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飞升之后(上)
温故不明白简简单单的双修为什么搞得这么复杂。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明明是两个男人,闹得比娶新娘还繁琐。
可张崎坚持,他只好照做。
好不容易熬到洞房花烛,张崎拿出一对酒杯,期期艾艾地说要喝合卺酒。
咬牙坚持到现在,温故不想半途而废,好在这种事一次足矣。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搂着人往床铺走。
刚刚还温顺如猫的张崎突然炸了,一把推开他,跌跌撞撞跑到窗边,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颤颤悠悠地对着温故,哭哭啼啼地嚷道:“你这个恶人,我,我宁死也不要嫁给你。”
温故觉得他一定有哪里搞错了,不及解释,腹中元婴暴跳如雷,真气逆流,经脉鼓胀,竟是元神离窍之兆!
“你在酒里放了什么?”
张崎哭喊道:“你仗着法力高强迫我屈从,还不许我反抗吗?”
温故与他做了百年邻居,知道他脑袋不大好使,情绪激动更讲不清,忍着巨痛,低声下气地诱哄道:“不说这些,你酒里下的可是七绝散修丹?”
张崎道:“那也怨不得我。是你咎由自取。”
温故见他不否认,怒道:“你若是不愿,只管拒绝,难道我还强娶不成?”
“难道不是?”张崎满面通红,“你,你明明说我不嫁,就废我修为,我修行不易,难道眼睁睁地等死?”
“谁说我要废你修为?”
“赵铭说的。那日你来之前,他就跑来警告我。说我若是不从,就要投胎做人。我修行这么多年,吃了那么多苦,你怎能下次狠手?!”
他呜呜呜哭起来,好似温故真的废了他的修为。
温故气得发抖。赵铭与他是同门师兄弟,不知从何处知道他有本双修功法,三番四次上门求借,都被他婉拒。不想他还不肯死心,竟在暗处使绊子。他素知赵铭心胸狭窄,阴险狡诈,虽恨他狠毒却不意外,可张崎与他作邻数百年,自己平日里多方照顾,关键时刻竟轻信旁人来害他,实在叫他心寒。
他身上冷一阵热一阵,三魂七魄欲飞,既怕张崎痛下杀手,又怕赵铭趁机杀人夺宝,立即祭出踏云幡,纵身一跳,朝外飞去。
七绝散修丹是修真者的克星,轻者废修为,重者魂魄散,唯有红砂谷的赤金砂可减轻一二。他不敢耽搁,全速赶往。好在他修为深厚,到红砂谷时三魂七魄仍被镇在体内,只要服砂及时,倒能挽回一命。
可赵铭处心积虑害他,又怎容他得手?
温故刚收起踏云幡,就中了赵铭的风起雷动阵。
阵中阴风飒飒,闪电煌煌,红砂飞卷,乱石奔走。温故脚离地,身麻木,魂如纸鸢,魄似飞絮,已是生死一线!
好在他灵台始终保持一寸清明,此时此刻反倒令他心如明镜,须臾间做出抉择,从三魂七魄中分出一魂一魄为替身,化解七绝散魂丹的药性。
此乃师门秘法,以魂魄为替,保住性命,从此之后,飞升无望,夺舍亦然!
一声悲鸣从阵中起,随之是浩瀚如海的罡风真气横扫整片红砂谷!
