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的手指滑过水面，楚君笑咬了咬牙，略显呆滞的目光越过蒋心悠的脸颊，看向她身后眉头紧蹙的司徒瑾枫。
因为习了鬼术，他的容貌看起来和一百年前没什么分别，眼中少了那凡尘俗世的忧愁，反而更显年轻。
蒋心悠知道两人有话要说，便识趣的退到了一旁，实际上她也不知道以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为什么？”
哪知蒋心悠刚刚退后，便听司徒瑾枫讶然的问出这么一句来，不禁好奇的盯着两人，只见楚君笑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你说我被应慈长老带入幻境之时，告诉你我即将入魔，要你小心应对？你不必感激我，并非我不想亲手杀了你，只是我不稀罕被人控制罢了。再说了，就算不靠他的傀儡之术，难道我就没本事杀了你吗？！”
她语气不善，依旧视他为仇敌，这或多或少让司徒瑾枫一向温文的面色变得有几分尴尬。
可转眼间，蒋心悠便见她呕出一口鲜血来，她正欲走上前去，哪知楚君笑竟在这时恶狠狠的看向她：“怎么？你可怜我啊？臭丫头！别忘了我有今天，完全都是因为你！”
说到此处，楚君笑不由抽动嘴角冷笑：“说什么月灵转世，搞半天你也不过是个冒牌货。亏我当初还念着你是个女仙，没整到殷瑶那个小蹄子，把你握在手中也是好的。哪知道……哪知道你和你姐姐刚一出生就被他抢了去！可我就不明白，既然想要护着她，想要她远离所有的纠葛，为什么你要将两个孩子分开送人？你要真顾着她们的安全，当初就该把她们留在身边，让那些封灵师永远找不到她们，那才是真的远离是非！现在你看看她，这臭丫头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了，她还封了神，可你得到了什么？！我又得到了什么？！”
楚君笑说着便仰面大笑起来：“辛苦付出了全部，到头来一无所有！我是**的，可是你呢，你有没有问过自己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这番话显然是冲着司徒瑾枫去的。
其实这个问题蒋心悠曾经也问过他，可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他的的确确把她和姐姐当他的孩子，身为一个父亲，他愿意付出自己的全部。
事实却是，她和姐姐同他和楚君笑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这完全是当初叶念和冷彦为了救尚是殷瑶的千双，所策划的一场好戏，事后叶念也因为亏欠，对她们处处照顾。但过去的事，蒋心悠已经不再计较，可眼下看来，楚君笑却还是计较的。《
☆、第1072章 追忆【5】
“你只是一介凡人啊，为什么非得趟这趟浑水？我原本以为我最恨的是叶念，可现在我才发现，自己最恨的男人竟然是你！”楚君笑苦笑着说着，伸手指向司徒瑾枫，“你说啊！你究竟做这副样子是给谁看！人人我都看得穿，偏偏你……偏偏你这些年来，我一点儿都看不透！我让你娶我，你便娶我，可这臭丫头一有危险，你就什么都不顾了！你说，你做这一切究竟是为着谁！说啊！”
若不是楚君笑今日说出这番话，蒋心悠也不会有怀疑。
可如今听她如此一说，蒋心悠只觉心头猛跳，诧异的看向司徒瑾枫，也在等他给出一个答案。
但结果，往往没有想象中那般复杂。
司徒瑾枫沉眸看着面色苍白的楚君笑，深吸一口气道：“你应该知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待在冥界，也应该知道……我一早就是叶念派来的人。如果不是他，我怎么可能一手创建鬼术？正如你所言，我不过……是一介凡人罢了……”
