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羽·赤炎之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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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羽·赤炎之瞳-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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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瞬,满殿屏息,光华满座。
    丝竹悠扬而起的时候,殷夜来随之起舞。她舞得很轻盈,似乎完全没有被眼前这沉重的气氛压倒,也没有感受到自己是在生死边缘徘徊,裙裾在华丽的、然满了美人鲜血的殿堂上飞扬而起,宛如一朵旋舞着盛开的花。
    白帝坐在高处的金座上远远望着,眼里露出复杂的表情来。
    宰铺素问一边吸着水烟,一边冷眼看着这君臣两人,手指默默敲击着案板,似乎在沉呤盘算着什么,眼神变幻不定。
    在群臣三人各怀心思想着什么的时候,一曲《十面埋伏》的琵琶方过,只听那个唱霸王的伶人开口,因为恐惧声音还在微颤:“今日里,败阵归心神不定。枪挑了汉营中数员上将,虽英勇、怎提防十面埋藏!传一令、休出兵各归营帐——虞啊!此一番连累你多受惊。”
    虞姬曼声应合:“自随大王战天下,风霜劳碌年复年。妾无怨,恨只恨无道秦把生灵涂炭,害的众百姓困苦颠连。”
    “好!”白帝击掌,喝了一杯。
    伶人接着以霸王的语气念白:“虞啊,想孤出兵以来,大小几十余战,未尝败北,今日十面埋伏,困在垓下,粮草俱尽,又无援兵——哎呀!依孤看来,今日是你我分别之期了。”
    白墨宸听得真切,不由得微微一震:这是中州人的传统大戏,可里面的字字句句,居然仿佛是特意为了今日唱给他听而写。
    却听虞姬婉转道:“大王且退往江东,徐图后举,勿以妾为念也。”
    霸王一顿足,念白:“哎呀,妃子啊!此番交战,必须要轻车简从,方能杀出重围,看来不能与妃子同行,这、这、这便怎么处?——哦呵,有了!刘邦与孤旧友,你不如随了他去,也免得孤此去悬心。”
    白墨宸听得出了神:那个中州人的霸王,在穷途末路下,居然开口要自己的女人随了敌方主帅么?他是在故意试探吧?是不是因为这样,那个叫虞姬的女人最后才会死?——并不是因为十面埋伏无路可走,而是除此之外、已无法让他心安!
  
     殿堂上,虞姬和霸王还在唱,字字句句都如把把尖刀直插他的心头。
    他知道白帝是故意要通过她的口,唱给他听这一出。
    旋舞中,殷夜来来到他面前,捧起了案上的一盏金杯,他一震,下意识地抬手接住,她却在一笑后又旋舞着离开,曼声唱:“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赢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再听军情报如何。”
    白墨宸茫然地接着那一杯酒,手第一次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只觉得血从脚底往天灵盖上冲来,几乎令他握不住手里的酒杯,便要再度拍案而起,和白帝彻底决裂。
    然而,时间还没到……他必须再忍一忍。
    接下来,便是那一段著名的剑舞。
    琵琶声一转,从凄婉低回转为急切,旁边乐师檀板加急,鼓声渐密。殷夜来足尖一顿,也忽然收敛了柔媚轻盈的舞姿,拈着一尺多长的簪子,纵横而舞——那是剑之舞,姿态优美,洒脱舒展。那种凛然之美,震慑了满殿的人。
    从来没有人想过,这个青楼里出来的女子,居然还能舞出这样的气势!
    “好!”窅娘看的出神,竟然忘记了片刻前的恐惧,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
    白帝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空桑统帅,却发现对方在出神——特意点了这一曲《霸王别姬》,原本是敲山震虎的手段,意在提醒对方若继续不知好歹,即便是盖世英雄,也不免和中州的那个西楚霸王落得一个美人丧命、自刎乌江的下场。
    然而此刻,白墨宸的脸色还是沉如水,注视着殿上的歌舞,没有丝毫示弱的摸样——这个男人被逼到了现在这个境地,居然还能这样不动声色!
