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菀坐不住了,让紫莺随意找出了一条披风来,便要去找姜氏了。
出了院子,穿过半个抄手走廊,巧着看到陶妈妈端着一个菱形四方紫砂壶正面过来,见着温菀这么冷的天不好好在屋里待着,反而跑出来了,忙道:“天气这么冷,姑娘不好好养伤怎么跑来了?”说着瞪了紫莺和另一个小丫鬟一眼。
温菀稚气道:“陶妈妈,娘亲还气着,我哪还在屋里待着下去?你且把茶壶给我,我进去哄哄她。”
陶妈妈听着笑了,明明那么小的人儿,偏偏还说着‘哄哄’太太。
一进屋子,便暖和许多了;几个丫鬟站着,姜氏靠在软塌上,手里拿着长长的单子看着,旁的小桌上还摆着不少薄子。夏蕊刚想接过温菀手中的茶壶,便被陶妈妈制止了。
温菀迈着小步子上前,软糯道:“娘亲,我来了。”
姜氏将单子放下,脸色还是淡淡的,问道:“身上伤还没好,怎么就跑来了?”温菀先是提着紫砂壶给姜氏倒茶,因桌子过高,倒起来极其费劲。姜氏气虽还有着,如今看温菀的样子,气倒是一点儿都没了,给陶妈妈使了个眼神,陶妈妈赶紧接过紫砂壶。
温菀讪讪笑了,爬到姜氏的软塌上,撒娇道:“我想娘亲了,娘亲这几日过来都冷冷的,莞儿觉得不舒服。”
姜氏绷着脸,点着温菀的脑袋:“该!”
温菀抓住姜氏的胳膊,低下头道:“我知错了娘亲,下次一定不会再犯的主要这次也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我知道娘亲这儿有个膏药,当年大舅舅特地去寻了几位名医特意研制出来的,作为娘亲出嫁时的陪嫁方子听说再严重的外伤,涂了都会好,这才那么不管不顾的。”
“你们瞧瞧,原来是惦记着我那膏药呢。”姜氏这话说完,屋子里的众人都忍不住笑了。
姜氏也绷不住了,道:“药早给你用了,幸好没留下什么疤痕;这次就这么算了罢。”温菀眉眼都是笑意,圈住姜氏的脖子撒娇:“娘亲最好了。”
母女俩继续说了会儿,姜氏就要看年货单子了,温菀在软榻上坐着无聊,将头探过去,问道:“娘亲在看些什么?”姜氏听温菀这样问,也倒不嫌小孩事多,想着她以后也会接触这些,便讲道:“这是今年温府底下一田庄的庄头交上来的单子,许多都是过年要用的,还有些进贡的物产”
温菀扫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单子,吃的,用的,每一项都是一大类。
“娘亲能给我看看吗?”温菀问道。姜氏哪会不给,这可是让她接触事务的好机会,笑着把那长长的单子递给她。
温菀接过,从第一行开始看起,那什么大鹿30只,榛、松、桃、杏穰各2口袋,银霜炭上等选用1000斤等,几乎是一目十行,停都不带停的,直直看到了最后一行,便将单子还给了姜氏,继而窝在姜氏的怀里。
只一会儿的功夫,周妈妈只当是温菀被那密密麻麻的字吓怕了,笑道:“今年风调雨顺,芦山村更是收成不错,交上来的单子东西比以往多多了,就这么一张的单子,太太可要看上一天呢,姑娘到底还小,不懂。”
“哎,姑娘今儿才十一,能看得多少东西,大些了便能记着些了。”陶妈妈说道。
温菀一句话不说,笑着窝在姜氏怀里,眼神清明无比。
在姜氏的屋里待了一会儿,温菀也累了;姜氏瞧着她有些犯困的小脸儿,让吴妈妈带她回去:“这儿没什么好玩的,姐儿也累了,且先回去休息吧,今儿可不能再乱跑了。”温菀‘哎’了一声。
陶妈妈送她们至正院门口,温菀本走远了,忽的又折返:“陶妈妈!”陶妈妈停住了脚步,怕温菀等久了,忙的上前走了两步:“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温菀道:“你能不能给我找几本描红的帖子或是我能读的书?”她早就在自个儿屋子里翻了一圈了,这才发现原身有多不爱读书,屋里纸笔都快积灰了,至于那些个书籍,一本都没有,更别提练字了。
陶妈妈听此话,眉眼都快笑开了:“当然能了,姑娘要读书练字,这是好事啊。我且是去跟太太说,晚上便给送到姑娘屋里来。”
温菀走了,陶妈妈加快脚步回了姜氏屋子,将刚刚的话筒姜氏说了。
姜氏惊喜极了,吩咐底下人尽早把东西准备好,回头拿到温菀那儿去——女子的学识啊,在大魏出乎意料的重要。
温菀回了自个儿的院子,刚到门口,丫鬟冬菊便上来道:“姑娘,二少爷和六姑娘来了。”温菀加快了脚步道:“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派个人去太太那儿找我?”