闻言，楚君笑不由浑身一怔，目光越发呆滞起来。
而后，她便放肆大笑，好似听到了极其可笑的说法，蒋心悠心想，也许只是因为楚君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吧……哪知她笑着笑着便再次呕出一口鲜血来，蒋心悠看着她骤然瞪大的双眼，直直的看向司徒瑾枫，目光是何等苍凉。然而最后那一刻，她什么也未能说出口，虚弱的身子嘭的一声倒在地上，溅起一阵水花，直到她再无呼吸，一动不动，蒋心悠才确定，她这是真的去了……
“爸……我想她后来……该是喜欢你的……”
蒋心悠淡淡说着，俯身阖上了楚君笑的双眸。
她原本以为自己恨极了这个女人，可没想到等她真的死在自己眼前时，她竟然有一丝难过。
就像一把利剑劈下来，生生将过去所有爱恨纠葛都斩断了。
可待她回头看向司徒瑾枫时，却发现他眼中除了讶然之外，半点悲伤也没有。蒋心悠便心道，爱而不得，这便是情爱中最苦的了……
“我们……就让她这么走了吗？”
蒋心悠缓缓起身，喃喃着这句话，像是在问自己，更像是在问司徒瑾枫。
许久之后，她才听见司徒瑾枫沉得坠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由她去吧……”
原以为见多了生离死别，这颗心便会麻木，可当一切再次上演时，蒋心悠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
但如今却不是她感伤的时候，藏匿其中的应慈长老迟迟未曾现身，接下来还有什么等着他们，都是未知数……
不知不觉中，幻境的湛蓝又深了几分。
水纹倒没有再发生波动，耀华神君收了金龙回腹，竹心抱着胳膊躲在蒋心悠身后，时不时吹过的阴风让她浑身寒意滋生，却也十分好奇：“明明是在水中，为何可以感觉到风呢？”
蒋心悠却笑了笑：“如果真的用幻境创造一个完全的水世界，恐怕这应慈长老就真的不好对付了。”《
☆、第1073章 我要你活着赎罪【1】
竹心点了点头，对蒋心悠所说的道理是懂非懂。
大抵明白她的意思是说，幻境是假的，再强的功力也没办法将它变成真的。所以即便应慈长老所使用的水系法术无人可以克制，但要寻找破绽还是有可能的。
为了寻找应慈长老的下落，蒋心悠释放了大批神兽，可趁耀华神君和竹心不注意时，她又忍不住放慢脚步问司徒瑾枫，刚刚同楚君笑说的那番话是否是真的。
此时，迎面吹来了一阵冷风，像是拂过那锋硬脸颊上难得一见的愁色。转眼，司徒瑾枫便温文可亲的冲蒋心悠笑了笑：“傻丫头，我就算骗她，也不会骗你的。”
“可这件事……我以前也不知道……”
蒋心悠放缓脚步，垂着脑袋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她情愿这里头有些情爱纠葛，可偏偏……什么都没有……
而最后，司徒瑾枫对于这些事，也不过只是一句：“在人界或许能被称得上一声‘鬼王’，但在冥界我也不过是一名鬼差罢了。听命于人，无可奈何……你应该……明白的……”
蒋心悠点点头，没有再追问什么，只对一件事依旧心存好奇：“如果让您选呢？您愿意留在冥界，还是留在人界呢？”
司徒瑾枫愣了愣，没有说话。
这世间的生活自然是人界更为丰富多彩，可他的长生不老，却注定要面临无数的生离死别，这便是里头的难处。
末了，司徒瑾枫只是潇洒笑笑，黑眸中含着柔光：“我此生最开心的日子，便是做你和琉璃父亲的时候。”
可惜，那段开心的时光再也无法重来。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隐隐的，天边好似传来了丧钟。
失神的蒋心悠不禁猛然回神，只听耀华神君缓缓说道：“三下……非上神。”
闻言，蒋心悠不由的长长舒了口气，这么说来死的就不是他们的人了。也由此可见，除了他们之外，这幻境中的其他人也没闲着，不知道这次突破的是哪一重幻境，死的又是哪位长老。
