说出来,更是好笑了,引得屋内的少爷姑娘们都笑了。
温菀笑过之后,本在自顾自地喝茶,温苓将话题引到了她身上:“三姐姐,三姐姐发上的簪子倒是极为精致。”温芷听到温苓的这句话,注意力也在温菀的头发上了,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觉得。”连对首饰没概念的温芷也觉得好看了。
温苓起身走到温菀旁,较之前更看清了簪子的样式与品相,心中很是喜欢,睁大眼睛羡慕道:“姐姐的这只簪,妹妹还没见过差不多样式的呢,而且瞧着,实在是极衬人”“是啊是啊,我也瞧着三姐姐比以前好看了许多。”温芷随口而出。
温菀听着两个人的夸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怎么照镜子都没觉得自己那么美呢果然人还是需要吹捧的,越吹捧越美,她得回去好好练练厚脸皮的功力了。
听着温芷的附和,温苓更加觉得这只簪子已是极美的了,轻咬了下嘴唇,心中的话到底是没有说出来,但已经有了几分思量。
过了一会儿,宋妈妈过来说,老太太已经吃好药了,让少爷姑娘们一起去正屋里坐坐。
进了正屋,温老太太且穿着黑绿金豸缎做的袄子坐在炕上,靠着引枕,见温苓头一个进来,招呼她过来:“瞧瞧你,见到你大哥哥可高兴了?这一年来念叨来念叨去,祖母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温苓笑着撒娇:“祖母说什么呢?”
温老太太点了温苓的鼻子,对众人道:“你们都坐下吧。”继而看向温成昱:“今早你和你母亲过来时,我看你母亲是激动得紧,你这两天可得多多陪她。”
温成昱道了声是。
几人继续说了些话,温苓看了一眼温菀,笑着对温老太太道:“祖母,你瞧三姐姐头上的簪子,我看着是好看的紧,极衬姐姐的肤色。”
温老太太早就知道这只簪子,自然是好看的,不然老大也不会送给菀姐儿。
“祖母,苓儿也想要一只,要不,让姐姐借我戴两天?”
温菀喝了一口茶,之前盯着我这簪子看了那么老半天,眼神一直往我这儿飘,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簪子()
温老太太倒也没有那么不明事理,拍了拍温苓的手道:“这是你父亲给菀姐儿的,已经在菀姐儿那儿了,哪有要回来借给你戴的道理,若借来借去的,以后你借我我借你,指不定会弄出多少事来。”
温苓听后,靠温老太太靠得又近了些,语气温软:“祖母,苓儿也并非无缘无故便如此说的,三姐姐的这只簪确实好看的紧,孙女才想借着戴两天。要我说啊,父亲可真是偏心,单单给了三姐姐,我都没有,没有就算了,连老太太都没得一只,该罚该罚。”
温老太太被逗乐了,点着温苓的脑袋道:“你这猴儿,见人不在这儿背地里嚼他的舌头;你父亲给你的簪子还不够多吗,你还在这儿编排你父亲的不是,小心回头被他说上几句。”
温菀低头用帕子轻轻擦拭嘴角,掩着眼中藏着的淡淡冷意。
“祖母可千万别说,”温苓作势要去捂温老太太的嘴,“被父亲听见了指不定怎么说我呢。不过祖母,我簪子虽然多,但三姐姐这样式的可没有,祖母可怜可怜你的孙女,叫三姐姐给我戴戴吧。”
温老太太被温苓说得貌似要动摇了,看了一眼温菀,见她虚弱的面容,还时不时咳嗽一声,想起那一日跪在瑞安堂的惨状样子,心思也没了,慢慢道:“这只簪呢,是你表舅母上次来做客时留下的,你父亲瞧着喜欢一直没有送人。虽说样式精致些,配在你三姐姐身上好看,但你屋里的簪子我瞧着可比菀姐儿的贵重多了。可别说了,再说我要生气了。”
温苓眉眼耷拉下来了,温成昱见温苓这幅样子,开口道:“一个簪子而已,菀姐儿便让了苓姐儿罢。”
温菀抬眼,刚想说什么。温成津收起了自己把玩的玉佩道:“大哥说得轻巧,贤者不炫己之长,君子不夺人所好,大哥饱读圣贤书,怎么连这一句话都不懂。”
温成昱恼羞:“二弟!”
恰在这时,有婆子来道:“大爷与大太太来了。”瞧着,温晁与姜氏就进了瑞安堂的正屋,先给老太太行了礼,小辈们又给两位行了礼。
温晁和姜氏分别坐下,温晁想来进屋时也听到了一些话,问道:“刚刚是什么事啊,还让这么不爱读书的津哥儿说出了贤者不炫己之长,君子不夺人所好,看来说是不看书,平日里也好歹看些的罢。”
温成津扯了扯嘴角,温成昱恼羞更甚。
温苓下了炕,跑到温晁的怀里,温晁笑道:“怎么了,苓丫头?”
“她是瞧在我这儿不行,跑你那儿了,真真是个猴儿!”温老太太笑道,“你说说罢,看你父亲怎么说?”
温苓揪着温晁的袖子:“父亲真真偏心,只给了菀姐儿簪子,苓儿都没得一只。”
姜氏面色不动,喝了口茶。
“还真是个孩子,以前可是我给的你,如今给了菀姐儿一只你倒是如此说了,”温晁道,“下次若有了好的,再给你罢。”
温苓摇着温晁的手臂:“父亲,我的好父亲。女儿其他的不要,想让三姐姐的簪借我戴两天,三姐姐可以去我那儿挑上一只,也并非不可啊。”
这句话说得好听,说是借,若真是去她那儿拿了,那就等同于换了。况且早这么想,何必找上父亲和祖母。
一直听这温苓妹妹说到现在,温菀对原身的同情是直线上升了,有这么个庶妹,自己又是个病秧子,好话也不会说,也难怪这个处境了。
姜氏听着冷笑:“这知道的,以为这姊妹之间关系融洽和睦,且还互相借着东西用用;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人家苛刻庶女,倒是一点好东西都不给了,一点规矩都没有,硬是要舔着问嫡姐拿东西!”
温苓脸色煞白,躲在温老太太旁边。
温老太太皱眉,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