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破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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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破阵-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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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最平凡、普通、易学的事物,也往往是最难学得好、学得精、学得高明的事物。
譬如文字,人人天天都在用,但用得化腐朽为神奇的,能有几人?又如说话,人人天天都在说,但深谙说话的技巧,要言不烦,状形状色,打动人心者,又能有几人?
——所以,你在眼前发现亘古而仍能存在,历久而未被淘汰的普通事物,一定有大学问在,不应随便否定,不可轻蔑视之,不应轻轻放过。
镖也一样。
镖是暗器里的第一课。武林中人,不会使“唐门毒砂”,不足为奇,不谙“雨雾”,更是常见,但若不会使镖,人总以为不配称作武林人。
其实镖易学难精,一旦学得高明,就比一切暗器,还要实用,更有威力。
偏偏浸淫于暗器的人,大都忽略了“镖”的功用。
当然不是鬼不觉。
鬼不觉的独门暗器,就是镖。
金镖。
当他第一眼看见方邪真的时候,他就知道,对付这种人,已不必浪费时间和其他的暗器,所以一上来就想直接了当,用镖对付。
——对付其他的角色,他才不舍得用镖呢!
方邪真挺身。
鬼不觉掏镖。
方邪真现出破绽的同时,手里已撤出一把泥沙。
他的左手一直按在地上,其实早已抓住了一把沙子。
鬼不觉意想不到。
他没有想到方邪真居然会比自己先发“暗器”。——而且居然敢跟他们这两个暗器的祖师爷比暗器。
匆忙应敌间,他难免把那一把沙子误认作暗器。
他速忙挥袖拨扫“暗器”,同时间,暗自留下五分力,七道杀着,准备在方邪真一欺近来时就发出来。
可是方邪真并不欺近来。
他反而一长身,窜上了花树之上,倒真像一位白衣神仙,飘飘欲仙。
然后鬼不觉就瞥见万点桃红,向他身上飘落!
——这是什么暗器!?
一惊之下,鬼不觉马上反击。
他的“黑煞神针”立时射出!
每一支针,准确地射中每一个红点。
当他发现那一朵红点,只是自树上被震落的千点绯花时,一道泻碧的剑光,映着花千树,万点红,绝世般的划落。
鬼不觉大喝一声,他的战志已分散、出手已落空、精气神无一不乱;剑光过去,忽然一凝,剑光又回到方邪真手里。
这道绝世的剑光。
然后又没人方邪真腰间的剑鞘里。
方邪真重新系好手腕上的蓝丝巾,负手望天。
鬼不觉却已不在了。
他整个人都“不见”了。
地上除了桃红,还有几滴鲜艳的血,与飞花形成了怵目的构图。
鬼不觉不在,神不知却仍然在。
他眯着眼,扪着白花花的胡子,白花花的发须被微风拂动着,有几朵飞花,还落到他白花花的衣衫上,看他福泰的样子,仿佛囊中也会有白花花的银子。
——谁会知道这白花花的老人,就是名动江湖的杀手神不知?
“刚才你可以出手的,可是你并没有出手;”方邪真望天悠然道,“我在撒沙引开鬼不觉注意力的时候,纵身掠上花树的时候,拔剑下刺的时候,有三处破绽,你都可以出袭,但你却没有出手。”
方邪真问:“为什么?”
“因为这次是他杀你,不是我杀你;”神不知神充气足地说,“就凭你,还不必我们兄弟联手。”
方邪真淡淡笑道:“真羡慕。”
这次到神不知奇道:“羡慕什么?”
“真羡慕那个能逼使你们兄弟一起动手的人;”方邪真道,他创造了一幕绝世奇景。”
“你别得意,现在我通知你,”神不知指着方邪真,手指几乎要戳在方邪真的鼻上,方邪真却连眼也不霎一下,“下次轮到我了,我一定会杀了你。”
他说话,气呼呼地走,走了几步,忽顿下,并不回头的低声说了一句:“你那一剑,没下重手,我替老二谢你。”
说完了这句话,他就真的走了,再也不多说一句,再也不回头。
方邪真这时候才把右手放到左袖上轻拭。
——因为手心有汗。
刚才的情势,他悬念于惜惜,不知她发生什么事了,可是,他的内伤和背伤却在隐痛,刺痛,所以他不能跟两老干耗着,只好故意露出破绽,引出鬼不觉的“动意”,先以一把沙子,“引爆”他的杀气,再以飞花“触发”他的杀着,令其一挫再挫,才一出剑伤了他。
——可是,如果在旁的神不知也出手的话,这一战决不可能如此轻易解决。
——甚至,根本解决不了。
解决不了的下场是什么?
