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脚步声又响起,她听出是唐诺的脚步声。柏颜微微松了口气,安心了不少。唐诺没走。
病房门被推开,有人靠近,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跟着就是拉动椅子的声响,在她的床边坐下。鼻息间传来唐诺身上的气息,不安和无助瞬间消散。
一只温柔细腻的手搭在额头上,棉花浸着冰凉的液体在她的额角上轻揉,疼痛消除,轻轻的按揉让疼痛的额头好受了很多。
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身侧,像哄孩子般轻拍,“睡吧,我守着你。”低喃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像云絮般轻柔,但短短的几个字却让她产生了依赖和满足。朝唐诺的方向靠了靠,柏颜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放松下来,很快入睡。
看到那紧蹙的眉头舒展开,唐诺揪紧的心也随着展开。她臂弯下的柏颜好柔弱,像一个正需要呵护的孩子。看到柏颜静静地入睡,依偎在她的身边,突然生出一种为人母的感觉。唐诺自嘲地笑了下,觉得好笑,啧啧,这么大个女儿……好恐怖!
不过,怎么说呢,看到柏颜睡得这么香甜,一下子就被她哄睡着了,真的很有满足和成就感。她歪着头打量柏颜,一眼看过去会觉得柏颜漂亮,只是漂亮。但是如果盯着看久了,就会让人挪不开眼,那眉眼,那鼻梁,那嘴唇,那肌肤,特别是那神情气质,醒时是妩媚娇柔动人的,睡时是沉稳恬静惹人怜爱的。
唐诺不知道原来照顾人也会是一种享受,至少她在照顾陪伴柏颜时感受到一种满足和享受。
守在床前,身前那人的气息在周围散开,又绕上她的指间,带来一种悸动,触动沉寂已久的什么东西。
手掌一下又一下地在柏颜的肩侧拍动,掌心里传来的触感让她有一种触到一团暖暖春水的错觉,手在清澈里拨动,拨起一朵朵的小水花,溅起,漾开,泛起丝丝涟漪。
女人如水,女人如花,女人如梦,女人如烟。
如水潋滟,如花娇艳,如梦旖丽,如烟绚然。
第二十三章
看到外面的天空逐渐由黑色转为白色,病房里更加明亮。清晨的阳光射了进来,照在柏颜的身上,同时也投射在唐诺的身上。
淡淡的金辉洒落在柏颜的身上,为她披上层金光。金光里的柏颜,像一位睡美人安然熟睡。
唐诺回过神,看到窗外的刺眼的阳光,才赫然惊醒,她竟然在床前守了一夜。
外面的天空湛蓝透明,苍穹下白云悠悠,又一个大好的晴天。
在这种晴朗的天气里,唐诺的心底却涌起慌乱。她爱过,深爱过,所以懂得爱情来时的感觉。吸引、悸动,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喜欢贴着对方的那种感觉,不由自主地想放到心窝子里最贴心的地方疼着、爱着、呵护着,不愿意让对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捧在手心里拢着、护着,恨不得自己能替对方料理所有。唐诺闭上眼睛,连着深吸好几口气也压不下心里的悸动和恐慌。
回过头,视线触及仍在睡梦中的柏颜,那般的柔弱温香,忍不住想要将她呵护入怀的冲动。
唐诺起身,退后几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哚哚”作响,惹得柏颜皱了下眉头。唐诺背贴在墙上,没有爱情到来的喜悦,更多的是恐惧,如同坠入死亡深渊的恐惧。
唐诺从来就没有想过有一天还会再爱上谁,更没有想过她会被一个和自己同样性别的女人吸引。
那是谁?柏颜,她嫂嫂昔日的情人,她哥哥的情敌,一个和她同样性别的女人!
她和柏颜只见过几次面,吃过几顿饭,她追过几次债,租了柏颜的房子,蹭了两顿饭,仅此而已,没什么过深的交情。
可就为了这个没什么交情的人,她在医院里守了一天一夜,寸步不离地守了一天一夜,人家睡着了,她守在床前看得忘了转眼,从黎明一直守到太阳射进病房里。疯了!简直是疯了!
