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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经过汶川后,路开始难走起来。这一段的国道修建得非常不好,道路也狭窄,坑坑洼洼的地面严重阻碍了速度。
难怪公司只要求车队今天到达松潘住宿,如果以现在的平均速度,要到松潘至少是凌晨二点过了。
周芷婷也许是觉得车的颠簸影响到她看书,轻轻的揉了揉眼睛,将书放在膝盖上,视线一眨不眨的盯著前方发神,完全不知道心里再想些什麼。
「你在想什麼?」有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有被虐倾向,明明清楚发问很有可能惹来一阵臭骂,结果我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她脸上一怔,皱著眉头,出乎意料的没有发火,居然淡淡的叹了口气,「我正在思考人生。」
「噗!」本来一边开车一边喝水的我,险些将嘴里的液体全部喷出来。
十九岁的女孩在想人生不奇怪,奇怪的是一个集团千金、从小衣食无忧的十九岁女孩子竟然忧虑人生,这太富有喜剧效果了!
周芷婷见我似笑非笑的模样,气得险些将膝盖上的厚厚英文教科书冲我砸过来,「你那张脸是什麼意思?我就不能思考人生了?所以我不想跟底层人说话,你们这些人根本就不会懂。」
很好,自己又一次变成了底层人士。
挠了挠鼻子,我好奇的问:「我确实有些不懂,那麼请问这位大美女,你所思考的人生究竟是什麼形状?」
「我俩又不熟,干嘛要告诉你。」周芷婷依然很气愤,偏过头准备不理我。
「求求你了,告诉我嘛,我真的很好奇。」我强忍住笑,「再怎麼说我也是大美女的员工,你希望自己的员工愚昧致死吗?」
「愚昧能把你愚昧死,那你就快点去死好了。顶多我亲手在草原上找个顺风顺水的地方挖坑把你埋了。」她咬牙切齿的冷哼著。
「这个恐怕有点困难,前天我才找过一个留著白胡子的半仙算命。他说我的生命线都长到了腋下,要死也要等个千儿八百年的,遗祸千年才能重归轮回。」我的语气很是无奈。
她听我扯皮听得实在受不了了,侧过头看向我,「有没有人谦虚的提醒过你,你这个人很呱噪很讨厌、而且还有一点极度自恋?」
「确实是有很多人说过。」我苦恼的回忆著,「不过我老娘说,那些人都在极度羡慕我。」
「算了,你这个人没救了。和你说话真累,累得连生气的力气都快没了。」小美女放弃似的叹了口气,从背包里又掏出一本薄薄书籍遮住脸,以行动表示拒绝和我说话。
我偷瞄了一眼,是本英文书籍,书名叫做《The Call of the wild》(野性的呼唤),是Jack London的巅峰之作,也是自己曾经最爱的小说之一。
烂路并不长,半个多小时后,路面环境好了许多,虽然不能和高速公路比,但单就国道而言,已经算很好的路况了。车队的速度又上去了一点,能够达到时速四十公里了。
相对的,离开汶川后高山多了起来,一路都是上山路。在GPS的显示中,黄色的国道线几乎被拧成了麻花,看得我心惊胆战、如临大敌,精神野百分之两百的集中起来,不敢再找周芷婷开玩笑了。
车速随著海拔的增加而减弱著,爬坡对卡车来说,就犹如拄著拐杖、气喘吁吁的老人走路般艰难,一不小心就会车毁人亡。
我一路上都冒著冷汗,手心几乎拽著汗水往前开,好不容易折腾到中午十二点,这才听对讲机里传来犹如天籁般的命令声:「各位集团的员工,大家好,我是总裁周慧淑。现在大家将车向右方行驶,按照顺序停放在路边,我们统一午餐后,休息一个小时继续上路。」
