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傲策和纪无敌对视一眼。原来端木回春要的是送子观音。
纪无敌好奇道:“你把谁的肚子弄大了?”
端木回春努力维持着嘴角的笑容,“纪门主说笑了,我从栖霞山庄出来,一路马不停蹄,怎么有时间做纪门主想象中的事情?”
纪无敌点点头,“也就是在栖霞山庄。”
端木回春不再和他搭茬,继续追问道:“朱爷可否相告?”
朱剥皮惺惺作态地沉吟半晌,才道:“哦,我想起来了。那尊白玉送子观音是我从天竺带来的。是难得的精品,有一位来自江南的商人极为喜爱,所以在竞拍宴之前就出高价买走了。”
端木回春变色道:“竞拍宴上的宝物不是不能事先抢购的吗?”
朱剥皮原本看他温文尔雅的模样,还以为是好相与的,谁知他脸色一变,自己身上就感到一股嗖嗖的凉意,这才想到和纪无敌、袁傲策走在一块的多半是什么善男信女,立马收敛表情,叹气道:“我只是个生意人,对方武功高强,来去如风,我哪里有说不的权利。”
纪无敌道:“我觉得他好像在指桑骂槐。”
不等袁傲策冷冰冰的目光扫过来,朱剥皮就讨饶道:“这位小兄弟多心了不是?对着二位我不是没有说不的权利,而是压根没有说不的想法。能讨两位欢心,实在是我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纪无敌道:“那你这里还有什么其他宝贝吗?”
遇着这么位小祖宗,朱剥皮不止是肉痛,现在简直浑身都痛,“要有宝贝我早献上来了。只是今年生意好,好货色都让人捷足先登了。不然这尊白玉送子观音也不会这么早就被人惦记走啊。”
端木回春道:“你知道他是什么人?现在去了哪里吗?”
“这可不知。他来去如风,我就算多长两条腿,也跑不过他啊。”朱剥皮叹气。
端木回春低头想了想很久,久到纪无敌都准备起身告辞了,他才道:“那个人是不是长脸阔鼻,有一颗牙齿黑得厉害。说话的时候喜欢把是说成四?”
朱剥皮眼珠子转了转。
端木回春微笑道:“虽然我不能来去如风,但是我能让你的命来去如风。”
纪无敌见朱剥皮吓得面无人色的样子,感慨道:“大夫要是狠起手来,那绝对赶得上一百个刽子手。”
朱剥皮讷讷道:“牙齿没细瞧,其他的倒是符合。”
端木回春脸上的神情顿时复杂得不可形容。有失望、痛心、沮丧、懊恼、悔恨……
纪无敌道:“他一定很爱那个大肚子的人。”
袁傲策道:“何以见得?”
“不然他不会对那尊送子观音这么上心。”
袁傲策道:“我倒觉得他更像是被人抛弃。”
纪无敌将所有线索串在一起,击掌道:“莫非是他的心上人怀上别人的孩子,所以他才出于这样一种爱恨交织,不可自拔的状态?”
朱剥皮小声道:“没听说栖霞山庄最近有喜事要办啊。”当商人的,对于这种消息也很灵通。
纪无敌摸着下巴道:“说不定是见不得人的那种。”
朱剥皮好奇地凑过去,“比如说?”
“怀孕的是端木慕容?”
砰!
朱剥皮膝盖磕碰到了凳子。
端木回春回过神,突然道:“我有事,先走一步。”说完,也不等袁傲策和纪无敌回答,便施展轻功,跳了出去。
纪无敌双手支头,笑眯眯地看着对桌,“阿策。”
袁傲策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喝完再追也来得及。”
……
朱剥皮揉着膝盖想,那个端木公子古怪是古怪了点,但还是有用处的,至少把眼前两尊瘟神给引走了。
不过临走前,纪无敌谆谆嘱咐道:“我们明年还来,记得要留点好货给我们哦。”
“……”
追端木回春并不是一件难事。
正如袁傲策预料的那般,即便背着纪无敌,即便喝完茶,他依然轻轻松松地看到那抹白影。
“阿策,你怎么知道他走这个方向?”纪无敌道。
“听脚步。”袁傲策几个起伏,又跟得进了些。
纪无敌搂着他的脖子,正准备打了个盹,袁傲策的步子突然慢了下来。原来是端木回春停了下来。
端木回春回头看着他们,“两位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纪无敌从袁傲策的身上滑下来,“你身上有的,我们也有,你不用这么慷慨。”
端木回春神情淡淡的,但是袁傲策和纪无敌依然从他眼底看到了警戒和敌意。
纪无敌道:“阿策,他刚刚还不是这个样子的。”
“因为他刚刚还觉得,也许我们可以当朋友。”
“那么为什么现在变得这么快?”
