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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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 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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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穆鉴轲身为侦骑营统领,大军入驻成都之前便负责去侦察,正巧在望江楼见到许惊弦在龙舟会上大显身手。军中纪律森严,最讲究与队友的配合,他见许惊弦抢到彩球后有些得意忘形,便认定其行事轻浮,独揽功劳,后是心中不喜,所以才力劝刘知府不录用。想不到今日冤家路窄,更是他认定许惊弦是某位高官的公子,从军以求功名,所以才能请动凭天行亲自出面;故而坚决不答允他加入侦骑营。

许惊弦有苦难言,一来穆鉴轲先入为主,解释也无用;二来只怕凭天行对自己从军之目的生疑。只好强忍怒气;沉默无语。他心想大不了换个地方;总好过在此人手下受气。

凭天行寒着脸道:穆统领,我这是在执行将军亲自传下的军令;可不是与你攀什么交情。今日吴言必须去侦骑营;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凭天符乃是亲卫营的统领;虽与穆鉴轲同级;但亲卫营作为明将军的贴身卫队;有着其他部队难以企及的地位;何况作为将军府的大拇指,人人皆知凭天行是明将军手下爱将;就连副帅马文绍也得给几分面子。此刻他既以军令相压;便容不得穆鉴轲抗命。

谁知穆鉴轲也是个耿直脾气;怒气上涌;脸色更红了几分,昂首道:“你休拿将军来压我;只要我还在侦骑营一天,这种人就别想进来。”

凭天行大怒:“你若够胆;就去请将军收回成命吧。”许惊弦见两人越说越僵,这事如果闹到明将军那里可对自己绝无好处,低声道:凭大哥不必如此,小弟只想为国效命,在哪里任职都是一样。”旁边的几位侦骑营士兵也对穆鉴轲连打眼色,明将军治军极严;谁都知道抗命不遵的后果。

穆鉴轲亦知明将军日理万机;岂有空暇理会这些小事,听了诸人的劝;终于放软口气:“也罢;我营中正缺少一个马夫;就让他来吧。”

凭天行喝道:“吴兄弟年纪虽轻;却与我有过命的交情;你若辱他就是辱我。老穆,我且告诉你,若是他有违军纪,任你打罚绝无怨言;但如果你想公报私仇,可休怪凭天行反目无情。”他拍拍许惊弦的肩膀,怒冲冲地离去。

许惊弦虽感激凭天行一力维护;但也知道如此一来与穆鉴轲的误会更深。不承想入军还不到一天,就已得罪了顼头上司,不知余下的日子怎么过?他暗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垂头轻声道:“穆将军对我恐怕有些成见,还请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

穆鉴轲态度却全无半分和缓;恶狠狠地道:“见鬼。记住我是你的统领;以后须得自称‘属下’。军中不比平常地方,一切皆有规矩,把你那些臭毛病统统给我改了,战场上任性胡来害死你自己也便罢了,若是连累兄弟,我可绝饶不了你。”他也不等许惊弦回话,打马先行回营。

另几名侦骑营的士兵望也不望许惊弦一眼;掉马而去。

只有一个圆脸小伙子回头道“小兄弟;还楞着做什么?跟我们走吧。”

许惊弦到了营中,面前是几排以木板搭建的临时营房,简陋而整洁,左侧一大片空地上有数十名士兵正在操练,右侧是军需库房,军营后面则是马厩,养着百余匹军马。整个军营中除了军备物品几无他物,可见治军严谨。

在营房前聚着三三两两正在休整的士卒,望着许惊弦走来却无人理睬,只是交头接耳低声说话,偶尔传来嘲讽的笑声。许惊弦感觉到那一双双目光中皆隐含着一丝敌意,大概都在议论自己得罪了统领之事,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幸好他初入御泠堂时,宫涤尘故意对他不吝褒赏,引起同门妒恨,也算是体验过人情冷暖,此刻虽觉别扭,倒也不放在心上。

那圆脸小伙子名唤秦勇刚,名虽如此,却是斯文和善的热心人,先带许谅弦领取军服、铠甲、战靴、随身匕首等军需品,又陪他去马厩中挑选战马。许惊弦选了—匹高头白马,抚着马儿长长的鬃毛,不由想起了扶摇。算来离开媚云教已经二十日,他这些年来与爱鹰相依为命,从未有过这么长时间的分别,不知她如今可好?会不会生病?又由此想到替自己照顾扶摇的叶莺,如果她意图行刺明将军;会不会也已潜入成都附近?何时才会联络自己?是否也会抽空想到自己
——他不禁发起呆来。 却听秦勇刚问道:“吴兄弟,你到底和穆头有什么仇?”

