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姜 - 钩沉·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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姒姜 - 钩沉·释天-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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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尾长久地被怔住,一直到了聚窟洞里,他依然怔怔的。狌爷爷跟进来,拍了拍他的肩坐下。[鸢尾……]
鸢尾忽然抬头,“狌爷爷,放我回去!我去跟水镜月说,她一定能……”
狌爷爷一愕,[你认得上神?]
鸢尾点头,“我认得!我就是上林殿里出来的。我跟她说,她一定能在天界说上话的!一定可以!”
狌爷爷出了阵神,最终还是黯然摇头,[上神也是天界之神,这一点上……只怕是不能的。听说二十年前的天一池……还是上神故旧呢,结果如何?阖家尽诛,听说只留下了一根孤苗,也历经十八层地狱之苦,还有取灵骨的重罚……那只有毁天灭地之人才禁受的罚呀!]
狌爷爷叹气叹了一半,忽然看见鸢尾目中有泪,唇抖得什么似的,不禁诧异,[鸢尾你……]
“我就是那天一池狐族后裔!”
狌爷爷一惊,上上下下一摸鸢尾的骨头,[真是你?可是你的灵骨全整,没有缺损之象啊!]
鸢尾一愣,“是取了呀!我历十八层地狱的时候原形毁了,就是取灵骨重塑的肉身啊……去上林殿的,也只是命魂珠。后来听她们说,我是用五行珠化出草木之胎……”
狌爷爷眉宇微凝,想了许久仍是想不明白,[取灵骨照先例都将永生习不得仙法……莫非上神有什么办法……]
鸢尾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忽然就想起那些倒戈的仙官,不由仔仔细细地打量狌爷爷,“狌爷爷,你是仙官?怎么好像和白泽一样百事通?”
狌爷爷扬眉一笑,[你还认识白泽?呵呵,白泽是上仙,我是地仙。]
[只要是过去发生过的,狌爷爷没有不知道的!只不过,要是能预测未来就好了,这仗……]识土提了个食篮进来,嘀咕了阵,忽然朝鸢尾一龇牙,[喏,吃吧!这是鰼鰼炖的鱼汤,还有红烧罗罗肉、水煮鮨鱼头……哇,怎么那么多好吃的?你一定吃不完,我跟你一起吃!]
鸢尾皱眉,由着他抢,只是思索一个问题,“狌爷爷,你真的知道所有过去的事么?”
狌爷爷看了他一眼,点头,也挟了块罗罗肉咬着嚼。
鸢尾敛了眉目,郑重道:“那天帝纪年以前的事呢?确切地说,就是天帝纪年以前的那次天运九千九百周时的大劫。”
狌爷爷一愣,眼神就变了,[那是个禁忌。白泽只怕不知道吧……天界封得死紧。]
鸢尾一阵激切,“那你知道喽?胡灵是谁?”这个名字一直缠绕在他脑海里,而且他有感觉,那与水镜月有着莫大的关系。
狌爷爷头一侧,[看来你还查到些头绪了呀!胡灵是上古制天大神混沌之女。这些我也是一次极偶尔的际遇才得知的……妖界的灵墟山昙花一现,恰好我就在那边,不过所知也挺零碎。大神混沌早于元始天尊盘古氏而存于天地……]狌爷爷朝专心听故事的鸢尾与识土看了看,继续[混沌大神有一子一女,儿子叫胡岳,女儿就是胡灵了。他们本是制命天地的至尊者,但好像不怎么在意这些,混沌大神反而常常化作凤鸟跑到人间去生活……后来好像是混沌大神在一次众神聚会上与元始天尊起了冲突。混沌一意孤行,最后好像是三界发生了大混乱。六帝二后就受天尊之命反抗混沌,混沌身死,胡岳与胡灵也尸骨无存……但也有传言说胡岳死后化为天下山岳,胡灵虽死,其血脉却化为天下之水。而且,天尊还取了其中一滴血脉……]
[狌爷爷!天兵找到夷和村了!]故事忽然被打断,识日、识月的疾呼传进来,[是个凡人通风报的信,快走!识土!]