冬菊回道:“拂冬姐本想遣奴婢去的,后来二少爷说等等便好了。”
温菀没说什么,走到正房门口,紫莺拉开了厚厚一层的门帘,一股子暖气扑面而来,温菀走了进去。
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二人,温芷美滋滋地喝着茶,吃着温菀这儿的小点心,嘴巴鼓鼓的倒像个松鼠;温成津微倚着,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眼中已有着不耐烦。
温芷瞧见了温菀进来,赶紧把自己嘴里的糕点咽下去,站起身道:“三姐姐你来了。”温成津扫了一眼温菀,不说话,想必也是等得厌了。
“我刚在娘亲那儿,也不知你们来了是不是等很久了?”
温菀是第一次和这兄妹俩打交道,还是有点小心翼翼的,不过有了这个心思,倒也像平时那安静,说话不多的温菀。
温芷摇头:“不久不久,三姐姐,娘亲让我和哥哥给你送点东西过来。”温菀早就瞧见了屋里多出来的几个盒子,软糯道:“那帮我多谢叔母了。”
温成津早就想走了,起身道:“东西送到了,我们就先走了。”
温芷有些犹豫,但自己的哥哥要走,难不成她还留在这儿,平日她也不常来,娘亲也不许她和菀姐儿多接触,若一人留在了这儿,不是很奇怪吗?
可是这里的点心好好吃啊qwq
温菀见他们如此干脆利落地就要走,比起前几日的宋妈妈和王妈妈那是爽快多了,想着这兄妹俩也等了这么久,于是客气道:“要不再坐一会儿等外面雪小点再走也不迟。”
“好好好。”温芷连声道,头点得如同一个筛子,马上松开了温成津的手,跑回原来的位子上坐下来。
温成津:很多时候,我都很想掐死我这个妹妹。
温菀看得目瞪口呆,但也保持着很平静的样子,吩咐吴妈妈给温芷和温成津继续上茶,还有把好吃的好玩都拿些出来。
于是莫名其妙的,三个人在温菀的屋里坐了一下午,温菀和温成津偶尔说一句话,一个下午都没超过十句,形成了一个尴尬的气场,而温芷吃得兴奋极了。
一个下午过去,温菀总觉得哪里奇奇怪怪的。
晚上,陶妈妈则笑着拿着一大堆东西过来,温菀翻了一下,听说是特地从翰宝斋买来的紫檀雕玉兰笔,铜嵌宝石瑞兽纸镇,青檀皮所制的宣纸
所有的东西都齐全了。
还有练字的描红,一些文人的字帖,以及适合她这个年纪读的三字经、千字文、幼学琼林等。
温菀深刻地感受到她娘亲知道她要开始读书的心情了。
一个奇奇怪怪的下午()
这天,温菀正在练字。
“三姑娘,六姑娘来了。”拂冬挑开门帘,进来通报。
自那天尴尬的下午后,温菀以为温芷与温成津是不会上她这儿来了,温成津的反应是在她意料之中的,而温芷小朋友上了瘾似的总往她这儿跑,不过温菀也发现了一定的规律——温六姑娘是隔一天来一次,若前一次是下午来,那这一次便是上午来,若前一次理由是陪她解闷,那这一次理由是陪她吃茶。
拂冬刚说完,后面的温芷已经进了屋子了:“三姐姐,我来陪你解闷了。”
温菀淡定地把笔放在笔架上,偏头对站在旁边的拂冬吩咐道:“将今早新做的奶油松瓤卷酥拿出来,让六妹妹尝尝,哦,对了,别忘记拿些暖胃的来。”说完,温菀假意咳嗽了几下,努力装出一副身体很虚弱的样子。
温芷听着温菀的话,先是眼前一亮,或许又是觉得总是跑来蹭吃的不好意思,听见温菀咳嗽——有表现的机会了!