许惊弦怔了—下,才明白他□中的“木头”指的是穆鉴轲,苦笑道“只是在成都时有过一面之缘,也不知触到了他的忌讳,竟如此待我。”

秦勇刚喃喃道:“穆头虽然严厉,但为人刚正不阿,爱兵如子,且最是护短,就算自家兄弟犯下错误,往往也被他一人扛了,兄弟们有什么不是,他也极少发脾气,但竟然为了你不惜开罪凭天行;可真是奇了。”

许惊弦心想穆鉴轲作为统领将官,却能被手下直呼绰号,仿若兄长,其爱兵如子之誉必是不假,只不过自己定然不被他认作手下的“兵”。

秦勇刚望望左右,低声道:“吴兄弟得罪了穆头倒也没有什么,他性格耿直,就算不喜欢你,也决不会在背后捅刀子。但就怕侦骑营的有些弟兄一意帮衬穆头,不免视你为眼中钉,或许来找些麻烦。我看你年幼,也不似个坏人,所以提埋你一句,自己可要小心些。”

许惊弦暗暗感激:“秦大哥放心;我自会提防,就算有人惹事也会容让些。”“兄弟明白就好。你大概还不知道吧,穆头当年可是搏虎团的一员,与明将军一起征战四方;立下赫赫战功,凭他的资历,若非不懂阿谀奉承之术,早就提拔为偏将了。所以他虽然军衔不高,在军中却极有威望。

许惊弦知道搏虎团乃是明将军当年北征时亲卫团,共有二百人,皆是武功高强,智勇双全的忠诚死士。明将军平定北疆后率军回京,为防当朝皇帝之忌,特意下令解散搏虎团,而实际上却是化整为零,安插在京师与全国各地,如今发兵平泰亲王之乱,明将军便把这二百亲信安插在大军中的重要部门。怪不得穆鉴轲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统领,却能与凭天行称兄道弟。

当下许惊弦又问起侦骑营的日常事务,秦勇刚耐心地一一讲解。

 情报在战争中起到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侦骑营负责的就是在战前搜集敌方信息、探查地形等工作。譬如在攻城之前,需要查知护城河的宽窄深浅,城墙的厚薄程度,城楼哨所与箭塔的位置,哪里是最容易攻陷的地带,以及附近山川河流的分布与道路状况,有无林木作掩护,是否有适合敌军埋伏的地点,甚至还包括守城军民的士气、残余粮草的数量、敌军的调动分派、敌方将领的武功特长等等。

这是一支特殊的部队,不设番号,不打旗帜,甚至在大军的花名册上都找不到每个战士的姓名。在必要的情况下,侦骑营可以作为先锋佯攻敌阵试探敌军军力,也会深入敌后进行暗杀、绑架、刺探军情等谍报活动。在任务的执行过程中,讲究机动灵活,有着普通部队绝不具备的自主权。

所以,能够进入侦骑营的士兵都是从各个军营中精挑细选而来,是最出色、最优秀的战士。他们不但需要高强的武功、耐心细致的观察力,更需要有坚韧的意志、赴死的决心、无畏的勇气!

许惊弦听得津津有味,他虽是为了刺明计划才投入军中,但此刻却不由对军旅生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暗暗希望穆鉴轲果真如秦勇刚所言,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小人。如果他真要让自己去做个马夫,岂不是冤枉透顶?