“因为他现在知道,他很难和我们成为朋友了。”
纪无敌道:“难道那个急需白玉送子观音的肚子……是我们其中一个人弄大的?”
……
路边的树忍不住死命地摇晃起树叶来。
袁傲策拍拍他的脑袋,“闭嘴。”
纪无敌扁扁嘴巴。
端木回春不理他们的调侃,道:“不管你们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要都说,你们注定要失望的。”
袁傲策道:“你身上有什么好得到的,就算想要,也是从你父亲身上。”
端木回春眼中杀气一闪而逝,“袁先生此话何意?”
“蓝焰盟的走狗……”袁傲策冷笑道,“人人得而诛之,不是吗?”
端木回春身体一震,脸色紧绷道:“袁先生当知,有些话是不可信口开河的。”
纪无敌忍不住道:“有些话不可信口开河,说明还有一些话是可以信口开河的。”
袁傲策低头看他。
纪无敌用手指在嘴巴上画了两张封条。
端木回春道:“袁先生有什么证据?”
袁傲策道:“有没有证据有什么区别?”
端木回春被他这种近乎流氓的态度彻底激怒了,“纵然你是魔教暗尊,武功高强,但是栖霞山庄也不是任人欺负的软脚虾。”
纪无敌打开封条道:“我就说一句。”
“……”袁傲策用眼神批准。
“我以为他刚刚要说任人措扁搓圆的汤团。”
袁傲策扯出一个笑容道:“这句话很重要吗?”
“不重要。”
“不说会怎么样?”
纪无敌仔细想了想,“很难受。”
袁傲策叹了口气,用手指指示他将封条继续贴上。
纪无敌乖乖照做。
袁傲策对端木回春道:“我没有证据,是因为不需要。你之所以这么着急,不过是因为白道人士渐渐逼近睥睨山,而你的父亲收到蓝焰盟盟主的召集令,已经赶去睥睨山会合,准备对付白道联盟的围剿了吧?”
端木回春脸色不变道:“袁先生真是好丰富的想象。”
“不是我想象丰富,是你想象丰富。”袁傲策道,“还记得那次蓝焰盟追杀我们,无论我们怎么甩都甩不掉他们吗?”
端木回春道:“记得。”
“无敌说你身上有什么股很特别的香味,还说西域有种香能让人千里追踪。”
端木回春道:“那又如何?”
“不如何,只是让你看清楚了某件事情,所以迫不及待地回家兴师问罪罢了。”袁傲策淡淡道,“这样一来,很多事情也有了解释。”
“哦?”
“比如栖霞山庄为何医术这么烂,却能够破解蓝焰盟的毒。又比如,栖霞山庄为何能在短短几年内蹿升得如此之快。”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从头至尾,端木回春都表现得很平静。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结伴上睥睨山,看看那里到底有没有你的父亲,如何?”
端木回春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你觉得我有可能和一个怀疑我父亲及山庄的人一同上路?”
纪无敌道:“哦,我没说怀疑你们。你可以和我一起上路,把他当做我的家眷。”
“……”
正在六只眼睛你瞪我我瞪你瞪得不可开交之际,远处的风带来一阵清幽的箫声。
袁傲策眉头一皱。
纪无敌低声道:“认识?”