巨木晃曳,群山震悚,皆望风而拜服。顷刻间,风停雷歇,阵破。
温故手持仙家宝剑暮海苍月傲立,墨发披散,红袍大敞,目如寒星,冷睨西方。那里木葱葱草桀桀,正好藏人。
赵铭躲在树木丛中,感受着温故身上的强大战意,心思百转,终是不敢与这位师门第一高手对抗,咬牙转身离去。
他走后没多久,温故吐出一口黑血,祭出踏云幡,朝东边逃去。
红砂谷东边三千里的四明山上有他闲时建立的别府,府外设有禁制,适宜养伤。
温故赶到洞口时,元婴奄奄一息,真气若有似无,狼狈之极。
别府是山洞改造,极小,用紫檀木隔成三间,一间待客,一间储物,一间修炼。他进到修炼室,一个白须老者坐在他惯用的蒲团上,嚼着花生吃着茶,神色闲散,仿佛此间主人。
“回来了。”老者拿起拂尘,扫了扫花生壳,示意坐下。
对方不动禁制进入洞府,修为定然远胜于他。温故万念俱灰,收起惊慌,从容入座。
“魂魄不齐,飞升无望。”老者笑眯眯地说。
温故点头,“前辈所言不差。”
老者道:“你怎么不难过不激动?难道你不知道,你这样的情况就算投胎转世也改不了了。”
温故道:“既然改不了,我再难过也改不了。”
老者抓了一把花生给他:“我记得你的性格开朗可爱,怎么比我还老头子?”
温故道:“我已一千多岁了。”
“别和我比年纪,我最讨厌别人和我比年纪了。”老者气呼呼地说,“四千岁怎么了,四千岁也可以青春洋溢,热情四射!”
温故见他自称四千岁,微微一惊。要知道百年小劫千年大劫。受过三大劫,即是散仙。若老者所言非虚,他起码是散仙。
老者道:“你看我做什么,没见过神仙吗?”
温故老老实实地回答:“头一次见。”
老者摸摸胡子:“我忘了,你师父还没飞升呢。唉,没想到让你小子抢到前头去了。”
温故呆呆地看着他。
“你小子!就不能惊讶一点开心一点活蹦乱跳一点吗?!”老者不悦,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
温故应声而倒,昏迷前不忘喷出一口黑血。
老者:“……”
温故醒转,起身活动了下。元婴很健康,身体很健康,魂魄虽不齐全,却不像之前昏昏沉沉那么难受。他高兴起来,喝水塞牙缝这么久,总算是咽下去了。
他从洞府出来,白须老者还在。
老者说:“你醒得正好,雷劫快来啦,你准备一下。”
……
温故心情好,本性渐渐暴露,神情十分丰富:“仙长,你说的雷劫是……”
老者道:“你快飞升了。”
温故觉得自己是被吓飞升的。
老者解释道:“你昨天快死了,我就喂你吃了颗老君仙丹。嗯,药效是慢了点,不过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温故急了:“我还没有准备应对雷劫的法器。”
老者安慰他:“不怕不怕。”
温故快哭了,顾不得问为何他缺少一魂一魄还能飞升,转身回储物室挑拣能用的法器。这座别府是他散心时暂住的,自然没什么稀罕物。他随身的乾坤袋倒有些可用的东西,踏云幡,暮海苍月剑,六孔招魂铃,定身符……却无一能应付雷劫。
老者见他忙前忙后地乱跑,笑得眼缝都没了:“哎呀,反正你魂魄不齐,死后投胎也没甚好结局,倒不如在雷劫中魂飞魄散,好过留在世上受苦。”
温故回头瞪他。
老者无辜道:“我说错了吗?”
温故道:“人死了,什么希望都没有了。我要活着,哪怕受苦,也会找到出路!”
老者神色一动,正要说话,就看一个落地雷打下来,别府毁于一旦。
温故吓了一跳,急忙用踏云幡护住自己,又拿出暮海苍月剑。
数个雷同时落下,打在老者和他周围,雷声惊天动地,万物齐哑,足足持续半个时辰。
温故怔怔地看着被雷打得千疮百孔周围,再看毫发无伤的自己,半晌无语。
一道金光落下。
老者微笑道:“恭喜你安然渡过雷劫,得道飞升!”
金光中的温故:“……”这么多雷一个都没打中,真是……安然得不能再安然了。
第2章 飞升之后(中)
沐浴过金光,温故灵台通明,魂魄安定,身轻如燕,通体舒泰,不使踏云幡,乘风上青天!
