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决不会承认在那一刻他甚至要怕得发抖,害怕她提出和上一次出现同样的情形时雷同的要求——比如参加圣诞舞会就必须一起跳舞、否则就不能坐下;或者满足那些好奇的、旁观着起哄的麻瓜的无礼要求,比如在圣诞季节站在槲寄生下就必须——
总之到了那样的时候,要他能怎么办呢?……
但是他的思绪至此中断。因为他身后的那个冒牌货已经正式提出了她的要求。
十分令人意外地,她好像已经完全把当年听着同样的歌; 站在同样的槲寄生底下的事情全都给忘了。
“只要你发誓你会遵守你曾立下的全部承诺。”她低声说,又强调了一遍。
“是全部。每一个。你不能漏掉一个。记住这一点。”
斯内普停顿了一霎,然后仰起头,视线无意中落到头顶上悬挂的那个巨大的槲寄生花环上,恼怒地抽息了一声。
……她表现得真是该死的太好了!她看上去完全是一个忠实的格兰芬多!一心只听从她光芒四射的、同样出身于格兰芬多的凤凰社的已故领袖,霍格沃茨的前任校长的话!甚至在那个老巫师已经死了快要一年之后的现在,还在不屈不挠地提醒着他,向他追索遵守承诺的保证!
他卷起了嘴唇,嘴角边浮起一丝恶意的冷笑。
“啊,当然,当然。”他用一种圆滑的声调回答她,“邓布利多的计划才是你所重视的一切。我懂。我全部都明白。为了实现你们眼中那所谓的‘最伟大的利益’,你今晚不惜冒险潜入霍格沃茨,就是为了——”
他的声音乍然断掉了,像是被极度的愤怒撕碎了下面的话。他听上去好像胸中压抑着长长一篇恶言恶语,不吐不快;但是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里已经一片空洞,脸上也没有了任何表情。
他用一种死板的语气继续说道:“保护莉莉的儿子,然后在黑魔王不再派纳吉尼去执行任务,而是把它一直留在身边,用魔法保护起来以后,告诉那个波特小子,为了消灭黑魔王,他自己必须死去,而且必须由黑魔王亲自动手杀了他才可以……”
他的声音在半空中哽住,像是无法再说下去。
但是他很快就重新恢复了勇气,他干巴巴地继续用一种自厌的、背书似的语气说道:“如果霍格沃茨真的落到黑魔王手里,我会尽全部的力量保护霍格沃茨的学生。并且忍耐一切艰苦的环境,面对不公正的偏见和议论,即使要背负着毁坏了的名誉,人生再无光亮;只要霍格沃茨的荣誉、团结和废墟没有重建,我就不能消失……即使这世上没有人真正理解,即使所有人面对我的时候都怀着恶意,我也不能退缩;因为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我所必须背负的。”
他终于长篇大论地背完了阿不思·邓布利多生前要他所作的所有承诺的内容。然后他扭曲着嘴唇,露出一个恶狠狠的笑容。
“你瞧,伟大的邓布利多教授要求我做到的事情还真是有点多……不过我想你应当可以放心了,我、全、部、都、记、得。”
他硬着声音强调出最后一句话,仿佛十分受不了似的点了点头,像是对自己的这种荒谬处境的一种感叹一样。然后他犹豫了片刻,双手覆盖下去,搭在她环绕在他腰间的双手手背上,用力将她的双手向他身体的两侧拉开。
他的掌心滚烫,但指尖微凉。因为长期制作魔药和练习魔咒,双手的肌肤显得有点粗糙。他的手掌里因为这种两个人四只手的交握而不可避免地沁出一点汗来,但是他很快松开了自己的手,把她的手往自己身后甩开。
“我已经答应了你的要求,女士。”他僵硬地说道,“现在,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柳泉微微一愣。方才因为被他握起双手而分走的一点心神也突然全部回了笼。她徒劳地望着他决绝的背影,脱口喊道:“不……西弗勒斯,难道你不想知道那个关于柏丽尔——你知道我指的是谁——的最重大的秘密了吗?”
斯内普正要拉开房门的右手再度一顿。但他并未回头。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平静的漠然,就好像这世上的一切他都不在乎了似的。
“……是柯伦邦小姐告诉你那次交谈的吗?你们都觉得拿这件事来威胁我会有用?”他冷冷地反问道。“她已经拿这件事威胁了我一次……现在,你也要做同样的事吗?”