于是立马上前来,用小手轻轻拍了会儿温菀的背:“三姐姐,你可好点了?”
身子哪有那么差?
或许本身身子也挺差的,结果不锻炼更差了,听说原身还不爱喝药,这病当然一直好不了。温菀为了有一个倍儿棒的身体,那是每天都按时吃药,气都不带一口喘的,姜氏可高兴了;以及多走路,多吃饭,营养搭配,整个流程下来,虽说还是畏寒的厉害,可总比之前走几步就喘,好上许多了。
温菀似乎很是虚弱道:“好多了,谢谢六妹妹。”
温芷小朋友收回自己的小爪子,环顾了四周,瞄到温菀桌上的字帖,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说话的点,说道:“三姐姐身子弱,还是不要经常做一些劳心劳神的事了,且都已经放了年学,三姐姐还是趁这个时间好好休息吧。”
温芷本想说一句话,但没有说出口,想说的话是,像她一样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多好啊,但觉得说出来实在不符合一个嫡女的教养,传到母亲那儿恐怕又要被说没出息,便不说了。
——温芷小朋友也很心累啊。
温菀扫了一眼自己的字,还是很有成就感的,从一个不会拿毛笔的渣渣变成了还能稍微写两个字的半吊子陶妈妈送来的那些书,温菀倒是一字没看,光顾着练字了,书是另外一回事,字的话是要靠常年累积的。
她的目标可是很远大的,自然要好好努力了!
温菀回道:“唉,我这身子你也是知道的,只能待在屋里子绣绣花啊,练练字了其余的,我也不知干什么了。”
温芷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她,三姐姐真是太可怜了。
“那我以后就多来陪陪三姐姐。”
温菀:我给自己挖了个坑???
不会一会儿,拂冬端着茶,紫莺跟在后头提着小篮子,小桌上开始摆上了做好的奶油松瓤卷酥和泡好的岐山红茶。
温菀与温芷一同坐下来,开始了每隔一天的例行茶会。温菀本以为还是像往常一样,她同温芷聊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事情——大多也是府内的一些琐事,倒是没有想到聊了一会儿,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了。
“三姐姐,六妹妹。”帘子还没掀起呢,就听见温苓如黄鹂般清脆的嗓音,还有小铃铛发出的阵阵响声,在百般寂寥的冬日生生添了几分活力,“还以为就三姐姐一人,恰就看到了六妹妹屋里的安兰在门口,就知道今天真是巧了。”
温苓进屋后,温芷先是喊了一声五姐姐,温苓开心地应了,继而上前来,看了眼桌上摆的奶油松瓤卷酥,道:“这道点心倒是没见过,卖相极好,想必口感也不错三姐姐藏着好吃的好玩的,只顾着六妹妹一人,三姐姐是不是想不起我了呀?”
温菀可真没有,是温芷往她这儿跑的,再说了,之前才出了那么大的一件事,第二天她就毫无疙瘩地邀请她来上林院?谁的心会这么大,如果遇到了,温菀要好好请教请教。
温菀面上露出有些惶恐的表情,连忙道:“没有的事,这不是五妹妹一直没有来,若来了,我定是一起招待了。”是的,是因为你没有来,温菀才不想让她一顶帽子扣在头上。
“本想早些来的,但担心三姐姐还气着,便想着过些天来,”温苓解释道,说到最后还有些小委屈,想到后头也是委屈,第一次被罚成那样,“三姐姐,你还在生我的气吗?那日我知道的,但被烫疼了都不知道说话,是我的错,你能不能原谅我?”