当我将车停放好后,紧张的心脏都已经跳得不听指挥了。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紧张和恐惧,没想到在山涧中开车,危险的程度犹胜我以往经历过的所有危险事宜,特别是在我开车技术极烂的情况下。
就算事卸下心理负担的现在,小腿也还在微微颤抖著。
「你怎麼开了满头冷汗出来,很紧张?」坐在副驾驶的周芷婷用冰冷的语气说著贸似关怀的话语。
「我紧张?你说我紧张?哇哈哈,本帅哥心理承受能力超强,就算掉下悬崖也会笑著面对。如此厉害的我会紧张?开玩笑,你用哪只眼睛看到本人紧张了?」我扬起头,表情很不屑的说。
这妞一路上尽是冷眼旁观我开车,没开腔,就在那嘲笑,似乎对我的开车技术极为怀疑。
「白痴,你的声音都还在打颤,找藉口请等不害怕了再说。」她讥讽道。
「我声音哪里发抖了?」我反击,「明明你的声音也不正常,你看你,到现在全身都在发抖咧。」
「笨蛋,我这是被你开车技术给吓的。我严重怀疑你驾照的真实程度,实话告诉我,事不是通过违法管道弄来的?」她瞪我,仔细看,还能看出脸色有些苍白,恐怕一路上也被吓得不轻。
「我真是考来的,不信你去交通局问。」我镇定自若、理直气壮的回答著。心里恶意的揣测,这小妮子居然对驾照的来源猜测得那麼准确,其实整体这样我觉得OK了,恐怕她自己的驾照来路也不正。
「头痛,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我上哪去找交通局查询?算了,你的小命没了不是问题,重要的是,后车厢里还载奶奶。我去跟老妈说一声,让她解雇你算了。」她一副很累的模样,「再坐你的车下去,恐怕还没等到目的地,我和奶奶的命都折腾在你小子手里了。」
「不要哇!」
我大惊失色的一把抱住了她的腰,「可怜可怜我吧,本人上有老下有小,不但有八十岁的奶奶和四十多岁的父母嗷嗷待哺,等著我月底拿工资回去开伙食。下边还有……」
「看你还挺年轻的,居然都有孩子了?」她也大吃一惊,挣扎著从我手臂中挣脱出来,就差没大叫色狼了。
「这个,只有穷苦的侄儿侄女罢了,我还没结婚,是个正儿八经的处男!」我讪笑著挠了挠脑袋。
「跟你说话果然很累,你收拾下东西准备走人吧。」她拉开车门就要离开,「我会让老妈付你一个月工资的,你赚到了,别担心回去的路费。以后不要再用那张假驾驶证去开货车了,弄不好会没命的。」
没想到这小妮子还满有良心,虽然语气里讽刺居多,不过善意的成分也不少。
我可不想还没有找出线索就离职,这不符合自己的计划。所以,只能出杀招了。
在她就要跳下车的时候,我说了一句话,「那个,如果你帮我保留这个秘密的话,我可以教你英语。」
周芷婷全身一愣,然后转头毫不掩饰的大笑了起来,彷佛是听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冷笑话。
「你,你说你可以教我英语?」她笑得眼泪几乎都要流了出来。
第四章 异常
所谓冷笑话,即失败笑话,是指笑话本身因为无聊、谐音字、翻译、或省去主语、不同逻辑、断语或特殊内容等问题,或由於表演者语气或表情等原因,导致一个笑话不能达到好笑的目的,较难引人发笑而成冷场,不过并不代表笑话本身沉闷,这也是幽默的一种表现。
听到冷笑话大多会会心微笑,有时做出双臂抱紧的动作表示:「好冷啊!」或与冷语意相关的说话语表现,如打冷颤、温度、空调或炎热天气等等。
冷笑话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无敌的存在。它可以让人一边发冷一边大笑,而且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开心什麼。