老者前方领路,过云梯,掠霞道,穿天门,入仙宫,沿途瑶林琼树处处,仙山楼阁叠叠,风景奇秀,不同凡俗,看的温故目不暇接,老者唤他数声才应。
老者领他到一张黄花梨翘头案前,对伏案疾书的绿裙少女道:“此子便是温故。”
少女抬头,见温故年轻俊雅,展颜笑道:“好久未见这样年轻俊俏的后生了!”
老者对温故道:“她叫董熙,专司新进仙人的差事分派,你有问题尽可问她。”
温故与她见礼。
董熙道:“白须大仙放心,他吃了这么多苦头才能飞升成仙,我绝不会亏待他。”
老者这才放心离开,留下一头雾水的温故。
董熙招呼他坐下,从案上抽出一本簿子,翻到中间,低声道:“按规矩,我要追溯你凡间生平,你且听来。”
温故活了上千岁,记忆不差,千年岁月大小事仍历历在目,不过他初来乍到,不好破坏规矩,便点了点头。
董熙道:“温故,字知新,大唐长安人。五岁拜师云阳道人,为开山大弟子。八岁筑基,二十得灵觉真君洗髓丹而结丹。五百岁成元婴。八百三十岁再遇奇缘,得天华双仙的双修功法,与黄凌道人同修百年成正果,双双飞升成仙。”
温故错愕道:“这是我?”
董熙点头道:“是你。”
温故探头去看,上面果真写着自己的名字及生平,内容比董熙所言更为详尽,连双亲名讳家世都有。只是……这八百三十一岁再遇奇缘几时发生过?为何他一点印象都没有?更不用说黄凌道人,简直闻所未闻。
董熙道:“你看如何?”
“好得不能再好。”温故面无表情,“好得我都不记得何时享受过此等畅快顺遂的人生。”
董熙道:“此书所载乃天道限定。”
温故道:“天华双仙的双修功法我倒是有,却是一千两百岁才拿到,与书中所说差了将近四百年。”
董熙道:“这是因为你八百三十岁那年本该遇到一名结元婴失败的修真者,与他畅谈人生理想后,相见恨晚,互为莫逆。后来他遭魔修杀害,你替他报仇,从魔修身上收获此书。”
温故沉默片刻,道:“这也不算奇遇。”以挚友性命来换福缘,他受之有愧。
董熙道:“可惜现实是,你那位朋友结元婴失败后一蹶不振,自戕而亡。你的命运由此改。”
温故怔忡。
董熙道:“天道虽能结缘定数,却不能挽回人心。多少人哀恸时运不济,绝望命运不公,仓促轻生,错过机缘。此等种种,不堪赘述。却不知善恶到头终有报,若是不报,时辰未到。他们眼睛一闭双腿一蹬,倒是简单痛快,却不知我们弥补起来要花费多少心血!”
温故听得出神:“难道说,我升仙是为了弥补八百三十岁那次的机缘?”
董熙颔首道:“正是。若非如此,你早在两百多年前就飞升成仙。”
温故笑道:“怪不得那雷打来打去始终落不到我头上。”
“嘘。”董熙低声道,“渡你成仙的任务白须大仙两百年前就接了,只是短缺人手,辗转拖延至今,不想你竟散一魂一魄。白须大仙只好向老君要来仙丹,助你成仙,又怕你承受不住雷劫,向雷公求情,这才顺利过关。不过天道所定,仙凡皆不得违。你命中注定要成仙,这一魂一魄自有机缘寻回,不必担忧。”
温故这才知道为他成仙,白须大仙背地里竟做了这么事,感动不已:“不急不急。初登仙殿,我正想观瞻观瞻,游览游览。”
董熙看着他,欲言又止。
温故道:“莫非有所不便?”
