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泉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副长站起身,仿佛带着点厌恶一般地,又望了一眼倚靠在路旁墙上的伊东的遗体。
“替我除掉了他,谢谢。”他头也不回地说道,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
柳泉一怔,默了一秒钟才跟得上台词。
“不其实,我是为自己啊。”她诚实地说道。
其实她说的也算是实话,副长却并不在意。他一脸不信似的哼笑了一声,姑且算是没有再追根究底下去,而是说了一句“在后援到来之前不要轻举妄动”之类的话,就大步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柳泉目送着他的背影。也许是因为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执行公务,副长今夜并没有穿那件浅葱色羽织。看着月光在他的背后投下一圈更深的阴影,柳泉翕动嘴唇,一句“土方先生”几乎已经到了嘴边,却又硬生生忍了下来。
真像啊。外形也像,声音也像和那个她所熟悉的、曾经拥抱过的人,几乎就像是同一个人。
不过,他们终究是不同的人吧。她知道的。
看起来,兼桑也知道。
副长走远之后,和泉守兼定才从他先前的藏身之处走了出来。他的脸上还残留着一丝激动的神情,混合了震惊、喜悦、感慨以及怀念,让他的脸上充满了难以形容的复杂感。
这可是在兼桑的脸上很难见到的,柳泉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然后警告他:“等一下假如御陵卫士赶来的话——”
“我知道我知道,是叫我躲好不要动手,是吧?”出乎意料地,和泉守兼定用一种稍微有点烦躁、又有点理所当然似的口吻抢先回应道。
柳泉讶然,和泉守兼定看到了她那副表情,于是就显得更加烦躁(?)了。
“我说啊,你这是把我当作傻瓜吗?”他怒气冲冲地质问道,又不忘替自己解释,“御陵卫士又不是时间溯行军,他们都认得新选组的成员吧。我就算穿着这身羽织,也不会像你一样变成新选组里有名有姓的人物,到时候引起他们的怀疑可怎么办?!”
柳泉默了一下,忽然脸上浮起一丝笑来,微微歪着头,半开玩笑似的从下方窥视着和泉守兼定那张赌气似的脸。
“我说啊,兼桑——”她淘气似的拖长了声音,然后当头冲着和泉守兼定丢下一个大。
“你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是不是有那么一点嫉妒我啊?嗯?”
和泉守兼定愣了片刻,忽然暴走了。
“嗯什么嗯!现在表现得那么游刃有余也没用!等一下要是不能好好表现的话,有你哭的时候!!哼,没有像我这么又帅气又强大的刀帮忙的话,说不定会战斗得很艰苦吧不、不过!除非是时间溯行军来了,否则我是不会——”
柳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知为何,大战将至之前的紧张感莫名消失了。
“知道啦知道啦。兼桑,等一下你可以走远一点,负责收集一下大家从各个方向上带回来的情况汇报。”她笑着说道,十分不露痕迹地把付丧神顺手打发得更远了一点。
和泉守兼定有点怀疑地盯着她。
“我说你真的不是想让我走远点,然后在这里胡作非为吗?”
柳泉:“”
她感到一阵又好气又好笑,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欣慰于“啊兼桑原来其实情商还在线”,还是应该气愤于“就这么不相信我的人格吗兼桑!”。
“就算是的话,怎么可能现在就告诉你啊!”她笑着反击了一句,在兼桑的哇哇叫声里把他驱赶到了小巷里。
当兼桑的身影也去远了以后,柳泉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消失了。
“平助”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感到了一阵恻然。
虽然知道只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她仍然站在七条通与油小路通交界的十字路口,望着现在还空无一人的、夜间的街道。
“就这么活下去,不好吗,平助?大家,都那么希望你活下去”
可是这只是她任性的说法。
藤堂平助,今夜是必须死去的。因为唯有这样,这个世界才能够得到维护,其他人才能够平安而无知地活下去。
柳泉侧耳聆听着远方骤然响起、由远而近的杂沓的脚步声,苦笑了一下。
有的时候,还真的有点憎恨自己的使命啊?
作者有话要说:10月30日:
啊,好像忘了说
在副长登场的这一段长剧情里,刀男不是主角,妹子才是。
所以并没有多少开后宫的剧情,而是通过妹子的视角来揭示真相。
嗯,因为我喜欢副长啊,所以一定要把副长登场的剧情作为真相线来好好写一写hhh
692 691·【回归篇·之四】·116()
。
一群男人抬着一乘笼轿; 在深夜的街道上疾步奔跑着。他们的脚步杂沓无章,假若仔细看的话; 还能够看出他们的神情里也有一丝慌乱;要确切地说起来; 应该是呈现出一种群龙无首的状态。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冲到七条通和油小路通的交叉路口处,然后立刻乱纷纷地蹲下身来查看被丢弃在那里的伊东甲子太郎的尸体。之后; 他们中的一些人纷纷发出了愤怒的叫喊和悲痛的嚎哭声。
“先生!啊啊; 是谁谋害了您,先生!!”
“什么土佐来的人啊先生睿智,不可能和那些人贸然起冲突的!”