将一切安排妥当后,已到了傍晚。

许惊弦与秦勇刚正在营房前用饭,忽然被人从身后狠狠推了一把,他踉跄几步方才站稳身形,回过头来,只见一位二十三四岁的汉子正用挑衅的目光望着自己,上身赤裸,露出高高隆起的肌肉,右颊上有块红色的胎记。

秦勇刚喝道:“赤虎,你想干什么?”此人本名胡大力,因性情暴烈,力大无穷,对战杀敌时状如疯虎;再加上那个赤红色的胎记,便得了这绰号。

赤虎双手抱胸,望着许惊弦冷笑:“听说侦骑营来了个公子哥,一定不习惯军中的粗茶淡饭吧,我来给他加点小菜。”事实上侦骑营集中了全军的精英,伙食极好,有鱼有肉,他如此说只是借机寻事罢了。

许惊弦心知这必是秦勇刚所说的“麻烦”,暗暗提醒自己不可莽撞,故作不闻,低头吃饭。

“喂,你小子聋了么?”赤虎张开大手往许惊弦的饭碗抓去,指缝中竟飕飕飘下许多泥土来;大概这就是他要给许惊弦加的“小菜”。

许惊弦不避不让,眼看那一把泥土即将飘入碗中。说时迟那时快,许惊弦蓦然一翻手腕,碗底朝天,承住落下的泥土,旋即手腕一转,饭碗复又正面,大半碗的食物竟然半点也未洒出。

许惊弦淡淡道一声:“多谢。”继续埋头吃饭。

赤虎怔了下,哈哈大笑:“原来这公子哥是变戏法的,且再让我瞧瞧。”说话间又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来。

许惊弦满以为露了这一手高明武功后,对方就应该知难而退,谁知赤虎不知好歹故伎重演,心里也不免有些动怒。

秦勇刚抢身隔在两人之间:“赤虎,够了吧。”赤虎嘿嘿一笑:“秦勇刚你少管闲事,这小崽子又不是你儿子。”许惊弦听他出言不逊辱及父母,抬头与之对视:“你嘴里放干净些。”赤虎眼中凶光一闪:“怎么,想打架?爷爷我奉陪。”一旁观看的士兵齐声起哄,虽有些劝解之声,但大多数都是给赤虎打气鼓劲,由此也可看出穆鉴轲确是极得手下爱戴。

许惊弦亦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暗暗咬牙正要好好教训一下赤虎,忽听到一个声音喝斥道:“都回到自己的位罝上去,赤虎、秦勇刚、吴言,罚你三人去举半个时辰石锁。下次有力气没处使留着打敌人,别找自家兄弟撒野。”

许惊弦循声望去,却见穆鉴轲端立在不远处,目光炯然正盯着自己,眼神中讥诮之意不减半分。不禁心头有气,明明是赤虎挑起事端,穆鉴轲却不分彼此一并责罚,表面上看似公平,内里却显然包庇赤虎,何况还要连累秦秦勇刚一并受罚。他正要开□分辩,却被秦勇刚暗地拉了一把,才想起这是军营,统领的话就是命令,不然只怕受罚更重,只得强咽下这□气。

三人来到操场上,许惊弦与秦勇刚并肩站立,兀自与对面十步外的赤虎瞪目相视。虽不敢开□说话,但却从眼神中传达着彼此的愤怒与鄙夷。

那石锁重达近百斤,乃是平日士卒操练时所用。只见赤虎嘿嘿一笑,也不见吐气开声,轻轻松松地把石锁举过头顶;还有意挺起胸膛,显示出强健的肌肉。许惊弦心头不忿,依样将石锁举过头顶,脸上则摆出更加轻松的笑容,一旁的秦勇刚却是愁眉苦脸,如荷千钧。

赤虎将石锁放至胸前,再度高高举起,龇牙一笑,脸上那道胎记亦随之而动,许惊弦哪肯服输,亦如法炮制,顺便还送他一个鬼脸。赤虎眼中闪过一丝狠意,快速放下又举起,许惊弦奋力跟上他的节奏,半点也不落后。

两人四目对望,暗中拼上了劲,石锁此起彼伏,越举越快

眨眼间已各举了数十下。只苦了在一旁的秦勇刚,这举石锁凭的是臂、肘、腕、腰上的硬功夫,原本就并非他所长。就算使出吃奶的力气,直拼得青筋暴起,额汗如雨,也无法跟上许惊弦与赤虎的节奏。

又举了半柱香的时间,赤虎与许惊弦皆额头渗出汗来,却仍然拼着一口硬气,决不肯比对方少举一下。

只听秦勇刚大叫—声:“我的妈呀……”将石锁扔在地上,连连甩手。他明知此举必会加重惩罚,但实在支撑不下去,满以为会等到穆鉴轲一声怒吼,谁知周围却是一片寂静,包括穆鉴轲在内,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许惊弦与赤虎身上,对他全未留意。秦勇刚暗呼侥幸,趁机坐在地上,大□喘息着观看好戏。

