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羽·赤炎之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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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羽·赤炎之瞳-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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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里,广漠王看着这个自言自语说着话的少女,心里陡然一震,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油然而生,居然令他无法直视这个“女儿”——她孩童般的眼眸里,原来掩藏着这样深广的悲伤和憧憬。

“那么……”他好容易才说出一句话来,看着水里沉睡的鲛人,“你爱他么?”

“我不知道。因为我没有经历过,族里也没有人教导过。”琉璃喃喃,捧住了脸,摇着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他就觉得好亲切,就像在哪里见到过……我觉得他一定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可他偏偏躲着我。我越发追,他消失得越快,就像捕捉风和光一样。”

广漠王叹了口气:“所以你费了那么大力气,才把他重新找到?”

“是啊,”琉璃看着沉睡在水下的人,“我真的怕他再跑了。”

广漠王沉默了片刻,看着这个来路不明的鲛人,最终下了一个决心,拍了拍琉璃的肩膀,叹了口气:“没事,你看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我们把他带回在铜宫吧,这样你就能天天看着他了。”

“真的?”琉璃眼睛一亮,“你同意我带他回去?”

“当然,”广漠王轻声,“您要做什么,我一定倾力协助。”

“嗯……只可惜,也就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了。”琉璃轻轻叹了一口气,淡紫色的瞳子里忽地又流露出一丝惘然,“已经过了四年多了。月蚀之夜,很快就要降临了吧?”

广漠王脸色微微一变,沉默下去。他知道这个少女的非凡身份,也知道她未来必然不会属于这个人世——产生的牵绊越多,将来当月蚀之夜降临时,离开的人心里会越痛吧?当她展翅飞上九天,回望脚下如尘埃般渺小遥远的大地时,会有怎样的心情?

“你看,又下雨了……这里下雨的声音,都和我故乡不一样呢。”

琉璃侧耳倾听着外面的雨声,喃喃。

“傻瓜,”广漠王轻抚着“女儿”的脑袋,“那是街上的马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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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时分,大内总管黎缜撑着身体在阶下听命,站的久了,膝盖不由晃了一下。眼看这个海皇总算是过去了,明天就要起驾回伽蓝帝都,真是谢天谢地。

他咳嗽了几声,又望了一眼正殿。

行宫里的蜡烛还没熄灭,照得整个殿堂都通亮——灯影里隐约听到女子的娇笑声,歌舞声丝竹声彻夜不停歇。黎缜不由叹了口气,白帝还真是老当益壮,前几日在海皇祭上看到了叶城花魁天香,便带回了行宫来,夜夜春宵日日欢宴。

也是,总共也不过只剩下两年的任期了,不趁着在位多享乐还能怎样?只是皇帝二十年一轮换,他们这些内臣却要过着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日子,每次到了权力交接的时候便少不得要考量一番,一旦选错了主子,日子便难过得很了。

黎缜漫无边际的想着,只觉得冬夜特别漫长寒冷,不知道是不是站得久了,身子竟然不停发起抖来,打摆子似的站不住。

“总管?”旁边的侍从看得他脸色有异,“您不舒服么?”

然而夜幕里,忽然听得一阵马蹄声如风而来,风雨中一行黑衣大氅的男子在行宫门口跳下马背,其中一个人也不通报便直闯入内,战靴在石上敲击出短促而坚决的节奏,一路走过来。

“白帅?”黎缜看清了是谁,大惊失色,“您怎么……”

“抱歉,来得急,惊扰了。”对方却来不及多说,言简意赅地提出要求,不容拒绝,“我想面见帝君,有急事禀告。”


羽·卷二·第六章(2)

已经四更了,欢宴了一天的白帝总算有了些昏昏的睡意。怀里的美人也有些倦了,张开檀口微微打了个哈欠,倚在案上,伸手摘了一枚朱砂果。她的指甲上染着一层透出荧光的朱红色,和果子的颜色相映,显得有些俗艳。

这样的妆容,在紫宸殿后宫的妃子宫女们身上他也见过,知道那多半是时下最时兴的“殷妆”——是由殷夜来首创、又被女人们争相模仿的装束。可同样的颜色,同样的打扮,为什么放在那些女人身上,就没有了在那人身上的魅惑幽艳了呢?

