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诺合上手机盖,扬起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烫热的泪花从眼眶里滚出滑落——
第七十六章
坐在窗前,阳光穿透玻璃窗照在身上,却让唐诺泛起一丝冷意。胸腔间酸酸涩涩胀胀的,说不出的难受。她坐了两分钟,把手机放进衣服口袋里,招来服务生结账。出了茶餐厅,凉凉的风迎面拂来,扬起头,白色的阳光也掩不了冬天的冷意,有些灰凉。
唐诺长长地叹口气,抬手拦了辆计程车,报出秦鸿燕家的地址。
从计程车上下来,站在秦鸿燕的楼下,抬头仰望,看到秦鸿燕家的阳台,她驻足停步,有些迟疑。去还是不去?见还是不见?见了面说什么?说她很珍惜这段姐妹情,想要挽回这段姐妹情。那四姐呢?她给了四姐那么深的伤,站在四姐面前,不是更让四姐难受?见,还不如不见。不见,任由这份姐妹们就这么随风散去?几年的姐妹,几年的风雨相随,从此陌路?见,难;不见,亦难!
唐诺站在楼下,不上去也不离开。
围巾缠在颈上裹得严严实实,雪白的纯毛长风衣随风轻摆,修长的长筒皮靴衬得她更加高挑出众,婷婷玉立地站立在那里,即使一动也不动,仍引得路人频频回头。
风衣是秦鸿燕亲手设计手工制作的,围巾是秦鸿燕一针一针织的,靴子是秦鸿燕去年出差从国外带回来的——
她的衣服,不管是夏季还是冬季,不管是春装还是秋装,大部分都是出自秦鸿燕的手。
与秦鸿燕相处的点点滴滴浮上心头,开心的或不开心的,辜负的……是的,她辜负了秦鸿燕的情。她回报不了秦鸿燕的情,却一直在享受秦鸿燕的付出,这些年,一直说着让四姐别爱她,一边享受四姐的爱。如果她从一开始就拒绝彻底,今天四姐不会伤得这么深,她们姐妹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错不在四姐,在她。那一刀,没冤她,真没冤她。
天渐渐暗下来,小区的行人渐渐多了。
唐诺站在那里仍没动,思绪飘得很远,穿梭了时空把这几年的路又再走了遍,忽视的,没去在意都浮现出来。
眼睛有些润,心口更加酸涩。她低下头,忏悔。四姐的情,她欠了,且永远也没办法偿还。四姐的心,她伤了,永远也没办法去填补医治。
这段姐妹情,不是毁在四姐的手上,是毁在她手上。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没办法去回报,却还在接受。到最后,把四姐伤到了底、伤到了根。
感觉到异样,唐诺回过头,夏婕站在三米外的地方。
“二姐。”她喊了声,才发现路灯亮了,天也黑了,天空中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飘起细碎的雪花。
“你站了多久?”夏婕问,雪不大,可唐诺的头上、身上有一层薄雪。她在唐诺的身后站了十几分钟,唐诺连动都没有动一下,像一樽雕塑。
唐诺摇头,“不久。”只是一会儿。
夏婕望着唐诺,叹了口气,“伤都伤了,这会儿再来又有什么意义?你已经选择柏颜,难道还想伤完老四再伤柏颜一回?”
唐诺摇头,两者不一样。对四姐,是亲情;对柏颜,是爱情。可亲情和爱情在心里的位置和份量是同样重。她默默地垂下头,低低地叹了口气,说,“我该回去了。”欲抬腿离开,才发现脚有些僵,连膝盖都弯不了,生疼。
夏婕直直地看着唐诺,她问,“你来是做什么?”
唐诺抿了下嘴角,她也不知道她来做什么。不该来,该让四姐忘了她,以后好好地走属于四姐自己的路。但想来,就来了,只是没上去。“我该回了。”她说。
夏婕看向唐诺,勾起嘴角笑了下,没有一丝笑意的笑。她说,“我都想捅你一刀。”扬起头,深吸口气,说,“你回去,别再找老四。让她忘了你,比记得你要好。”
唐诺的眼眶里浮出水雾,却还是点头。“好。”她缓了下问,“二姐喜欢四姐?”
