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地方已住了十多年了。你们要见仙人,可跟我一起去找。”当下弃了众人,在前带路,向岛上进发。
那章老幺花白头发,一脸虬须,穿一件海蓝色袍子,意甚萧然,好似饱经沧桑一般。话语不多,只问了二人从何而来,为何要找仙人。二人见他样子普通,不是什么仙人,也并不把实话相告,只说本是兄妹,因遇着灾荒,幸遇天鸿神鸟,逃难来此,想必这神山圣岛,有什么仙人居住,所以才问。
章老幺哦了一声,道:“这巨龟岛上,本来有几个仙人,在此清修,闲暇时候;也往往乘着仙鸟出去游玩;有时候会带些凡尘中人到这里来;刚才那些人中;很多是海上出船遇着暴风大雨沉了船被他们所救回来的。这些仙人平常不出后山,只在那里进修,也不过问我等生活,我在这里过了十多年了,衣食所居,多靠自己打鱼猎兽而来。这岛很大,所以不缺少食物来源,大家丰衣足食,平等互爱,反而不想再回故乡去了。”听得二人很是羡慕。
章老幺带二人一路攀援而上,穿入岛屿幽谷之中,沿途风景秀丽,长着各种奇花异草,又时有不知名的野禽小兽,从两旁蹿过。二人也无心细观,只想早些找到仙人。张剑飞想起天鸿鸟的神异,便道:“这些仙鸟力大无穷,日行万里,你们怎么不乘着它们回故乡去?”
章老幺摇头道:“仙鸟虽然神异,但我等凡夫俗子,平常它们不肯载人的,除非求教仙人,才能骑它。大家在岛上衣食无忧,所以也无心再回故乡,何用骑它。”
这岛屿广阔巨大,三人这般走了半个时辰,一路穿林过坡,才到半山,那山上层崖叠嶂,云雾缠绕,又时有仙乐阵阵,不知从何飘来。章老幺指着正前方一座山岩,道:“你们看看,就是那里了。”二人极目远眺,果见平崖上亭台楼阁,在云雾中渐隐渐现,好似有七八重,又似有十几重,巍峨耸立,细细一闻,果听到一阵阵缥缈的乐声,似琴似筝,正由远处飘然而来。崖上丛林掩映,不少瑞鹤仙鸟,盘旋上空。似乎听了仙乐,边飞边舞。看上去果然是仙山楼阁,神仙住的地方。
二人看到此景,更信仙人便在眼前,好生欢喜,情不自禁牵了双手向前行走。章老幺微微一笑,却不走了,说道:“我就带你们到这里,前面的路,烦请你们自己上去罢。”二人问是为何,章老幺摇头道:“仙人们平时不与我等往来,他们素爱清静,我们也不去打扰的,如果有缘,他们自会跟你们见面,如果无缘,就是去了也不肯见的。”
青姑担心师父师妹的安危,此时听了,心中就有些犹豫起来。张剑飞取出怀中两个半边球丸,道:“家师曾有言道,凭此便可见到仙人,想来不会不见。”回头向章老幺致谢,那老汉点一点头,转身便回了。
二人经过这次劫难,实已互生情愫,患难之交,多生真情,原是至理。此刻也顾不得许多,相携相依,攀岩过林,往上而去。林中多为山石,甚是难走,又多荆棘刺藤,漫布眼前,张剑飞折了两根松枝,去掉松叶,以为拐杖,一路上披荆斩棘,向上艰难行进。遇着险陡之处,他便先上,再用松枝将青姑拉上。如此这般,费了许久才到得那巨崖之下,仰头上望,只见云气漫布,仙乐之声由上而下,飘荡入耳,几只白鹤,在崖底山溪边走来走去,见到二人也并不惧怕。
可是巨崖高达数百丈,又光溜湿滑,若非刚才那样的天鸿鸟,实难上去。二人身边既无绳索可以攀附,又无其他途径可上,不由得对望一眼,相顾无策。
正在愁眉不展之际,突听见崖顶一个声音道:“下面的人听着,你们到这里来见仙人,可有什么凭证?”张剑飞凝目细观,只见上面一个人影正向自己问话,便朗声道:“我是龙虎山玄门弟子张剑飞,因有事要求仙人相助,烦请帮忙拉我们上去。”说着还拿出两半球丸相示。那人点了点头,似已明白,说声:“那你们等着,我缒绳梯下去,你们自己上来。”