    白帝忽然间有一种挫败感,恶毒的念头再也难以控制地从内心升起:算了!如果这个人再不知好歹,那么,就算再舍不得,也得把他给清除了!这样也不错,至少这么一来,眼前这个垂涎已久的女人从此后就彻底归自己了!
    剑舞到了极处,满殿只见白衣闪动,游走五方。
    遥想当时垓下之围,十面埋伏,那个女子怀着必死之心在中军帐下持剑而舞,曼声做歌——十年征战,十年相伴,到最后看破这红尘债孽,彼此相互拖欠,不过是三生未了的缘。
    这一剑之后,便斩断今生所有的牵绊。
    那个唱霸王的优伶终于惊魂方定,入了戏,声音洪亮地唱出了那千古绝唱:“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那一瞬间,坐在上首的男人如受重击,竟潸然泪下!那一行泪滑过钢铁般的脸颊,坠入酒杯中,激起了微小的回声,随即消失无痕。
    刹那间,白帝送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原来,方才白墨宸这样的表情,并不是无动于衷的出神,而是沉湎戏中无法自拔。这一出《霸王别姬》真是点的不错,敲山震虎,恰恰掐住了这个钢铁般男人的要害。
    此刻,殷夜来执簪起舞,曼声应:
    “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白墨宸在歌声里缓缓站起,朝着帝君的席位侧过身去,弯下腰去捡那一块被扔在阶下的虎符——手似乎有千斤重,一分分地伸出,最终握紧了那一块片刻前被丢弃的虎符。他终归还是屈从于帝君的意愿,被那只翻云覆雨手控制。
    看到屈膝的统帅,白帝满意地端起了一杯酒。墨宸这样钢铁般的性子,终究还是为了一个女人向他妥协了啊……
    然后刚得意地想到这里,喉头却是一窒,这杯酒顿时喝不下去。耳边风声一动,他身不由己的往前踉跄了一下,几乎撞到了案几。空桑皇帝惊愕地抬起头,却看到一张美丽绝伦的脸就在不到一尺的地方——殷夜来不知何时已经旋舞过来,靠在了身侧。
    他们离得那么近,女人唇里呼出的芳香气息几乎可以直接吹进自己的嘴里。白帝心里一荡,思维空白的瞬间,有一种香艳的错觉——
    然后,那一支尖利的金簪,却正抵在自己左动脉上!
    变起突然,不止是坐得近的宰铺和白帅,连下面乐师和歌姬都震惊地停下来,看着高处金座上挟持了帝君的舞姬,目瞪口呆。大殿上忽然寂静如死,只听得见一片错落急促的呼吸声,片刻后,那群人才醒过来似地发出一声惊呼,扔掉了手中的乐器,争先恐后地跑出了光华殿,沿路大呼:“刺客……有刺客!来人!”
    这一瞬之后,白帝也回过神来了。他不能动弹,眼睛却在着急地四处看——寒蛩、寒蛩呢?那个寸步不离的影守,如今去了那里?
    “帝君!”宰铺失声惊呼,一下子站了起来,似要冲过来救驾。
    “别动!” 殷夜来立刻低声厉喝,手腕微微一用力,尖利的金钗划破了白帝的侧颈,一行殷红的血流了下来,白帝闷声痛呼,却立刻咬住了牙——他本不是一个软弱无能的皇帝,此刻生死关头,倒不曾乱了阵脚。
    宰铺不敢再动,只是求助似的看向了一侧。
    “夜来,别这样。”白墨宸疾步走了过来,压低了声音,“你太冒失了!”
    “别这样,又该怎样?还有别的方法么?”她看着他,声音却透着一股决绝,“你是想违背良心做一个千古罪人,还是想做一个其君犯上的不臣之人?两个罪名,你总得挑一个!如果你还不能决定,我现在已经替你决定了。”
    “……”白墨宸一震,没有说话。
    她的性格还是如此决绝,和十年前不曾有稍微改变——十年前她可以为了家人头也不回地踏入修罗场,几天前可以为了被侮辱的青楼姐妹一怒杀死贵族王孙,如今在情势危急之下,她竟然选择了挟持帝君!