竹心却不免感慨：“还好刚刚劝住了苍穹长老，不然，说不定他也……”
蒋心悠闻言也是撇撇嘴：“打不过就寻死，有什么好值得称颂的？而且，如果不是因为天父教了我如何操控神兽，说不定当时出事的就是我们。我不怕死，尤其是为信仰和自由而战的战死，但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只希望夜月能陪在我身边就好……”
“呵呵，小女娃，想战死很容易。不过想死的时候，你情郎还陪着你，那就太难了！”
就在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传入耳畔。
只见天边远远飘来一大片水云，乘风破浪而来。
霎时间，这游水编织的幻境再次扬起了风浪！耀华神君骤然腾身而起，展开金袍挡在蒋心悠等人身前。
在众人之中，耀华神君的法力算是最高的了，可他消失了数万年，蒋心悠反而不想他这个时候挺身而出，暴露了实力。《
☆、第1074章 我要你活着赎罪【2】
但想要阻止已来不及。
这时，一身蓝袍的应慈长老已乘着水云而来，还未看清其样貌，眼前就溅起了一片水浪。
蒋心悠急急后退，却见一道金光自眼前乍现看来。
耀华神君冲天而上，金龙真身再次涌现，应慈长老连忙挥散水云速退数步，神情已显得万分惊讶。
“你果然没死！果然！”
不喜言语的耀华神君此时也难得露出一丝冷笑：“是。叫你失望了。”
耀华神君失踪的这些年有一个最大的好处，那便是没人知道他的真正实力。
蒋心悠刚刚略略感知了一会儿，觉着耀华神君的法力同夜月应该不相上下，加上他们现在人多势众，还有大批神兽和妖兽相助，对付应慈长老应该不会有问题。
也许是因为耀华神君元丹之中藏着三秋长老魂魄的缘故，这将将说完话，他便再次出手。
不得不说，蒋心悠甚至还未看清耀华神君出手的动作，他便以极快的速度杀至应慈长老眼前。
蒋心悠从未见过这么快的速度，一时间不由傻了眼，那道金光是何时笼罩着应慈长老周身时，她也未看清。
但这仅仅只是个开始，金系法术和水系法术对抗，就算有一方强压过另一方，也不见得能将其完全摧毁……蒋心悠这时不得不将注意力转移到应慈长老身上。
只见他两手合于胸前，眉头紧锁着，源源不断的输送法力，看起来神色比耀华神君严肃许多，可见他的法术是敌不过神君的。
只是这瞧来瞧去也未发现任何破绽，蒋心悠不禁眼眸一转，想到了另一个法子。
虽说这种时候单打独斗才算公正，但蒋心悠心知自己并非君子，这个时候也就没那么顾忌，立即法术朝应慈长老身后袭去。
似乎就连耀华神君都被蒋心悠突然的举动惊到了，那双深邃金眸中闪过的微微诧异反而提醒了应慈长老，此时他再分一半法力与蒋心悠交手时，刻意避开了后脑的致命一击。但蒋心悠的招式毫无章法，完全想象不出她想干什么，应慈长老也一时错乱不及。
“莽夫！”
应慈长老大喝一声，又将法术朝蒋心悠推进了几分。
这一句完全可以突显他此刻的愤怒，然而蒋心悠只是淡淡一笑，反而朝竹心说道：“快！趁现在，带领你的妖兽，将这老匹夫啃得骨头都别剩！”
竹心愣了足足三秒才明白蒋心悠的意思，立即点了点头，发号施令。
此时此刻，一道巨大的水形漩涡从天而降，被蒋心悠和耀华神君的法术紧紧包围，那湛蓝的波光如同徘徊于天际的闪电，时不时凌空散过，似有穿云破月之势。
眼见着大批妖兽朝着他所在的水云袭来，应慈长老额上已溢出了冷汗，却依旧故作镇定的面不改色，扬起了一丝冷笑：“若你们以如此卑鄙的手段赢了我，那也是神界的耻辱！”
“怎么？还想单打独斗？好啊，那我同你单打如何？”《
☆、第1075章 我要你活着赎罪【3】
蒋心悠果真朝耀华神君使了个眼色，虽说才刚刚认识不久，但耀华神君似乎看出了蒋心悠鬼点子多，这时当真收了法力。
这短短的空档，应慈长老立即转身，单手执掌朝蒋心悠胸口袭去，蒋心悠倒也不慌乱，一个翻身便跃上了应慈长老的头顶，照着他的天灵盖五指压下！
