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文哈尔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他红着眼睛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这个自己寄予了最大希望和信任的人,牙齿咬得格格直响!他眼睛里燃烧着熊熊火焰,那俊秀的五官,此刻正狰狞地扭曲着。
“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花了这么多心思,这么完美的安排,怎么会失败?你那天不是说,还亲手刺了他几剑,他确确实实已经死了吗?为什么他现在还活蹦乱眺的?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极端的失望和气恼,以及隐隐埋藏着的不安,在这一瞬间都爆发了。看着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马罗列,罗文哈尔的手都搭到了剑柄,却又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收了回来。
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罗文哈尔恨恨地想。他抽出挂在墙上的长鞭,便没头没脑地朝马罗列抽了过去。
才两三下,马罗列的头颈、胸背,已是鞭痕累累,血迹斑斑。他倒也硬气,任罗文哈尔的鞭子如雨点一样甩下,硬是哼也不哼一声!
罗文哈尔心中气极恨极,下手毫无顾忌,隔得老远都可以听到鞭子打到肉身的“啪啪”声。众骑士远没有马罗列与他亲近,在这种情況下,都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压抑了,哪里还敢帮马罗列说话?
罗文哈尔狠狠地打了一顿,也不知过了多久,还没有解恨。但马罗列笔直跪着的身子忽然—歪,竟然晕死了过去。
罗文哈尔恨恨地看着他,大喝一声:“进来几个人!”
几个骑士应声入房,低着头,不敢与罗文哈尔那双猩红的双眼对视。
“把这该死的给我拖出去!传我号令,前三天不许给他医治!哼! 办事如此不力,枉费本皇的信任!”
几个骑士应了一声,当真如罗文哈尔所言,拖着马罗列的双腿,就这样生生把他倒拖了出去。罗文哈尔一直注视着他们,直到房门关上,才收回目光。
骑士们把马罗列拖到房门外,彼此看了一眼,连忙飞快地把他给抱了起来,向他所居住的骑士营跑去。
这马罗列平日为人宽厚,对属下也颇为体谅。加之他与罗文哈尔关系亲近,在喜怒无常的罗文哈尔手底救过不少人,所以极得属下的爱戴。虽然大家迫于情势不敢替他说话,但心里都很不忍。
罗文哈尔不停地在房里转着圈,没有除掉沃夫特,还让他带走了属下的尸体,这这,实在是太让人不安啊!他想找个人来商量一下,张口欲叫马罗列,又想起自己刚刚才重惩过他。该找谁呢?该死的!偌大个帝国,就没有一个人值得信任吗?
对了,盖文!他想起了那个其貌不扬的人,这个名字曾令他印象深刻。对了,这个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重赏呢!
“来人,去把盖文叫来。”
一个骑士在外面刚刚应声,还没有转身,就见院子外面飞快地跑来—个骑士,冲到罗文哈尔的房间外,朗声说:“陛下,皇都有急报传来。太上皇昨晚突然病倒,命在顷刻。”
“什么,父皇他,他——”罗文哈尔冲了出来,抓住那个骑士的衣领,就是一顿猛摇。
过了一会儿,他怅然若失地放开这人的衣领,高声说:“传令下去,马上回皇都。”
“是!”
深夜,林嫣还在睡梦中,就被一阵吵闹声给惊醒了。她正在暗忖:不知又出了什么事?就听得外面一个女声高声喊道:“林嫣小姐,太后有令,请你快快到太上宫去。”话音刚落,冲进两个侍女,在床前躬身行礼道:“林嫣小姐,我等为你穿衣吧!”
林嫣在两队全副武装的骑士的护送下,急匆匆地向太上宫赶去。刚到宫门口,就听得一个老臣惊喜地说:“木雨大人来了。快快,快请进!”
在他的带领下,林嫣穿过弯弯曲曲的庭院,这个满脸皱纹、一副忠厚模样的老臣指着一个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院子说:“请大人快一点,太上皇就在这里。”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里面一声声嘶力竭的喊叫声:“夫君!”然后就是十几个人的大哭之声:“太上皇,你醒醒!醒醒啊!”