“不; 先生一定是被新选组的那些人暗算了那些家伙,乡下来的杀人集团”
“快抬笼轿过来; 我们不能让先生就这么躺在地上”
在路旁某间房屋的墙上,斜靠着十几根竹竿。竹竿的下方堆放着置物和贮存用的木箱,正好形成一个绝佳的隐蔽处。
在竹竿和木箱的遮挡之后; 永仓新八低声说了一句:“人比想像中多啊。”
柳泉埋伏在永仓的附近,听到了这句话; 目光微微一闪。
今晚副长派来油小路的; 除去永仓和原田之外只有三人。也许是因为御陵卫士本身人数不多; 副长又认为像那三位不明真相的平队士这样的帮手不需要过多派遣; 免得在乱战中放走平助这种事走漏风声或露出马脚;所以现在永仓一眼望去,对方居然有十几人之众,在人数上占了优势,不由得略有些恼火。
虽然不知道历史上油小路之变双方参战的确切人数,但现在这种接近一比四的敌我人数悬殊对比; 还是让柳泉微微皱起了眉,心中浮现了一层不太好的预感。
这也是因为时间溯行军已经下手介入了吗?!
柳泉眼看着永仓慢慢抽出刀来,自己也随之拔刀,跟着永仓和原田从藏身处走出,飞快地将街心的那一群人包围了。
虽然人数上的差别让这种所谓的包围态势看上去有点可笑,但发觉了自己被新选组伏击的御陵卫士们,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
一句话也不用多说,仿佛这样就已经足以让他们明白今晚将会是漫长无尽的黑暗一夜;御陵卫士们纷纷抽出了自己腰间的刀,沉默地各自排开、对准了面前穿着浅葱色羽织的六个人。
既然己方处于劣势,那也就不必拘泥什么了。永仓向站在御陵卫士阵营里、也架起了刀的平助看了一眼,然后大喝一声,率先发动了攻击。
深夜里,原本宁静的街道上,忽然喊杀声震天。
御陵卫士当然也不都是沽名钓誉、徒有虚名而夸夸其谈之辈,很有几人武力值不低,给永仓、原田和柳泉都制造了一些麻烦。
当然,这其中也有平助。
和她记忆里的那位平助少年并不相同,这里的平助虽然面容削瘦年轻,但毫无疑问已经长成了一个青年。
虽然他注视着永仓和原田的时候,眼中翻滚着复杂又伤痛的情绪,但伊东之死毫无疑问给他造成了极大的精神上的冲击,使得原本也许感情上还在新选组和御陵卫士之间来回摇摆不定的他,坚定(?)地站在了御陵卫士的这一边。
而不知道是天意抑或巧合,开战没多久,平助在频繁的攻防转换和变换位置之间,就与柳泉对上了。
两人的视线今晚第一次在空中相碰之时,柳泉发现平助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惊讶的神色。
当然这种惊讶之色,刚刚在看到她紧随永仓和原田一起跳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平助的脸上出现过——毕竟作为前御陵卫士的成员“清原”,现在却又重新和新选组的成员们站在一起;而永仓和原田的出现、甚至是“清原”随着他们一同现身,都能让其他人推断出一个结论——
清原是新选组局长和副长指派而来的人。并且,他还深得局长和副长的信任,才会在脱离新选组、作为御陵卫士这么久之后,还能在此参加截杀御陵卫士的任务——这就说明他的忠诚和坚定,是受到新选组局长近藤和副长土方的认可的。
然而刚刚平助已经受了两重打击——先是斋藤主动显露出了自己的卧底身份,并且离开了御陵卫士;继而就是伊东先生的死,这样冰冷的黑夜里,一个人孤零零地倒卧街头,衣服上还有着已经凝结的、又硬又冷的血痕。
现在,又是清原!站在自己昔日的同伴那一边,穿着浅葱色羽织,好像自己做出了离开新选组、加入御陵卫士这么巨大的错事也无法动摇他的胸有成竹,因为那一切对新选组的背叛和对伊东先生的认同,都是假的,都是他扮演出来的!
现在想起来,清原其实从来都没有真正认同过伊东先生,也没有真正把伊东先生或是他当作自己的同伴;在那些他因为拉着清原和斋藤脱离了新选组而格外感到抱歉的日子里,那两个人在做什么?在暗中嘲笑他的愚蠢、不知世情和一厢情愿吗?!
这种在两个阵营之间左右矛盾而产生的自厌感,混合了对于清原和斋藤从一开始就坚定信心而没有做错过选择、因此现在能够轻易地摆脱束缚自己的一方,回到自己真正想要留下的阵营之中去的羡慕;以及对于自己当初天真地以为伊东先生作为自己的老师,是新选组亟需的人才而盛情邀请他加入,却被对方隐瞒了真正的目标,导致新选组分裂和山南先生脱走等等一系列悲剧的自我痛恨和遗憾,在藤堂平助的内心之中混杂了起来,形成一个快速旋转的漩涡。
那漩涡不断扩大,最后竟然想要变成黑洞一般,仿佛下一刻就会将他的理智和整个人都一道吞噬。
平助骤然发出一声大吼。
“啊啊啊啊啊啊——!!”