唐诺僵直地站在墙角,背部紧紧地贴住墙,心跳抑制不住的越跳越快,脸都吓白了,拳头死死地握住。蓦地,唐诺回过神来,一把抓起她搁在床头柜上的包,逃命似的仓皇逃走。她被自己吓坏了。
急促的脚步声在医院的走廊里响起,早起的人们被惊动,纷纷从病房里探出头好奇观望,然后都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美女手上拎着香奈尔皮包,踩着7厘米高的高跟鞋跑得飞快。
唐诺连电梯都没敢搭,直接冲进楼梯,一层又一层地往下跑。
“哚哚哚哚!”鞋跟踏在地上的声音格外清脆,声声入耳,听在唐诺的耳里却象那阎罗殿的催命令符。
冲出医院大楼,唐诺才想起自己是跟随医院的救护车来的,没开车过来,她站在楼下踹了下气,一路小跑冲到医院大门外,见到前面有一个男的正招手拦了辆的士过来。她一下子冲过去,抢先一步钻进的士里,“碰”地一声把门关上,并且落锁,然后对的士司机报出自家房门地址。
很显然的士司机被唐诺的举动吓了跳,坐在那里也忘了开车,从后视镜里偷看唐诺。
“麻烦你开车。”唐诺喘着气,额头上的汗水都冒了出来。
“你没事吧?”司机一边看她,一边将车子发动,缓缓驶上大马路。
“你看我的样子像有事吗?”唐诺不答反问,脑子里却乱糟糟的一团慌乱。
那司机再瞟了眼唐诺,想到她是从医院里出来,估计是身边的什么人出了大事,才这么着急。
唐诺到了家,跟逃难似的冲进他们家,“碰”地一声把门关上,将屋子里的人都吓了跳。
唐太太出门晨练去了,还没有回来。唐钧和张嘉云刚起床,保姆在厨房弄早餐,他们听到“碰”地一声重重的关门声都被惊动,纷纷跑出来看。然后就见到唐诺很诡异地出现在客厅里,正站在饮水机前拼命地灌水。一杯水喝完了,又倒了满满的一杯水,再次一饮而尽。
“诺诺,你干嘛?出什么事了?”唐钧被唐诺这模样吓了一大跳,忙开门走过去,连自己只穿着一条裤叉都没有注意到。
唐诺听到唐钧的声音,心里稍微踏实点,一回头就看到一个很强壮的裸男站在她面前,全身上下只着一条三角内裤,内裤前面还隆起那么一团。“啊——”唐诺尖叫一声跳起来,捧在手里的杯子都被她抛了出去,“咣”地一声摔在地上跌碎了。
唐钧也着实被唐诺吓了一跳,退后一步,扯大嗓门问,“你做什么?出什么事了?”
唐诺伸出双手一下子蒙住眼睛,“你没穿衣服。”
唐钧怔了下,低头一看,赫然发现自己华丽丽地裸在那里。他僵了下,缓缓地回过头,就见到他的老婆和保姆站在餐厅门口一脸尴尬地看着他。“我……”我啥呀?这还能解释?唐钧双手捂住前面的那团东东,“嗖嗖嗖”跑回卧室,“碰”地一声把门关上。
唐诺舒了口气,拍拍胸脯,转过身,走到沙发边,瘫坐在沙发上,累得跟刚从战场上下来似的。想想,大清早的她被柏颜吓一跳就算了,跑回家还让唐钧那个无耻裸奔男吓一跳,太可气了!趴在沙发上,拼命地捶几下沙发,太可气了。
一个人走过来,轻轻地搁了杯水在茶几上,然后很有淑女形象地在她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很温柔的喊了声,“诺诺。”是她嫂子过来了。
“嗯。”唐诺应了声,忙直起身子,坐正,收敛仪态,清了下嗓子,形象啊!“嫂嫂!”声音缓和下来,人也稍微地那么冷静下来一点点。
“出什么事了?”张嘉云轻声问,声音又轻又缓,可那双眼盯着唐诺的眼睛难掩迫切。“是不是颜……柏颜她……”
“跟她没关系!”话脱口而出,唐诺急忙否认,话一冲出口才惊觉到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她到底怎么了?”张嘉云,声音仍然是不徐不紧,但搁在膝盖上的手却紧扣在一起。
“你这么关心她做什么?她又不是你什么人!”唐诺突然觉得烦,一下子站了起来。还掂记人家干嘛要跟她分手嫁给我哥?你要跟柏颜在一起,柏颜能像现在这样子?我能为她这样子心疼……她有点烦恼地一跺脚,现在再扯这些有个毛用!
