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羽·赤炎之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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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羽·赤炎之瞳-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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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渡化他时候说过的话浮现在耳畔: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

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怎么办……”他喃喃,头痛欲裂,颓然坐在海边的礁石上。涨潮时分到了,海涛声声拍岸,如飞花碎玉乱溅,打湿了他的全身,然而这个平日注重仪表的贵公子却似乎忽然不觉,只是埋首苦思。停顿了片刻,还是茫无头绪的他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苦闷的大喊,在空旷的海边远远传了出去。

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办!

那一瞬,随着一个大浪的拍击,他颓然仰身,重重地倒在了礁石上,任凭海浪从天扑落,淹没了他的眼睛。

一声未毕,忽然听到身后一个声音问:“你没事吧?”

他霍然回过头,在暮色里,看到那个西荒少女正站在他身后,正用明亮而同情的眼神看着自己——那眼神温柔清澈得似乎要将人融化,有一种安抚和洗净的力量,他想叱她走开,但不知为何却没有力气,话在喉咙里嘀咕了一下就没有声音。

琉璃走过来,蹲在他身边,平视着他的眼睛。

他忽然觉得不舒服,转开了视线,不敢和她对视。

“怎么躺在海水里啊?整个人都湿透了。”她轻声问,抬起手替他擦了擦满脸的水迹。慕容隽不耐烦地摇了摇头,却没躲过她的手。

少女的手指温暖而柔软,掠过他冰冷的脸颊——那一瞬,他想起了堇然是怎样一根一根掰开他挽留的手指,留下一句话决然远去。那一瞬间,他心里的长堤忽然崩溃,猛然打开了琉璃的手,扭过头去背对着她,用力咬住了牙,生生将胸臆中的声音按捺下去。

“怎么啦?”琉璃担心地凑过来,“你怎么了?”

她想凑到他面前去,然而他背着身,怎么也不肯让她看到自己的正面。

“天啊……你哭了么?”琉璃忽然间明白了,喃喃,“原来你真的那么喜欢她呀?……”

慕容隽没有回答,因为他需要用全部的精神才能克制住此刻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在这个少女面前大失仪态地全然崩溃。琉璃也沉默下去,似乎在体会着什么,语气忽然变得柔软起来,喃喃:“你们人类真是古怪……你明明那么喜欢她,却还眼睁睁看着她被人带走?”

他埋首沉默许久,才从指缝里挤出声音:“我不会扔下她不管。”

“啊?真的?我原本以为你已经不打算救她了呢!”琉璃眼欢呼了一声,“原来即便她不喜欢你,你还想去救她的?——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好人!”

她从背后俯过身来,用力拍他的肩膀。

少女身上带着一种木叶的清香,仿佛是来自遥远的彼方。那种香味包围了他,令他慢慢平静下来。这个少女真是神奇,她身上有着一种光明的、向上的力量,居然能抵消他心中不断增长的负面能量,让阴郁混乱的心恢复冷静。

慕容隽深深吸了口气,忽地道:“公主在说什么呢?”

“咦,我在说殷仙子啊!你不是打算去救她的么?”琉璃看着他,目光里第一次褪尽了厌恶和戒备,对他伸出手来,“喏,我可以帮你!真的。”

“九公主别开玩笑了,”他用手擦了一下脸上的海水,笑了一声,语气波澜不惊,“你我都不过是空桑子民,怎敢冒欺君犯上的大罪?更何况此次仙子入宫只是为了献舞而已——即便是被帝君看中临幸,那也是她的福分。”

“你说什么?”琉璃愕然地看着他,“福分?”

“是啊,”慕容隽淡淡道,“青楼女子能蒙受天恩,不是福分么?”

“你疯啦?”琉璃几乎一个巴掌甩到他脸上,愤然:“这是人说的话么!”

