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边的副将道:“大内总管怎会出现在此?”
中尉道:“看他急急忙忙的样子,应当是知道南疆王闯皇城,所以前去护驾吧?我们不必管这么多,天机府让我们守住各个路口,以防南疆王的同党进出,我们照做便是。”
“是!”
席停云好不容易冲到皇城前,发现情形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霍决等人已经被京中军重重包围。
皇城守军正架起弓箭袭击。
“住手!”席停云大喝一声,亮出令牌。
京中军和皇城守军同时一怔。
席停云抢过身边士兵的刀,冷冷地对准霍决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皇城,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霍决将枪慢吞地从士兵身体里□,傲慢地挑了挑眉毛,“普天之下,只有我的夫人才能让我束手就擒。”
席停云心中暗咒,“你以为你还能逃出生天吗?速速投降,求皇上宽赦才是上策!”
霍决定定地看着他。
席停云咬牙道:“尊夫人知道,一定也会同意的。”
68、穷追猛打(七)
霍决嘴角弯了弯;突然将长枪丢向他。
席停云将刀换到左手,右手抓住枪,冷声道:“还不随我去刑部投案!”
他刚要调转马头,就被京中军拦住。校尉道:“南疆王罪犯谋逆,请许我派人护送尊驾。”
席停云冷然道:“跟在后头便是。”
“是。”
京中军派出一队在前开路;其余人分别包围左右和后方。
席停云暗暗皱眉。如此阵仗;要如何脱身?
霍决老神在在地驾马到他身边;“你在京城有私宅吗?”
“没有。”其实宫中有头有脸的内官在皇城外设私宅是常事;只是他孑然一身,闲暇时又喜欢跑天机府,私宅有了也是空置,因此并未置办。
霍决道:“除了皇宫,你住哪里?”
席停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与朋友聊得晚了,便在朋友府中住下。”
“天机府在何处?”他问。
席停云道:“前方不远。”
“会经过吗?”
“你想做什么?”席停云警觉起来。有了闯皇宫的前例,他实在不敢小觑霍决说的每一句话。
霍决道:“当做娘家。”
席停云摸不着头脑,“娘家?”
“新娘不是要从娘家出阁的吗?”
“……”席停云道:“为何闯皇城?”
霍决道:“看他不顺眼。”
他口中的他自然是皇帝。
席停云默然。这个理由貌似很像霍决的性格,可是与霍决相处久了便知道他绝不是这样不顾后果之人。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它必然的理由。
“我想赌一把。”霍决突然道。
席停云皱眉道:“赌什么?”
霍决道:“赌你肯不肯为了我的命,跟我走。”
席停云怔住。
“这里有皇帝,有方横斜,有武女子,有贺孤峰,还有很多我不知道却被你留恋的人。可我只有一个。”霍决顿住,双耳微微泛红,眼睛却坚定地望着前方,“要赢他们,只有拼命。”
席停云猛然低头,两滴泪落在手背上,很快被他擦去,再抬头,除了眼眶微红之外,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模样。他轻声问:“想好怎么离开了吗?”
霍决伸出手。
席停云将长枪放在他手中。
“跟紧我!”
天机府。
方横斜坐在树枝上,拿着剪子怡然自得地修剪着树上的枯枝。
小卷站在树下面道:“主人,武女子回来了,正在找主人。我说主人外出了,但他不信。”
“他的确不该信的。”
“啊?”
“因为我出门一定会带着你。”
小卷吐了吐舌头道:“早知道我让别人去说了。”
“千金难买早知道。”武女子没好气地出现在他身后。
小卷道:“主人不想见你,你走吧。”
武女子一拍他的脑袋,“小鬼头,在我面前打官腔你还嫩了点。”
小卷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却听方横斜道:“你去帮我看看,药煮好了没有。”
“是。”小卷不甘不愿地告退。
武女子道:“马已经送到,接下来是不是应该送出城?”
方横斜叹气道:“你既然知道我不想见你,又何必再来问我。”
武女子道:“当年你肯在皇帝的面前救下他,为何今日不肯?”