董熙伸出右手,将一枚玉圭交与他,“此乃青圭,是你在仙界通行居住的证件,不可丢失。”
温故随手放入乾坤袋中。
董熙道:“明日辰时来此,我有事同你说。”
温故虽好奇她口中之事,但见其他仙人找来,只好先行避退。
温故从仙宫出来,四处游走,越走越远,不多时,便迷了路。他坐彩虹桥上,看云海茫茫,调神畅情,倒也不急。
前方一道金光闪过,一个青年乘云而来,远远看,宽肩窄腰,身材高挑。
温故起身相迎,靠近些,发现那青年样貌平凡,上挑眼角有几条细纹,有些显老,气质却敦厚和善。“仙友有礼!我是新晋仙人温故,被仙宫美景迷花眼,找不回来路了。”
青年微笑道:“仙友有礼,不知你跟的是哪位接引仙子。”
温故道:“董熙。”
青年笑道:“巧了,我正欲找她,我们同路。”
路上,青年与温故相谈甚欢。
青年叫吕恒,比他早十年成仙,也是个剑修。吕恒道:“我结元婴失败,魂归地府,有幸受阎王爷栽培,三百年得道,飞升仙界。”
温故笑道:“你的故事也颇为离奇,却比不上我的。”他遂将自己原本的命运以及后来发生的事说了,只隐去老君送丹,雷公放水。
吕恒听后神色复杂,半晌才道:“害你迟两百年成仙,还丢了一魂一魄的那个短命修真者……便是我。”
温故笑容僵住。
吕恒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期期艾艾道:“我那时万念俱灰,一心求死,没想到却害了你。”
温故设身处地地替他想了想,觉得此事实在怨不得他,安慰道:“人生如海,难免高低起伏,放宽心情,总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吕恒道:“如今我也悔不当初。”
温故怕他转牛角尖,搂住他的肩膀,哈哈大笑道:“过去的且叫它过去!我们飞升成仙,命运殊途同归,还有何不可喜?”
吕恒这才高兴起来:“温兄所言甚是。你放心,我一定竭尽所能,全你魂魄。”
两人说说笑笑,回到仙宫,董熙依旧坐在那里,俏生生的脸儿寒霜密布。看到吕恒和温故才稍缓和。她道:“才过去三个时辰,你来早了。”
温故道:“我陪我兄弟来。”
董熙看看吕恒又看看他,笑道:“兜兜转转,你们还是碰到一起。”
温故对吕恒道:“你快点办事。之后我们寻个好去处,把酒言欢,秉烛夜谈!”
董熙道:“且住。你既早来便早来,走不得了。”
温故道:“这是何故?”
董熙随口道:“我有差事派你。”然后叫吕恒上来,接过他手中玉圭。玉圭出现一行字,她颔首道:“办得不错。此等恶人落得个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算是恶有恶报。”
吕恒道:“他有个私生子,生母早亡,原配不肯收,被送进孤儿院,我可否……”
董熙道:“你入苍天衙多时,怎还看不透凡俗世情有天定?他命该如此,非你我可插手干预。”
吕恒喟叹。他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只是那个少年让他想起小师弟,心生不忍。
董熙道:“你有两日假期,两日后辰时来此。”
温故见吕恒往外走,想与他定个见面的时间,却被董熙叫住。“把酒言欢秉烛夜谈一年内都莫想。”
“为何?”
“因为,”董熙接过他手中玉圭,手掌轻轻一拂,上面便出现密密麻麻的文字,“你分|身乏术。”
温故接过玉圭,上面是一个人的生平:
仲世煌,1988年8月8日出生龙城医院。
父:仲国强,现任凌天集团总经理。
母:刘晓玲,著名演员。
祖父:仲敦善,现任凌天集团董事长。
祖母:廖女英,已故。
1991年入读龙城第一幼儿园。
1994年入读龙城慈恩小学。
2000年入读……
2003年……
……
2011年进入凌天集团任职。
201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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