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助说的一句话很有道理。他在生命的最后对她说,人是会变的。
这是他用尽自己年轻的生命才得出的真理。
“因为,人心是无法预测的啊——”她说。
三日月宗近以鼻音不辨好恶地嗯了一声,却没有对她的话作出任何评价。
“自己既无法控制自己对别人产生怎样的感情,也无法左右别人对自己的感情究竟会变成什么样……”柳泉一边思索着,一边慢慢说道。
结果说到这里她又停了下来,微微咬着下唇,仿佛下面的话很难启齿似的。
三日月宗近等了片刻,没有听到她接下去的话,忍不住简短地问了一句:“……所以?”
柳泉深吸了一口气。
接下去要说出来的话,就如同双面开刃的刀剑一样——简直就是do or die的抉择啊?
可是,不这样说出来的话,那些过往就永远是深埋在身体中的隐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出来,然后造成无法预期的伤害。
而且,从很久以前,她就学会了一件事——
当你不知所措的时候,就打直球吧?
“……所以,你也有你的过去,我也有我的过去。正是因为拥有那样的过去,才能把我们塑造成为如今这种可以走到对方身边去的人。”她深呼吸之后,朗声说道。
三日月宗近:!!!
很难得地,天下五剑之中最美的那一位付丧神脸上那种永远淡定从容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愕然神色。
她的直球仿佛当面击中了他一样。他居然一时间有点说不出话来。
而且她的话还没有完。
“我们在过去里犯过错误,也学到过更多的东西,何为感情、何为真诚,爱、信念与大义,该如何取舍……”
“曾经有过自以为有些事不重要、然而最后却证明那才是重要的;也曾经有过自以为无比重要的东西,最后证明什么也抓不住——”
“可是……这样自以为是的自己,走过了漫长的路程,彷徨过,流过泪,也曾经坐在黑暗里、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还曾经失去过对自己来说十分重要的人……经历过了这一切而成长到今天的自己,才更值得获得一切最甜美的胜利——我是这样认为的。”
“因为这样的自己,更会珍惜面前的一切。”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失去,才明白应该要牢牢抓住的是什么——”
三日月宗近慢慢拧起了眉,仿佛被这种似是而非的说法弄得完全无可奈何了一样;他甚至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似的低声说道:“到底是想要表达些什么啊……”
这么说着,他却察觉到自己的唇角慢慢弯了起来,像是一直不受控制地想要露出一个微笑——和自己从前所露出的那些面具一般的笑容都不一样——似的。
她到底是想要表达些什么,也许他大概也已经了解了。
这样曾经自以为是的他们——曾经注视过另外的人的他们,还可以走到对方面前,去牵对方的手吗?
这样曾经相互试探、也曾经持剑相向的他们——走过了那么漫长的历程,还可以最终成为对方最重要的那个人,可以交付一颗心的那个人吗?
……一定,是可以的吧。
因为漫长的一路上,最终只有他留了下来,一直留在她的身旁,伴随于她的左右;她的那颗曾经被他一刀刺穿过的心脏,他现在也想要将之牢牢握在手中——
他闭了闭眼睛,无声地呵呵笑了起来。
然后,他睁开双眼,轻飘飘地说道:
“……这么说来,我还真是有一点庆幸——自己身为刀剑,又拥有神格啊?”
柳泉:“……诶?”
三日月宗近把脸缓缓转向她。那双内蕴新月的深湛眼眸里,仿佛能够映出她的倒影。
他说:“因为,这就代表着,我是唯一一个能从雪叶君身后的历史中走出来,一直存在着,不管你走了多远,都能够出现在你面前的人啊。”
柳泉:!!!
她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愣愣地睁大了眼睛,那种好像自己头顶因着他的疏远而一直笼罩了好几天的乌云就那么乍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因而感到有点惊愕和呆然的表情,让他忍不住缓和了面颊的线条,就那么微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他又发出了那种她无比熟悉的笑声。可是这一次,那笑声里似乎含着一点那么不一样的东西。
他微侧过上半身,就那么看着她;然后,毫无预兆地,他伸出自己空闲的左手,缓缓抚摸着她的脸颊。
柳泉:?!
她差点下意识地往后一仰,闪开他突然伸过来的手;幸好事到临头,某种直觉——说不定名为“求生欲”吧(大雾!)——及时发挥了作用,让她在猛然挺直背脊之后,堪堪停下了之后的动作;就那么保持着一个僵硬的姿态,任凭他的手指落在自己的颊边。
他的指腹间因为长期持刀战斗而略有些薄茧,摩挲着她光洁的肌肤时,不知为何令她的脊椎上忽然窜过了一丝战栗感。
他当然也察觉到了,于是他弯起眉眼,笑得全然无害似的,充分运用了自己那足以摄人心扉的美妙声线,缓声说道:
“雪叶君,说自己是野花,是吗?”
柳泉:“诶!!你怎么会知道——?!”