方邪真不敢想,也不能想。
他现在唯一能想的,便是惜惜;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快赶往依依楼。
——他没有问神不知究竟把惜惜怎样了?
——他不必问。
——因为他深知:神不知和鬼不觉虽然是杀手,而且是有名的杀手,但对付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下毒手,这样的事,他们是决不会做,决不屑为的!
——就是因为不是这两个人下的手,所以惜惜的遭遇,越发令方邪真心悬。
他知道神不知和鬼不觉也不会因为想他心散神疏、破绽大露而致说谎:惜惜只怕是真的遇上了些变故——虽然,他也希望鬼不觉说的不是真话。
可惜,当一个愈发希望那件事不要真的发生的时候,那件事情,却往往真的发生了。
方邪真现在遇上的,也正是这种情形。 


  
第六回 花沾唇
 
方邪真赶到依依楼的时候,依依楼格外沉静,老鸨和龟奴、小厮们都垂下头来,不敢看他。方邪真只看一眼,便知道有事。
方邪真疾步上楼。
他的手已按在剑柄上。
一个与惜惜情同姊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女子琴操扶在二楼栏杆上,忍不住叫了一声:“方公子——”
方邪真行到惜惜房帘之前,倏然停住,望向琴操,琴操欲言又止,老鸨在楼下急得比手划脚,方邪真点点头,表示明白。
霍的一声,他已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帘布一阵急晃,琴操眼里有说不出、道不尽的情急与关心。
——惜惜房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惜惜还在不在房里?
——房里有没有别的人?
有。
一个人。
女人。
这女人不是惜惜。
但方邪真是认识这个女人的。
这女人就坐在平时惜惜坐着抚琴,吹笛、手挥琵琶的地方。
这个女人,比一朵近晚的玫瑰还浓艳,当她看人的时候,嗡动的红唇仿佛隔空亲吻了人,在对方心旌摇荡的时候,却发现她的眼神竟是冷的冰的霜也似的。
这女子当然就是花沾唇,谁有她一般的艳,也没有她一样的冷;谁有她一样的冷,也没有她一般的艳。
这就是花沾唇。
花沾唇穿着黛绿色的薄袄,开弧领绣亮碧色花线,除露出一截脖子外,整个躯体可以说是裹得密密麻麻的,但仍是让人感觉到她那匀美的身材,曲线依旧令人怦然心动。
方邪真一进来,看见她,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你知道我会来?”花沾唇反而微微诧异,“你一点也不奇怪?”
“谁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我都不奇怪,”方邪真道:“你本来也不例外。”
花沾唇听出他言外之意,用一种更使人低迷的姿态侧了一侧首:“本来?”
“对,本来,”方邪真笑了;“我没想到你会穿着衣服来见我,所以还是奇怪了那么一下;你知道,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并没有穿衣服,后来我想到你,总还是那时候的样子。”
花沾唇变了脸色,
她生气的时候更艳,眉梢高高的挑至额角,更有一种杀气腾腾的艳。
她抓住烛灯,就想往方邪真扔去,忽又强忍下来,用眼梢眄着方邪真,柔柔的道:“上次蒙你相救,还没谢呢。”她问了一句像醇酒般浓烈的话:“你常常想起我,嗯?”
