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破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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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破阵-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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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邪真反问:“你今天既然在这儿,不就是为了杀我吗?”
胡蝶梦觉得很委屈:“如果我要杀你,刚才那一刀,我早就砍下去了。”
方邪真笑道:“若真的砍了下去,我们就不会说那么多话了。”
胡蝶梦厉声道:“你什么意思!?”
方邪真耸了耸肩:“我没有意思——我唯一的意思,是渡江去。”
胡蝶梦冷笑道:“你那么赶忙,所为何事?”
方邪真道:“人忙过来,忙过去,还不是为了些苟苟炬炬的小事——你在这里等了我那么久,可又为了何事?”
胡蝶梦嘤的笑了起来。
忽然笑意映着泪光,衬着飞花,煞是好看。
“你终于都问起我来了——人家可是在等你呀!”
“我有什么好等?”方邪真依然神情落索,“我只是一个路过的人而已。”
胡蝶梦听了,本来又生气起来,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徐徐吐了半口,语气凝重的问了一句:
“你还是在介怀以前的事——是不?”
方邪真没有答。
他负手,望天。
晴空万里。
上有白云。
云舒。
云展。
风飞草长。
江水潺潺。
大自然风光,方邪真悠然。
神往。
——仿佛,已魄飞其外,神入其中。
“可是,人家现在已很不一样了,跟从前不一样了。”胡蝶梦深深叹气的观察注视着方邪真,带几分情念几分意切的说,“你可发现我是不是跟以前不同了。”
她欲语还休的附了一句:“人家早已为你而改变了。”
方邪真叹了一声。
叹得很轻。
也很亲。
他忍不住说,语音很柔和,“都一样,蝴蝶就是蝴蝶,梦仍是梦。只不过,以前你还不是杀手,现在却是个杀人的女子了。”
他随即还惋而惜之的加了一句:
“你还是那位非常剧然的蝴蝶梦——你没有变。”
“你也不必改变;”他语重深长地道,“你根本不必为了谁来改变自己。”
“你是你。”
“蝴蝶。”
“梦。”
“你不必变。”
“你本来就不应该是个杀手——你不会是个好杀手。”
这就是方邪真的话。
和他说话的方式。
他的方式好像有点偏激,有点邪。
但却很真。
因为他说的绝对是真话。
他真心这样说。
他说的是真的。 


  
第二回 我爱一朵
 
“我不管!”胡蝶梦索性撒赖了起来,“就只有你能当大侠,我就不能当杀手!?”
方邪真叹了一口气。
“好,你要当杀手,你当吧。”
说着,便往江边走去。
“嗖”的一声,胡蝶梦扁了嘴唇儿,持刀一拦。
“你别忘了:我是杀手,我要杀你!”
方邪真站定,看了看她,心中生起了一阵隐隐的疼,所以他又不去看她,只看江,看风,看云,看荻芦飞花去。
花飞去。
“好,”他逆来顺受的道:“那你说说看:为什么要杀我?”
“有人付我钱,”胡蝶梦的刀色和她脸色一样白,“我自然便要杀你。”
方邪真微微笑了。
他只有一丝丝笑意,但眉宇间就有点飞飞的了,俊得直教人顿时浮想联翩起来。
“杀我是为了钱?”
他好像觉得很好笑,很幼稚:“那可不像你。”
胡蝶梦就更气了。
她噘着唇,气鼓鼓地道:“你害死了我的同门,我要为他报仇!”
她原以为方邪真会问她是谁。
但方邪真却说:
“石断眉?”他仍天淡云间,但有讽世意味的补充道:“你跟这种人为伍,没的辱没了你。”
他微吁了一口气:“这又何必呢!”
胡蝶梦正要懊恼,但听到未了一句,转嗔为喜:“怎么样?你还是关心我的!”
方邪真展了展眉毛:“我只是觉得你不必沦落到这地步。”
胡蝶梦又顿了顿脚,咬着唇道:“你管我!”
方邪真只摊了摊手掌:“好,反正我也管不了你。——那是你的事。”
胡蝶梦眼眸里仿佛漾起了两个悠悠的梦,“你说不在乎,但还是一直关心我。”
方邪真也无意申辩,又准备要走了:“我关心你?”