白帝抬起怀里美人的脸,凝视着天香的脸庞,狭长的眼睛闪动着奇特的光芒。天香没有明白帝君的心思,反而妖娆地对着他笑了一笑,流露出青楼花魁的风情万种。

“啪!”忽然间一个耳光落在了她脸上,她一声尖叫地被推了开去。

“一点都不一样!”白帝忽然间烦躁起来,“赝品,赝品!”

周围的侍女舞姬看到帝君忽然毫无预兆地发怒,吓得瑟缩在一边。丽妃和容妃眼里却掠过一抹幸灾乐祸。

“毕竟不是最好的东西……”白帝喃喃,望着夜幕里的叶城,“有些东西……哪怕十年前拿到了这个帝位,也拿不到啊……”

丽妃悚然,闪电般地回头看了一眼容妃。

——帝君提到了“十年前”的事情!

十年前,登基才八年的白煊在一个雨夜猝然驾崩。据说这个好色如狂的皇帝死得很不寻常,喜欢在民间召幸雏女的行为给他带来了厄运,某夜横施强暴时,终于被激烈反抗的孩子们联手勒死,赤身裸体横尸殿内,非常不光彩——而那些胆大包天的雏女们被赶来的缇骑和侍卫们全数诛灭当场,皇室对其秘而不宣多年。

长兄白煊死后,二皇子白烨继位。短短数月间,白煊留下的一对子女猝然死亡。有人说,那是作为新登基的白帝为了防止侄子对自己的皇位产生威胁,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斩草除根。更有人说,就连白煊的死,也和白帝脱不了关系。这件事,在整个云荒都是讳莫如深的谜,虽然过去了那么久,依旧没有一个人敢触及。

正当两位宠妃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时,门外忽地传来了一声低语:

“帝君,白帅求见!”

狂躁中的白帝忽然间安静下来,那一瞬,他眼里闪过一丝奇怪的光。“是么?来得正好!”白帝凝固的表情忽然间动了起来,吐出一口酒气来,挥了挥手,“都给我退下吧!”

门无声无息地开了,冷风从外面吹了进来,大殿里的烛火猛然动了几动。

那个高大挺拔的军人站在门口,看着大殿里奢靡放荡的景象,眼神却依旧如同刀一般冷冷不动,有一股肃杀凌厉的气息。妃子宫女们屏声敛襟鱼贯退下,而天香毕竟是青楼出身,有些不知好歹,知道这就是云荒百姓口中说的“白帅”,不由好奇地偷偷看了他一眼。

“还不滚?”白帝眼里的阴狠光芒一盛,忽然一脚踢在她背上,“贱人!”

天香惊呼了一声,一个踉跄扑在地上,额头向着尖利的桌脚撞去。正要血溅破面时,横里忽然有一只手臂伸过来,牢牢地托住她的肩膀。

“小心。”白墨宸将她扶起,淡淡地说了一句,“快走吧。”

天香惊惧交加,再不敢看他一眼,急忙匆匆冲出门外去。

白帝看着新宠花容失色的离去,嘴角噙着一丝令人猜不透的笑,忽地笑了笑:“墨宸,你的女人缘看来果然比我好多了啊……”

帝君的笑容阴森,换成一般臣子早已冷汗满身,然而白墨宸似乎并不像其他人一样畏惧这个喜怒无常的帝君,只是淡淡回答:“墨宸只会打仗,对女人是一窍不通。如果我真的有本事,悦意早就回心转意了吧?”

他没有称自己为“臣”,帝君也没有称自己为“朕”。

——在外人面前,他们恪守从君臣之礼,然而当殿门关上,只有他们两人相处的时候,他们的谈话方式便会变得随意而奇特。这种态度,不像是帝君和臣子,不像是岳父和女婿,反而更像是一对出生入死多年的铁杆兄弟。

白帝的笑声渐渐歇止,彷佛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蹙眉摇了摇头:“那个丫头,实在不知好歹——嫁给你哪里委屈她了?居然老想着和人私奔!实在是丢脸……”

“都已经过去了,”白墨宸很快截断了这个话题,“悦意如今好么?”