卧室门打开,唐钧又穿得衣冠禽兽……哦不……衣冠楚楚样地出现在门口。他问,“诺诺……”
“别叫我!”唐诺大声吼过去,又抓起自己的包,“哚哚哚”地踩着她那七厘米高的高跟鞋风驰电掣犹如旋风般冲出家门。
唐钧挠挠头,一脸莫明地盯着那扇被用力关上仍在兀自颤抖的大门。他回过头,问张嘉云,“这丫头大清早的发什么疯受什么刺激了?”
张嘉云摇摇头,也显得有点魂不守舍。
唐诺跑出家门,站在小区楼下商业街的早餐店门口,闻到早餐店里飘出的香味,一点胃口也没有。但突然想到柏颜,她出来了,柏颜一个人在医院里没吃早餐,也没有人给柏颜送早餐,柏颜病成那样站都站不稳,去趟WC也能跌跟斗,能出来买早餐?嫂嫂也说了柏颜在这里没有亲人,她不去,难不成让嫂嫂去?嫂嫂都嫁给哥哥了,如果她让嫂嫂去,万一嫂嫂和柏颜这个还没灭成死灰的旧情又复燃,她哥哥和她妈还不拿刀劈了她?
犹豫半分钟,一咬牙,进了早餐店,买了这家店里面最有特色的早点,又打的直奔医院。
下车付钱的时候,唐诺又有点心疼的士费了,她该坐公交车的。
唐诺觉得挺亏,她又不欠柏颜,柏颜还欠了他们公司的钱,她干嘛要这样子巴着柏颜啊?可看到柏颜住院没有人照顾,又放心不下。唐诺一路想着,心不甘情不愿地往柏颜的病房走去,她也知道自己现在靠近柏颜很危险,都有点动心了,再凑近点,万一她爱上柏颜变成那个什么蕾丝边,唐夫人还不拿刀劈了她?就算是唐夫人舍不得砍了她这个女儿,老唐先生还不两锤子擂死她?那个火暴雷公,全家上下谁敢惹呀?
出了电梯,唐诺就看到走廊上的人在看她,不仅看她,还看她的鞋子。她还听到旁边有个小护士妹妹正对另一个小护士妹妹嚼耳根,“就是她,穿这么高的鞋子还跑得飞快……”
呃……唐诺的脸上浮起几条黑线,她……她早上不就是一点点失态,这……难道这就在医院造成了轰动?
昂着头,挺起胸,面无表情一脸傲气地踩着她的高跟鞋朝柏颜的病房走去,一路上接受到无数人的注目礼。
唐诺的神情越来越冷,鞋子踩在地上的声音越来越响,“咔嚓咔嚓”,像跟地板砖有仇似的。推开柏颜的病房门,就见到柏颜坐在床头,那个土豆墩护士在旁边捣鼓忙活。
唐诺走到病床前,早餐放在床头柜上,说,“早餐。”跟着又加了句,“早餐二十八块,的士费二十块,共计四十八,先计账,等你出院我再问你要。”
土豆墩护士和柏颜齐齐扭头瞅着唐诺,土豆墩就跟看外星人似的看唐诺。
柏颜已经见惯不怪了,轻轻点了下头,说,“麻烦你了。”她看了下唐诺,早上唐诺奔走的动静太大,医院里整层楼都闹得沸沸扬扬,护士、护士长、值班医生和保安都跑来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第二十四章
清冷的容颜刻划上傲然,似深秋霜染菊,寒冬冰凝梅,唐诺从头到脚散发出冷傲,再衬上她那让人望而生畏的身高和衬得她更加高挑的高跟鞋,犹如睥睨天下的女王。
柏颜抬起头瞅向唐诺,很好奇这唐诺今天到底怎么了?像谁招惹了她似的。
唐诺朝门口走去,本想让那土豆墩护士照顾柏颜,她走到门口,又不想开口去请土豆墩照顾柏颜,又颦起眉头,转回来,取出早餐端在手里,在床前的凳子上坐下,绷着脸喂柏颜吃早餐。
柏颜张开嘴,把唐诺送到嘴边的食物含在嘴里,慢慢咀嚼,再咽下,然后才轻声问,“怎么了?谁惹你了?”