胡蝶梦可急了:“你若不关心我,刚才为啥又为我叹气?”
方邪真满不在乎的道:“我看到一个富人而今沦落为乞丐,我也会为他叹气。”
胡蝶梦又气得浮起了泪花:“你明关心我,偏又不敢承认!”
方邪真心不在焉的说:“好好好,你说啥都可以,但就别挡住我。我要渡江去。”举步欲行。胡蝶梦一张手拦住了,忧怨的道:“你就那么匆匆吗?多待片刻也不行!”
方邪真冷然哑道:“匆匆?一切都是拜你们所赐。”
胡蝶梦倒是一怔:“你要赶路,又关我们什么事?”
“当然关事。”方邪真说,“你可知道你为何加入‘秦时明月汉时关’时间虽短,但却能迅速冒升到第四把交椅的理由吗?”
胡蝶梦道:“因为我武功高强,老六马脸沈凄旋,老七牛头袁煎炸、还有老五锦鼠王井树,全不是我的对手。”
她说的有点得意洋洋。
方邪真只冷冷地道:“要得到秦时明月汉时关的信任,不能光靠打。”
胡蝶梦道:“那是我办事能力强。攻守自如的舒伯德,谁敢惹他?但他却是我刀下亡魂。‘急惊风’巴比隆、‘霎时去’梁爱孙、‘风云第一矛’赫怒雪,全一并儿死在我刀下;至于‘石火’巴坭、‘电光’牛敦,也一样给我杀了。除了我,能有几人办得到、杀得了这些穷凶极恶、武功高名头响的大豪?”
说着,她更沾沾自喜。
方邪真笑了笑,神情更冷,笑意更哂:“舒伯德看人使一招,便学了招;见人打一场,便得其人武功精髓,还算是个天才横溢的人物;巴坭、牛敦,只擅于暗算、埋伏、偷袭人,一生未正式打过一场恶战埋伏,本来武功就不算高;至于那些什么风呀、雨呀、云呀、名头够响,架子够大,也只能吹吹牛皮,在妇孺井市间威风一阵子的骗人家伙,风靡即逝,不堪久长,以前在大名府惊怖大将军麾下摇旗呐喊,后来又跟查叫天帐前作威作福,他们六人哪怕是一齐上也成不了气候,你杀了他们,不叫战绩,这跟童贯讹称带兵打仗,其实只领军队到处去渔掠百姓,刮了大笔财物,用了一小部分去跟流买回来一座满目疮痍的空城,用来抢功欺君,是同一个货色。——难道也叫做‘战绩’吗?”
胡蝶梦听了,本来气得粉脸都红了想来,忽然垂目,长睫对剪,然后抬头一笑道:“反正,我赞的你都一定贬——就跟往昔一样。”
方邪真亦不申辩,只淡淡的道:“随你怎么说,我只是要你清楚一件事:秦明月和关时汉,是东南小朝廷,朱勔父子的旗下大将,暗中豢养的杀手——由于他们太强了,连朱氏父子也控制不住,你好端端的却加盟这种杀手组织,杀再多的人,立再大的功,我也不以此为喜,那只能算是灾难,希望你好自为之。”
胡蝶梦换了个角度细看方邪真,这一次,她看得很详细,还看的侧过了脸,转下了双眼,又洋洋自得的道:“我知道了”。
方邪真没好气的看着她。
“你妒忌。”
她说。
很肯定的。
方邪真想说些什么,又忍了下来,只好负手去看天上的云朵。
那朵大白云,又沉又甸,像快要噢的一声掉下来似的,但偏偏晴空碧蓝只那么一朵云,好像让一位什么神祗特别剪贴上去似的。
“你以前瞧不起我,说我没有成就,现在看我终于闯出名堂来,而且又知晓‘风流云散’柳天君跟我同在一个集团里,你就嫉妒起来了,故意诋毁他们——不,诽谤我们。”
胡蝶梦说的很认真。
方邪直只有苦笑:“加入杀手集团似乎怎么说都不致于让人嫉妒吧?——杀手是杀死他为职业,这种人只懂伤害人,根本不配为人,有什么好嫉妒的?”