“不好也得好,”白帝冷笑了一声,“宰辅的黑甜香很管用,服一次可以让她乖乖的呆上个三五天。终于不再给我添麻烦了。”

“什么?”白墨宸脱口低呼——为了让桀骜不逊的女儿安分,白帝居然给自己的亲生女儿用了这种会上瘾的药物?!云荒的帝君,这个十年前就和自己结下生死盟约、一起登上权力顶峰的人,忽然间变得令他如此陌生起来。

“怎么?心疼了?”白帝斜觑了他一眼,“这次回来,有空去看看她吧。”

白墨宸应了一声。

“殷仙子没事吧?”白帝又问,“海皇祭上看到她不小心落海,很让人悬心。”

“没事,只是受了一点惊吓而已。”白墨宸彷佛不愿在白帝面前多提这个女人,很快转开了话题,慎重道:“墨宸这次从西海前线秘密返回,其实是有重要的事情想面禀帝君。”

“噢?”听到对方忽然用了敬语,白帝眼神一闪,彷佛心里有什么巨大的东西一掠而过。他坐直了身体,也压低声音道:“正好!我也有一些重要的事情想和你商量。”

白墨宸微微一愕,躬身:“那帝君先说吧。”

“不,”白帝挥了挥手,“你先说。”

白墨宸点了点头,探手入怀,拿出了一个东西放到了案上,小心翼翼地推了过来,直抵白帝面前——那是一个沉甸甸的陶土瓶子里,瓶子已经四分五裂,外面用绳子绑扎着,上面用朱漆火印密密封住,用小刀划了一个尖锐的三角符号。探头看去,瓶子里似乎装着一种液体,发出幽蓝的波光。

“这是什么?”白帝蹙眉,不解。

“这是我派去冰夷内部的一队刺探者舍命送回的东西,”白墨宸伸出手,解开了瓶子外面绑扎的绳子,瓶子砰然分裂。然而瓶子里装满了一种奇特的液体,幽蓝而柔软,在容器碎裂的时候却又没有漫开,反而彷佛凝固的胶体一样停滞在了那里,颤巍巍的抖动,在烛火下折射出奇怪的光泽。

——那种光,是云荒大地上任何一种物质从来不曾有过的。

“这可能是来自于巫咸提炼出的某种药物,”白墨宸从怀里拿出一封用金边密封的防水信函,展开来推给白帝,“这一封密报,是我派出去的十九人小队舍命送回的——里面包含了冰夷一个极大的秘密。”

白帝俯过身,拿起了那一封信,看到上面还沾染着血迹。他在灯下展开密报,默默地看了一遍,脸色越来越凝重。

“据我所知,这几十年来,冰夷一直在进行一项极为秘密的计划,”白墨宸低声道,“被称为‘神之手’。那个计划极其机密,只有元老院的十巫才知道。我派出去的人没有打探到全部的消息,只依稀知道‘冰锥’和‘神之手’行动即将展开。”

“冰锥和神之手?”白帝蹙眉。

“冰锥,肯定是为了取道寒冷的北方大海。神之手,肯定是为了对付一些重要的目标。”白墨宸的手指在案上划着,“我怀疑冰夷企图偷偷潜入云荒,带着那些在这种东西里培育出的怪物,来袭击我们的后方!”

白帝默不作声地吸了一口气,喃喃:“这些人也太疯狂了。”

“如果冰夷猝然出现在云荒腹地,譬如叶城和帝都,只怕缇骑和骁骑都会抵挡不住。”白墨宸低声,“幸亏现在还来得及——据我所知冰锥还尚未下水,此刻出动还来得及。要趁着他们来不及有所行动之前,一举突破他们的防线,使他们首尾不能相顾,也分不出手去进行什么神之手计划!”

白帝听着,默默颔首,却不发一言。

“墨宸,你计划得很好,不愧是天下名将,”许久,白帝笑了一笑,伸出指甲在那块凝胶上弹了一弹,“不过,现在我的任期只剩下了两年——在这个当儿上,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让你去做,恐怕不能给你这一年的时间。”

“什么?”白墨宸有些意外。

空桑多年的死敌便是冰夷,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

“一年啊……呵,”白帝笑了一声,喃喃,“一年后就算你灭了冰夷,替空桑永久拔除了后患,可到时候这天下,又轮到谁来坐了呢?”