再没了听故事的闲情,两人立马就起身往外奔。鸢尾一震,也跟着要跑出去,却被狌爷爷所设结界弹了回来,[鸢尾,两军交阵,刀剑无情,你现在两面非友,出去必定危险。你要好好保重这副灵骨,切莫轻弃性命……]
鸢尾急死了,然而遍施所学之法却始终突不破狌爷爷的结界。就这么又无奈又惶急又担心地等了十多天后,结界忽然没了,漫天的牛吼声灌入耳中,震得耳朵有些发疼。
鸢尾心头一跳,有些茫然地走出山洞。灌耳的反魂树吼声淹没了所有的声音,没有喊杀声,没有刀剑拚斗声,什么都没有。明明是这般吵闹,但却看不到一丝活气,就像是一处荒冢,使得群牛乱吼的声音也变得如此寂寥,仿佛在哭一般。
“特使!特使~~”远远有风雷使者惊喜地呼喊,仿佛是看见了他,不过片刻,他已到了身前。
鸢尾皱着眉看他,满脸都是怔忡茫然。
风雷使者见他这副样子,心中一惊,莫要出什么事了吧,这可怎么和上神交待?“特使?特使?”
鸢尾忽然惊醒,一下就变了脸色,心中有些发颤,却还是问出了口,“他、他们怎么了?”
“他们?”风雷有些摸不着头脑,继而想了想,才道,“你是指叛军是吧?放心吧。尽皆伏诛!”
鸢尾心头一痛,当即有些踉跄。可爱单纯的识土,会酿美酒的狌爷爷,为了开启民智、不惜叛天的恒阳,还有那群围着他说话的夷和村人们,他们请他吃过饭,他们为他送过被子,他们陪他说过话,他们听他吹过牛……他们都死了?
“特使,咱们回吧,上神该惦记了。”

第三十九章

鸢尾回来时就像变了个人,见谁都不理,成日只是坐在“望尘崖”边上,看着那层层叠叠的云雾发呆。饕餮来劝过他,白泽也来过,神霄雷部的人来过,甚但鸢尾谁也没理,至连霄然这个死对头来时,他也只是以一种非常古怪的鄙薄的眼神看看他,又扭过头去了。
白泽觉得不对劲,就来找水镜月。
水镜月闻说却只是笑笑,“没事。那小子受了刺激,现在还没回过神来,等他回过神来,自然会找人问个清楚。”
白泽无语,却不怎么放心。然而果不出水镜月所料,当晚,鸢尾已立在了她的房门口,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里头传来水镜月清泉似的声音,“进来。”
鸢尾推门进去,见水镜月正坐在黑晶石桌边上,手中把玩着一颗夜光珠,莹润的光亮衬着玉脂般的肌肤,更显得她明眸皓齿,勾魂摄魄。
鸢尾沉默地在对座坐下,似在挣扎,唇启了又阖。水镜月也不急,散漫的目光只是闲闲地看他,在他终于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玩味似的扬起一笑,“看到狌狌了?”
鸢尾明显一愣,想了想才道:“是狌爷爷?”
“嗯?”水镜月一笑,“看来它对你不错……你似乎也毫发无伤,嗯,可曾想过他为何要保你毫发无伤?”
鸢尾闻言一怒,“狌爷爷和天廷的人不一样!”
“是不一样。”水镜月正了脸色点了个头,“你本来是不是搬出了我,想要让我帮忙?”
鸢尾皱眉看她,心中忽然有一股怨愤,“你会帮吗?”
“不会。”她想也不想,看到鸢尾马上变色的脸,她哼笑一声,“打个比方,你如果看到一个吃人的魔头,你是不停地救人呢,还是一剑上去将那魔头杀了?”
鸢尾一怔,眉峰便聚起,神色间带着怆痛,良久才哑着声音说:“如果,如果他正在吃的是你最好最好的朋友呢?”
水镜月笑容一窒,抿了抿唇,“如果来不及杀那魔头,就为他报仇。”
鸢尾死咬着唇,眼眶就红了,“可是、可是朋友还是死了……我也报不了仇,我甚至不知道仇人是谁!”