袁傲策勉强点头。
“很熟。”
袁傲策冷哼。
箫声如涤荡天地红尘俗气的仙曲,让闻者的心不由自主放松下来。
箫声渐近,纪无敌看到一袭淡如天色的身影徐徐出现在青山与地的交界处。
真相无敌(二)
箫声歇,余音不止。
那人收起箫,缓缓走到纪无敌等人面前,微笑道:“久仰纪门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袁傲策上前一步,将纪无敌半掩在身后。
纪无敌好奇道:“外面都怎么传我的?”
“自然都是褒言。”
纪无敌两只眼睛越发亮道:“我最爱听褒言。”
那人笑道:“我也爱听,不过只听别人的。但是我不爱说,而且从来不当着别人的面说。”
纪无敌道:“你挺闷骚的。”
那人不以为意地一笑道:“说来也是。”
端木回春见他们相谈甚欢,就准备开溜。
那人突然转头道:“令尊没教过你,走时要说告辞么?”
端木回春一怔。实在是他说话的口吻太过居高临下,好像是长辈在教训晚辈一般。他看了看袁傲策和纪无敌,才正面看他道:“不知兄台有何见教。”
那人道:“这世上有两种人自相矛盾的聪明人。一种是明明笨得要命,却偏偏要装出一副绝顶聪明的样子。另一种则是明明聪明绝顶,却偏偏要让人以为他笨得要命。”
端木回春的脸上有点挂不住。就算他再不聪明,他也听得出他在针对他。“还未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我说出来,你也不认识。既然不认识,为何要问?”
端木回春道:“这世上有很多人本来籍籍无名,只因为告诉别人的名字多了,才变得有名。”他原以为自己说了这么一句,就算不能扳回一城,也足以令对方刮目相看,谁知那人只是摇头。“聪明人就是聪明人,笨蛋就是笨蛋,就算笨蛋披了狐狸皮,也掩饰不了他身上那股愚蠢的气味。”
端木回春微怒,但仍未形于色,“兄台此言怎讲?”
“一个人若是成名,定然是因为他有让人无法忘记的地方。绝不是因为他对一百个人说了自己的名字。”那人的眼中隐隐有讥嘲之意,“端木公子很喜欢向陌生人介绍自己吗?”
端木回春将涌上胸膛的怒气又咽了回去,“既然兄台看我不顺眼,何不干脆让我走开?”
“我若是让你走开了,谁替我带话给蓝焰盟盟主呢?”
端木回春警戒地看着他,“我与蓝焰盟盟主素不相识……”
“但是你爹认识。”那人见端木回春欲反驳,立刻摆手道,“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我将话传给你,自然有把握传进蓝焰盟盟主的耳朵。”
端木回春被他语气中的自信气得几乎背过去,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当一回这莫名其妙的信差。”
“你只要告诉他,蓝焰盟气数已尽。”那人微微一笑,依然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却让端木回春无端端得从心底生出一股冷意来。
“你究竟是谁?”端木回春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问。
“你若是真正的聪明人应当猜出我是谁。”
端木回春转头看袁傲策和纪无敌。
袁傲策道:“我本来就认识。”
纪无敌道:“我只知道,我很惦记他一书房的聘礼。”
端木回春眼中异色一闪,心底已然有了人选,不禁暗暗庆幸自己刚刚没有一时气愤而鲁莽行事,“传言魔教明尊从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今日能得见真颜,三生有幸。”
明尊依然笑道:“你比我想象中聪明了一点,却比我期待的笨了一点。”
“哦?”端木回春平静地看着他。
“你若是真的聪明,就不该揭穿我的身份。”明尊道,“一个人在敌人面前永远不要先将手中的筹码无缘无故地亮出来。这样才可以后发制人。”
端木回春一省,虽然仍旧对他不服气,但这股不服气中却夹杂了些许敬佩,“明尊今日之言,我铭记于心。”
明尊点点头,“你去吧。”
端木回春转头就走。
他走后,纪无敌问明尊道:“你把聘礼带来了吗?”
“没有。”明尊浅笑道,“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告诉你,我书房里的宝贝,你一个也别想染指。”
纪无敌转头向袁傲策告状,“阿策,他警告我。”
“不是警告,是劝告。”他笑得十分无邪。
袁傲策道:“那就砸个精光,烧个干净,大家一拍两散。”
明尊摇头道:“才几年没见,你做恶的瘾头怎么越发大了?”