“当年是举手之劳。”
“皇帝沉溺酒色,足足两个月不曾上朝,你若是要放人,还有谁能阻止?”
方横斜道:“我自己。”
“为何?”
“将霍决和贺孤峰引到京师的机会可一而不可再,错过这次,再也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武女子变色道:“引到京师?”
方横斜道:“我让你跟在贺孤峰身边,一是为了不让他们收到霍决打败阿裘的消息。二是适时透露出他们前往京师的行踪却令霍决无从联络。”
武女子喃喃道:“怪不得沿途不时收到赶路的消息。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送马给他?”
方横斜道:“有马才能跑得快。”
一截树枝被咔嚓剪下,跌落下来。
武女子伸手抓住,将树枝上的树叶一片片摘去,“也就是说,从此以后,他的生死听天由命?”
方横斜从书上翩然而落,微微一笑,“纵然是父母,也不可能护住子女一生一世。他选择了自己的路,便该依靠自己的双腿走下去。”
“既然如此,我也要选择我自己的路。”
方横斜低头看着剪子,“你来天机府多久了?”
“三年。”
“三年可以发生很多事。”
“也可以知道很多事。”
“既是你的决定,”方横斜浅笑,“我祝你一路顺风。”
霍决和席停云的发难令京中军猝不及防。
京师戒严,长街人影稀落。
霍决持枪开道,竟无一合之将。
眼见南门在望,两旁屋顶忽而传来密集的破风声。
“小心!”霍决脱下红袍,在半空一卷,包住袭来箭矢,又用力一抖,箭矢纷纷抖落。
“席停云!”
随着一声怒喝,一柄巴掌大的匕首无声息地剖开席停云□|马的腹部。马悲鸣一声,屈膝跪地!席停云一个跟斗从马上翻下来,还未站稳,手臂便被破开一道口子。
席停云下意识挥刀朝来者砍去,只听那人冷哼一声,用匕首叮叮叮连砍三下,刀锋竟断成四截。
“背叛皇上者,杀无赦!”那人低吼一声,匕首朝他前胸递来。
一杆长枪从斜里伸出,挡在匕首前,轻轻一抖,匕首立刻被弹了开来。
霍决弯腰将席停云报上马,冷然地看着那人。
席停云低声道:“他是千里眼翟通!”
翟通见他上了马,双脚往后一退,立刻消失在人海之中。
霍决挽枪扫开冲过来的士兵,冷哼道:“不人不鬼!”
席停云知道翟通的武功并不如何高明,只是仗着一身神出鬼没的轻功,叫人防不胜防,自己之前吃亏在毫无防备。他看向四周,发现京中军与南门守军联合,人数越来越多,要突围越来越困难。
“吁!”霍决吹起口哨。
房屋两旁突然冒出十几个人头。
霍决道:“屏息!”
他喊得声音很大,因此敌我双方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席停云抬头,看到空中洒下一层厚厚的白色粉末。
士兵们惊呼纷纷,显然是怕沾上这不知名的毒粉!
霍决长枪一撩,甩开拦路的士兵,朝门口急冲。
席停云屏息得有些吃力,就听霍决在耳边道:“街道宽阔,用毒无用,只是普通的面粉。”
“……”
“放箭!”城楼上突然传来一声厉喝!
“住手!”另一声高吼紧随其后。
席停云和霍决抬头,就看到武女子手持天机府令牌,从千军万马中凌空踏里,“府主有令!统统放人!”
城楼上站的守城大将又惊又怒,“来者何人?”
“天机府,武女子!”武女子落在霍决和席停云面前,手中高举令牌,面色凛然,“此乃皇上口谕,府主怕书写圣旨耽误时间,特地叫我先行一步!”
若是方横斜的命令,守城大将还能无视,但搬出皇帝口谕就让他无可奈何了。
武女子见他迟迟不动,怕夜长梦多,忙道:“南疆王对庄朝一直忠心耿耿,深受皇上器重!若是因为你们的莽撞,使南疆王对我大庄心存芥蒂,你担当得起吗?”
大将这才下令开城门。
席停云和武女子刚松一口气,就见翟通冒出来道:“这真的是皇上口谕?”