水镜月闻声心头隐隐一刺,令她气息微微一滞。看了看自己的手,她眯起眼,扯了个笑,“你难道没有问问狌狌,它虽不知未来,但熟知过往。”
鸢尾一愣,下意识地皱紧了眉,他没问,他问的是胡灵――这个或许就是水镜月前生的人……
见他摇头,水镜月忽然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空落落的心怀到底有着怎样的情绪,希望他知道?庆幸他不知道?想了半晌,她决定抛开这个问题,“你懂他们想叛天的理由吧?其实狌狌与那个恒阳,包括整个聚窟洲叛天的人都只是殉道者,他们想要借身死来向所以陷于愚迷中的人们宣示:他们是被天界所愚弄的人们!天界与他们并无不同,要开启民智,不能苟且偷生!”她回眸看他,“要你看到,要你感受,要你认同,你日后才能完成他们的遗愿。”
鸢尾被震惊了,呆呆地坐了半晌,才恍恍惚惚地指指自己,又看看水镜月,“我、我来完成?”他脑子里蓦地亮过一道光,紧追着问,“是向你传达么?”
水镜月笑痕淡淡,没有说话。
鸢尾深深地看着她,忽然冒出一句,“你不救他们,是因为你正把刀对向魔头?那魔头到底是什么?”
水镜月抿唇,以孺子可教的欣慰目光看着鸢尾。
鸢尾回到神霄雷部,算是想清楚了,窝在望尘崖边根本不能帮助已经罹难的狌爷爷他们,唯有找出开启民智的办法,他才能够真正帮到他们。
因了这回历练,他对天界的看法就变了,原本只是不屑,眼下却鄙夷。与霄然更是吵架频繁,也终于是吵得太厉害了,东王公忍不住站了出来,硬是用法术将二人都幽禁十日。
听到这个消息,水镜月拢着茶盏就笑了,眉目深沉,令人找不到头绪。
饕餮搔搔脑袋,瞅着白泽走了,才郑重相问:[上神,这老儿如此做法,只怕会在背后耍阴招。鸢尾这小子耳根子软……]他不明白,上神怎么会那么放心鸢尾,这小子明明还惦记着灭族的大仇,况这事儿上神又做得那么明,想遮遮都难,不,该是根本没想着要瞒过。
水镜月听着饕餮说话,不由乐了,笑了半天才停下来,“我要怕什么呢?总要知道得清清楚楚的,不过换个人说罢了。”
可、可这换个人说才是重点吧!饕餮有些受不了这种对话,[那群人就没安好心!]
“我也没安好心。”水镜月截了他的话头,“饕餮,你就安心等着看吧。多有趣不是?”
[可、可是鸢尾他、他对你……]饕餮有些喜欢这孩子,总觉得若是水镜月连他那点心思也算计,就太可怜了些。
水镜月敛了笑意,眉宇轻轻蹙起,似有些烦,便搁了茶盏站起身走了几步,复又停下,“总是他自己的选择。”
鸢尾被关在神霄雷部的公文馆里,满屋子灵契玉符,单调乏味。躺了一天,心头就有些不爽,他凭什么被关!冲了几次,愣没冲出去之后,鸢尾转转眼珠子便想捣乱,眼神溜过这整堆整堆的文书,脸上就挂了个坏笑。“哼!敢幽禁我!”
他一弹指,便念出一串咒符,那整理妥当的文卷一下子如洪水过境,零乱倾倒,公文、判书、贺表、奏议、议程、言疏,一下子都混在了一起。
“哼哼,没事干,就让你们多出些事来!”他话音一落,忽然眼角瞥见一卷明令飘落脚下,心中一动,他鬼使神差地俯身拾起来看。
“上神教令
擢蛮雷使者乙未 领‘天罗阵’平叛 清剿天一池狐妖 无赦
神会丹章 ”
鸢尾只觉胸口一窒,手一抖,那卷玉帛明令便翻落脚下,眼神怔怔的,他揪着前襟喘了几口气,仿佛想要确证似的又将那明令拾起来看。
连看了十几遍,直至每个字,每一笔,甚至那“神会丹方”的印章刻纹都深镌脑中,鸢尾才抖颤着坐倒在地。目光定定的,原本润红的唇色抖成了惨白。似是身体受了什么巨创,他抬起头,想要大喊,却只余下大口大口喘气的力气。
上神教令,那是她的令文。神会丹方,那是她的章,随身而佩,他见过好几次的。
无赦……怎么是这样?怎么是这样……
他抱住头,蜷着身体,什么话也不出来,只是觉得头很痛,渐渐地好似神魂都抽离了这具皮囊,心木木地跳着,喘息一如上了砧板的鱼,但脑海里却静得出奇,觉不出有多难受,只是无边无际的空茫。
鸢尾,去顾着你娘!
鸢尾,小心些!