过不片刻,只见崖顶一件东西急速垂挂下来,直到二人面前,正是一副腕臂粗的绳梯。二人相顾一笑,当下一前一后,小心攀越而上。青姑人在后面,这时回头一看,发觉刚刚踩过的绳梯,自己攀一节,便消失一节,往下看去,不由得头晕目眩,吓得心中直跳,当即转过头来,直向上爬。
到了崖顶,再看看下面,突见半崖处云雾漫绕,崖底风光却依稀难见,才过片刻,这崖壁的气象便有数种变化,真是奇哉怪也。
二人见到上面立着三个垂髫童子,个个眉清目秀,其中一个,正卷了一截短短的绳梯往一个竹筒样的圆筒内装入,盖了封盖,贴上封纸,提在手上一抛一抛。二人忙向三个小童问好,那三个小童见到生人并不吃惊,带着二人向一座大殿走去。崖顶平阔宽广,殿阁耸立。三个童子倒有说有笑,一个道:“刚出来这一会儿,不知宝月大师输了没有?”另一个道:“宝月大师棋艺一向高超,哪能轻易便输。”还有一个也插嘴道:“宝月大师和师父已下了这么多年,都不分胜负,今天再不出个结果,不知这盘棋局何日才能下完?”
五人穿过大殿,由前面一道凭空架起的楼梯向后面一座云阁走上。张剑飞青姑二人细细观看,只见里面云气缠绕,清幽无比,满墙不是张挂着妙手丹青,便是摆放着不知名的仙草盆栽,阁中瑞鸟时飞时走,那几个道童也不去赶。沿壁的木格上,摆满道藏经卷,各式古书,多不知名类。
边走边看,鼻中不时闻到阵阵异香,寻味而去,才见到那些柱子案台之旁,摆着一些铜鼎铜鹤,里面点着不知名的奇香,正吐清烟,绕遍楼阁。最怪的是那些楼阁之间,往往都有门道相通,或者架起宽大的楼梯,四通八达,随便走到哪里,都能往另一个想要到的地方去,想必那建筑这群殿宇楼阁的人,心思极其细密灵巧,才致这般繁杂的建筑,能布置得如此繁而不乱,宏大壮观。
三个小童带着两人绕来走去,穿廊过梯,最后来到一间甚是宽大的大厅之外。放眼一看,只见里面一张极精致的檀木桌边,一僧一道,一站一坐,正围着桌上一副棋局大开战火。另外靠边两张条案,摆着一张古琴,一副古筝,此刻一个儒生打扮的白须老者,闭着双目,分用两手,正在慢条斯理,不急不缓地奏乐,原来山崖下听到的似琴非琴的乐声,是他以两只手各奏一张乐器而成,若非亲见,实在难以置信。
一个小童进去向那老道请示。那老道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只哦了一声,向门外二人一点头,大概叫二人进去。张剑飞青姑连忙整了整凌乱的衣衫,向大厅走入,拜见二人道:“仙人在上,受我等一拜。”
那一僧一道只点点首,并不言语,老道挥了挥手指,示意二人向奏琴人问好,二人忙过去向那人拜下。那乐师好似眼盲一般,眯着眼只顾自己奏琴弹筝,并不理会二人。张剑飞只得道:“中原龙虎山张剑飞向前辈见礼了。”那乐师这才点头道:“不必,不必,你们还是看棋局要紧。”
二人听闻,不明所以,只得过来这边往棋局上看去。这一看不要紧,看了吓人一跳。原来那棋局也并不是真的棋局,上面哪有什么棋子,分明是一些缩小了的山水屋宇,枫林草丛,真人真马,在那厮杀。再细细一看,不是别的,正是数千里外,枫林寺中,那郑天行的数千人马,在围困枫林禅寺,此刻正向林中进发。
张剑飞青姑二人倒吸一口凉气,看看桌上棋局,再看看厅中这几个奇形怪状的人物,百思莫名。他们恐怕敲破脑袋也不能相信,这所谓的棋局,竟是现实世界中那无比残酷狠烈的厮杀。