三日月宗近呵呵笑了。
“呵呵,想要知道的话自然就知道了呢。”他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继续充分利用自己声线的磁性,刷着她的好感度。
“我也觉得,雪叶君对自己的形容,实在很贴切呢。”他说。
“因为,命运无论将你带向何处,你都会在那里开出花来的吧?”
柳泉:!!!
这是……这是什么神仙台词啊。
她想自己的脸上一定是露出了震惊和动容的神情,因为三日月宗近那双著名的眼眸微微一闪,随即脸上就露出了某种名为自得的神色。
然后,毫无预兆地,他忽然倾身向前,刚刚还说着那种神仙台词的薄唇,落在了她的唇上。
这个吻和他之前那种仿若勾魂摄魄一般、像是要从她口中卷走她的心脏的热烈的吻并不相似;他的唇只是单纯地与她的相贴,他温暖的鼻息吹拂在她的脸上。
夜风吹过屋檐,他身上仿佛隐约透出某种清寒的香气,不知道是那袭华美狩衣上的熏香,还是新买的沐浴液的香味。那股淡淡的香气似乎在他们身旁缭绕着,要将她整个人都包围在其中。
没过多久他就松开了她的唇,但他左手大拇指的指腹却仍然在她唇上逗留着,轻轻地来回刷过她的双唇;他的脸也仍然凑得离她很近,声音有丝低哑。
“……你的回答呢?”
要、要回答什么问题?之前那个开花的问题吗?还是——
柳泉那被这个突来的吻几乎糊成一团的大脑机械地转动着,终于勉强恢复了一点思考的功能。
她结结巴巴地说道:“呃……我也、喜欢你?”
三日月宗近眯起眼睛,笑了。
然后,他说:“哈哈哈哈,甚好,甚好。”
第870章 865·【回归篇·之四】·287()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 是难得平静的日子。
自从被系统菌——或者说,藤泽庄司为代表的“平行世界管理局”——抓了壮丁、进入各个子世界执行任务之后; 她辗转于多个高难度的任务世界中,算起来虽然现在的实际年龄不大,但是在任务世界中经历过的年数加起来也有几十年之多——算起来; 简直就像是三日月宗近喜欢说的台词一样; 已经是个老人家啦(大雾!)。
平时她因为精神持续紧绷、专注于极难完成的任务目标,还不怎么觉得;现在乍然一闲下来,忽然就感觉身心疲惫不堪,每天只想懒洋洋地躺平晒太阳; 简直不想做什么别的事情。
好在藤泽庄司的良心还没有完全黑掉——他居然一连十几天没有给柳泉派任务。大概多多少少也觉得她值得放个长假好好休养一下吧。
不过藤泽庄司良心发现、没有让她出阵; 并不代表柳泉就不会主动去找他。
这一天,柳泉又照例在屋顶上懒洋洋地晒太阳,结果忽然听到下方传来今剑的喊声。
“主人——主人!快去执务室吧,狐之助又来啦——!”
柳泉翻身坐起——并没有直接帅气地跃下屋檐,因为她的【高级轻功】技能在那一夜攻破时之政府本部大楼之后; 又被藤泽庄司收走了——慢吞吞地从搭在一旁的木梯上爬了下来; 好奇地问了今剑一句:“怎么是你来叫我啊?”
今剑认真地回答道:“因为三日月阁下正在接待狐之助的时候,看到我从廊下经过; 就叫我来找您; 因为他说我跑得快啊!……”
柳泉:“……”
啊; 要不要用这么敷衍的借口随意使唤可爱的小短刀们啊。
自从那一晚在屋上算是正式把话说明白了之后,三日月宗近就堂而皇之地占据了近侍的位置不肯让出了。
然而其实他作为近侍来说,并不如长谷部或一期一振那么得力。因为他那副闲适悠然的平安朝贵公子的姿态; 仿佛更适于手拿一把折扇、优雅地坐于廊下赏花饮酒,而不是作为被沉重公务压迫的社畜一样操劳个不停,或者作为干练的助理那样有条不紊地协助审神者完成手续繁杂的文书作业——
可是,三日月宗近当然是不会同意让她用这种“公务需要”的借口更换近侍的——他理所当然地表示“随时呆在距离雪叶君最近的地方,这是身为雪叶君恋人的特权,我是不会让出的”。
柳泉:“……”
虽然她从前也曾经呆在副长或室长大人的近旁,作为助理一类的存在承担过许多工作,但那其实是因为她工作能力极强、处理起事务来十分得力,而不是因为什么所谓的“恋人的特权”啊!
