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儿托你携带她有了房头,怕没有人带着她逛呢,只怕逛腻了的日子还有呢。”芳官听了,笑道:“怕什么,有我呢。”她们几个倒把这事想的太简单了,想着那林之孝做着贾府的管家,他的女儿小红进了怡红院不也总受排挤么,更别说根基地位更薄弱的柳家了。那柳家嫂子也会说话,只笑着道:“嗳哟哟,我的姑娘,我们的头皮儿薄,比不得你们。”说着,又倒了茶来。芳官那里吃这茶,只漱了一口就走了。柳家的说道:“我这里占着手,五丫头送送。”五儿便送出来,因见无人,又拉着芳官说道:“我的话到底说了没有?”芳官笑道:“难道哄你不成?我听见屋里正经还少两个人的窝儿,并没补上。一个是红玉的,琏二*奶奶要去还没给人来,一个是坠儿的,也还没补。如今要你一个也不算过分。皆因丰儿每每的和麝月说,凡有动人动钱的事,得挨的且挨一日更好。如今三姑娘正要拿人做筏子呢,连她屋里的事都驳了两三件,如今正要寻我们屋里的事没寻着,何苦来往网里碰去。倘或说些话驳了,那时老了,倒难回转。不如等冷一冷,老太太、太太心闲了,凭是天大的事先和老的一说,没有不成的。”五儿道:“虽如此说,我却性急等不得了。趁如今挑上来了,一则给我妈争口气,也不枉养我一场,二则添上月钱,家里又从容些,三则我的心开一开,只怕这病就好了。…………便是请大夫吃药。也省了家里的钱。”芳官道:“我都知道了,你只放心。”二人别过,芳官自去不提。五儿想的倒挺美,却不知怡红院那两个空缺岂能是她一人惦记着的?麝月、晴雯这样的大丫头便不必多说。像碧痕、秋纹等二等丫头,又都是贾家的家生子,哪个没有些亲眷朋友的,这两个位置早就等红了眼睛。偏芳官一副小孩子的天真烂漫,又因是个戏子出身,在很多人眼里就是个“狐狸精”,本身又有些倨傲莽撞的性子,看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的,若不是宝玉护着,早就不知道被排挤到哪去了。晴雯、麝月等虽也有怨言。但碍着宝玉的面子总不好说什么,表面上还得照顾着些,晴雯早就捏了一肚子的酸醋了。
单表五儿回来,与她娘深谢芳官之情。她娘因说:“再不承望得了这些东西,虽然是个珍贵物儿。却是吃多了也最动热。竟把这个倒些送个人去,也是个大情。”五儿问:“送谁?”她娘道:“送你舅舅的儿子,昨日热病,也想这些东西吃。如今我倒半盏与他去。”五儿听了,半日没言语,随他妈倒了半盏子去,将剩的连瓶便放在家伙厨内。五儿冷笑道:“依我说。竟不给他也罢了。倘或有人盘问起来,倒又是一场事了。”她娘道:“哪里怕起这些来,还了得了。我们辛辛苦苦的,里头赚些东西,也是应当的。难道是贼偷的不成?”说着,便送了过去。他哥嫂又感激柳家嫂子。取出一包茯苓霜让带回去给五儿滋补身体。可巧又有家中几个小厮同她侄儿素日相好的,走来问侯他的病。内中有一小伙名唤钱槐者,乃系赵姨娘之内侄。他父母现在库上管帐,他本身又派跟贾环上学。因他有些钱势,尚未娶亲。素日看上了柳家的五儿标致,和父母说了,欲娶她为妻。也曾央中保媒人再四求告。柳家父母却也情愿,争奈五儿执意不从,虽未明言,却行止中已带出,父母未敢应允。近日又想往园内去,越发将此事丢开,只等三五年后放出来,自向外边择婿了。钱家见她如此,也就罢了。怎奈钱槐不得五儿,心中又气又愧,发恨定要弄取成配,方了此愿。今也同人来瞧望柳侄,不期柳家的在内,见那二人手里推让着些东西,当下也留了心。