那带林嫣来的老臣身子一颤,软倒在地,嘶声叫道:“太上皇,他,他一一”话音刚落,便听屋里屋外都是一片惊天动地的啼哭之声!
正在这时,忽听得一女声尖叫道:“太后,太后!来人啊!太后吐血不止啊!”
“林嫣小姐,快快,快救太后!”带林嫣来的侍女一听如此,就急急地扯着她的衣袖,一脸的着急哀求之色。于是一行人急急地赶到临时为太后准备的房间。
一进门,林嫣就闻得一阵血腥之气。她快步走到老太后的床边,见到床头放了一个痰盂,里面盛满了鲜血!她刚走近,老夫人又在侍女的扶持下,一口血吐了出来,她吐血甚急!血色很红。
林嫣把了把脉,问了问症,得知老人现在觉得胸口烦躁得好像要炸开一样,口里感到极渴,需要不停地饮水!
扶住老人的侍女含泪说几个小时前,老夫人就算不是精神奕奕,也是谈笑自如!要不是见太上皇突发急病过世,也不会引发宿疾,以至吐血了。
林嫣见太后此刻脸色苍白如纸,声音低微已不可闻,汗出如油,又不停地吐着血,是亡阴快要转至亡阳之候!这是九死一生之症了!
十几个侍女在房里泪流满脸,大气也不敢吭地看着林嫣把脉!所有的人都闭着气,都害怕自己的心跳声太响,会吵到林嫣!
林嫣心里想:这是血脱之症,应该马上补气!她来到早就为她准备好了的静室,拿出野山参一两,另外配少量的茯苓、白术、当归、陈皮、炮姜、甘草、木香,把药配好后,她急令侍女熬好。不一会儿,有人端着药汁前来,给老太后服下。
见老太后服下药并没有吐出来,林嫣便细细询问太后的贴身侍女,要她仔细说说病情。原来,老太后多年以来就颇有不适,要么不想进食,要么觉得胸口发闷,气胀得紧,要么就胃部发痛,要么就拉肚子,要么就小便不通。
林嫣想,这种种症状,按中医来说,分明就是肝脾有病。
这些也不算什么,重要的是,自从一年前请医牧治过以后,老人家又出现了吐血呈紫黑色,胸口易烦躁不安的现象。
在林嫣问病过程中,时间飞快地过去。一阵工夫后,老太后就不再吐血了,面色也不再那么苍白,冷汗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如雨直下了。
林嫣把了把脉,见她脉象已有平缓之色。
林嫣这次所用的人参是上百年的野参,以之补气,何等神效!—剂下腹,老太后吐血立止,甚至不用再煎第二道了。
林嫣这时也才松了一口气!脱血之症向来紧急,真正是命在顷刻!要不是她的人参质好,怕也是回天无力了!她想,其实药物完全有夺命回天的能力。这个生死,怕也不是只有老天才能裁决的!
罗文哈尔一路急急地赶回来,还是没有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
新皇即位庆典不久,又遇上了老皇逝世。皇都这一阵子倒是新闻不停。
按照帝国的规矩,皇帝驾崩,要全国哀悼三天。哀悼日中,必须禁欲。
罗文哈尔回来都有一周了,这一周来,他要处理父亲的丧事,又经常去探望母亲,真是忙得不可开交。直到今天,才算诸事妥当。他松了一口气,便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慢慢品着茶水。正在这时,已经就任他的行政大臣的盖文带回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足足让罗文哈尔等了数月的罗仑塞!
“哈哈哈,你可回来了!怎么样?事情办得怎么样?”罗文哈尔一见到罗仑塞,也不待他坐下,就是一连串的追问。
罗仑塞说:“陛下,属下幸不辱命,已经把这个巫蛊教的人给带回来了!”
听到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罗文哈尔一声长笑,只觉得这十来天所有的郁闷和晦气扫得一干二净。
“太好了,实在太好了。哈哈哈,我罗文哈尔毕竟是有福之人啊!”他一边笑一边说。过了一会儿,才停了下来,问道,“那人在哪里,有没有带他过来?”