柳泉一窒。
……其实,她哪里还有什么关于真莉莉的秘密,可以拿来威胁他的啊。
但是现在不这么说的话,她担心这个人马上就要按照原作里的道路,义无反顾地跑去送死——
“碧歌妮娅的确是提醒过我,”她慢慢地说道,昂起了下巴来,就好像这样就能够显示出她有多么理直气壮似的。
“说这件事或许能够让你在意一些……假如我想要让你多认真一些听听我的善意建议的话——”
斯内普简单粗暴地打断了她。他仿佛不愿意再听到她提起“真正的莉莉”这个话题似的,把脸撇向了一边。
“这些事情,还是等一切都结束以后再说吧。”
柳泉从他的回答里听出了深重的疲惫和痛苦,她因而为之一愣,某种不在预期之中的泪水突然冲进她的眼眶。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双手沉重得像是灌了铅,再也抬不起手来拉住他。方才不管不顾地扑上去抱住他的那一点冲动的愚勇此刻都已经消失了,他甩开了她的手,她却并不觉得难堪,只觉得伤感。
在认识了彼此二十多年之后,在曾经微妙地暧昧过也清晰地憎恨过这么多年以后,他们两人之间此刻似乎再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说。又或者他们想说的话太多,反而一时间找不出有什么是必须放在第一位说出口的了。
柳泉其实可以直接对西弗勒斯·斯内普说,不管发生什么事,请他一定要活下去。但是她也明白,他大概一定不肯听。他对于自己的生命看得极淡,对于自己的承诺却又看得极重。与其指望他看在他们认识多年的那点微薄的情分上听一听她的建议,在大战来临时多记得明哲保身一点,还不如直截了当地用邓布利多让他发过的誓言来压迫他遵从。
他也许不会在意她的愿望,但他一定不会打破自己的诺言。
真是可悲。柳泉自嘲地想。假如生命就是一场永不落幕的戏剧,那么在原先的剧本里,大家大概都期待着能看到斯莉相爱的好戏吧?
结果她这个没演技的十八流炮灰女配,硬是把好好的剧情弄成了斯莉相杀。
真是遗憾。她想。
而且,这也许将会是永不可能弥补、也不可能翻盘的遗憾了。
还有……还有什么方法,能够在这样的时刻极深地影响到他,甚至是……让他在下决定的时候产生一丝犹豫?
真诚,不够吗?恳切,不够吗?甚至是这么多年以来——不管他承认不承认——给予过他的同情、支持和信任,都统统不够吗?
那么,还能有什么更极端的、更特别的、更直白的方法,来影响他——令他惊讶,令他动容,让他在下决定的时候不由自主地会想起呢?!
看见她终于沉默了下来,斯内普卷起嘴唇,露出一个难看到极点的扭曲的笑容。
“我一直怀疑你是否还有无话可说的时候,”他讥笑似的说道,“真没有想到这种时候会在这个时刻出现。可惜我不能停下来慢慢欣赏你的哑口无言给人所带来的愉悦了——”
“不……西弗勒斯。”柳泉突然在他身后再度出声了,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黯然。
“你没有听说过这么一首诗吗?”
作者有话要说: 6月4日:
好的,诗歌什么的我们就明天再来看吧w
嗯一定是你们喜闻乐见的hhh
我觉得我已经崩得连我计几都不认识我计几了hhhhh
下次更新:明天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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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2章 947·【回归篇·之五】·37()
……他现在好像完全已经拒绝了与她沟通。真正的莉莉这个话题也不再能让他动摇了。那么; 她还能有什么方法让他在接下来即使她不在场、或者不站在他这一边的情况下,也能够因为想到她或者一些别的什么事情而有所顾忌; 不再那么义无反顾地去送死呢?!
想要短时间内强行把自己在他心目之中的影响力抬升到一个令他无法忽视的地步的话,果然还是应该——
应该,直白到可怕; 才可以做到这一点吧?!
“你可以怀疑星星是火焰……”
她深吸一口气,下定了最后的决心。也许是因为正在说着无比重要的——绝对不能失败的台词的缘故,她的声音微微发抖。
“怀疑太阳会移动……”
我还能够期望着使用这样最原始的、最基本的、最真诚的方法; 就可以让你在那些时刻因为想起这一幕——想起这首诗——而有所顾忌吗?
“怀疑真理是谎言——”
一定; 会有用的吧?因为我已经发挥了自己全部的真诚; 全部的祈望——与全部的演技啊?你能够从这短短的几行诗句里,听到那些我想要传达给你的东西吗?
“但是……”
但是——听一听啊。西弗勒斯,听一听在这些诗句的字里行间背后; 我真正想要传达给你的究竟是什么吧——?
那是; 即使曾经怀有真诚抑或假意; 也要……比所有的一切更重要的东西啊?
那是无数人的生命; 是一整个世界的重量——是即使单纯地获得了胜利,但假如你死去的话,也许同样会消逝的东西啊?!
