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床上请》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师父,床上请- 第1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方泽芹愣了愣,在他的印象中,小夫人便是指的四娘,可四娘正稳当当站在堂前,哪儿又冒出个小夫人来?转念一想,不觉苦笑,心道:是了,看来离家这两年间,爹又为我多添了个五娘。

方昱台此人为官正直,能体恤民情,战时骁勇,是个军民称道的好长官,唯独有一点为人诟病,那便是风流成性——三妻两妾,陪侍七人,在内有良人贤妻,在外有红粉知己,出入青楼如逛菜市。曾有监察御史因此一节在朝堂上参奏弹劾,好在方渭帅从不因私废公,素来知晓轻重利害,圣上爱惜良才,见他无甚大过,便用“清官难断家务事”给圆过去了。老太太为此少不得要捶胸顿足,时常动用家法伺候,方昱台没少吃板子,被打得半死不活之余仍不忘风流韵事,老太太见他背上长茧、屡教不改,无奈,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得过且过。

两个月前,方昱台又纳新妾,是在勾栏院里陪才子吟诗的清倌人,年方十八,只比方家大小姐年长三岁,把个老太太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若只是出身不好倒也罢了,老太太喜爱勤快人,要求家人居安思危,不可当那等挥霍无度的闲涝子,偏那小夫人临水独居、脚不沾尘,平素两耳不闻窗外事,只爱琴棋书画,不懂操持家务。方昱台自是欣赏她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孤傲,不过那等脱俗气质看在老太太眼里就变成四字——好吃懒做。

新妾正当宠时,方昱台对小夫人可说是一求百应,可这回是老太太亲下的命令,他不敢违逆,只得磨磨蹭蹭站起身来,朝王氏使个眼色。王氏心领神会,面上堆笑,对老太太说:“这欢喜日子何必找个败兴的掺和?您看文草面上灰扑扑的,想是进了家门后还未歇下脚来,听福伯说小娃娃病了,不如先让他们好好歇一宿,有什么话明儿再谈。”

这话既顺了方昱台的意,又得了婆婆的心,老太太当下舒开面容,对方泽芹道:“娃子年岁小,需找个人跟着照应,不如就住在你小姑姑院里,她是个墨斗子,又惯于做细活,正好教些针指。”

女眷中走出个削肩细挑的妇人,杏眼修眉、眼眸如星,正是方昱台的小妹方文岳,这是个年方二十六仍待字闺中的老姑娘,因她眼界过高,文人武官没一个上眼的,老太太干着急,她自个儿倒老神在在,半分不愁。

方文岳笑道:“针指也教得,书画也教得,这女娃是侄儿的徒弟,少不得要替他抄方誊经,多识些字总有利处。”

老太太横了她一眼,嗔怪道:“别学得像你一般,满脑子奇思怪想。”

方泽芹道:“不劳烦小姑,应笑住在草园子里即可,她是我的徒弟,自当由我来照料。”

王氏好言提醒:“纵然你二人名为师徒,可这男女之间总有诸多不便。”

柳应笑不愿离开师父,听她们这么一说便有些着慌,挨近师父,两手紧紧抓住长袍,方泽芹轻抚她头顶,坦然道:“无妨,我视应笑为亲女,常言道师如父母,这孩子自丧母之后便一直由我照顾,我亦在她母亲棺前许下诺言,定要亲自将她养大成人。”

老太太听了这话是心酸心疼,思及方泽芹也是自幼丧母,不觉对应笑又多了几分怜悯之情,方公对长妻深怀愧疚,他自己生性风流,哪儿还有脸提什么男女之防?

三妻甄氏拭着眼泪走上前,弯下腰来,执起应笑的手轻轻拍抚,悲戚戚道:“可怜了这标致的女娃,才多大年纪,怎就偏要受这等苦害。”

柳应笑缩回手,转到方泽芹身后探个头出来,惊疑不定地看向甄氏,不知她为何流泪,只觉得那眼光闪烁,分明带着笑意。王氏蹙眉道:“瞧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别惹得小娃娃难受。”

甄氏拍嘴一笑:“姐姐说得是,今儿个欢喜,咱不说这些伤心话。”她盯着应笑上下打量一番,对方泽芹道:“我想前日送来一批缎子,颜色太亮,倒正好用在小娃娃身上,过会儿就叫人给你送去。”