    他的脑子一时间有点乱,没想到要怎样化解面前这个几乎到了绝境的局面。
    “听着,立刻下旨,放墨宸出宫!”殷夜来却已经转过了头,语气森然地对白帝道,“撤出外面的侍卫,调走帝都里巡逻的缇骑,备好车马和通行令牌——否则,别怪我马上就要为外头那几十个枉死的姐妹报仇!”
    白帝似海没有回过神来,喃喃:“什……什么?”
    “怎么,不相信我会这么做?”殷夜来忽地笑了,附耳在白帝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帝君脸上露出匪夷所思的惊骇来,一瞬间竟然剧烈的发起抖来;“你……你难道就是……”
   
     “现在你相信了?”殷夜来冷笑,“放人!”
    “好……好!”不知道她说了什么,阴枭的白帝居然忽然没了脾气,立刻毫不犹豫地点头,“立刻放……立刻放!出入禁宫的令符就在朕的怀里,你拿去吧……”
    殷夜来一手用金簪逼住他的咽喉,一手小心翼翼地伸出去,探入他的怀中——就在那一瞬,白帝身子猛然一震,脱口啊了一声!殷夜来只恐有诈,连忙缩回手,然而就在那一刹那,只听“噗”的一声,她看到自己收回的那只手上居然沾满了血!
    有一道血箭从白帝心口喷出,濡湿了她的手。
    是谁?!是谁在这一瞬间,居然在她手里果断然刺杀了白帝!
    殷夜来大惊,刚一回身,就又有一道凌厉之气直射而来,她挥手格挡,只听嗤的一声,那道光转了一个弯,刺穿了殿上的蟠龙柱。只是一击,那合抱粗的柱居然居中折断!
    “小心!”白墨宸失声惊呼,一掠而上,一把将她拉开。
    殷夜来和白墨宸齐齐退开。等退到安全的死角后,他们两人才回过头,顺着杀气的来势看去——光线暗淡的天花板藻井下,仿佛烟雾一样,缓缓浮现出了一个苍白的人形,带着一个奇特的没有五官的面具。
    剑光就是从他手里刺落的,一瞬间洞穿了白帝的身体。
    “寒……寒蛩?!”那一瞬,比他们更震惊地却是白帝。帝君呻吟着看着那个此刻才从天而降的影守,不可思议地喃喃:“为什么?……如果不是朕,十、十年前你早就死了……这些年,朕给了你一切!”
    “是么?”寒蛩的声音冷如冰雪:“可是,你没给我自由。”
    只听“嚓”的轻轻一声响,他手里的剑芒忽然暴涨,一瞬间吞吐数丈,再度刺穿了白帝的身体!白帝全身一震,身体晃了一晃,终于倒了下去。
    影守发出了一声长笑,一把扯下了面具——青铜面具下的是一张妖异如女子的脸,似是常年不曾见到阳光,苍白寡淡,眼睛里却有着一股闪电一样的光。更奇特的是,他的两道眉毛淡淡如雾,如眉心连在了一起。这种“通心眉”之相,令人一见难忘。
    殷夜来猛然一震:是的……她记得这张脸!
    十年前那个血腥的夜里,豹房里尸体横陈,她握着一把刀,斩杀了几十个试图闯入的侍卫,精疲力尽的守在门口,听见身后那些饱受蹂躏的雏女们在瑟瑟发抖地哭泣,听见白帝白煊高喊着要把所有造反的雏女都碎尸万段……这一切声音,都显得那么遥远了。
    她知道再过半个时辰,自己便要被那些来救驾的侍卫乱刀分尸,唯一的方法,就是先扣住白帝做人质,然后再护着大家撤退!
    她左手探出,从死去的侍卫身上又拔了一把刀出来。双刀在手,就在白帝那句话没有说完的一瞬,她宛如闪电般巧妙穿过了人群,抢身到了白帝身侧。
    “帝君!”所有侍卫都失声惊呼。
    “快,下令放了豹房里所有人……”他刚扣住了白煊,然而话音未落,一阵风在黑夜里吹过,有一个禁宫侍卫闪电般地抢身过来——她不由一惊:在伽蓝帝都内,居然还有身手如此惊人的侍卫!