可恶!那些天兵天将怎么下手那么狠!
……鸢尾,二叔、二叔和小蒜子都、都没啦……为什么!为什么!
鸢尾,我好恨!我恨他们!恨这些是非不分的人!恨这群助纣为虐的天界兵将!
鸢尾,但凡有一口气在,不能叫他们污了天一池!记住!
鸢尾……沙莲姐姐不能再欺负、欺负你了……你哭、哭什么呀……还有蒲、蒲草,菖儿、石……石头,他们、他们都在的……鸢尾,你要、要好……好好……
鸢尾!鸢尾,我喘不过气了……是不是你,你又掐我、掐我……脖子了……放开吧、放开吧……呜……我不想、不想死……
鸢尾,你要活着!活着才能报仇!才能报仇!才能报仇……
他受不了了,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声音,十多年来已经淡忘的声音,那般清晰,以至于他们喘了多少口气,他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报仇,报仇么?他就在她身边十几年呵!他一直以为她是恩人,他从没想过她是他们一族的血仇!
看着自己这样像哈巴狗一样地呆在身边,她开心吧?她一定很开心!她为什么从来不说!
鸢尾流着泪,眼睛痛得不行,只能以臂捂住,为什么明明应该那么恨,却又偏偏恨不下去?想为她找理由,不想那么恨她,一点儿也不想……
十日到了,摇光星君奉命打开鸢尾的封禁,正想唤人,却被眼前如遭洪水肆虐的屋子吓了一跳。心头一跳,他立时就叱:“鸢尾,你的胆子也太……”怒叱戛然而止,摇光星君看着仰瘫在地上,了无生气的鸢尾,心神一拎,以为出了什么意外,立时俯低身子去看。
才搬开那搁在额际的手臂,就见鸢尾呻吟一声,眼眸微张,又紧紧闭上。
“呵!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摇光也一把坐倒在地,“这你也玩得太厉害了!这些可都是机要啊!你看看,被你弄成……”他絮絮地训了半天,却不见他应话,心中诧异,便扭头去看。
“……你、你怎么了?”
这一看,摇光狠吓了一跳,为何明明那般俊秀明朗的少年,短短十日间竟变得如此憔悴神伤?东王公莫非加了什么法术在内?不会吧……他可记得上神曾经撂过话的,谁敢动这尊菩萨呀!
“哎!”他捅捅他,却发觉鸢尾即便睁着双眸,那双曾经灿亮的眼睛也阒寂无光,心头一怔。“鸢尾……”
摇光陪着干坐了半天,心想不对,只得勉强清了清嗓子,“鸢尾,那个、东王公已经放……”话还未落,就见原本毫无光彩的眼珠子忽然划过一道光,凛凛冽冽,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东王公,”连声音也有别于往日的清朗带笑了,“他在哪儿?”
摇光被吓得恍惚,“在、在金阙宫……”话落,眼前已不见那少年身影。
东王公注视着眼前一块被毁了一半的玉诀,神思渺远,也不知在想什么,清雅温润的面容上,眉目淡淡沉沉。
鸢尾“嘭”地推开了门,身后的卫丞立时要上前拦他,却叫东王公挥手斥下。无言,两人只是冰冷地对视。
良久,倒是东王公笑了,浅浅一晃,让人只见温润不见锋芒,“你就不问我什么?比如那东西是真是假……”
鸢尾嗤笑一声,满是鄙夷恨意,“要跟她斗,总不会拿出些子虚乌有的证据。”
东王公不以为意,轻轻点头,仔细地盯着气息颓靡,心神暗伤的少年,有些惊讶于他的锐利与直接,继而联想到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人,心中忽闪过些许恨意。“哼,这么直的性子,怪不得被瞒骗了十多年而不自知。”
“她从来没有瞒骗过我什么……哼,说吧,你们想对她做什么?”
“哦?对她做什么?”东王公笑得有点刺目,“到底是美人难得,这灭族血仇,终不过是……”
“行了!不用对我来什么激将法!”鸢尾毫不客气,“我会跨进这个门,意味着什么决定你们都清楚。少来那假惺惺的一套!”
默了会儿,东王公挑眉轻笑,笑得恣意而凌厉,“你是恨她?还是恨我?”直击鸢尾痛处。
鸢尾死死盯了他一会儿,才往后瘫坐在椅子上,唇角浮起一抹笑,苦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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