此刻再看局中,只见那老道一边的郑天行等人节节胜利,已经捉了小太子,正趾高气扬地向枫林寺红叶僧等人攻去,红叶僧人业已逃进后山石洞,若无去路,只有等死。情势危难如此,二人心中万分焦急,但近水救不了远火,竟只能眼巴巴看着师父师妹等人送死。
那老僧眼看棋局将败,急得双眼通红,额头冒汗,喃喃不语,突然一咬手指,滴出血来,往石洞上点指一捺,原先灰白色的石壁之上,竟是血红一片。他对面那个老道看到,顿时生气道:“输就输了,你却缘何作弊?”再仔细一看,突然大叫起来:“不好,你这一按,是想让我们两败俱亡。”那老僧哈哈大笑,道:“引出血魔,狂吞天下,难道我这最后一颗棋子,这一步还算不了妙棋。”说到这里,那一边的乐师早已停住筝琴,急急走到棋局旁边观看,一看之下,面色顿变,大惊道:“你们两个下这盘棋几十年,一直胜负未分,现在明明是宝月和尚你作弊,你不是还有万劫不复轰天巨雷阵可用吗?怎么胡乱变局,还要来赖清云道长,真是太不识理。这本是一局棋,但你引出血魔,只怕天下将乱,到时候乾坤颠倒,六道混乱,将引发一场巨大的神灾仙禍,就是我等三人,也将入万劫不复的余地。”一番话语,说得厅中众人,如招棒喝。
宝月和尚须眉抖动,似也怕了,叫道:“这,这可怎么办?我血也点了,再也涂抹不去,那血魔只怕转眼就醒,难道真的要被你不幸言中?”
张剑飞、青姑二人瞧得目瞪口呆,怔在当场。张剑飞强自支撑,向那老道言道:“难道说,这一切竟只是你们两人之间玩的一个游戏?”清云道长长眉一轩,半笑不笑道:“有什么稀奇,这当然是一个游戏了,我等在这荒岛上面无聊之余,想尽办法前来消遣,有时候轮流去外面海上救些俗世凡人,将他们放在岛上,看他们自生自灭。有时候到极远之地游玩嬉乐,极南极北都去遍了,但纵是神仙,做久了也无聊至极。后来我们终于想到一个消磨时间的好办法,那便是这位儒雅的白老夫子想出来的办法。”说到这里,看着那位单手弹琴的乐师。
那乐师气急败坏地道:“什么好办法,我只是羡慕九界天上的逍遥,上次随你们去昆仑山赴西王母的蟠桃盛会,看中玉女奏的琴和筝,想想我等在人界无聊度日,便将琴和筝偷了回来,顺便将这副如意乾坤棋也一并拿了来,谁知你两个一下就上了瘾,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才会闹到今天这种局面。”
宝月和尚苦着脸摇头道:“现在说这些还有屁用,赶紧想个办法才是正理。”他心想大祸已经闯下,要是血魔出世,这人界将沦入万劫不复的地狱,那自己三个真正是罪大恶极了,极力想要挽回。
白老夫子摇头道:“游戏规则已被你破去,想要挽回相当困难,除非,除非——”连说两个除非,却又直摇头不语。
宝月和尚、清云道长二人几乎异口同声问道:“除非怎样?”
那白老夫子看看四人,道:“除非这世界之上,有血魔的生死克星出世,才能阻挡这场人间浩劫的发生。”
宝月和尚摇头道:“血魔既出,哪里去找一个能与他对抗的对头来将他制服?”
清云道长也直摇头。显而易见,这血魔极为厉害,要找他的克星非但困难,简直妄想。
一旁青姑担心师父安危,急道:“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不成?”
张剑飞取出怀中两半球丸,道:“当年恩师被害之时,将这东西交于我说,大难来时,可救一命。我只想问个清楚,这东西是你们中哪一位给他的?”