方泽芹笑道:“劳烦三娘了。”

老太太又说了些体己话,将繁杂琐事都交给长媳打理,衣物被褥等常备用品自是不消烦神,王氏本还想安个身边的丫头在草园里陪侍,方泽芹婉言谢绝,只留了个魏老妈妈在间壁管照,也不要她伺候寝食起居,只当个传报的信子。





☆、渭州03

作者有话要说:= =|||

当晚在内院铺设酒宴为方泽芹接风掸尘,应笑在桌上又见了许多陌生面孔,依旧是记不住相貌,只晓得有两个年岁与她相仿的孩子,是四娘生的一对龙凤胎。席间,那名叫静儿的丫环扶着一个娇弱纤细的美人款款走来,便是新迎进门的小夫人。方公忙起身接迎,领着她拜过太老夫人与妻室,指着方泽芹道:“这便是我常说的那个不肖子,可总算倦鸟知归了!”

老太太轻哼一声,面色凝了起来,甄氏也不怎么搭理,唯有王氏两头安抚,报了美人名姓,叫李月兰。

方泽芹起身作揖,恭敬道:“见过小娘娘。”却不看她,只将视线落在杯盏上。

李氏轻“嗯”一声,面上端的是冷若冰霜,一双如水美目却顾盼生姿,在方泽芹的脸庞上来回打量三番,轻声慢语:“大官人果真一表人才,子仁好福气。”

方泽芹只微微一笑,小徒弟虽坐在身侧,他却不提,待李氏离开复又坐下来,将两手按在腿上,只压得指尖泛白。

应笑见状,忙捧起茶盏端上,小声说:“师父,徒儿给您敬茶。”

听这绵软漏风的声音,方泽芹胸前滞气立散,笑着接过茶盏,问道:“怎会忽然想到要给为师敬茶?”

应笑挤眉弄眼地说道:“喝茶暖心,心一暖气就消,师父,您老身子骨要紧,为这事儿气坏了可不值当。”这是她听说书学来的词儿,说完之后还作势空拎了两块梨花片啪啪敲打,自然是敲不出声音来了。

方泽芹忍俊不禁,凑近她耳畔悄声问:“你可知为师因何气,又是所为何事?”

应笑想了半天,细声咕哝道:“师父啊,您是嫌娘亲太多了吧,可再多也都不是您的亲阿娘,您见着那些娘娘们便思念起亲阿娘,对么?”

方泽芹没说话,轻抚她的头,应笑看上去,迎着师父柔和的眼光,只觉得这眼光比茶水还温暖,心里甜丝丝的,真如吃了一罐霜糖。

自此,应笑就在府里住下了,为了让小徒弟安心调养,方泽芹将琐碎杂务尽都挡在门外,待徒儿适应气候之后便时常带她去附近县乡出诊,平日里让她誊抄诊籍、诵读经书,总是带进带出,寸步不离左右,与家人倒显生疏。

师徒间的亲密看在旁人眼里又是另一番光景,方家人多嘴杂,姬妾仆妇中少不得有那几个爱嚼舌根的,聚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自然会提到方家的浪荡少爷。

这个道:“魏妈妈自入了草园子里便闲着两手没事干,太老夫人本是叫她去照应小徒弟,谁想那大公子将梳洗更衣一手包办,亲生子女也没这般腻乎劲儿。”

那个悄声说:“可别真是亲生的,公子虽年少,到底是咱老爷的儿子,虎父焉有犬子?”

又有人不正不经地调侃:“听说那女娃娃今年刚八岁,八年前公子才多大?换做是虎头狮身的老爷那也不成啊!如今大公子到了年岁,却成日围着女徒弟打转,哎哟,这像什么话?依我看哪,师徒名分不可尽信。”

这些流言蜚语可让老太太烦神了,连忙叫来王氏、甄氏一起参合这事,就说:“八九岁的女娃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啦。”

甄氏道:“可不是,听魏老姑说,师徒俩同寝同食,无论梳洗打扮、沐浴更衣,那大公子都不让人插手,碰也不能碰一下,就是待亲女儿也没这般的,咱家们谁不是婆子妈妈带养大的?下人们当面不说,背后可捣鼓得欢咧,你道说什么——可别是明面上充作师徒,实是当养媳妇来待哩。”