喊声未落,他已经率先向面前的清原发动了攻击。
也许是怀着“今天即使死在这里也无所谓,因为要背负这样的痛苦、矛盾和悔恨的煎熬,真是生不如死啊”之类的想法和心情,平助用的都是完全不管不顾、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拼命三郎式的招数。
这就让柳泉这种一开始以格挡为主、还不打算伤到他的打法顿时变得十分难熬。
毕竟一开始柳泉并不打算对平助不利。因为根据历史上的记载,对平助痛下杀手的也不是新选组的那位姓“清原”的队士。事实上,在历史上的这一夜,那个“清原”远在伊势出差,因而逃过一劫。现在既然没办法一定要以“清原”的名义出战,她也希望尽量不要太过活跃,以免在自己这一点上太过违逆历史的真实性——
她陡然向右一侧身,躲过平助的一击。太刀的刀刃几乎是平贴着她的面前削落下来的,刀锋带起的风势甚至拂动了她鬓角的碎发。
柳泉:!!!
她猛地一抬头。
面前的平助脸上的五官几乎都拧在一起,露出不顾一切的表情,眼中射出执拗到近乎痛苦而扭曲的光;看到她惊险万状地闪过了这一击之后,他的眼瞳微微瞠大了一点,又很快压下眉眼、眯起眼瞳,露出发狠的神色,鼻子也微微皱起了,双手握住刀柄,再次向前跃起一步,冲着她挥下刀锋。
“喝呀!”
柳泉不得不仓促间一抬手。
铿的一声,她手中刀的刀锋与平助的刀锋在半空中相撞,发出低沉而不祥的响声。
柳泉用力架住平助的刀,因为他竟然微微抿起嘴,鼻尖也皱起,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用蛮力将她的刀锋慢慢压下,直到脱手——
柳泉急中生智,飞起一脚。
簌簌之声响起,被平整过的街道路面上尘土乍然飞扬起来。
平助下意识手上劲力一松。下一刻他就听到对面的清原大喝一声,手中刀用力一振,将他的刀锋荡开。
平助还来不及懊恼——因为自己刚刚取得的那一丁点优势瞬间就又被对手的妙招化为乌有——就听见他的对手得意的声音扬了起来,大大咧咧的,像是存心想要气死他一样。
“嘿!这一招‘扬土迷眼’怎么样!”
平助:“”
不知为何,他愣了一下,忽然微微垂下视线,若有所失地笑了一下。
“原来从来都没有变过的人,是你啊。”他自言自语似的低声说道。
柳泉:?
平助继续说道:“而我们这些人,都变了吗”
柳泉:“”
她开始有一点明白平助想要表达的意思了。可是碍于自己所扮演的这位新选组的忠诚队士兼御陵卫士中的卧底“清原”的立场、人设和身份,她什么也不能多说多做;因此她只能苦笑了一下,稍微斟酌了片刻,把握着作为“清原”的设定,谨慎地应了一句:“现在还不晚。平助君只要回来的话——”
谁知道这一句话里的不知哪个字触动了平助那原本已经十分脆弱的神经。他忽然猛地仰起头,那双大而明亮的、看上去还像是少年一般的眼瞳里蓦地涌出了可疑的泪光。
他大声喊叫道:“不!!”
柳泉:!!!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惊异地盯着激动的平助。
而平助,或许也察觉了她的惊讶之情,那种先前的气势忽然全都消失,他自失般地淡淡一笑,声音低了下去。
“是啊不可能了。”
他的声音低微如同耳语。
“即使再怎么想要回到以前那个样子也不可能了”
柳泉:!?
在她所经历过的那个同人世界里,她实际上并没有亲眼目击平助在油小路重伤的一幕。因为她接受了山南的追加密令、急匆匆赶到油小路的时候,平助已经受了足以威胁生命的重伤,再加上那个鬼族的大管家天雾九寿率领着萨摩藩兵,对只身应战的斋藤形成了包围,所以她完全没有心思多想平助的事,就迅速投入了战斗。
事后回到屯所,虽然听说平助还是因为伤势过重、不得不喝下变若水成为罗刹,但是和历史上相比已经有机会多延长了好几年的生命;所以失去这样一位同伴的真实感和痛苦,也同样延后了好几年,地点也从油小路延后到了仙台城。
所以现在站在油小路的街头,身旁倒着包括真正的伊东甲子太郎在内的数名御陵卫士的尸体,面对着这位看起来就像是二十岁刚出头的青年平助,她忽然有了一种自己将要在此时此地失去重要的同伴的实感——以及痛苦。
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位即将失去他年轻生命的青年,心中涌起了一股亟欲在他人生的最后时刻安慰他的冲动;她不禁往前迈了一步,开口说道:“不,平助君大家明明都在等你回来——”
话音未落,她就猛地睁圆了双眼!
因为她看到在平助的身后,一个身着新选组那身浅葱色羽织的队士,骤然朝着平助的身体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太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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