“在下不敢违抗帝君命令。”慕容隽语气平静,“我劝九公主您也不要再莽撞了,要知道卡洛蒙家如今在云荒也是异族,势单力薄,切莫落了把柄在六部藩王手上。”

叶城城主坐在落珠港的码头上,周围暮色四合,海风卷起他的长发和白衣,翻涌如云——只是短短的片刻,他的眼神又恢复到了她所熟悉的模样:平静、死寂而深不见底。就如重新戴上了那一张面具一般。

“喂,别和我装腔作势呀!”琉璃忽然觉得有些头大,跺脚,“你不是觉得我是个什么都不懂、只会到处乱闯祸的丫头,不肯告诉我真正的想法吧?对了……你这么说,难道是打算自己一个人去干?”

慕容隽眼神微微一动,似乎惊愕于她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个丫头,看似什么都不懂,但有时候却敏锐得令人吃惊。

“算了,懒得和你猜来猜去,”她忽地一跺脚,发狠,“不管你干不干,我一定会设法营救殷仙子的!你可别小看我!”琉璃仰起头吹了一声口哨,“看!”

头顶的夕阳忽然黯淡了下去,彷佛一大片乌云迅速移来,遮蔽了日光——那是一对朱色和玄色的大鸟,应声而来,回旋在他们的头顶。

“比翼鸟?”慕容隽脱口低呼。

“是啊,”琉璃笑了一声,“我可以飞到帝都,把殷仙子救出来!”

慕容隽看着那一对比翼而飞的神鸟,神色动了动,却没有立刻回答。看到他还是沉默,琉璃一不做二不休,招呼朱鸟掠低,翻身而上,口中道:“我这就去宫里探探路!”

“站住!”在她起飞的一瞬,慕容隽终于崩出了两个字,一个箭步上前把她拖了下来,低叱,“别胡闹,要从长计议!”

琉璃没有反抗,乖乖地被他从鸟背上拉了下来,只管看着他笑,眼神得意。

“……”慕容隽看着她的表情,明白了过来。

“我就知道你口不应心!”琉璃嘻嘻地笑,“想踢开我自己去救人。”

“……”慕容隽沉默了一瞬,终于彷佛被打败似地叹了口气,“九公主,你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这件事非常复杂险恶,我不想让你卷进里面来,你却非要横了一条心往火坑里跳。”

“怎么?”琉璃有些不服气,“难道你怀疑阿黑和阿朱的能力?”

“不,不是因为这个。”慕容隽缓慢地摇了摇头,“要从深宫里救一个人,其实不算太难。难的是:救出来后该如何?”

“啊?”琉璃愕然,“救出来不就行了么?”

“那怎么能行?”慕容隽侧过头看着她,冷静得残酷,“事情如果闹大,我的镇国公府、你的铜宫都会被连累,你的父亲会为此被帝君处罚,说不定那些空桑贵族又会借机倾轧卡洛蒙家族!”

“……”琉璃吸了一口气,她还没有想得那么远,“那怎么办?”

“我还没想好,”慕容隽抬起手,用力揉着左右太阳穴,喃喃,似是筋疲力尽,“得想一个没有漏洞的法子出来……以免坏了大事。”

“大事?”琉璃愕然,“难道还有比救她更重要的事么?”

“……”慕容隽无言以对。

夕阳下,她的眸子是如此明澈清浅,看不到一丝阴暗,奕奕如宝石。又要如何对她解释、在他的世界里,存在着那么多的权谋和算计呢?堇然固然要救,但白墨宸也一定要除掉——否则,他要怎样对沧流交代?他的性命,如今还握在那群冰族人手上!

慕容隽垂下头去,看着自己的右手无名指——那上面的微小伤口已经快要痊愈了,然而却还是隐约能看到钻心的痛楚,似乎有一根线,一头系着他的心脏,另一头握在遥远的西海上那些冰夷们手里。

“你的手……”琉璃忽然惊觉了什么似地,盯着他看。

“没什么。”他迅速地把手放到了背后,“不小心割伤了一个小口子而已。”

琉璃迟疑着,蹙眉:“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九公主先回家去吧,等我的消息,”慕容隽摇了摇头,最后只能那样对这个少女说,“等我安排好了计划,第一个就通知你——但在那之前,此事对任何人都不可提及,哪怕是令尊广漠王!你做得到么?”