夏婕轻哧一声,“做为姐妹,我只想不想看她一个人承受伤害。你回去吧,别再站在这里了,也别再来……”“伤害老四”几个字终是没出口,毕竟这个也是妹妹,叹了口气,“天冷,别冻着。”上前,替唐诺拍拍身上的雪,再拂去唐诺头发上的雪,“很晚了,大姐说要去看你,估计已经到你家了。”
唐诺一醒,低头看时间,已经快到七点了。“好,二姐你上去吧。”慢悠悠地抬起僵直的腿,坚难地往回走。
天很冷,冷得全身的血液都似凝固。
夏婕看着唐诺一步步地往回走,忍不住长长地叹口气,叹一声,“冤孽!”转身朝大楼里走去。
手机铃声响起,唐诺摸出电话,看到是程绎打来的电话,“在哪呢?”
“回家的路上。你呢?”唐诺问。
“按你家的门铃没人应,就到柏颜这里等你回来。”程绎叹口气,问,“在什么地方?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打的回去。”唐诺说,“很快就到家。”她走了几步,发现腿又酸又僵,走得很艰难,于是靠在路边的电桩上休息。膝盖有些疼,弯下腰轻轻捶着膝盖,忍不住“咝”地吸口冷气。
“还没上的士?”程绎试探着问,听唐诺这边的动静不像是在的士上。
“没,快了。”唐诺说。
“报地址,我去接你。”程绎的口气没有商量的余地。
“不用了。”唐诺说,“我能回去。”
“地址。”程绎坚持。
唐诺叹了口气,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膝盖,低声说,“四姐家楼下。”
程绎那边沉默片刻,才说,“在那里等着,我马上过去。”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程绎的车子开进小区,看到站在路边的唐诺斜靠在电桩上。程绎把车停在路边,落下车窗看向靠在电桩上的唐诺,按了下喇叭。
唐诺抬起头,冲程绎抿嘴笑一下,慢慢悠悠地走过去,拉开副驾位的车门。
程绎看到唐诺的脸色苍白,连唇上没一点血色,衣服上和头上凝了层水珠子,顿时沉下脸,“身体没好,你跑过来做什么?”看她这脸色,这么冷的天跑出来估计折腾得不轻。
唐诺低头不作声,只轻轻地敲着自己站僵的腿。僵麻的腿不像是自己的。
“见到老四了?”程绎发动车子,调转车头朝小区外驶去。
唐诺摇头,“没上去,就在楼下站了会儿。”
程绎明显地怔了下,“你没上去?”声音都变了。唐诺的QQ什么时候下的线她知道,如果唐诺是来找老四,那应该就是在跟老四打完电话把QQ下线后。她从下午三点多站到现在?“你在楼下站了多久?”不要命了!
“就一会儿。柏颜回家了吗?”唐诺扯开话题。
“回家好一会儿了。”程绎的手紧紧地握住方向盘,也不再吱一声,只是脸色十分阴沉。等红绿灯的时候,程绎摸了下唐诺的衣服,触手尽是冰凉的湿意,顿时脸色更难看。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问,“我说你到底是喜欢老四还是喜欢柏颜?”