胡蝶梦几乎没跳起来,扬刀道:“就是就是,你说这话,还不是妒火中烧,不惜中伤!——‘秦时明月汉时关’,可常歼灭在蔡京、王黼童贯等奸臣身边的狐群狗党、鹰爪走狗呢,可没像你说的那么不堪!”
“那好,你加入他们吧,自己小心就好了,”方邪真妥协:“反正,我说过:这不关我的事——杀人的时候,你别落在我手上便不碍我事了。”
“你还是不高兴。”胡蝶梦仍在端详他,仿佛要看入他心肺里,“你不高兴我有成就。”
“那不是成就。”
方邪真忍不住说了一句。
“那你也杀人,为虎作伥,”胡蝶梦兀自忿忿不平,“你凭什么看不起我没有成就!”
方邪真这回禁不住分澄清:“我从来没说过你没有成就!”
胡蝶梦激动的晃着刀尖:“你没有说,心中却是那么认为!”
方邪真想分辩,话到了唇边,忽然冷却,吁了一口气,道:“对,我是那么想——只要你还留在‘秦时明月汉时关’这种组织里,你就改变不了这种想法!”
“你还不承认你瞧不起人!”胡蝶梦凄声道,“你就是看不起我嘛!”
方邪真涩笑,摸了摸自己的眉毛,平静地说:“一个人除非先瞧不起自己,否则,谁瞧不起他又有什么关系?最重要是自己看得起自己,自己不放弃自己!”
胡蝶梦大声的说:“那你为什么又先放弃了我!”
方邪真这次按捺不住了:“是你放弃我的——不是我放弃你!”
胡蝶梦流着泪。
阳光飞花泪。
泪在她脸上分外晶莹。
流泪的她特别美。
美得带点凄。
凄得有些怨。
“你瞧不起我,你一直瞧不起我——”她哭着说,“你瞧不起我跟这个男人好,跟那个男人好……你看不顺眼我跟男人打成一片……你妒忌我和柳天君——”
方邪真打断了她的话:“你跟柳天君怎么样,不关我事。柳天君也好,山君也好,帝君都一样……你是你,我是我,今天我说了话,不是因为妒忌,而是希望你洁身自好,就像当年一般,你跟那些人混在一起,染上一身垢,沉沦得无法自拔,那是多化不来啊,你说,这一次,你加盟的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集团呀,你又何必那么自甘堕落呢!”
胡蝶梦哭了出来。
哭出了声。
“你看你看,你多清高,多瞧不起人。你刚刚就说了:说我自甘堕落!我就自甘堕落,我堕落为了要伤透你的心,那又怎样?我高兴!”
“我偏要跟那些臭男人混在一起,我偏要以杀人为业,并以害人为乐,你能怎么样?”她索性发了蛮,“你要看不过眼,可以过来杀了我呀!你行侠仗义,你打抱不平,你杀人,就是为民除害,替天行道,你来杀我吧!行道啦、除害嘛!我等着呢!”
方邪真皱着眉,待她发泄完了之后,才道:“你这样说,我就没话说了。”
说完,又举步欲行。
“你逃避!”
胡蝶梦含泪叱道。
“天大地大,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方邪真道,“没什么值得逃的、避的。”
他望定胡蝶梦,带点惋惜沉声道:“你明知道我说的是真的。我只是希望我一直看得起的一位红颜知已能奋发向上,至少,也不要、更不值得沉沦、堕落而已,你却不敢面对,逃避的是你。”
说着,在胡蝶梦的哭声中,绕道而行。
忽听胡蝶梦饮泣着说:“天是那么大,天空那么宽阔,但我……只爱一朵……那么一朵……”
她没说下去。
——好像是太伤心了以致没说下去。
又像是到底欲言又止,不想说中心底里最想说的一句话。
方邪真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天空里有的是云。”
“但今天只有一朵。”
“云是无定的,”他说,“它要飘去,你也留它不住。”
“你变了!”