……不过这种话她现在当然是不会说出来的。
所以她只能一脸哭笑不得地反问三日月宗近,这种事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结果他的态度比她的还要理所当然。
“啊哈哈哈哈,是因为从前看到了鹤丸和瞳君也是这么相处的啊。”他悠然地给出了最好的先例。
柳泉:“……”
她其实内心十分想要问他一下,难道不是因为响子小姐从前给他灌输过类似的概念吗?什么作为恋人就一定要担任长期近侍呆在审神者旁边,因为相恋的两个人就要尽可能地随时随地都呆在一起之类的——
不过,这种话也是不能问出来的。虽然她并不介意谈起这种话题,谈起的时候心里也没什么异样感,不过这种敏感话题,能避免还是避免一下吧。
于是她只好暂时捏着鼻子认了这种黏着系的观点,并且私下把长谷部叫来谈话,委托他在没有“近侍”这个职位的前提下尽量帮助她处理公务。
长谷部倒是十分高兴听到审神者大人能够对他继续信任、委以重任,不过——
他义愤填膺(?)地表示,三日月阁下行事太随意了!怎么可以就此利用审神者大人对他的另眼相待,就长期霸占近侍的位置、却并不全力协助审神者大人完成公务呢!
柳泉:“……哦呵呵呵呵。”
道理其实都对,但是——
所以现在,这座本丸里的分工设置,呈现很奇怪的状态。
长谷部任劳任怨地承担了大部分和近侍相关的工作,然而真正的近侍三日月宗近呢,则是像一位这座本丸的看板郎(咦)一样,每当有访客到来或狐之助又来传递新管理局的命令和消息时,由他出面接待并处理。
……所以说,真的,他们这也算是回归初始了吧?
虽然审神者已经不是最初的那一位审神者,然而社畜还是社畜,好哥哥还是好哥哥,看板郎还是看板郎——
现在,这个看板郎就笑容可掬地站在她的办公室里,居高临下地盯着那位被他微笑的气场(?)几乎莫名威慑住的狐之助君,含笑问道:“哈哈哈,狐之助你今天前来,是有什么任务要传达给雪叶君吗?”
……他现在真是一点都懒得假装出什么好下属的模范模样了。不,不如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在所有人面前显示出他与她之间非同寻常的关系吧——他绝对是故意要在狐之助面前使用名字来亲近地称呼她的!
柳泉木着脸想。
狐之助好像也对这种亲切(?)的称呼有点消化不良似的。它下意识向后缩了一下,才大声答道:“我、我今天来,是因为藤泽大人回应了审神者大人的请求,为审神者大人调查出了她在现世的家人的现状!我是奉了藤泽大人之命,特意来通知审神者大人的!”
这句话一出,三日月宗近的笑容顿时变得有点凛冽起来。
他慢悠悠地把视线转向柳泉,用鼻音发出“嗯?!”的一声,来表示他的意外和——震惊感?
柳泉都觉得自己再以省略号作结,是敷衍字数了。于是她决定先把狐之助这边的事解决再说。
她含笑从门边走过去,朝着狐之助颔首致意,然后从它那里接过了一份用文件袋装着的文件,又听取了它转达的藤泽庄司的指令——“藤泽大人说,如果您愿意和家人联络或者见面的话,只要不泄露目前的工作现状就可以了!您可以利用假期到现世去约见家人哦!”。
狐之助圆满完成了使命,兴冲冲地走了。但是柳泉这边的头痛事才刚开始。
顶着三日月宗近一脸的兴味——他的表情明显是“哦雪叶君居然还有过寻找家人的念头啊而且还瞒着我请求了上司的支持这真是太让人意外了”之类的意思——她走到桌边坐下,深吸一口气,才打开了那个文件袋,抽出了里面的一份文件。
那份文件是藤泽庄司给她的调查书。不知道是柳家的现状真的难以调查清楚、还是觉得没什么值得说的,又或者是认为不宜告诉她过多的事情,以免影响她目前的心情和工作的表现——那份调查书只有薄薄的一页纸。
柳泉飞快地浏览了一遍。
其实那张纸上也差不多等于是什么都没写,只是写着一个人名“柳沐”,以及简单的几行文字,描述了他的现状——“27岁,毕业于XX大学,现就职于XX公司,家中父母健在”等等最简单的信息——还有手机号和电子邮件地址。
看到那个名字,柳泉愣了一下。
……柳皓那小子的后代,这么有文采的吗?给儿子能起出这么文艺的名字来?
如果这里真的是她所在那个现世的“未来”的话,那么现在是2205年,根据年龄来推算,这个柳沐很有可能是她的弟弟柳皓的不知道第几代孙子——毕竟和她当初生活的年份隔了一百多年啊。
这么一想,那多年以来只在脑海里模模糊糊地追想起的【家人】二字,仿佛又忽然有了实感。
这种实感伴随着一阵激动——时隔多年,那些当初在父母那里遭受的冷遇,也都早已经随着时光和分离化作了可以淡化处理的一点心伤——柳泉顾不得还要同时照顾旁边那位芝麻馅的平安朝老人家的一点复杂的情绪,立刻拿出那部新上任的“非现世界管理局”给她配发的终端,打开联网。
这里就不得不吹一波新上任的“非现世界管理局”所推崇的所谓人性化管理。
之前的时之政府,无论是对于修复历史的战斗的方针、还是对于他们麾下的审神者和付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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