白墨宸蓦然一惊,看了帝君一眼,彷佛有雪水从头顶泼下。

毕竟君臣多年,那一瞬间,他完全明白了。

“我说过,我也正好有要事找你商量,”白帝忽地笑了一笑,将另一只手抬起,放在爱将面前:“你看这个。”

——在白帝右手的无名指上闪烁着的,是空桑帝君的身份象征:皇天神戒。白帝轻轻磨娑着这枚具有传奇色彩的戒指,恋恋不舍,目光里流露出权欲和阴狠来。

“还有两年,我就要脱下这枚戒指了,”白帝沙哑着声音,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枉费我昔年费尽心力将它得到手,可这十二年的光阴,却实在是太短暂了……”

白墨宸静静地坐着听着,身体挺拔如标枪,眼神却微微一变。

“前几天的海皇祭上,玄王居然公开讥讽我,说就算我一意孤行的支持你出兵海上,但最多也不过两年的时间而已!”白帝冷笑起来,用戴着皇天的手拍击着桌面,“你听听,你听听!时间越来越近,那家伙也越来越嚣张了!”

白墨宸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显然也是知道玄王的飞扬跋扈。

“如果等玄凛那小子登了基,墨宸,你我的好日子就到头了,”白帝呵呵冷笑了一声,“我还能退位回族里当白王,而你呢?到时候,别说灭冰夷了,可能都会变会一介平民!要知道玄之一族一直对你在军中的威望非常忌讳,早就欲除之而后快。”

白墨宸沉默了良久,低声,“帝君想怎么做呢?”

白帝低声:“我和宰辅商量过了,想让你从西海即刻撤军,班师回朝。诏书我都拟好了,正准备海皇祭结束就秘密发出,不料你倒是先回来了——我们君臣真是同心同意。”

白墨宸一震,脱口,“宰辅?”

宰辅素问和他,从十年前起就是合力将白烨推上帝位的两功臣,可谓是白帝一朝的文武肱股。如今帝君既然是和宰辅合议过了,那么,就意味着这件事差不多已经有了最终的决定。

白帝笑了一笑:“我要你回来帮我做更重要的事。那就是……”

帝君微妙地笑了笑,刚要说什么,忽然想起什么似地闭上嘴,竖起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白墨宸一惊,瞬地按剑而起,警惕地四顾——然而行宫殿堂内空无一人,连风都没有吹进来。

“要小心哪……”白帝忽地笑起来了,手指落在右手的那枚戒指上,指尖敲击着那块蓝色宝石,带着意味深长的笑,“传说这个东西有灵性,我要说的话,绝不能让它听见。”

白墨宸点了点头,有些敬畏地看了一眼那枚戒指。

是的,他知道白帝所指的是什么:传说中七百多年前,当时的青帝青甯也想独霸王位,经过了严密的筹划,准备在海皇祭上囚禁其他藩王,发动政变。一切都准备得滴水不漏。然而,奇迹忽然发生了——在举事前夕,一夜之间,居然有天雷击中了紫宸殿。床幔犹自完好,美人依旧无恙,唯独床上拥着宠妃入眠的青帝却化成了一堆灰烬!

在百官震惊的注视下,那个野心勃勃的霸主就这样化成了片片飞灰,随风消散。床榻上,唯有那一枚皇天戒指存留,依旧闪烁如新。

“看到了么?这就是神谴!”

那一瞬,伽蓝白塔顶上长久紧闭的神庙忽然打开了,空桑女祭司疾步走出,站在塔顶举手向天,厉声对震惊的百官宣布:“神在注视着每一任帝君,在誓碑前发过的誓言不可翻悔:若有不遵者,天人共诛!”

那之后,类似的事情又发生了好几次。

数百年来,先后有五任帝君离奇暴毙,那些人,有的已露兵戎夺权之相,而有的却还是在声色不动地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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