还未使出法力，应慈长老已惊得浑身不敢动弹，双唇颤抖着问：“是谁告诉你的……是谁告诉你，我的破绽……你刚刚说天父……不，这是不可能的！他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他的确已经仙逝了，可尚有一魂一魄游离在外。但你的破绽可不是他老人家告诉我的……你还记得方才我偷袭你的时候，你往哪儿躲的吗？”蒋心悠不动声色的说着，闪动的黑眸像一只狡黠的小狐狸，“所以说无论是人还是神仙，总容易在不经意间暴露出自己的弱点呢……”
危险！
太危险了！
听了蒋心悠这番说法后，应慈长老心中只有这么一个想法——这个女人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当初就不该让她来到神界！他们应该杀了她！应该杀了她的！
见应慈长老久久不说话，蒋心悠不禁眉目一挑，缓缓落在水云之上，俯身凝视着应慈长老那双愤怒的眼眸，低低笑道：“怎么？你心里还在打什么鬼主意？”
此时此刻，无数妖兽已经龇牙咧嘴的将应慈长老团团包围，就算他有什么打算，也难以安全走出这个地方……
“我认输了……”应慈长老苦苦一笑，缓缓阖上了双眼，正欲用法力自封天灵自尽，却被蒋心悠抬手阻止。
“诶，怎么你们长老会的各个都来这招？人界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你们是嫌活得太久，所以迫不及待的寻死吗？”
对于长老会的这种行为，蒋心悠实在不能理解。
想当初他们同狂魔交手的时候，想救那么多人，却无法挽回他们的性命的时候，是如此痛心，可这个世界上却偏偏有人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宁死也不愿落在你们手上受辱！”
“我看你们是宁死也不愿为自己所做的事赎罪吧？”说着，蒋心悠便冷笑了起来，“不过……你们就不怕死了之后，灵魂到了十八层地域，会永世不得超生么？哦，对了，你们可以选择灰飞烟灭，那就不需要度过十八地狱这道酷刑关口了。仔细想想，楚君笑是你们的傀儡，狂魔也是你们的狂魔，这一百年间被你们间接害死的人可不少，这笔账要算起来，你们在十八地狱所要遭受的刑罚，恐怕比我当日遭受的要痛苦一千倍‘一万倍吧！”
她说得漫不经心，口气里既有戏谑，又有讽刺之意，气得应慈长老是吹胡子瞪眼。
而这时，蒋心悠却松了手，抖抖衣袖：“人界还有句话，叫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苍穹长老是个识时务的人，他明白我的话究竟为何意，可你明不明白，我就不知道了。”《
☆、第1076章 我要你活着赎罪【4】
闻言，应慈长老不禁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既然你有此顾虑，为何不直接杀了我？”
蒋心悠耸耸肩，挑挑眉：“杀了你？我傻啊。十八地狱的酷刑我可是尝过的，若是我哪天又入了轮回，此等刑罚，我可不想再遭受一次。”
“那你为何又阻止我自尽？！”
“不是说了吗，让你活着赎罪才是我本意。当然，我相信上古龙神一族不需要你做这一套，但这天下苍生，恐怕需要你好好弥补了！”
应慈长老依旧只是冷哼一声，拍拍衣袖站起身来，但看向蒋心悠的眼神却少了几分威胁：“你初来神界，许多事都不知道。为何我们长老会非得压制龙神一族，这其中的缘故怕是你也不曾知晓。这事情不能单看一看，你真当朝阳和玄冥执掌了这天下，苍生就一定能安宁吗？物极必反这话，你总该听说吧？”
蒋心悠点点头，回答的也不含糊：“你所说的我早就考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