罗仑塞说:“这人来自偏远之地,浑身净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整个人又脏又臭,臣要他先湥淬逶『螅殴醇噬稀!
一旁的盖华见罗文哈尔听到这话脸色微变,显然因不能马上见到这人而有点不快了,就马上接着说:“是啊,陛下是何等高贵之人,这事又是风雅之事,怎么能让那人的脏臭败了兴致呢。”
罗文哈尔一听,心里想:这话也有道理,说不定还要带着这人去见林嫣呢,怎么能让他身上的脏臭冲撞了这个绝代佳人。再说,我已经等了这么久,也不在乎这一天半天的。想到这里,他面色稍霁,和声说:“如此,那就听你的吧。明天,你一定要带他马上来见我。”
罗仑塞见他不再介意,心下大快,不免对盖华投了个感激的眼神。他躬身说:“臣预祝陛下万事如意!”接着在罗文哈尔的哈哈大笑声中,和盖华一起退了出来。
“盖华兄,这次可多谢你仗言了。”罗仑寒说。
盖华笑了笑,脸有愁容,说:“这区区小亊,有何可称道的?罗仑塞,待会儿和我一起去看看马罗列兄如何?”
罗仑塞一惊,马罗列可是他的好友,不禁问道:“他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盖华叹了一口气,说:“嗯,他出了一点事。”脸上现出犹豫之色。
他越是如此,罗仑塞越是谎乱,连忙对他躬身行了一礼,“还请盖华兄详细告知。”
盖华说:“罢了,反正待会儿你就会知道了。”于是把马罗列因办事不力以致被罗文哈尔鞭打的事说了一遍。
“现在让人心下不安的是,马罗列当时被打昏过去后,陛下曾下令三日之内不可医治。偏生就在当天,因太上皇病危,陛下匆匆赶往皇都。你应该知道,受重伤昏迷的人,再加上长途颠簸,这个身子怎么吃得消啊?唉,直到今天,马罗列兄还没有湥压础U媸侨萌诵睦锊话舶。 薄
听到这里,罗仑塞心下又惊又痛,他与说华交情不深,自是不好说些什么,但他内心深处,却在怨恨罗文哈尔:陛下待一向亲信之人都如此残忍苛刻,这往后,我们还有好日子过吗?他在那里脸色时青时白地着恼,却没有注意盖华藿向他的目光中带着一种莫名的嘲弄!
两人到了马罗列的住所,刚一进门,罗仑塞就感到一股萧条之气,与往常的热闹繁华完全不同。在骑士的带领下,他们来到马罗列的房间I里。只见房里有两三个女人,正满脸愁容地或坐或站的,马罗列没有娶妻,这些都是罗文哈尔赐给他的侍寝妾室。
罗仑塞冲到床前,见昔日英俊挺拔、神采飞扬的好友,现在面呈黑靑之色,双目紧闭,昏迷不醒,不禁心下一痛,大哭起来。哭了一阵,忽感身边一人轻轻地扯着他的衣袖,他抬起泪眼,见是盖文。
“罗仑塞兄,明日不是有巫蛊教的人要替陛下做事吗?如果事情办成的话,你大可趁陛下开怀之际,请陛下让林嫣小姐来替马罗列医治啊。人人都说,这位林嫣小姐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医术,马罗列的I病情再重,只要她出马,应该也是无碍的。”
罗仑塞听他如此说来,句句在理,伤痛稍敛。他对着那还在哀哀哭泣的几个女人说了一声:“好好照顾他!”就跟盖华离开了。
这一晚罗文哈尔睡得一点也不安稳,总觉得时间过得真是慢得离谱。他眼睁睁地等着天亮,只盼得天亮后,罗仑塞就会带那巫蛊教的人来,自己就可以让那人施法了。
—想到从明天开始,林嫣就会死心塌地地爱上自己,从此对自己言听计从,千依百顺,他就感到心里乐开了花。
这一点他自己也想不通。在遇到林嫣以前,他常以征服女性为荣,碰到那些不吃自己这一套的美女,他会觉得心跳加速,又是兴奋又是剌激,使尽各般手段都非要此女对自己臣服不可。可自从见到林嫣之后,他就感到自己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自信。他从心底里就不再认为自己可以凭魅力征服这个女人。每每见到林嫣,他要用很大的自制力来让自己免于失态。这个时候的自己,哪里还有半分风流倜傥可言?