王氏道:“若真如此倒也罢,我见那娃娃乖巧懂事,日后说不准是个持家的能手,怕就怕男儿心粗,只道有了师徒名分便无所顾忌,却不晓得会损害女儿家的名节。”

甄氏道:“正是此理,再说她一女儿家当什么大夫?再过个把年头也该找人家了,这么成日跟进跟出不怕遭人口舌?别说同房,便是同院也使不得。”

王氏道:“不如去问问文草,若真是另有一番打算,还得让那孩子跟着教引的妈妈学些家务,若没那心思,需得提点提点。”

甄氏微微抿嘴,垂下头默不作声,老太太摇头叹道:“文草命苦,是我老婆子亏欠他们母子的,你们且去替我探探口风,若文草果真中意那女娃便由得他去吧,会不会操持家务无甚紧要,那孩子自个儿喜欢便成,只有一节,切不可坏了别家女孩儿的名声。”

这番谈话过后,甄氏急修书一封回娘家,信中只说近来身子虚弱,想是思乡病犯了,叫把小侄女送来相陪,旁的什么也不提。

王氏让教引的老姑严加管教丫环,若再听到有谁乱嚼舌根,也无需问了,结了月钱后直接辞退,姬妾间若有不省事的,全记下来,按例扣月钱、布缎。

吩咐已毕,那边报说大公子回来了,王氏从房里搜罗出几样首饰装入八宝盒,揣在袖袋里,也不带丫环随从,独自一人径往草园子去了。

方泽芹领了生药材回来,正与应笑在门台上铺晒,见王氏过来,忙起身相迎,作揖拜见,应笑跟在师父身后,甜唤了声“二娘”,双膝一软,便要行跪礼。

王氏托住她,笑道:“家里没这见面就跪的规矩,不必拘束,你自去忙你的,我与你师父有些话谈。”

柳应笑往后退了一步,看向方泽芹,方泽芹抬手在她肩上拍了拍,吩咐道:“将药草铺好便进房歇息去吧,秋天气燥,多喝些水。”

柳应笑点点头,跑去门前继续整理药草。方泽芹领王氏到石桌前坐下,进房端了茶水出来斟上,问道:“二娘找我有什么事?”

王氏看了应笑一眼,说道:“听闻小徒弟年方八岁。”

方泽芹道:“再过两个月便要九岁了。”

王氏笑道:“看起来倒显小,瘦伶伶的,需多补补。”说着,她从袖袋里掏出八宝盒放在桌上,推至方泽芹身前。

方泽芹也不接过,只问:“这是何意?”

王氏道:“九岁正是懵懂之年,女儿心思大多发于此时,同款的礼我早备下三件,便是留着送给儿媳的,迟送不如早送,这里头装的是钗梳小件,尽是城里的走俏货,女娃娃没有不爱的,正好给她头上添些花色。”

她这么一说,方泽芹心里便明白了,按桌起身,绷紧面孔道:“二娘许是有些误会,应笑是我的徒弟,我只将她视作亲人,绝无他心!”

应笑听到声音朝这边望来一眼,方泽芹又缓缓坐下,表情虽未变,眉心却拢了起来。

王氏沉默片刻,笑着说:“我听丫头们拉家常,说大官人带了个养媳妇回家,因顾着孩子年幼,才暂以师徒相处,太老夫人也说中意这姑娘,我便当了真,唉……看来确是二娘误会了。”

方泽芹紧握杯盏不出声,王氏盯着那颠动的茶汤瞧了许久,缓缓道:“文草应知名节声誉对女孩儿有多紧要,你是心无俗念,我也知你对她只有师徒之情,可他人不知,府里已自传出闲言碎语,在外头亦不知要生多少口舌。”

方泽芹道:“旁人如何说是旁人的事,我自问心无愧即可。”

王氏笑着摇头,“人言可畏,一传十,十传百,能传出千般花样来,今儿个是府里丫头碎嘴,明儿你的妻若听到这些闲言,心里作何想法?若你徒弟日后有了中意的男子,那男子见你师徒如此亲密,又听得那些捕风捉影的讹传,可会生疑?”

“即便你不在乎,你徒儿会如何想?她可受得起那诸多青白眼光?女子的名节是什么,那便是世人看待你的眼光,说什么行得端坐得直,不做给旁人看,有谁认你的?再说,凡这男女之事,捅出篓子来,总不会计较男人的过失,错的都是女子,你说是也不是?”