    就在那个刹那,她看到一张苍白的脸从眼前掠过,一股力量隔空打来,正正弹在了她的虎口上,她手中的刀猛然一震,向后一跳。嚓的一声,刀锋切入咽喉一寸,她手里的白煊连叫都来不及叫出一声便抽搐着倒了下去!
    一瞬间,侍卫们惊呼着围过来——这个女人,居然真的弑君了!
    她在那一刻只觉得手足冰凉,失声:“不是我!”
    没有一个人看得清是谁下的手,除了她。她霍然回头,看到了隐藏于暗夜的猎手——那个人穿着和侍卫一模一样的装束,在成功地一击刺杀皇帝后迅速转身,飞快的没入阴影中,在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守在豹房门口的自己,带着一丝捉摸不定的表情,似是有意无意地张了张嘴,对她挑了一下拇指,似是挑衅,又似是赞赏。
    “剑圣一门?”她认出了他的口型。
    ——这个刺客,居然认出了自己的剑法门派!
    惊鸿一瞥,她只依稀看到那个人的脸色非常苍白,五官秀丽如女子,斜飞的双眉在眉心连在了一起,仿佛淡淡的一抹烟雾横过,压住了一双细长冷亮的眼睛,让整张脸都显得有些诡异阴沉。
    那样的一张脸,迅速沉入暗夜,再也不见。
    〃不……不是我!不是我!〃他震惊而茫然地喃喃,看着脚下抽搐着渐渐断气的白帝白煊,一步一步后退,面对着黑压压围上来的侍卫,“不是我杀的!”
    然而那些皇宫里的人根本听不进去,迅速朝着她扑了过来。  
   
 
  
     她迅速地退入了豹房,关上门,剧烈的喘息。她知道自己只怕要在深宫里和那些雏女一起被乱刀分尸,永无见天日的时候。
    可是,陡然间,那些如林围上的刀兵忽地乱了,仿佛有什么力量忽地从外围袭击了过来,到处一片惊呼声。她从窗口看出去,只看到数十个黑影从人群里悄然凸显,每一个人都穿着一模一样的侍卫服装,陡然拔剑,毫不犹豫地开始屠杀周围的同僚!这一群人的出手时如此迅速狠毒,割喉刺心,毫无犹豫,显然是多年来习惯于杀戮。
    那是一群嗜血的妖兽。
    在那一群人里,她再度看到了那双诡异而冷亮的眼睛。
    “不要怕。”黑暗里,忽然背后有人开口,“接下来的事情,让他们去做吧。”
    她霍然回头,看到了一个戎装的军人出现在豹房里,眼眸深沉,不动如山——直到后来,墨宸与她关系极亲密时,才告诉她这个人叫做“北越雪主”,是那次刺杀行动中的灵魂人物,而他带来的那些人,就是下属的杀手集团“北越”。
    北越雪主!她为这个名字而震惊不已。
    原来,白帝为了除掉兄长用尽了一切手段,居然请来了这般人物!
    早在少女时代,她就从师父嘴里听说过这个人。传说那个神秘人来自北越郡雪城,拥有云荒大地上最可怕的暗杀组织“北越”,“北越雪谱”上的杀手共有十七名,个个都是独当一面的高手,其中北越雪主的剑技尤其高深莫测。
    传说他是一个非常古怪的人,对人绝情决意,却独独爱剑成痴,多年来遍访天下名师,甚至连剑圣门下的弟子都曾经败在过他手下。
    也就是这个北越雪主,在率旗下的刺客们杀死白帝白煊之后,又再度出手杀了他的一对儿女,为白烨继位彻底扫清了道路。
    她亲眼看到过那残酷的景象:深宫里尸体堆积如山,血流遍地,然而那一对幼小的孩子在宽广华丽的寝宫里沉睡,却完全不知道一墙之隔他们的母亲已经被白绫绞死。她下意识地奔向寝宫,想唤醒那一对不知危机来临的孩子,然而,月光下有人影一掠而过,她甚至来不及阻拦,只看到一道闪电透窗而入,在那一对孩子的颈部轻轻绕了一圈!
    一声也没有响地,孩子尚在睡梦中,头颅却瞬地同身体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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