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枪的男人勾起唇角。
“呵呵呵……真没想到,让西乡大人也为之困扰了一阵子的……执着地在剪除我们这些强力手下的讨厌家伙——”
“就是你啊,九条小姐。”
他的目光在少年……不,应该说是“九条则子”或者柳泉——的脸上逗留了一霎。
然后,他意味不明地挑起了眉。
“不过,能让我家的郁子都这么记恨的对手……果然不是普通人啊。”
他的语气里似乎带着一抹嗤笑似的意味。
“不来解释一下你为什么竟然也是罗刹吗,九条小姐?”
在他面前,被枪弹击中的九条则子依然按住肩膀下方的伤口,保持着沉默。
伤口里涌出的鲜血渐渐止住了。那个伤口在她的衣服掩盖之下正在飞速愈合。
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慢慢开口。
“……我没什么可说的,桐野大人。”
那个被称为“桐野大人”的男人微微一怔,随即咧开嘴,笑得好像更加张狂了。
“啧,真后悔今天没带装着银子弹的□□出门哪。”他仍然没有放下手中的枪,虽然嘴里说着类似吊儿郎当的话,他的目光依然如同鹰隼一般锁定她的脸,似乎想从她神情里最细微的变动中看出什么她深藏的秘密似的。
“哈哈哈,这真是好笑……九条忠顺忙着投靠我家大人,而他的养女,却暗中在和我们作对——”他咂了咂嘴。
“你,本事还真不小啊。我们在战后就剩这么几个用当初遗留下来的改良变若水再次制造出来的罗刹,现在差不多全被你干掉了……”他好像一点也不担心把自己的底细现在说出来有什么问题似的,大大咧咧地冲着九条则子说道。
“你啊,在我看来,可比九条忠顺或者他那个柔弱得不得了的儿子有用多了。——喂,怎么样?只要你如实坦白一切的话,我们可以不追究。就跟着我们干吧?呆在九条家里你又能得到什么?眼睁睁看着九条忠顺那个蠢货把你嫁给什么更愚蠢、却对他有用的男人?还是替他们父子俩卖命到死?”他居然大模大样地挖起九条忠顺的墙角来了。
九条则子咬紧牙关,不发一言。
而那个“桐野大人”吊儿郎当的发言仍在继续。
“一个女人,竟然敢喝下变若水,把自己变成这种可怕的生物……啧啧,能这么做的女人,一定不是池中物吧。九条家那种门庭,又怎么能盛得满足以匹配你这种魄力的野心?西乡大人难道不是更合适让你效命的一时之俊杰吗?这都要考虑?还真是——”
九条则子终于说话了。
“以桐野大人之能,也没能打听得到我之前的经历吗?”
面容年轻如昔的女子放下按住伤口的左手,目光在掌心的血污上一掠而过。
“我,是不可能为你们萨摩人效力的。不仅如此,我还会继续追索你们剩下的罗刹,直到他们一个也不剩……”
女子清朗的声音,在幽深的夜色里响起。
“因为罗刹是不该生存在这世间的物种。”
“我为什么会变成罗刹、又是如何存活至今的,这并不是重点。”
“重要的是——”
她还没说完,就听见另一个一直默不作声的男人说话了。
“利秋君,没用的。”
九条则子一瞬间就睁大了双眼!
站在桐野利秋身后的那个男子此刻才缓步往前走了两步。他的脸现在完全沐浴在今夜明澈的月光下了。
令人意外地,他看上去并不像是九条则子——柳泉——印象里那个宽脸膛、长相粗犷有力、体格甚为健壮的中年男人。虽然那样的形象才是西乡隆盛的标配。
这个同人世界里的“西乡隆盛”,意外地长着一张看上去不到四十岁、沉稳而英俊的脸孔。
简直像是什么乙女游戏的人设,而不像是历史上真
正的维新三杰之一。
这个世界,果然是疯了吧?