但就无可阻挡的流行程度而言,所谓的冷笑话,还是有它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只是不可否认,我讲的并不是冷笑话。
不过在现在的状态下,在对面这一边大笑不已,还一边抽空抱著自己的肩膀做出被冷笑话击中的标准姿势的周芷婷而言,确实是没有比我那句话更富有杀伤力的存在了。
在她眼中,做在卡车驾驶座上的我满脸严肃的模样,越发的辐射出喜感。
一个卡车都不会开的穷小子!一个估计高中都没有毕业的穷小子!一个恐怕就连二十六个英文字母都读不全的穷小子!除了长像有点小帅外,大概便没任何优点的穷小子!这家伙连卡车驾驶证都是假的,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居然在自己面前大言不惭的行贿,而行贿的资本,竟然是要教自己学英文。
这太搞笑了!这家伙,以为自己的脑袋和他一样秀逗了不成?一个稍微有才能的人,真到了可以教自己英文的程度,干嘛不去城市里找一个舒服安逸的高薪工作?指有没办法的苦力才会跟著养蜂队养蜂,过看似高薪,其时即为穷苦艰难的生活。
见这妞笑得辛苦,我耸了耸肩膀,将她身旁的那本《The Call of the wild》拿到手中,随便翻开一页,然后逐字逐句,字正腔圆的朗诵起来。一边朗诵,一边还随意的讲解著其中较难的单词。
开始还不以为意的周芷婷渐渐脸色凝重起来,她的眼角还挂著笑出来的泪水,她的表情随著我朗诵而深度石化、呆滞。
她擦了擦眼睛,难以置信的望著我,皱著眉头的模样很有吸引力,「你,究竟是谁?」
「我就是我,一个高中未毕业,不过一直都在坚持不懈的学习英文的善良市民。」我装模作样的冲她挤眉弄眼,「英文程度不高,让你见笑了。不过,教你这种程度还是足够的。怎麼样?想交易吗?」
周芷婷沉默了,沉吟许久,才冷哼一声:「暂时放你一马。你这个人绝对有问题,就算辞退肯定也会想办法混进来吧?真不知道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算了,本小姐就吃亏一点,把你盯紧。」说完便跳下车,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前方。
这个小妮子,恐怕有点难缠。
我笑吟吟的看著她离开后,脸色逐渐变黯,接著头痛起来。她的直觉很灵敏,灵敏到我不得不严加防范。自己并非一般应聘者的身分已经完全暴露了,现在只能赌,我赌的是这小妮子对学习的热切程度。
虽然不清楚她为什麼不聘请一位家教来教她学习英文,毕竟对富家女而言,这是极为简单的小问题,不过对我而言这确实有利。事情的内部永远有深层次的、令局外人无法揣测的缘由,我懒得去猜测,只需要结果。
眼下的结果暂时还算令人满意,周芷婷明显是妥协了,我得以保全工作,也为进一步的查探周氏集团的那个神秘传家宝打下了基础。
车队已经进入高海拔地段,停车的位置在一个加水站附近。看看GPS,海拔不高,只有二千八百一十四米。
我跳下车,一股冷风就吹袭过来,冷得自己不由得缩了缩肩膀。山上的空气很清新,但却冷得刺骨,就快要初夏了,这种寒冷确实有点让人不适应。
车队其中一辆卡车的车厢特别改装成了厨房,那是所有员工的集中供餐区,就算扎营养蜂后也不例外。就餐的人必须按规定的时间拿著餐盒去打饭菜,过时不候。
我下车时,已经看到许多老员工轻车熟路的手拿便当排队打好了午饭,大多数人就地蹲在周围吃得津津有味。
说起来,自己也有些饥肠辘辘了,挠了挠头,却有些无奈。
招聘合约上没有将细则说的那麼清楚,上班的时候也没人跟我讲过,自己压根就没有带著便当,完全没有能够装盛食物的器皿。难道要用手捧来吃吗?先别说别人介意不介意,自己这一关就过不了,实在太丢脸了!