清云道长哼了一声,道:“那能是谁,当然是我了。当年我只想将这个游戏玩得激烈一点,挑动你们玄门一派与魔门的矛盾,才会用这个东西哄诱你师父,谁想他还真的当真了。不过,你们今天能来此地,还算你们幸运,逃过这人间一劫。”
张剑飞苦叹一声,道:“如此说来,我师父一生信念,竟然只是虚妄的一场大梦。”突然想起什么,又道:“我师父当年将一张人界皇后和皇子的画像隐于一张山水手卷之中,那小皇子难道不正是郑天行这魔君的克星吗?”
宝月和尚叹道:“那是我为了阻止清云道长玩的一个把戏,所谓棋局棋局,不玩些花样出来,怎么能显得棋局的变幻莫测呢。”
那白老夫子一直注意着棋局中的变化,此刻突然惊叫道:“快快,你们来看。”
宝月和尚、清云道长以为血魔出世,吓得脸色煞白,急道:“怎么,是血魔出世了吗?”
白老夫子道:“我看这棋局之中,还颇有些变化,你们看这个小子,他脸上虽则布满煞气,但隐隐约约又透些异样的神采出来。哎呀不好,这小子居然逃走了,你们看——”指着棋局上那被九指老祖降服于袋中的小太子,此刻不知何故,竟已脱出金蚕丝袋,向林中如飞而去。
宝月和尚凝目细观,突然也道:“真是有些异样。我布局之时,虽然将他刻意安排,但一举一动,从不离我的撑控之下,难道他深藏血魔蛰伏之洞,竟已暗中产生不可预知的变化。”说着看看二人,突然以掌击额,笑道:“莫非天道变化,玄机暗藏,这小子正是血魔克星,否则以他功力,竟能跟你的九指老祖相抗许久不死,还能脱身而出。”
清云道长也咦地一声,感觉甚是奇怪,他知九指老祖虽在棋局之中,但这老祖法力无边,半人半魔,功力只比自己差些,要是单凭自己,对付他已是有些麻烦,只有三人合力才能将他制服。但那小子竟能突破九指老祖精心修练而得的金蚕丝袋,不但诧异,简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起来。
白老夫子突道:“血魔即将出世,你们还在纠缠不清,还不快快去到现场,将这烂摊子收拾了方好。否则我们三个,破了这乾坤数界的清静,以后看你们怎样受罚。”
清云道长呸了一声,道:“我们受罚?是你偷来这如意乾坤棋,竟要将全部责任担在我俩个身上不成。”
宝月和尚也道:“是呀,老白,你也脱不了干系的。”
青姑见他们三个老仙,在那里推脱责任,不禁冲口说道:“白老夫子说得不错,事已如此,还请三位快快下界挽回局势,若然血魔出世,天下千百万生灵,可真要遭殃了。”
那三个老仙如梦初醒,急急叫唤弟子石修、穆云、方宁三个小童前来,嘱咐一顿,叫他们好生看管这个岛屿。又叫他们几个,从顶楼中取来几件物事,那物件长约两丈,如船非船,形如梭子一般,放于门前。宝月和尚先坐了一个,口念暗咒,那梭子状的器物,居然化作一道白光,蹿出门去,直向西北飞去。清云道长照样也坐了一个,口念玄诀,化阵寒光跟了过去。
只有白老夫子看看自己心爱的两件乐器,似乎割舍不下,来回看看,想要一齐带走。青姑上前道:“事情紧急,你难道还玩物丧志,天下人命重要,还是你这两件器物重要。” 白老夫子这才叹了口气,向几位道童道:“你们三个在这里好生替我看管,还有那如意乾坤棋,千万莫再去碰,以前我们三个都是轮流出去,必定留下两位在这里看守仙岛,这次性命交关,只好一起出去化解此劫,能解不能解虽还是未知之数,但你们在此千万看管好一切,记住,这如意乾坤棋绝不能碰,否则你们师父同我还有宝月和尚,都要在局中化为灰烬。”三个童子吓得直吐舌头,点头直说:“弟子不敢。”
白老夫子这才放心,叫了青姑与张剑飞道:“你们两个可在这里安生,这岛屿虽然没人界多姿多彩,但也能丰衣足食,足可令你们繁衍生息。”
青姑红了红脸,看了张剑飞一眼,并不言语。张剑飞道:“良园虽好,非是我们久留之地,还请同仙人一齐去到人界,化解此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