柳泉惊愕地盯着他,心头一瞬间翻滚过去的,只有这唯一的一个念头。
那个形象简直够得上乙女游戏的大叔级攻略对象的、名为“西乡隆盛”的男人,锋利如鹰隼的眼神掠过她的脸,然后瞥了一眼站在自己身侧的桐野利秋。
“她的理由,无需追问。”
“她的决定,也无需追问。”
那种和她记忆中的某个人极为相似、只是更成熟低沉了一点的声线,沉稳地说着。
“因为——身在那样的家庭之中,还在顽强地与我们作对、甚至杀掉了许多我们的手下之人,并不是你几句话就能动摇得了的。”
声线与手冢国光如出一辙、就像是作为中年人而存在着的他,只是更加冷漠低沉些的、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里的西乡隆盛,这样说道。
说到这里,他的视线重新又停留在柳泉的脸上,带着上位者强大的威压,盯着她审视了片刻。
“今夜,就这么算了吧,利秋君。”他不动声色地吩咐道。
“毕竟,把九条忠顺的养女杀死在这里的话,我们也会稍微有些为难的。”
“何况,我对她的来历并不是很感兴趣。你要替你家那个难缠的养女查一查她,也就罢了。不过现在,我倒是对她的过去有了一点猜想。”
西乡示意桐野利秋放下手中的枪,然后又瞥了一眼柳泉雪白的头发。
“掌握着变若水的势力……从以前到现在总共有几种呢?无非是幕府,或者我们。当初,土佐那边的变若水也都是从我们这里流出去的,那些人大概不会想到让一个小姑娘去浪费那么珍贵的变若水吧……毕竟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战力呢?要变成罗刹供他们驱使的话,他们有的是大男人……”
西乡用那种和手冢国光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更厚实苍老些的声线,不紧不慢地继续说着。
“我们这边也是如此。变若水并不是宽裕到随便给小姑娘喝也无所谓的地步……当时,战斗非常激烈,雪村纲道又中途消失了。他一消失,变若水是如何制作的,也就无人知晓……”
啊啊,没错。就是这个声音啊。
不是十分相似的、他人的声音。而就是这个声音。那种声线里特有的磁性和特点、那种发音的方式、声带震动的方式、甚至是说话的语气和字词之间微妙的停顿习惯——
都是那个人的。
都和手冢国光一模一样。
这让柳泉几乎无法集中精力去仔细听西乡的推论,虽然那个推论已经愈来愈接近她背后所深藏的、危险的过往的真实。
“这么说来,就只有幕府了。”
“不过幕府那一边掌握着变若水的势力——”
西乡略微停顿了一下。在月色的变幻中,柳泉仿佛看到他的脸上露出一个隐约的冷笑。
“……就只有新选组。”
他放缓语速,一字一顿地说出了“新选组”这个字眼。
这个现在已经成为禁词的字眼。
那四个熟悉的音节从他口中跃出,让柳泉一瞬间心情几乎激荡起来!
她不由自主地抿紧了双唇,血红的眼瞳里也流露出一丝凌厉的光芒。
“说吧。”
西乡毫无预兆地把矛头对准了她。
“说说看,你是如何从新选组那里拿到变若水的?他们又为何要让你一个小姑娘变成罗刹?难道幕府已经没有人了吗。”
他的声调沉稳有力,三个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以层层递进的方式被抛到她的面前,像是编织厚密的圈套,牢牢网住了她。
556。554·回归篇·斋藤线·36()
然而柳泉却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被识破或揭穿秘密之后应有的惊慌。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西乡大人。”她的声音甚至都十分沉稳; 显然是已经迅速地从这种声线上奇妙的巧合引发的心情波动之中恢复了过来。
毕竟,就算那个什么不知名的游戏替西乡设定的外形再美大叔,也不可能真正和手冢国光长得相像。而声线上的相似这方面……拜三日月宗近和小一之间的奇妙声优梗所赐; 她已经被锻炼得神经十分坚韧、足以应付这种事情了。
“恕我失礼……但您的猜测听上去含有异想天开的成分。”她镇静地回答道; “如果我不解释一下的话,恐怕对于一心追随大人您的父亲大人有所妨害; 所以还是尽早澄清误会的好。”
西乡发出一声手冢国光决不会发出的、上位者居高临下的冷笑声。
“哎呀; 真是嘴硬的女人啊。”他用一种有些轻慢的口吻说道。
“假如九条忠顺有你这样的聪明和骨气就好了。”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嗤笑。
“……那样他也就不会显得这么愚蠢而无用——不过一个愚蠢的手下; 当然也有他的用处。”他毫不客气地评价着九条忠顺,用的口吻就像随意谈起一条街边的流浪狗那样。
然后他瞥了一眼站在一旁讪笑了两声的桐野利秋。
“利秋君可是作出了很大的牺牲啊; ”他敷衍似的表扬了一句,然后毫无预兆地转移了话题。
“不过,你那位养女托你办的事还没做好吗?”
桐野利秋似乎一愣; 继而哈哈笑起来。
“西乡大人是指——调查九条小姐的事?”他一脸满意之色,略带夸耀似的说道; “那件事啊; 郁子任性地说着什么‘父亲大人如果有要事要忙碌的话就交由我自己来办吧’; 用着这样的借口让我给她指派了两个手下跑腿……现在倒是应该有些眉目了。她说过两天会向我报告的——”
他微微皱起眉; 露出略带夸张的疑惑之色。
“执意要调查未婚夫的妹妹就够奇怪的了,现在还要说什么‘有些意外的发现,一定要请父亲大人瞧瞧才行’; 郁子也真是胡闹啊……”
柳泉:?!
她面色未变; 心底一瞬间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虽然在这个户籍法刚刚实施的时代; 更名换姓再搬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居住,多半就可以完美掩饰自己从前的身份;然而这也挡不住有心人持续的调查。否则,当年那些在戊辰战争结束后飘零四散的新选组旧部们,多年以后又是如何重新得到了其他同伴的消息,再开始互相联络、记载对方近况,得以让一部分人战后生活的简单记录流传至今的呢?