“憋的。”袁傲策用冰冷的眼神控诉着他当初见死不救的行为。
“其实,我当初之所以没有救你,是有原因的。”明尊自辩。
“我知道。安然已经告诉我了。”他眼中的寒气越来越大。
“我告诉她的原因只是一部分,”他顿了顿,微笑道,“我编出来的一部分。”
……
袁傲策道:“所以说,你已经准备了一个更加圆满的谎言来忽悠我?”
“自然不是。”明尊含笑道,“我怎么可能忽悠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
“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袁傲策眉头紧皱,似是想起了某段十分不越快的记忆。
纪无敌在一旁道:“刚刚这句话就是忽悠。”
明尊摸着下巴道:“糟糕,我有点喜欢你了。”
袁傲策眉头一挑。
纪无敌端详着他半天,点头道:“你长得还算好看,我就让你喜欢吧。”
明尊讶异地指着自己,“我只是还算好看?”
“你明艳不如花淮秀,清秀不及程澄城,英挺不如阿策,自然只能还算好看而已。”纪无敌诚实道。
“那你为何不说,我明艳清秀更胜阿策,清秀英挺更胜花淮秀,明艳英挺更胜程澄城?”明尊反驳。
“那就是没特色。”纪无敌回答。
……
四目相对。
明尊努力将眼睛瞪大,纪无敌则很无辜地看着他。
半晌。
明尊叹道:“若是阿策有你一半的口才,我的童年也不会如此单调。”
“单调?”袁傲策的声音里含着某种类似于怨气的东西。
纪无敌突然很激动地拉着袁傲策的袖子道:“阿策,你跟他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那么你们会不会……”
“不会。”袁傲策似是知道他后面要说什么,回答得斩钉截铁。
“真的一点都没有?”纪无敌狐疑地看着他。
“绝对没有。”袁傲策额头上大大的川字分明显示着,你要是敢再问下去,我绝对发火。
纪无敌低喃道:“怪不得明尊说他的童年很单调,原来你们虽然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是小时候居然没有玩过扮家家?真是太可惜了。”
明尊也点头认同。
……
袁傲策咬牙道:“你嘴巴上的封条呢?”
“……”纪无敌委委屈屈地继续封上。
袁傲策看向明尊,“你刚才说还有别的原因?”
“不错。”明尊笑眯眯道,“原因就是我把你卖给纪辉煌了。”
他话音才落,袁傲策已经冲过去和明尊打在一处。
安然曾经说过,明尊的习武天资不及袁傲策。再加上,袁傲策为了打败纪辉煌,在十恶牢的几年如一日地勤研武学,武功精进远在被俗事缠身的明尊之上,何况手中还有一把新出炉的宝剑,因此不到十招,明尊便落了下风。
不过即使落下风,他仗着对袁傲策武功路数的了解,且打且避,袁傲策一时也奈何不了他。
纪无敌在一旁看得久了,腿酸,便找那棵时不时摇晃几下的大树底下坐着看。
你来我往,大约打了近半个时辰。
明尊的败象越来越明显,打斗的姿势也从原本的飘逸而渐渐狼狈起来。他气喘吁吁道:“发泄够了吧?”
袁傲策打得两眼发红,正在兴头上,哪里肯罢手,嘿嘿地冷笑道:“你让我砍你几下,我就罢手。”
“不用几下,”明尊慢慢地退向纪无敌的方向,“第一下你就砍我的脖子。”
“不会,我会腰斩。”袁傲策看穿他的意图,刷得封住他的去路。
明尊手中的箫早被削得七七八八,手里剩下的三分之一还不到。他吐出口气,轻笑道:“难道你不想知道为什么魔教会离开睥睨山吗?”
袁傲策的剑势稍稍一顿,又是一阵狂风骤雨般的进攻,“砍完再问。”
“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何要把你卖给纪辉煌吗?”明尊继续道。
袁傲策手中招式明显减缓。
明尊见他意志动摇,悠悠然地抛出最后一个杀手锏,“难道你不想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