这边碧玺唤了一个人过来,水蛇腰削肩膀,弱柳扶风一般摇摇而来,不是晴雯还是哪个。见树下立着贾环,心内也不由迟疑,他叫了自己来做什么,只上前行礼道:“三爷好。”贾环点点头道:“晴雯姐姐大好了?”晴雯被踢伤的事儿旁人哪知,听贾环问起只得怯怯的答道:“并无大事,多谢三爷记挂。”贾环微微一笑,背过身去言道:“明人不说暗话,我叫你来自然有事吩咐你。那几个戏子出身的贱蹄子眼里没我这个主子,我倒也不放在心上。但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打骂我的姨娘,我可是不依的。偏碍着二哥哥的面子,我也不好说什么,但那几个小蹄子不给她们些教训,将来不知要闹出什么来呢?我看晴雯姐姐也不甚喜欢那个芳官,不如想个法子把她撵出去得了。”晴雯惊了一刹,忙答道:“三爷这话从何听来,芳官不过是个小孩儿性子,冲撞了姨娘是我们几个大丫头没管教好,等我回去定让她去给姨娘磕头请罪。”贾环嗤的一笑:“都说姐姐是个爆碳性子,眼里不容沙子的,如今怎么当着我的面说起鬼话来?二夫人把你当做眼中钉一般,若不是老太太和二哥哥现在还护着你几分,你以为你现在的结果能好到哪去?还不如听我吩咐好好办事,若二哥哥真护不住你被赶了出去,我也能使人出去给你安排个妥当地方。你那哥嫂什么样的人不用我说了吧?若你真不顾及这个,我这话就当白说。”晴雯听了身子猛然一震,低头半晌才应了一声。贾环无所谓的笑笑,转身便去。
柳家的打发她女儿喝了一回汤,吃了半碗粥,又将茯苓霜一节说了。五儿听罢,便心下要分些赠芳官,遂用纸另包了一半,趁黄昏人稀之时,自己花遮柳隐的来找芳官。且喜无人盘问。一径到了怡红院门前,不好进去,只在一簇玫瑰花前站立,远远的望着。有一盏茶时,可巧小燕出来,忙上前叫住。小燕不知是哪一个,至跟前方看真切,因问作什么。五儿笑道:“你叫出芳官来,我和她说话。”小燕悄笑道:“姐姐太性急了,横竖等十来日就来了,只管找她做什么。方才使了她往前头去了,你且等她一等。不然,有什么话告诉我,等我告诉她。恐怕你等不得,只怕关园门了。”五儿便将茯苓霜递与了小燕,又说这是茯苓霜,如何吃,如何补益,“我得了些送她的,转烦你递与她就是了。”说毕,作辞回来。
正走蓼溆一带,忽见迎头林之孝家的带着几个婆子走来,五儿藏躲不及,只得上来问好。林之孝家的问道:“我听见你病了,怎么跑到这里来?”五儿陪笑道:“因这两日好些,跟我妈进来散散闷。才因我妈使我到怡红院送家伙去。”林之孝家的说道:“这话岔了。方才我见你妈出来我才关门。既是你妈使了你去,她如何不告诉我说你在这里呢,竟出去让我关门,是何主意?可知是你扯谎。”五儿听了,没话回答,只说:“原是我妈一早教我取去的,我忘了,挨到这时我才想起来了。只怕我妈错当我先出去了,所以没和大娘说得。”林之孝家的听她辞钝色虚,又因近日玉钏儿说那边正房内失落了东西,几个丫头对赖,没主儿,心下便起了疑。可巧小蝉,莲花儿并几个媳妇子走来,见了这事,便说道:“林奶奶倒要审审她。这两日她往这里头跑的不像,鬼鬼唧唧的,不知干些什么事。”