温菀咳嗽了一声,继而扯着笑容轻轻道:“姐妹之间,哪有什么原谅不原谅。”
温苓一听温菀这话,笑得眉眼绽放:“听姐姐的这句话,我便放心多了。”说着,便坐在了温菀的旁边。
于是,两个人的茶会变成了三个人的茶会。
温菀还不知道她的院子还会这么热闹。
三人聊了几句,聊到了今年的冬天比往日倒是暖和许多,温菀看了一眼梢窗外,外面的雪已经停了,道:“待雪积厚些,还想着去院里玩玩。”
温苓以往也来温菀的院子,只不过温菀不爱说话,她又是个爱动的性子,后来便不常来了,而今儿来了一趟,发现温菀还是一个样子,本待着有些无聊了,终于听到了一个可以聊的话题。
于是高兴道:“定还要下的,三姐姐不必担心,让林妈妈给我们做几双手套,玩雪的时候也不会冷着。每年冬日我都会去祖母的院里玩,地儿大,父亲与姨娘也不会管束,到时候我就来叫姐姐一起。”
温芷吃完一块点心,说道:“我也要玩。”
“一起,怎会落下了你,”温苓道,又看向温菀,有些担忧,“只是不管怎样,外头总归有些冷的,不知道三姐姐的身子撑不撑得住。”
温菀自然是顶着病容,弱声回道:“到时再说罢,五妹妹跟我说说,你以往是怎么玩的?让我也听听。”
温菀一提到这个,温苓眉眼都带着神色,声音洋洋盈耳:“大多在祖母院里,堆堆雪人这都是些不好玩的,要我说最好玩的,还是‘冰嬉’,冬至过后,府中的湖都结冰了,坐冰槎在上行驶,可好玩了。但玩了一次后,父亲和祖母说太过危险,便不让我玩了。”
温苓继续道:“我们府内的湖还算小的,若是在外头的什刹海、护城河等处,定能看到许多冰床,那才叫真的好玩。”
温芷已经被吸引了去了一半的注意力,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才可以出去玩啊,五姐姐。”
温苓道:“祖母说了,我们太小了,且还是女孩儿,像哥哥自然是可以的,我们还需再长个几岁。”
温苓的哥哥,温菀想到了那天毫不留情推她的温成锴。
温菀轻笑了下,不再说话。
“我最喜欢和哥哥在冬日一起玩了,哥哥什么都会帮我,像去年我坐了冰槎后,差点被祖母骂了,还是哥哥替我挡下来呢。”温苓提到温成锴,自然是一脸骄傲,且不提温芷,主要是身为嫡女的菀姐儿连个哥哥都没有,只有个弟弟,被欺负了都没有个哥哥保,本来就不受宠了,还多个弟弟争宠。
温芷听温苓的话,想了想自己的哥哥温成津——他只会欺负自己,跟自己抢东西吃,垃圾垃圾!!!
温菀叹了口气:“苓姐儿可真好,我都没有哥哥。”
温苓笑得更欢了。
温芷又吃了块点心,道:“不好不好有的时候还欺负你呢。”温苓:“那是二哥哥,我哥哥才不会呢,大哥哥也不会。”
温苓说的大哥哥便是温成昱,罗氏的大儿子。
说到温成昱,温芷想起了昨日娘亲收到信高兴的样子,想了会儿道:“大哥哥应该要回来了。”
温成昱要回来了。
待温芷与温苓走后,温菀继续拿笔练字,直到吴妈妈催着吃饭,才放了下笔。
入了夜,府内的灯笼已经都点起来了。拂冬拿着一把小剪子,稍稍拨了一下蜡烛的线,好让灯光更亮些,不然怕伤着姑娘的眼睛。
虽然时间也不晚,但整个下午都在练,晚饭都没吃上几口,好了便又开始,怕积食就站着,看得拂冬都觉得会撑不住,偏偏姑娘一声累都不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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