“对了。”方邪真爽快地答道。
“为什么?”花沾唇在烛映下,像一朵夕照的玫瑰。
“因为像你这种女人实在少见,”这次方邪真答得更爽快,“长那么大了,还不穿衣服,简直不当自己是女人,使得我每次换衣服的时候都忍不住想到你不穿衣服的狼狈样子。”
他还附加了一句:“你的身材还算不坏,但盘骨大了一点,肩膊横了一点,最可惜不该先让我看过,”他笑了一笑,笑得令他对面的女子恨不得一拳捣在他的鼻子上,“你知道,男人对他已经看过的东西,通常都失去了好奇,不再感到兴趣。”
这次花沾唇再也按捺不住。
她气得像一朵愤怒的玫瑰。
她双手按在桌上,似是极力压抑着愤怒,由于愤懑与这姿势,使她丰满的胸脯更是起伏如山如浪。
“你敢对我这样说话!”花沾唇怒极了,“你知道我是谁!?”
方邪真当然知道。
花沾唇是“小碧湖”游家的三大高手之一。花沾唇和“豹子”简迅,“横刀立马”顾佛影鼎足而三,匡助现今“小碧湖”的“多情种子”游日遮主持游家大局。
花沾唇人艳手辣,貌美心狠,天下闻名。
可是方邪真却淡淡地道:“不管你是谁,在我看来,你只不过是一个不穿衣服的女人。”
花沾唇气红了脸。她很久未曾那么生气过了,要不是为了大局,她一定要狠狠地把眼前这个可恶的人双目挖了出来才甘心。她挣红了脸怒道:“你以为你救过我,就可以这般羞辱我!?”
方邪真悠然道:“谁教你让我救着!”
“好!你狠,你狠得过惜惜已落在我手上!?”花沾唇狠狠地道,“你那位红颜知音惜惜姑娘,也不见得你垂顾一下?”
“便是因为她落在你手上,我才说这些话!”方邪真这次歙起笑容,“你要是光明正大来见我,刚才那些话,你就决不会听到!”
花沾唇一震,道:“你就为了她,不惜得罪我?”
“错了。”方邪真斩钉截铁似的道。
花沾唇又是一怔。
“我为了她,不惜杀了你。”方邪真一字一字的说完这句话。
“很好,”花沾唇也豁了出去,道,“为了惜惜,你不惜杀我,要是为了颜夕,你岂不是不惜把洛阳城的人全都杀了!?”
这次到方邪真一楞。
半晌,他才沉声问道:“你究竟对她说了什么?”他双眉一振,又问:“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你终于还是要问我了么?”花沾唇本来的眉梢一挑就挑近鬓角,这时她的颧骨显得特别丰润,嘴角也翘近颊边,得意起来的时候,像一张妖女的脸谱,“你先不妨揭开蚊帐看看再说。”
蚊帐后是锦被绣枕的床榻。
——那儿有方邪真多少回游子栖止的恬梦?多少次浪子温馨的回忆?
床前罗帐深垂,被衾艳红翻浪,却不知美丽的罗帐之后是什么?有什么?
——是令他眷恋依依楼的惜惜?还是又一次埋伏?再一个陷阱?
还是又再一回杀气腾腾的布阵?

——完——

稿于一九九八年六月廿至廿三日
圣地牙哥静请食睇命书/念至皇冠取书/静飞大通金咭至、泰餐厅签咭请大家午饭/时序大颠倒/约展昭、乃醉等总统当面大对质,各有疑点,不失朋情/聚到天亮/余开花,没阴动/“三剑客”又“转运”成功/叶浩赴珠海为小刘、小何购取红幽灵/黑函成为有趣话题,添情趣,增团结,效应多正面/看小静写予家人信,感动,有才有情/奖赏小飞/余受狙/念坚持反击,请舒上纲,助之/再同看《铁达尼》,与尔同销万古愁/静同渡此时期,风云路伴随。
校于九八年六月廿四、廿五日表明态度,因忙,对NLFZ事件,已“睬佢都傻”,唔睇唔理,必要时,请律师、警方照章办事/李居明处大买灵物/梁中招/新鸿寄来台版《开谢花》,《玉手》、《会京师》、《谈亭会》、《骷髅画》上下有我和静姑相/介绍小静听经文,奉神灵/查出端倪、线路矣/又去李处大买嘢/万隆等开门,又买万余饰物/风水重新大佈局/台电要办《温瑞安武侠杂志》,意诚/叶何刘应对宜加强/蛋搞事遭罚,火星脾气自讨苦吃/黑函NLFZ期间,使生活凭添姿采,大家团结一致,见出各人真情,人生好玩有趣,实在功德无量,此事亦突显吾之应变手法,气定神闲,运筹决战,俱胜昔时。 


  