小蝉又道:“正是。昨儿玉钏姐姐说,太太耳房里的柜子开了,少了好些零碎东西。琏二*奶奶打发丰儿姐姐和玉钏姐姐要些玫瑰露,谁知也少了一罐子。若不是寻露,还不知道呢。”莲花儿笑道:“这话我没听见,今儿我倒看见一个露瓶子。”林之孝家的正因这些事没主儿,每日妩瑶使丰儿催逼他,一听此言,忙问在哪里。莲花儿便说:“在她们厨房里呢。”林之孝家的听了,忙命打了灯笼,带着众人来寻。五儿急的便说:“那原是宝二爷屋里的芳官给我的。”林之孝家的便说:“不管你方官圆官,现有了赃证,我只呈报了,凭你主子前辩去。”一面说,一面进入厨房,莲花儿带着,取出露瓶。恐还有偷的别物,又细细搜了一遍,又得了一包茯苓霜,一并拿了,带了五儿,来回李纨与探春。又使了人去怡红院查看,从芳官的箱子里面寻出了另一只玫瑰露的瓶子,暂且还未拆封的。芳官见了惊的跳起身来,只嚷道:“这个是哪里来的?”宝玉也惊呆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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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心情不好……
正文、第三十一回 大难临头
那时李纨正因兰哥儿病了,不理事务,只命去见探春。探春已归房,人回进去,丫鬟们都在院内纳凉,探春在内盥沐,只有待书回进去。半日,出来说:“姑娘知道了,叫你们找丰儿回二*奶奶去。”林之孝家的只得领出来。到妩瑶那边,先找着了丰儿,丰儿进去回了妩瑶。妩瑶方才歇下,听见此事,眯了眯眼便吩咐:“将她娘打四十板子,撵出去,永不许进二门。把五儿打四十板子,立刻交给庄子上,或卖或配人。至于那芳官,哼,我就说那些个戏子粉头的都不是安分的,偏不肯卖出去还留着在这勾*人。宝玉也是个不省心的,就喜欢这起子狐媚子的东西。他房里的人咱们不管,要打要罚只管说与夫人决断。”丰儿听了,出来依言吩咐了林之孝家的。五儿唬的哭哭啼啼,给丰儿跪着,细诉芳官之事。丰儿哪有平儿那样的好心,看着这些丫头各个房里乱窜惹事早已不耐烦,只道:“奶奶吩咐的,你求我也没用,等明儿把芳官叫来问清楚,该怎样便怎样。”又让林之孝的把芳官的事禀与王夫人,林之孝家的不敢违拗,只得带了五儿出来交与上夜的媳妇们看守,自便去禀报不提。
这里五儿被人软禁起来,一步不敢多走。又兼众媳妇也有劝她说,不该做这没行止之事,也有报怨说,正经更还坐不上来,又弄个贼来给我们看,倘或眼不见寻了死,逃走了,都是我们不是。于是又有素日一干与柳家不睦的人,见了这般,十分趁愿,都来奚落嘲戏她。这五儿心内又气又委屈,竟无处可诉,且本来怯弱有病。这一夜思茶无茶,思水无水,思睡无衾枕,呜呜咽咽直哭了一夜。那边早有人告诉了宝玉这些事。芳官在旁听了只唬天跳地,只说那露是自己送她的。宝玉也慌了,说:“可咱们只送了那瓶剩的,多出来的新的也不知是谁的。”晴雯走来道:“太太那边说那瓶子新露必是人偷拿了,过一阵子便要来问话呢。”芳官只吓得哭道:“这东西好不好怎么就出现在我箱子里了,必是有人看我不顺眼要害我呢!”宝玉道:“你别怕,太太要问起这件事我也应起来,就说是我唬她们顽的,悄悄的偷了太太的来了。两件事就都完了。”只听一声怒喝:“什么完了?你这当主子的要替奴才们当贼吗?”王夫人一脸怒色的走了进来,见宝玉也不理。先把怡红院的大门关了。又命把这里所有的丫头们都叫来一一过目。原来王夫人听说那瓶子玫瑰露丢了,只当是哪个丫头拿去送人,本不大在意不过是些吃用的东西,后来听得风声说是那戏子丫头勾着宝玉往院子里放丫头,又是个病西施似的美人。顿时就勾起心里那些火来。