她厉声道。
“我没有。”他说,“你也没有。——其实,只要我们任何方面真的变了;反而可以相处在一起。”
“可是,”他语重心长的道:“没有。” 


  
第三回 云
 
“我知道,你不满意我,”胡蝶梦幽幽的道,“你看不起我,我配不起你。”
“我们之间,根本就不存在配不配的问题。”方邪真说,“我只是为你惋惜。”
“你是一个傲慢的人,我知道,你从来不会为了这世间而改变自己。”胡蝶梦悠悠的道,“但我却已经改变了。你不觉察吗?我已经彻底的改变了。”
“没有用,你还是你。”方邪真正色道,“你不是为我而改变,你更不会为任何人而改变。你以前要过浪荡岁月,所以不惜离家出走,成了女匪首;你现在还是要渡你的放浪岁月,所以不顾一切加入‘秦汉’,成了女杀手——你好像是离开了狼群,又自动走人了虎穴,除了更危险之外,那又有什么分别?”
“你父为救你于水深火热之中,而遭逢意外,你娘为你哭瞎了眼;”方邪真反问:“你所作所为,一言敝之,就是任性妄为——你岂会为了谁?”
“你还是那个非常任性、十分激烈的胡蝶梦。”他带着冷诮地道。
“那不一样。以前我是凭本事去打杀掠劫,现在我可是凭本领攒银子。”胡蝶梦说着泪光中泛起了一种毅然的神色来:
“以前,我的确高兴就跟男人好。我的身子是我的,我高兴便可以,用不着谁来管——但我后来认识了你,你劝过我,骂过我,我当时不听,没听,听也听不进去,把你气火了,伤了心,但到自己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就会认真考虑你的话,午夜梦回想,想你的话,都是为了我好,所以,我还是惦着你,知道这茫茫世间,还是有人关心着我,还是有人对我真的好。”
方邪真听了,默然未语。
一时间,往日种种情愫爱恋、缠绵旖旎,尽上心头,也不知是苦是甜,还是苦多甜少?甜多些或是苦多些?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
胡蝶梦忽地怨怨的问了这么一句。
“我是来等你的。”
她自己作了答。
“我为什么要等你?”
她又不待方邪真作答,自己已回了话:
“因为我要通知你:‘秦时明月汉时关’要杀你。”
她笑了一笑,笑得凄美且无奈,“也许你会问:他们为什么要杀你?也许你知道了,也许你根本就不想知道。可是,我还是要告诉你,他们已收了钱。”
“要他们杀你的人,非常有来头,不但有银子,而且‘秦’、‘汉’都欠了他的恩义他的情。”胡蝶梦情切得有点惶惑:“所以,不管为了钱,还是为了情义,或是为了替石老幺报仇,他们都非杀你不可!”
方邪真也笑了笑,笑意里有说不尽讽世,自嘲之意:“要我命的,又岂止于‘秦汉’!”
“你可知道近半年前,相思弯一战,我们为何没趁你们混战时,跟石断眉一并杀了你和追命?嗯?”
胡蝶梦又问。
方邪真却没有答。
也没有问。他一向只答该答的,不问不该问的。
他的脸是冷的,唇更是,连衣袂都是,但眼神里却抑不住痛苦之色,但若不熟悉他的人乍眼看去,那反而有点像是奋悦的神色。
“那是因为我的阻挠。”胡蝶梦果然自己说了下去,“我宁可杀了石断眉,绝了线索,不致即时触犯秦老大、关大哥下毒手。牺牲一个石老幺,不算什么。若杀追命,则一定得连你也杀了,否则,像你这样的人一定不会甘休的。沈马脸好色,他智计不足,当然听我的,他也要杀你,但我一直不肯跟他联手,我……就希望让你知道……我……”
方邪真的身后猛爆出一蓬荻花,逆阳顺风飞起。
好一阵风。
“你其实……”欲语还休。
“怎么?”
她问,手中刀漾起了涟漪般的水波。
“你其实不必为了我这样做。”方邪真咏叹似的道:“一旦让秦、汉知道,你便危险极了。他们重用你,是因为你过去的身份,还必然有一些你还不知道的原因——你不要管我,你自己小心、保重。”
他说那几句话的时候,语调充满了感情,但说到这里,语气又变了:
变得很冷。
很漠。
变得像风吹芦花也比他有情有义。
“我知道孟随园一直可能与你们有瓜葛,但我却不想从你那儿探悉。洛阳城将会卷入京师朝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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