柳泉不动声色地说道:“假如桐野小姐至今还对我抱持有高度敌意的话,那真是太遗憾了。”
桐野利秋呵呵笑了。
“其实郁子真是多虑了——你有什么可怕的呢?”他突兀地说道,目光一瞬间变得极为冷锐。
“从我击中你到现在,我们已经说了一会儿的话——可是你迄今为止仍然没能把罗刹之力以自我的意志完全收回,是吧?看看你的头发颜色就知道了……这是你的罗刹之力即将失控的前兆,你自己不会不知道这一点吧?”他锐利而一针见血地指出。
柳泉沉默了片刻,并没有立刻回答他。
西乡突然叹了一口气。
“真是遗憾哪。原本还想着把你收归麾下的呢……毕竟我们手下的罗刹折损得也不剩什么人了。可是看起来,你也命不久矣了。”
西乡那种和手冢国光几乎一模一样的声线,在寂黑的深夜里听上去显得格外冷淡。
骤然被揭穿了这样残酷的事实,面前的年轻女人看上去仍然十分镇定自若。
也许西乡原本是打算借此机会一举击溃她那种令人恼怒的镇静,再探一探她以旧华族的养女身份却成为罗刹这件事背后的秘密——或者,她到底和新选组之间有着什么联系。
然而这个作男装打扮的年轻女人自始至终都没有丧失那种顽强到不可解的冷静。
她那双血红色的眼瞳直视着西乡的脸,慢慢弯起眼眉,只回答了一个词。
她说:“是吗?”
下一刻,急促的脚步声忽然在远处无人的长街上响起,由远而近,打破了这深夜的寂静!
桐野利秋迅疾回身大步走到巷口,往外略微一张望,就立刻走回西乡身边,向他附耳说了两句话。
西乡略一颔首,继而又向着死巷的底端站着的年轻女子投去一瞥。
“虽然很遗憾,不过今夜我们就此分别吧,九条小姐。”他忽然用一种彬彬有礼的语气说道。
“这件案子到底应该如何结案,才不会让所有人被牵连进去呢。”他意有所指地笑了一笑,“不仅仅是你或者我们……还有其他那些知情者,那些接触到这一事件的人——”
柳泉:?!
他在……暗示着什么?!
要说单纯的事件相关者,除了她之外,不都应该是西乡和桐野那一派的手下吗。然而那些作恶的罗刹都已被她几乎消灭殆尽,西乡和桐野位高权重、也不是她能够轻易撼动的人物;何况他要处置自己知情的手下——即使是灭口——对她来说应该也无所谓,更管不了——那么还有谁与此相关,并且需要西乡这样特意地指出来?
她终于没有控制住自己脸上那一瞬间细微的变色。而西乡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似乎满意地颔首微笑了一下。
“你,果然是九条家唯一的聪明人,九条小姐。”他居然纾尊降贵地称赞了她一句。
“遇事多想想,总没有坏处。”他意味深长地说道。
“看来你的目光并没有单纯地被哪一方的立场限制住呢。”
“那么,这件棘手的事,还是交给九条家唯一的聪明人来办吧?”
话音未落,他随即和桐野利秋一同转身,匆匆从巷口转入了旁边房屋的暗影中,借着暗影的遮蔽,身影很快消失了。
柳泉当然也不会在此久留。毕竟刚刚已经被西乡最后的命令耽误了一点时间,再不走的话以现在这个状况被人追上,难免要费点力气脱身。
她低下头望了一眼自己刚才捂住伤口、因而沾满鲜血的左手掌心,试着
活动了一下中枪的右肩,随即咬了咬牙,回身估量了一下路旁房檐的高度,就后退几步,打算纵身跃起——
一个声音陡然在巷口外不远处响起。
“站住!”
柳泉的背影乍然一凝。
一道人影随即闪入这条死巷。
来人十分谨慎,停在巷口,迅速扫了一眼巷内的状况,似乎很快作出了自己的判断。
他立即唰地一声抽出了自己腰间悬挂的太刀。
“就停在那里不要动!”他厉声喝道,手腕微微一抖,雪亮的刀锋唰地一声划破空气,指向距离他只有数步之遥的那个背影。在那个背影的脚下,倒着两具尸体。
他将太刀熟练地架起,一步步接近那个果真一动不动的、清瘦得犹如少年的背影。
上司为他特别争取来了使用太刀追缉此次夜间连续杀人事件之犯人的许可。他可以随时随地拔刀,在发现犯人的时候将其逮捕归案。他经过了一番艰苦而深入的调查,获知了很多令人震惊的真相。
而那些真相,他甚至不能对其他同事提起,因为那些真相只有对他——对新选组的同伴——才会产生爆炸性的杀伤力;其他人是不会了解这种情感的。
现在,撇开那些真相不谈,他们苦苦追索的夜间连续杀人事件的容疑者近在眼前。他的脚旁倒着两具尸体,他右手中拿着的太刀刀刃上染满鲜血,甚至还在一滴一滴地从刀刃上滑下、沿着刀尖落到地上,染红了小巷里的土地。
而且,那个容疑者的背影和别人有些不同。
他有着一头过长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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