后记:当王动遇上刘静
 
这部《破阵》足足在上部《杀楚》完成了超过十年后才“面世”,真不好意思。由于这部书风评(尤其在中国大陆)最好,有评论家认为是我“代表作”(之一),所以劝的、催的、警告的,这些年来,从没间断过,最是热烈。有一次,在上海,跟周清霖、萧强他们本要大展拳脚,搞第一家“武侠书店”,就拟用此书来“打头炮”,并请我“剪彩”(虽然明知我一定开溜),眼看就要签订合约,但一拖又过了三年。最终,这部书是因为方敏愉一声令下,说:“麦先生本要请你在书展(香港一年一度香港会议展览中心盛事)签名,请你至少要交一部新书出来!”我想,我从不出席任何签名会,但怎也得要交本书出来以报成辉、敏愉,没办法,这欠了场“知遇”之情,所以,花了五天,先赶出《破阵》上集,总算“及时”赶上书展尾期。既有了卷上,不能没下卷,于是卷土重来,终于快马加鞭,布了阵又破了阵。一直没写完的稿子,结果,就给麦先生、方小姐“逼”就“逼”出来了。中国大陆、台湾、新马,得悉“阵”络攻“破”,马上“落订”要稿,大家居然都不怪我延宕出了十年大罪,真不好意思。
我还是有良知的。
知道歉疚的。
——有过必认的。
虽然,有时,不一定改。
回想起来,我又那么开开心心,大颠大沛的过了十年,“大隐”了十年,也“玩”足了十年。子平、斗数、皇极经世箴言均说我:“游戏玩耍,利在其中”,又说我“勤奋好玩”,——奇怪?勤奋、好玩,怎会连在一起说呢?但细想也就豁然:我是很努力的在“玩”也“玩”得很“自律”、“奋发”;游戏人间,游乐人生——何乐而不为之哉!
我这十年来从不主动联络人,绝不主动接洽出版或任何有关攒钱的事(甚至也从不主动上网邮电,连信也没回。一切毁誉,都不在乎,也不看,除非兄弟友好提供信息。博学堂的网页是唯一暂时的例外,但也由皇冠提供,我只负责回话。——虽然,这情形随时都会因我个人的转变而变易,一笑),只跟喜欢的人在一起,见想见的人,跟一些围内弟妹共游天下、笑傲江湖,活得好不惬意,人生真是欢快的事啊……
决不是崖岸自高,恃才傲物。我一向胆大而不妄为,恃才也不傲物。因为谈不上有大作为,也没有什么值得傲的,“胆大”不过是一种知识与判断,“恃才”也只是一种自信,我闲闲地放下十年,只是要试验一下,在二十世纪末九十年代的功利主义现实社会里,一个完全自由自在、保持风格良知的中文作家,在完全没有背景、人事、关系、请托、吹捧、宣传下,是否可以活着?是不是可以活得好?这一点,我很高兴已有了答案。然后,我又可以重新出发到另一个目标和彼岸。
当然,这样的日子过得满满的了,也会霍然之间用另一种方式扪一个脸来一个变重新过活。我在十至二十岁时,在大马过得很“刚击道”;二十至三十岁,在台湾过得非常“神州社”,从三十至四十岁,在香江十分“自成一派”,往后?我自有一番“新面目”。人生,就是要过得多采多姿之余,还要不枉此生,做些对人对己都有交代、可以交代的事。
一直都极喜欢古龙的《欢乐英雄》,因为写得在苦中作乐、悲中见喜、挫折中充满飞扬、险恶中洋溢豪情。书中的人很像我和我那些朋友,连遭遇也似。特别喜欢王动。他不动时很懒,很沉静,很耽于逸乐,但一旦动时,有需要他“动”的时候,他比谁都快、都动、都激越飞扬!可能因为我也懒,也所以特别喜欢他,曾经为这个书中人物想象出他的一场爱恋(书中他的爱情写得并不令人十分深刻,像他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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