武女子挑眉道:“翟副总管不信么?”
翟通看着席停云,冷笑道:“大内总管都可以背叛皇上,你为何不可以假传圣旨?”
69、穷追猛打(八)
席停云道:“谁说我背叛皇上?”
翟通道:“你不背叛皇上你跑什么?”
席停云突然冲他眨了眨眼睛;“我怎么会违背皇上的命令?”
正因席停云投敌而义愤填膺的翟通突然懵了,脑袋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难道席停云与南疆王过从甚密是出自皇帝授意?他看着危急关头跑出来救场的武女子,心里隐隐认同了这个猜测。武女子是方横斜的心腹,席停云又是方横斜的至交,他怕席停云无法完成皇帝的任务;出来帮忙就很说得过去。若说武女子为了南疆王背叛皇帝和方横斜的确有些奇怪。
再说;席停云是大内总管;位高权重;又怎会跑去投靠小小的南疆。心念电转,他语气立刻软了下来,“那你为何一声不吭,直接跑了?”
席停云面不改色道:“我与王爷打赌,比谁的马快;先到城门。”
京中军的校尉十分没有眼色地嚷嚷道:“你之前明明说送南疆王去刑部领罪!”
武女子道:“胡说!王爷是什么身份!若要领罪也该向皇上领罪,岂由刑部判决?”
校尉知道天机府和大内总管都是惹不起的人物,被喝了一声,也不敢再回嘴。
翟通既然认定他们是出自皇帝授意,自然不会计较这些细节,还特意向南疆王拱手致歉,“小人莽撞,冲撞了王爷,还请王爷见谅。”
霍决用眼角瞥了他一眼,催马前行。
守城大将见京中军和大内副总管都让了路,只好开城门放人。
离去前,席停云鬼使神差地回头,只见房屋两旁冒出的十几个人头中竟然站着赦僙。赦僙见他看过来,还举着水囊朝他挥了挥手。
他越想越觉得不安,问霍决道:“赦僙他们如何离开?”一旦谎言被揭穿,京中军一定会大肆捕杀他们。
“他们有他们的办法。”霍决看他依旧担忧,便道,“毒水、霹雳弹……他们手里多得是。”
席停云这才知道赦僙冲他晃水囊的意思。
武女子从马上解下一个包袱丢给席停云,“乔装走。”
席停云道:“皇上口谕是……”
“假的。”
“府主……”
“假的。”
“府主也是假的?”席停云糊涂了。
武女子苦笑道:“不,是我成了假的。”
快马如电,迅雷不及掩耳地插|入往回走的京中军中。
小卷坐在马上,高举天机府令牌,道:“府主有令。武女子勾结外邦,盗取军机,着京中军速速缉拿!”
京中军校尉大惊,“他刚刚持府主令牌救了南疆王和席停云出城。”
“蠢货!”小卷将令牌甩在他脸上,“还不快追!必要时,可用令牌调派各州府便宜行事!”
“你真打算置思友和女子于死地?”文思思慢条斯理地揭开杯盖,轻轻撩动浮在水面上的茶叶。
方横斜提笔作画,头也不抬道:“霍决私闯皇城,罪同谋逆。他们私纵霍决,当以同党论处。”
“席停云因你下南疆,霍决因你上京师。”
“却不是因我闯城放人。”方横斜叹气道,“在其位,谋其政。我身受皇恩而执掌天机,岂能以私情而废公义?”
文思思道:“你打算如何做?”
“下令各州府一道缉拿。”
“只是如此?”
方横斜抬眸道:“你愿亲自出马?”
文思思伸了个懒腰,一脸痛苦道:“刚从南疆赶回来,真是……头晕目眩四肢无力,可能有些水土不服。虽然我很愿为府主效劳,却怕心有余力不足。”
方横斜不以为意地微笑道:“小病不顾,大病难治。你下去休息吧。”
“多谢府主。”文思思懒洋洋地起身,又顿住脚步,“听说平霄城主也在京师。”
“我也听说了。”
“皇上一直忌惮北城南疆,如今有一网打尽的机会,想必府主不会错过。”
方横斜道:“你想去?”