唐诺惊讶地扭头看向程绎,随即醒悟,大姐误会了。“四姐只是姐姐。”歪在车椅上,低叹口气,“只是……舍不了这份姐妹情。”闭上眼睛,不想再说什么。再不舍,走到现在这一步,姐妹之间的缘分似乎也已经尽了。
两人到家,柏颜已经把饭菜端上桌。她见到唐诺的衣服表面全湿了,脸色苍白,皱了下眉头,什么也没说,拉唐诺回房去换好衣服才让她出来吃饭。
程绎吃过晚饭就走了,柏颜把碗筷收进厨房,让一身疲累的唐诺回房休息。她收拾干净厨房,回到卧室,坐在床边,低头看向蜷着身子睡在床上的唐诺。
未等柏颜发问,唐诺就开口了,“下午我去四姐那了。”
柏颜愣了下,惊愕地看向唐诺。她看唐诺和程绎的神色就能猜到一些,但唐诺这么直接地向她坦白倒让她意外。随即,释然。唐诺太直白,永远不会让她有机会去猜疑些什么。
唐诺蜷缩身子把头枕到柏颜的大腿上,手臂环在柏颜的腰上抱住柏颜,“不过没见到她,就在她家楼下站了会儿。”低叹口气,说:“姐妹缘尽了。”头埋在柏颜的小腹处,贴在最柔软的地方,将她抱得更紧。
一句“姐妹缘尽了”把什么都解释了,柏颜什么都没再问,她搂住唐诺,拉过被子把唐诺捂得严严实实。心疼唐诺,也气恼她不顾惜自己的身体跑出去,可能理解唐诺的心情,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明天再带唐诺去医院检查一下,这么冷的天撑着副没好全的身体跑出去,总是让她不放心。
唐诺长长地叹了口气,说,“终是我伤了四姐。”扬起头,看向柏颜,把柏颜的手握得更紧,笑了下,有些苦涩,也有些欣慰。
柏颜轻抚唐诺的眉头,将那拧起的结舒展开,“再深的伤痕总有淡去的一天。你没欠她,你只是不爱她而已。”她叹口气,“姐妹情,如果是姐妹情就断不了。”能断的,是单方面的爱情。受伤的又何止是秦鸿燕,这里还有一个。秦鸿燕伤在爱情里,唐诺伤在她的姐妹亲情里。错爱,孽缘!早结早了。
第七十七章
大冷天在雪地里站一下午,唐诺终是受了凉,晚上发起低烧。柏颜半夜起床替她量了体温,又喂唐诺吃了感冒药。早上唐诺的烧仍未退,被柏颜送去医院,打针开药,再做体检,忙完已过十一点。
两人从大楼里出来,经过门口大厅的时候,很意外地撞到唐钧陪着身怀六甲的张嘉云来胎检。张嘉云顶着圆球似的大肚子。唐钧一手横在张嘉云前方避免来往路人撞到张嘉云,一手扶住张嘉云的腰把她整个护在身前。
医院大厅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柏颜扶着唐诺,唐钧扶住张嘉云站三米开外的地方。柏颜与张嘉云四目相对,互望很久,然后先后各点一下头,各自收回视线。柏颜回头对唐诺说,“走吧。”
“嗯。”唐诺轻应一声,跟着就又听到唐钧喊她,“小诺。”唐钧扶了张嘉云向她们走来。唐钧看一眼唐诺身边的柏颜,再看向唐诺,“你……没事吧?”他看唐诺的脸红得不正常,神情萎靡,半点精神都没有。“病了?”上前就要去探唐诺的额头。
唐诺赶紧向后退了两步避开唐钧,她吸吸鼻子,嗡声嗡气地说,“感冒了,你别靠近我,当心传染到。”
唐钧的脸一绷,“我怕什么传染?”
唐诺说,“你不怕总得顾及旁边的嫂嫂吧。”她嫂子怀有BB,感冒生病什么的是最麻烦的。
唐钧没再作声,但还是皱了几下眉头,毕竟谁看到自己的妹妹刚出院就又到医院来看病都有几分不开心。
“走吧。”柏颜握住唐诺的手再低声说了句,她又看一眼张嘉云,视线落到搂在张嘉云腰上那属于唐钧的手臂,又毫无表情地避开,拉了唐诺就朝外走。从始至终,柏颜没与唐钧搭一句话,甚至连看都没有正眼看一下。
走到医院的停车场,两人上车,柏颜一言不发把车驶出医院。
唐诺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歪着头,烧没退,头又昏又沉。车里的气氛有点压抑,柏颜看似很专心地开车,可那皱起的眉头还是泄露着她的一些情绪。唐诺闭上眼睛养神,其实她看得出来,柏颜还在意嫂嫂,柏颜对她的家人还是不感冒,至少,仍旧不待见她哥哥。可谁都有过去,她不能因为和柏颜走在一起就抹杀柏颜与她嫂嫂曾经十年的感情,不能去强行要求柏颜忘了她嫂嫂、把那十年当作不存在。她尊重柏颜与嫂嫂的过去,尊重她们曾经共有的人生,这也是在尊重柏颜以及柏颜的人生。至于柏颜和她的家人,互不待见就不待见吧,又不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只要不互相指责,并不影响什么。
回到家,柏颜扶唐诺到床上休息,“困就睡会吧,我做好饭叫你。”轻轻拨开唐诺垂在额前挡住视线的刘海,看到唐诺脸颊因发烧而泛红、眼睛懒洋洋地半眯着,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柏颜盯着唐诺,低叹口气。今天看到嘉云和唐钧在一起,心还是有些刺痛。这对唐诺,不公平吧。转过头,起身朝外走去,打算去做午饭。
唐诺抓住柏颜的手,把柏颜拉回来。“心情不好?”