正犹豫著,就见周芷婷拿著两个便当朝我走了过来。
「你太客气了,虽然我是有点小小的能力,可以把英文说得那麼顺溜,不过也用不著千金大小姐你心自替我拿饭过来,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以后我教你英语的时候,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感激涕零的伸手正准备接过便当,周芷婷躲开了。
「难道要举行拜师礼?没想到大小姐居然是个如此传统的女孩,实在难得。没关系,这个寒碜的便当就当是拜师礼,我也绝对不会嫌弃的。」我愣了愣,立刻明白过来,左手竖起大拇指大肆赞赏她懂礼貌,右手不屈不挠的抓向饭盒。
「你在耍什麼宝!」周芷婷用空著的右手狠狠的拍在我的手掌心上,发出「啪」一声痛响,「这又不是给你吃的。」
「不是给我的吗?你一个人能吃两个便当?哇,太不可思议了!」
我用彷佛看见灵异事件的眼神不断打量著她的细腰,盈盈一握的腰肢怎麼看都不向是能容下两份成人饭菜的体积。虽然从前一直听说女性的胃容量跟体型是绝对不能挂钩的,这句话倒也能在守护女李梦月身上找到根据,但我一直都将李梦月当作特殊存在,看来这一自己的观念要转变了。
「白痴,我已经吃过了。」周芷婷在我的视线下脸色有些发红,「这两个饭和你给我奶奶拿进去。」
「你奶奶的胃容量也很大?」我又是吃了一惊。那个乾瘪瘪,满脸孔洞的可怕老太婆的胃口还真不是一般的大,难到有遗传?我无良的已经将周芷婷一家定位在大胃王的存在。
「笨蛋,当然不只有奶奶一个人吃,还有爷爷的份量。」她嘟著嘴巴,「既然奶奶一直认为爷爷还活著,做为家人不能过度刺激老人家。所以老妈一直都吩咐照顾奶奶的人,每次都将去世的爷爷的那份给带进去。」
「为什麼要我送饭?」我很是郁闷,那个阴暗诡异的地方,进去多了都不知道会不会折寿。毕竟每次看到周婆婆的脸,脑神经就会经受一次翻天覆地的折磨。
「看来你还是不明白。开十三号车厢的员工一向都会内定为照顾奶奶。」周芷婷笑得很邪恶,雪白整齐的牙齿在阳光下反射著狡黠的光芒,「当然,就算你没被内定,我也会让你内定的,谁叫你长得又讨厌,又油嘴滑舌呢。我最厌恶你这种低等人了!」
「有你这样诋毁自己员工的未来老板吗?」我撇了撇嘴。
「有某个上班第一天就先威胁后利诱自己未来老板的员工,就有我这样惩恶赏善、富有爱心的漂亮老板。」周芷婷伸腿又想踢我一脚,被我灵敏的躲开了,「快去!」
她将两个便当递给我后转身忙碌去了。
臭妮子,不要落到我手心里,不然看我怎麼收拾你!我从鼻腔里发出哼哼的气愤声,心里也有个小算盘。
既然周老爷子已经过世了,死人当然不会吃饭,那手里其中一份饭菜是多出来的,等周婆婆吃完,我在将没人碰过的那一份吃掉解决五脏庙的饥饿问题,记不丢脸,还能自我安慰是节约食物,简直就是完美。
这麼一想,自己又乐滋滋起来。等晚上到了住宿的乡镇后,在想办法买个便当盒用来装饭吧。
不过自己一直都有个疑惑,周芷婷那妞不像个胆小的人,就算周婆婆住的地方稍微有些恐怖,也不至於怕到那种程度,退一步讲,既然她害怕,那今天凌晨的时候,干嘛又要独自跑去见奶奶呢?
这件事,自己稍微有些介意。
轻轻敲了敲货柜的门,没人回应。我便打开门上的拉扣,将门露出一点缝隙,冲里边喊道:「周婆婆,我送饭进来了。」
「是小夜啊,进来吧。」里边传出和蔼的声音。
我这才走了进去。根据心理学分析,装礼貌对老人很有杀伤力。老年人对礼貌的年轻人比较容易推心置腹,这便於让自己挖掘信息。
车厢里还是今早的老样子,我将两个盒饭放在八仙桌上,微微笑道:「趁热吃吧,冷了对身体不好。」
「小夜真是个礼貌的孩子,现在向你这样的年轻人不多了,特别是看到我脸上的恐怖模样后还能平心静气的。」周婆婆笑咪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