方泽芹心口微堵,却也明白这道理说得实在,当下回道:“确是我考虑不周,二娘说的话在理,我会好好思量。”

王氏道:“能明白便好,我也不是成心要让你师徒疏离,既是教徒弟,常带在身边也是理所应当,诸如梳洗更衣这等私事却要避嫌,遇到那些惯常爱污人的也好有个分辨。”

方泽芹一昧客气道:“多谢二娘提点,我自会留意。”

王氏颔首,站起身来,伸手拍拍那八宝盒,笑道:“这盒子你拿着,送小徒弟也好,留给媳妇儿也罢,给你了便是你的,没有再收回的道理。”又寒暄几句便即离开。

方泽芹直送到院门外,折回屋里,见应笑立在桌前誊抄诊籍,脚下还踩着矮凳,虽身量不足,姿态动作却自然流畅,运笔间颇得要领。方泽芹越瞧越欣喜,便拖张凳子坐在应笑身旁看她写字,不时点拨两句,心里却暗自琢磨着王氏所说的话。

待应笑抄完后,方泽芹将八宝盒放在桌上,道:“这是二娘送你的礼。”

应笑看时,见是一个精巧的红木小盒,黄铜包边,盒面上点缀八块卵形翠石,接缝处还有个藤条似的锁扣,她伸手轻摸,小心翼翼地捧起来端量,不由啧啧赞叹:“师父,这木盒真好看。”

方泽芹笑道:“更好看的在里边儿,打开瞧瞧。”

应笑在锁扣上轻拈两下,将八宝盒递给方泽芹,说道:“师父开,徒儿怕把盒子弄坏了。”

方泽芹拍拍她的头,扭开锁扣,翻起盒盖,就见盒里有两层隔屉,上层装着簪钗环钿,下层则是梳篦与各色丝带软巾,应笑双眼发亮,双手捧起盒子不肯丢。

方泽芹问道:“可还喜欢?”

应笑点头,露齿一笑,脆声回说:“喜欢,可喜欢了!”

方泽芹拈起一朵葵花钿簪在应笑的发髻上,退后品赏,笑道:“你用这些饰物还太早了,再过个三五年,等你长大了方能用得上。”

应笑道:“那徒儿想快快长大。”她跳到床前坐下,取出挂镜瞧了又瞧,直到晚上睡觉才舍得把花钿摘下来。

方泽芹这才领会到何为“女儿心思大多发于此时”,当晚,他便让魏妈妈领应笑去槽房里洗澡,将卧房以竹屏隔成内外两间,应笑睡里间,他只在外面搭个胡床当铺子。

方泽芹还怕小徒弟心存芥蒂,时不时嘘寒问暖——

问在后槽房里洗澡还习惯吗?答曰水多槽大可游泳,好生舒服。
又问魏妈妈梳头可适应?答曰发式天天换,花样日日新,可好看了。
尤不死心,再问一个人睡可安心?答曰床大褥软能舒开手脚,灯明屋亮,再也不怕了。

方泽芹唯有叹气,夜间总要进出数次,在徒儿床头望望,见灯芯长了便剪去,小徒弟睡得香,他却觉得怀中空荡荡,总也不踏实。

一日忽下暴雨,电闪雷鸣,到得三更时分,里间传出细细的抽泣声,方泽芹跳下胡床、转过屏风,就见应笑用被子蒙住头,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方泽芹忙走过去,揭开被子把小徒弟抱进怀里,应笑立即像小乌龟般扒拉在师父身上,鼻涕呼啦地哭着说:“师父,雷公要来抓小孩儿了,徒儿怕,陪我睡。”

自此之后,但凡打雷下雨,不等小徒弟叫唤,方泽芹自会入内陪睡,那些丫环姬妾们在王氏的管教下自不敢再搬弄是非。

再说那方家小姑是当今世上少见的才女,满腹经纶、博古通今,是府里现成的饱学夫子,专事训教小辈,她见应笑字写得好,便起了惜才之心,对方泽芹道:“古之贤女无不好学,女孩儿家岂可不读《孝经》《论语》略通大义?”

方泽芹正想趁此机会让怯生的小徒弟学着如何与同辈相处,便暂不带她出诊,好让她能与年纪相仿的孩子们多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