柏颜笑了下,“没有。”拍拍唐诺的手背,“睡吧,病人需要多休息。”用眼神询问唐诺要不要躺下休息。
唐诺握住柏颜的手没放,迎上柏颜的视线,她松开手,慢慢地钻进被窝里,听话地闭上眼睛。
柏颜替唐诺拉好被子,把她捂得严严实实的,在床边坐了两分钟,才起身出门,悄悄地将门带上。
唐诺睁开眼,看向门口,抿了抿嘴巴。她知道柏颜不开心,可因为那个人是柏颜的前女友,是她的嫂嫂,她要是说出来,柏颜会更不开心。算了,她是病人,病人就养病吧,少想些比较好。唐诺扯过被子盖住头,其实她也很郁闷。她要是知道嫂嫂今天去那家医院胎检,她死活也不要去那家医院。她才不是因为吃嫂嫂的醋不开心,仅仅是因为柏颜不开心而不开心。她唐诺才不是小气的人,哼!合上沉重的眼皮,睡觉!可眼睛一闭,脑子却清醒起来。她一下子将被子踢开,翻身坐起来,扭头看向门口,下床、穿鞋,听到厨房里传来动静,直冲厨房。“柏颜。”
“啊?你怎么下来了?怎么不披件衣服?”柏颜正在淘米,听到动静回头,看到唐诺一脸幽怨地站在门口,像一只刚蹿出来吓人的女鬼。
唐诺凑过去,“不许你为嫂嫂不开心。”她很凶恶地叫,那神情与刚才在被窝里搅乱竖起来的头发非常相衬。
“啊?”柏颜一怔,随即敛下眸子。开心与不开心,是她能控制的吗?
唐诺走过去,站在柏颜的面前,嘟着嘴说,“她现在跟你没一点关系,你为她不开心,我吃醋。”一跺脚,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回头,横眉竖眼,狠狠地说,“我要是吃醋就让你把厨房的那瓶山西老陈醋当饮料喝光!”说罢,头也不回,回房睡觉。
柏颜看一眼摆在厨柜里的那瓶新开封的山西老陈醋,满满的一瓶醋让她当饮料喝?直接一棒子打晕她得了。柏颜摇摇头,朝厨房门口方向看去,很显然某人喝的醋比这瓶老醋还多。病人好好养病就好,吃什么醋啊!她把米洗好,放进电饭煲里,插电煮上后,擦干了手回卧室,在床边坐下,却不作声。
唐诺把被子扯下来,望向柏颜,说,“没准你不想嫂嫂,可是……可是不准你为嫂嫂不开心。”她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曾经深爱的恋人分手后想起来还能心情愉快的才奇怪了。“算了,你当我无理取闹,发烧到头脑发昏吧。”唐诺拉过被子郁闷地往被窝里钻,头全部钻在被子之下。
柏颜把被子扯下来,将唐诺的脸露出来,看着唐诺却不知该如何去打消唐诺的醋意。“对不起。”她低声说。不该在唐诺身边,还为别人影响到心情。
唐诺一听“对不起”三个字一下子就毛了,“嗖”地一下掀开被子坐起来,怒目瞪向柏颜,“你为嫂嫂向我说‘对不起’?”
柏颜被唐诺突然冒出来的怒火吓了一跳,呆呆地看向唐诺半天没回过神来。“唐诺。”她喊。
唐诺愤愤地瞪着柏颜,因发烧而泛红的脸颊像火烤似的红通通的,两只眼睛熠熠冒光,也不知道是发烧还是怒火烧的。
柏颜看到唐诺这模样,从鼻间长长地叹出一口气,“睡吧。”她有些累,不想吵,也不想多说什么。
唐诺没动,仍然怒眼瞪着柏颜,扬起下巴,很不服气。
“唐诺!”柏颜喊她,再次叹了口气,“别闹了好吗?”轻软的语气透着请求。
“我没吵。”唐诺叫道,“我不喜欢你说‘对不起’,两个人之间没什么好对得起对不起的,如果真到要说‘对不起’那天,说了也没用。”她深吸口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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