“好!”琉璃毫不犹豫地点头,竖起手掌来,“说定了!”

他笑了一笑,抬起手和她互击了一下,两个有了共同秘密的人忽然有了某种奇怪的默契。

“诶……为什么我觉得你比以前看上去顺眼多了呢?”琉璃迎着海风笑,话语也干脆坦率,“如果早知道你是这样有情有义的男人,说不定你第一次提亲的时候我就答应了呢!你不知道,其实我是很想在云荒找个人嫁了的呀!”

慕容隽微微一怔,笑了笑:“九公主也太天真了吧?如果我当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又怎么会是真心向你求婚呢?这是个悖论。”

琉璃微微一怔,半晌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嗯……你说得对。”

她垂下眼睛,黯然了一瞬间,然而抬起眼的时候眼神又神采奕奕,笑:“哈~不过现在没有这个问题了!幸亏我喜欢的不是你,”说到这里,她彷佛想起了什么,翻身上了比翼鸟:“哎,估计他快醒了,我得回去照顾他啦!”

比翼鸟旋舞而起,在他头顶回翔了一周而去。

“记住,一旦该行动了,一定要早点通知我!”

风里传来她最后的嘱托,慕容隽站在码头上,看着琉璃乘着比翼鸟远去,眼神也变得有些复杂:是啊……如果从一开始,他遇到的就是她,说不定对他们两个而言都是个不错的选择吧?门当户对,性情相投,的确是豪门里罕见的美好姻缘。

只可惜,世事从来不尽如人意。

“真是个天真的丫头啊……什么都不懂。”他在风里喃喃叹息,眼神转为阴沉——这样机密的大事,如果他真的傻到要把她当同伴,还不是自寻死路么?和一群豺狼争夺的时候,还带上一头羔羊!

他回过身,安步当车,向着镇国公府走去,夕阳下的背影显得孤独而单薄。

“公子,”东方清远远地迎了上来,有些忐忑,“您没事么?”

“没事。”慕容隽的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摆了摆手,“快向我禀告都铎和宰辅那边传来的消息。”

“是。”家臣低声道,“方才都铎大人离开的时候说,可能这几天宫里就要有大事发生……白帅奉召入宫后,宰辅和玄王私下活动,大批不明来历的人手云集在帝都大内,估计不出三天,我们的计划就要奏效了!”

“宰辅那边呢?”他低声问。

“宰辅那边没有任何消息,一声不吭。”东方清蹙眉,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来,“宰辅只命人送来了这个。”

慕容隽接过来一看,却是一件玉玦——玦同“决”,在中州人的说法里,是皇帝赐死臣子时用的器具。

他心里顿时明白,宰辅也在向他传达即将动手的讯息,眉头越蹙越紧,忽然低喝了一声:“东方,立刻替我传令给叶城御道的看守者,让他们在我抵达之前不要关闭城门——我要立刻秘密入宫一趟!”

“城主要入宫?”东方清有些为难:“藩王们今晚还要来府里夜宴呢,城主如果缺席……”

“就说我病了,不能出来见客。”慕容隽冷笑了一声,吩咐,“你,南宫还有北阙,立刻带上最可靠的人手随我进京——西门留下,替我看好叶城。”

“是。”东方清低首领命,“可是……”

“可是什么?”慕容隽蹙眉。

东方清抬起头,直言进谏:“在下认为,城主此刻不宜进京。棋局既然已经布下,作为棋手当置身事外,静待结果,等局势明朗后再做决定,而不是贸然以身入局——须知当局者迷,城主若卷入其中,难免……”

“我意已决,不必多言。”慕容隽却冷然打断了下属的进谏,“还有,让西门替我在宴席上暗自放出风声,让各部藩王知道白帅已然悄然返回云荒、入京面圣的事情。”

“是。”东方清知道城主的性格,知道再劝无用,只能叹了口气,有些犹豫,“可是藩王一旦得知帝都有变,必然会立刻赶往帝都,到时候万一……”

“我就是要搅乱这天下,让局面越乱越好!空桑最好是将相反目,君臣相残,六部相互猜忌,自相残杀。”慕容隽冷笑一声,“只有乱世才能给予我们慕容家最多的机会啊……莫忘了昔年先祖是怎样从一介商贾封侯的。”

“在下明白了。”东方清领命。

慕容隽挥了挥手,吩咐:“让大家立刻出发——今晚我们什么时候能抵达禁宫?”