谁惹我了?还不是你!唐诺一瞪柏颜,满心气愤!没事长这么漂亮、有这么好的气质、又外刚内柔乱逞强做什么?你要是像一般的小女人那样子动不动就掉眼泪又放嗲又撒娇的,我二话不说就把你拍飞,还用得着在这里心烦意乱?又再一想,这关柏颜什么事?柏颜又没有让自己去喜欢她、贴近她,又没有让自己被她吸引,说来说去,还不是自己不争气,居然被一个和自己同样性别的女人吸引了。“没人惹我,我和自己怄气。”唐诺很不淑女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回答。反正她的淑女形象在柏颜这里破功的次数已经太多,再装也给不了柏颜她是一个淑女的印象。
柏颜不作声了,她默默地看了眼唐诺,伸过手去接唐诺手里的早餐。“我自己吃。”又加句,“你该去上班了。”她能猜到唐诺为什么会这样,这个小抠有什么总会直接表现出来,不会掩饰,一眼就能让人看穿。联想到之前在她家唐诺看她时的那眼神和在医院里守她一天一夜,以及今天清晨的异常反应,她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都难。她想了下,说,“一会儿我给财务打电话,让他们把你们公司的账转过去,一分不少你。”停顿了下,又吃了口早餐,边吃边思索,咽下那口早餐,才又说,“你们公司的项目,我也会让项目经理盯紧,会如期完成交付给你们,这也请你们放心。”唐诺现在的情况和她当初爱上嘉云的反应差不多,唐诺不是LES,她不想唐诺步她的后尘。这条路并不好走,一路上艰辛酸涩,总是爱与痛并存。最主要的原因,她不想承受别人的情,更不愿意去承受别人的爱恋,不是她爱的人的爱恋压在肩上会很沉很重。
唐诺盯着柏颜的眼睛,问,“你什么意思?”很直接的问话,干净利落,少了一切掩饰。
收拾好东西正准备离开的土豆墩护士见到这剑拔弩张的阵势也不敢走了,病人在病房里跟探病的人打起来多不好呀!
“这不是你一直所期望的吗?我还你钱,再把你们的项目按期保质地完成。”柏颜落落大方地说,对唐诺那锐利得像要射出冰箭的眼神视而不见。眼神又杀不死人,要是眼神能杀死人,她也认了!柏颜又加了句,“不过有一点,我公司财务紧张,你得保证不拖我的款。”生意上的账,她算得很明白,不然她的公司撑不到今天。
唐诺愤愤地咬牙,呼吸也沉重起来,她连吸好几口气才稳住情绪,控制不住声响,叫了声,“好!”说不上来,她就是特激动,觉得特不公平,凭什么她在这里翻江倒海,柏颜那里却风平浪静。更让她有点受刺激的就是柏颜的那双眼眸,跟个老和尚似的淡定、睿智,像把一切都看穿、看透,一副我在红尘外看红尘内的你。我不过是一不小心落了你的网,动了情,但并不代表我就占了被动、处在下方输了一切。不甘、愤慨和气恼加上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齐齐浮上心头,唐诺只觉得脑子一热,一股念头突然涌了上来,跟着她突然起身,挑起柏颜的下巴,弯下腰就封住了柏颜的唇。她的唇紧紧地贴在柏颜的唇上,柏颜的唇比她预想中要热上那么几分,更有一种奶酪般的酥软,吻上去,唐诺整个人、整颗心瞬间静下来,世界变得寂静一片,大海上的狂风暴雨瞬间消失,转为风平浪静天高海阔。
“啪!”清脆的掌掴声响起,一个结实响亮的巴掌稳稳地落在唐诺的脸颊上,打得她的脸都偏了,跟着右颊上浮现起几条清晰的手指印。
柏颜扬起头,愤声叫道,“唐诺,请你放尊重点。”
唐诺怔在那里,因为生气而更显生动的柏颜落在她的眼里,她看到柏颜的气愤,更多的是看到柏颜的抗拒和拒绝,莫名的伤心浮上心头,泪意在眼眶中翻涌,这让她比挨了一巴掌还觉得委屈。站在那里,她静静在站在那里看着柏颜,她不过是喜欢上一个她不敢去喜欢的人而已。闭上眼睛,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