罗文哈尔不知道,大凡世间男子在女性面前所谓的风度、倜傥,都是在心平气和的时候才能施展的。一个男人在一个女人面前,如果巧舌如簧、风度翩翩,其中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其实他并不在乎这个女人,至少没有爱上她,只有这样,他才能谈笑自如!
而一个男人一旦喜欢或爱上—个女人,他就会不再从容,越爱得深,他就越是举止失措,动辄出丑。因为他用了心,他在意结果,他害怕失去,他患得患失。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再风度翩翩呢?
这些,罗文哈尔自然是无法明白。
他在寻找林嫣的那一年多时间里,尝到了世间最苦涩的等待和失望。就算林嫣到了他的身边,也是旭尺天涯!每每望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有时候竟然会突发奇想:要是我是她手腕上的那只手镯就好了,或者变成挂在她颈中的那根项链也是好的。这样,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陪着她,时时刻刻地守着她了。
罗文哈尔轻轻拍了一下自已,暗暗骂道:“想这些干吗?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拥有她了啊!可以拥有一个心甘情愿投入我怀抱的林嫣!”
就这样,他精神亢奋地熬了音晚,好不容易见天有点亮光,就一跃而起,喊道:“侍卫,侍卫!”
一个侍卫应声进来。
罗文哈尔说:“天亮了,你去叫罗仑塞带着他的客人来见我!”
他这话一说丨那侍卫先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下窗外,才低下头说:“陛下,现在天还没有亮呢。”
天还没有亮?罗文咍尔转过头去,见窗外的那点点亮光又在慢慢消失。他不禁苦笑了一下,原来自己把这黎明前那一小阵的短暂光亮,当成天明了。他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挥挥手,说:“你出去吧!”然后爬到床上,又睡下了。
这一睡,却又睡着了。等清醒过来,天色大亮。罗文哈尔连忙爬起来,一边让侍女们侍候着穿衣服,一边喊进一个侍卫:“罗仑塞到了没有?”
那侍卫恭敬地说:“罗仑塞已经等待陛下半个时辰了!”
罗文哈尔来到厅里,一眼就看到罗仑塞和一个皮肤棕褐色,五官长相与常人无异,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气质的男子坐在一起。见到他,罗仑塞连忙扯着那人行了一个大礼,喊道:“参见陛下!”
又指了指那个怪人,说:“陛下,此人叫由加德。”
罗文哈尔看着那个人半晌,这个人总给他一种古怪的感觉,可是再怎么看,他也不明白此人到底古怪在哪里。罗文哈尔索性不再理会,转头问罗仑塞道:“就是他吗?”
“是的,陛下。”
“太好了,需要准备什么吗?”
“陛卞,由加徳说,他一定先看看那个女子,并取得她的一滴血,才能施法!”
罗文哈尔笑道:“这倒真是容易。那我们就出发吧!”
“是!”
一行人便向林嫣的住处走去。
那怪人走路的时候更像是跳舞,罗文哈尔心里想:这世间真是无奇不有啊!对了,我知道他哪里怪了。原来是他穿着长袍的样子太怪,哈哈,想来这人平日里根本就不着长袍吧。
不一会儿,一行人来到林嫣的住所。罗文哈尔示意开门的侍女们不要声张,然后只带着罗仑塞和由加德走了进来。
那由加德想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奇异的景色和房屋,老是东张西望的。他东张西望之际,原来怪怪的步子就走得更难看了,好几次差点被长袍绊倒。
见罗文哈尔脸有不豫之色,罗仑塞连忙扯了由加德几下,才让他稍微安静下来。
林嫣正坐在亭子里,背对着众人,也不知在那里干些什么。
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