东方清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路程,道:“禀告城主,就算现在立刻出发,赶得及在水底甬道关闭前入京,只怕也要三更时分才能到了。”

“三更……”慕容隽喃喃,眼神里掠过一丝焦虑:帝君、宰辅、缇骑、白帅……这些人马各怀心思,云集在帝都,即将发生一场混乱的你死我活的战斗——这本来是他一手安排好的棋局,只等隔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然而到了最后,棋盘上却忽然出现了一颗意料之外的变子。

那就是堇然。

她奉召入宫,同时也置身于这个险恶的棋局。作为一个艳名绝代的女子,白帅的女人,她无疑会成为几方角逐里的牺牲品——如果子夜他还赶不到帝都,那到时候局面就不能控制了。不但是白墨宸,连堇然的命运都会变得不可预测!

“果然……不管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你都不曾改变。”

那句话还萦绕在耳边,刺痛他的心肺。慕容隽疾步向前,向着落日下的帝都飞驰而去,头也不回,沉静的面容上只有眼睛深处的光芒熠熠,宛如深渊里沉底的星辰——

不!这一切,绝不会和十年前一样。

如今他已经有了足够的力量,再也不会眼睁睁地失去她。哪怕以身犯险,贸然乱入危局,他也要去把她给带回来!

第十章 风云际会 
     
     从码头和慕容隽分别后,琉璃回到秋水苑的时候,已经暮色四合。大管家珠玛说广漠王已经去镇国公府赴宴了,可能要深夜才回来,让她单独先吃饭,琉璃想着白天看到的一幕,没有胃口,只匆匆扒了几口便回到了房里。
     然而刚一关上房门,她就忽然吃了一惊————房间里那个铜制的水缸里空荡荡的,那个一直昏迷的鲛人不知道去了哪里!她下意识的抬头看去,然而对面的墙壁也是空无一物,那一把辟天剑也随之消失了。
     琉璃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刻抢身出门。
     白天,在那个虚幻的紫衣女子出现并开口劝阻后,她没有继续用法术干扰他的缩时之术,还用灵力对他进行了愈合治疗,这个鲛人的恢复速度加快了许多——可就如此,一个下午就康复的可以远走高飞也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吧?
        人呢?到底去了哪里!
     她看到地上有湿漉漉的足迹,从侧门直通向外面,显然他从水里醒来的时候没来得及换鞋。琉璃慌忙在前后庭院了找了起来——难道就这样又错过了?
     “小金!”她低叱一声,一道细细的金光从她袖子里应声激射而出,落在地上。金鳞盘着身体,将头高高仰起左右摇摆地看着主人,殷切地等待吩咐。
     “去,把他找回来!”琉璃咬咬牙,“不然我就吃了你的蛇肉!”
     金鳞颤抖了一下。在第一个足迹旁绕了一圈,忽然伸开身子,迅速地钻入了草丛中,往前爬去——金鳞是南迦密林中一种奇特的蛇,鳞如金线,毒可封喉,然而却有着惊人的追踪能力,隐族经常用它来记录路径,免得在密林中迷失方向。
     琉璃跟着金鳞追出去,没多远就遇到了一堵墙。
     带水的脚印就此消失,墙上却留下了湿痕,似乎有人越墙而出。她想也不想地一点足,立刻跳了上去——外面就是后巷,没有人,灯火暗淡。
     然而,就在跳上墙头的一瞬间,她失声“啊”了起来。
     ——墙下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
     金鳞如同闪电般掠下,盘在那个人身侧,对着琉璃“咝咝”地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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