一般士兵练习举石锁,少则十余下,多则七八十下,赤虎一向以侦骑营的大力士自居,最高记录亦只有—百挂零。但此刻两人较上了劲,不知不觉举了半个多时辰,都已接近百下。虽然惩罚的时间已过,仍然不肯停手,只是速度都放慢了许多。

等两人都举过一百五十下后,赤虎面目狰狞,喘气如牛,体力已接近极限;许惊弦自然也好不了多少,只觉眼前阵阵发黑,臂上如坠千斤,脚下虚浮无根,恨不能一跤坐倒。他可不似赤虎一身蛮力,又有外门硬功的根基,若不是体内存着蒙泊国师七十年的内力,只怕早就不支。

观战的士卒们早就沸腾起来,给两人大声助威。之前谁也不相信许惊弦这样一个身材单薄的少年会是赤虎的对手但随着这一场赌气的争斗进行到白热化,再也没人敢小觑他。或许每个人都乐于见到以弱胜强的局面,给许惊弦打气加油的人数远远超过赤虎。

等举到二百下时,两人皆已是强弩之末,每呼吸数息,方能再举起石锁。到了这个时候,力量的大小皆不足道,双方比拼的就是意志。

许惊弦心无杂念,将什么家仇国恨、刺明计划皆抛到脑后,只是死死盯住赤虎,心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念头:再举一下,再举一下。他已经撑不住了,只要我能再举一下,他就会倒下去……       

赤虎狂吼一声,石锁从手中掉落;记录定格在二百二十一下。而在士兵们狂喊“二百二十二”之中;许惊弦终于完成了最后一举。然后,他抛下石锁,仰面倒在地上,耳中听着周围的欢呼声,却根本不明白其意义。他只知道一件事,他没有输给那个长着赤色胎记、辱骂自己父母的家伙!

“啪啪”,两记清脆的击掌声打断了欢呼的士兵,穆鉴轲将一切瞧在眼里,面上却不动声色:“好啦,两个小子出够了风头;现在留下两个人给他们舒活一下筋骨,其他人都给我回去睡觉。”

士兵们渐渐散去,有人过来拍拍许惊弦的肩膀,对他竖起大拇指。或许许惊弦与赤虎不惜自残的赌气之举近于孩童玩闹,甚至显得有些愚蠢,却足以打动这些不重私怨、只尊强者的军人。

秦勇刚一面替许惊弦按摩,一面兴奋地道:“真有你的,赤虎那家伙整日趾高气扬,扬言自己力大无穷,今天算是栽到你手里了。”

许惊弦精疲力竭,全身乏力,级能对着秦勇刚无声地一笑。此时此刻,他却突然想到了狮子楼中的明将军;或许只有在这个身体非常虚弱的时候,明将军的那番话才会更加强烈地冲击着他的内心。他清楚地知道泰亲主及其联合势力起兵叛乱对于国家、对于无辜百姓的伤害,也清楚地知道明将军的话语代表着天下更多人的态度……

那么,他是否还应该为一己私怨,置国家大义于不顾,执意刺杀明将军呢?如果朝廷大军因主帅之死而溃败,他是否就会成为国家的罪人?九泉之下的林青、许漠洋又会怎样着待他?

他闭上了眼睛,无法给自明确的答案,他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侦骑营旳士兵们就开始了操练。

当许惊弦揉搓着酸麻的双臂来到训练场,正准备加入到训练队伍中时,却被告之速去马厩报到。

许惊弦想不到穆鉴轲果真派自己去做马夫,顿觉一股怒气直冲心头,幸好尚存理智,没有当场闹将起来。他站立原地,眼望二十步外指挥士兵训练的穆鉴轲拼尽全力大喊一声:“士兵吴言,请见穆统领。”

许惊弦心头火起,意在发泄;这一噪子吼得惊天动地;所有士兵都讶然望着他。穆鉴轲缓缓走近,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你有何事?”

许惊弦一字一句道:“请统领收回命令。”

穆鉴轲眼中的讥诮之色更浓:“说出你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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