文思思道:“比起找南疆王的麻烦,我倒更想会一会这位贺城主。可惜我头晕目眩四肢无力,仍是心有余力不足。”他叹气出门,慢悠悠地拐出长廊,立刻健步如飞。
长廊另一侧,小卷端茶走来。
方横斜不等他入内,便道:“我闻到了紫仙露的味道。”
小卷谄媚地笑笑,“主人好鼻子!”
“可惜最近不太爱喝。”
“为何?”小卷大惊。
“每次喝你泡的紫仙露,就要为你闯的祸收拾残局。”
“这次不是!我保证。”
“那更糟糕。”方横斜搁笔。
小卷道:“主人知道我想求什么?”
“除了求情之外,还能求什么?”
小卷将紫仙露放下,期待地望着他,“那有没有用?”
方横斜道:“你认为各州府的官兵能够杀得了打败阿裘的南疆王、千变万化的千面狐和对天机府了若指掌的武女子联手吗?”
小卷嘿嘿笑道:“他们不足为虑,我希望府主能手下留情。”
方横斜笑道:“我为何要手下留情?”
“府主忘了?当初你希望席停云留在南疆,远离京师。如今他们正往南疆跑啊。”
方横斜叹息道:“我原希望他能远离纷争,至少不要那么快,却没想到这场纷争来得更快。”
小卷道:“只要府主放他们回去,一切都会各归各位。”
“太迟了。”
“太迟?”
“我已经派人向宫中报信,相信很快就有消息。”
小卷皱眉道:“皇上沉迷享乐,不问政事已久……”他脸色蓦然一变,“千岁爷!”
若说千面狐席停云的神秘来自于他千变万化的容貌,千里眼翟通的神秘来自于他飘忽不定的行踪,那么,千岁爷的神秘就来自于他的本身。除了皇帝之外谁都不知道千岁爷究竟是谁,只知道当别人意识到他的存在时,他必然已经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方横斜道:“我记得当时还有翟通在场。纵然不报,结果也是一样。”
小卷道:“难道我们只能坐视他们被追杀?”
“当然不能。”
“主人?”
“命人画下他们三人的画像,张贴各州府悬赏缉拿……死活不论!”
小卷吃惊地张大嘴巴,“主人?”
方横斜捧起茶碗,啜了一口,“好茶。”
一时间,各州府风声鹤唳!
方横斜坐镇天机府,每日都能收到来自各州府的驿报,内容极为相似,大抵是某地抓住席停云,某地出现霍决尸体,某地疑现武女子的踪影。
文思思每日都来听“好消息”。
“看来,要抓住席停云,比战胜霍决更难。”
方横斜看着文思思幸灾乐祸的笑容,淡然道:“你猜,翟通能不能找到他们?”
文思思笑容一敛,“大内总管跑路了,他这个大内副总管理当守在皇城中侍候皇帝才是,怎能擅离职守?”
方横斜道:“希望他抱持与你一样的想法。”
文思思有点不安,“近来没什么事用得着他跑腿吗?”
方横斜道:“缉拿南疆王算不算?”
文思思沉默了半晌,问道:“你猜,思友他们究竟藏在哪里?”
席停云没有藏,而是挽着霍决的胳膊,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
“娘子饿不饿?”霍决见到路边的面摊,眼睛一亮,立刻停住脚步。
席停云温柔地笑道:“听相公的。”
两人相携进了面摊,各要了一碗凉面。刚坐下没多久,一个挑着两筐鸡蛋的大汉在他们对面坐下,擦了擦满头大汗道:“老人家,搭个桌!”
70、穷追猛打(九)
霍决低头吃面;没理他。席停云和善地笑了笑,“这鸡蛋瞅着真新鲜。”
大汉道:“早上刚在村里收起来的,可惜跑了一天没卖几个。要不大娘带几个?”
席停云摇头道:“我们赶路,带着鸡蛋不方便。”
“这倒是,这东西碰不得撞不得的。两位老人家去哪儿啊?”
“我们去……”
话刚说一遍;就被突如其来的吆喝声打断。
大汉回头;就看到一群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