斯内普搭在门柄上的手臂骤然僵直了。直觉告诉他这几句话太古怪了; 一定有问题;但是他的心底突然油然而生出了某种近乎于畏怯的情绪,使得他不敢问下去,生怕得到的答案是他不想听到的。
然而不可遏制地,他感到自己的呼吸一瞬间变得沉重了许多;那种畏怯的情绪,居然猛地扩大了一些; 混合了某种类似于忐忑和无所适从的心情,一时间竟然把他应该说出来的斥责和抗拒的语言都压回了胸中无法发声;他下意识捏紧了门柄,感到自己的整个身躯都仿佛因为这种奇怪的、软弱的、逃避一般的反应而绷紧了,绷到就像是一张拉满了的弓那样,只要她再说出不合时宜的只字片语,就要骤然绷断似的。
……但是,或许是因为察觉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已经濒临忍耐崩溃边缘的气场,她毫无预兆地放过了他。
在他身后,她忽而没来由地哽了一下,然后她的语气急转直下,声调中那一抹奇怪的张力忽然消失了,蓦地变得温和起来,听上去不再像是几秒钟前那么奇特而费解了。
“……但是我今天对你说的一切都是毫无欺骗,出自真心。”她加快了语速匆匆说道,潦草地结束了这段突兀的言辞,尴尬地笑了两声。
真是糟糕。她好像差一点把事情立刻就搞得不可收拾了。或者说——她抛出的这种震撼教育简直就像是濒危疗法一样,假如她再不松口的话,他的神经好像下一秒钟马上就要绷断了。
刚刚一定是她性格里属于格兰芬多的那一面突然跳出来了。有那么一刻,这种一往无前、不管不顾的勇猛忽然主宰了她,促使她像鬼迷心窍一样说出了这种暴露内心的话。
真是愚蠢。她想她的鲁莽大概会直接把面前这位直觉敏锐得惊人、但从不打算理睬她这个麻烦的现任霍格沃茨校长直接给吓跑才对。
但是她居然猜错了。
他的右手握住门柄,却没有立刻打开房门。他似乎停顿了一秒钟,终于又回头望了她一眼。
而这一眼令她惊诧。
她从未见过他的神情显得如此疲惫而苍白。在失去了所有的讥诮和冷漠之后,他的表情空洞寂寥,就仿佛他的人生已经有如一段被蛀虫蛀空的树木般千疮百孔而再无希望。
这个发现令她蓦地心头一软,带着隐隐的疼痛。
在亲手向他曾经以为唯一能够信赖和依靠的老校长发出阿瓦达索命咒之后,他在这个世上已经无人可以仰赖,必须靠着自己微薄的力量在一片黑暗中坚定不移地继续向前;在铺天盖地的痛恨和唾骂声中,想要继续坚持自己的承诺,保护那些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的不明真相的人们,很难吧?很难吧?
也许当他选择了这条双面间谍之路以后,他的压力就一直很大;他只有默默地独自扛下,在黑暗里咀嚼不被理解的艰辛,顽固地拒绝他人偶然出现的友善和温暖;而现在,当最终结局即将降临的时刻,更沉重的承诺和责任压在他肩头,逼迫他一再回味曾经那些忘不了的苦痛,叫嚣着要他付出更难以想像的代价。
这么沉重的一切,怎么从来都没有压垮过他呢。
柳泉一直在想像,当他倒在尖叫棚屋的地上,脖子上的伤口汩汩流出大量鲜血的时候,他的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呢。她实在想不出来。她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他那个时候大概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吧。虽然这是不在他预期之内却突然来临了的死亡,但是他或许觉得是解脱,或许觉得是释然,或许觉得是惊讶,或许有那么一点不甘心……但是他应该还是坦然的。他是那种撞了南墙也死不回头的人。尽管或许有遗憾,但最后他应该也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她想起他刚才说着“我并不怕死”时的模样。还有去年的那个决定性的夏夜,在离开办公室,前往天文塔之前,他平静地回答她“我没有什么好怕的”时的模样。他总是这样,不管将要发生什么事情,不管将要去面对怎样的艰困和离别,他的面容永远平静而冷漠,回答她的语气惆怅而坚定。
他并不惧怕失去,但他不允许自己失败。他曾经做错过一些事情,于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学着将这个世界上最沉重的责任背负在自己肩上。同行的人、指引他的人、他爱的人,一路上都逐渐与他走散,离他而去;到了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背负着所有的唾骂与误解,敌意和憎恨,走在最深的黑暗里,想要劈开这无边的暗夜,驱逐这无限的绝望,得到一线光明。
她想到十七年前那个万圣节的夜晚,那间充满了烟尘、被魔咒毁坏的房子。她慢慢走上楼梯,绕过詹姆斯失去生命的躯体,在婴儿室门口,看见斯内普紧紧拥抱着已经死去的柏丽尔——真正的莉莉——失声痛哭。
从那时起,他的人生唯一的目的就是保护她的儿子,消灭杀害了他爱的那个人的黑魔王。她永远不在他的视线之中,但是这决不能阻挡她的决心。
不管他是否接受,不管他是否领情,她都必须帮助他完成这件事情。即使不是出于任务的要求,即使是出于他毫不相信的她的真心,她也要让他一直好好地活下去。他已经在黑暗中独自艰难跋涉了太久,他有资格看到最后的胜利。他不需要怜悯,他只忠于自己,那么她就也学着他一样,不为了任何理由,只忠于自己的内心吧。
某种冲动突然涌上她的心口。她跨前一步,柔声对他说道:“一切都会好的,西弗勒斯。”
他看起来很诧异,诧异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眼睛连连眨了好几下,带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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