若说晴雯本也危险,王夫人自是看不惯她的长相,只是她如今已经学着会收买人心,跟在王夫人身边的婆子们都不再说晴雯的坏话,连同贾母也颇喜欢晴雯,想把她放在宝玉房里 将来做姨娘的,王夫人前些日子吃了亏。此时哪里敢和贾母作对,只捏着鼻子忍着晴雯继续留在宝玉身边。本处有人和园中丫头不睦的,也就随机趁便下了些话。王夫人皆记在心中。因节间有事,故忍了两日,今日特来亲自阅人。谁知当面便撞上芳官勾着宝玉胡闹认自己做贼,王夫人是可忍孰不可忍。恨不得活吞了这个贱蹄子。芳官吓的赶紧躲在后面,王夫人冷哼一声乃从麝月起以至于极小作粗活的小丫头们,个个亲自看了一遍。因问:“谁是和宝玉一日的生日?”本人不敢答应,老嬷嬷指道:“这一个蕙香,又叫作四儿的。是同宝玉一日生日的。”王夫人细看了一看,虽比不上晴雯一半,却有几分水秀。视其行止,聪明皆露在外面,且也打扮的不同。王夫人冷笑道:“这也是个不怕臊的。她背地里说的,同日生日就是夫妻。这可是你说的?打谅我隔的远,都不知道呢。可知道我身子虽不大来,我的心耳神意时时都在这里。难道我通共一个宝玉,就白放心凭你们勾引坏了不成!”这个四儿见王夫人说着她素日和宝玉的私语,不禁红了脸,低头垂泪。王夫人即命也快把她家的人叫来,领出去配人。又问,“谁是芳官?”老嬷嬷们便将芳官指出。王夫人道:“唱戏的女孩子,自然是狐狸精了!上次放你们,你们又懒待出去,可就该安分守己才是。你就成精鼓捣起来,调唆着宝玉无所不为。”芳官仍辩道:“并不敢调唆什么。”王夫人笑道:“你还强嘴。我且问你,那玫瑰露又没长腿,怎么就跑你箱子里去了?还有是谁调唆宝玉要柳家的丫头五儿了?若不出这么个事,放她进来了,你们又连伙聚党遭害这园子呢。你连你干娘都欺倒了。岂止别人!”又看着宝玉道:“咱们贾家虽不比那些穷人家,可那银子也不是天上白掉的。纵着一个丫头的吃食比正经主子还好,又是虾丸鸡皮汤,又是酒酿清蒸鸭子的,连米饭都是一两银子一斗的绿畦香稻粳米饭。好啊,一个丫头惯得比一个正经小姐吃用的还好些,以后再抬举她还不得爬到我和老太太头上去?”因喝命:“唤她干娘来领去,就赏她外头自寻个女婿去吧。咱们家养不起这么娇贵的丫头。”又吩咐上年凡有姑娘们分的唱戏的女孩子们,一概不许留在园里,都令其各人干娘带出,自行聘嫁。一语传出,这些干娘皆感恩趁愿不尽,都约齐与王夫人磕头领去。王夫人又满屋里搜检宝玉之物。凡略有眼生之物,一并命收的收,卷的卷,着人拿到自己房内去了。因说:“这才干净,省得旁人口舌。”因又吩咐晴雯麝月等人:“你们小心!往后再有一点分外之事,我一概不饶。因叫人查看了,今年不宜迁挪,暂且挨过今年,明年一并给我仍旧搬出去心净。”说毕,茶也不吃,遂带领众人又往别处去阅人。
丰儿带她们来至自己这边,已见林之孝家的带领了几个媳妇,押解着柳家的等够多时。林之孝家的又向丰儿说:“今儿一早押了她来,恐园里没人伺候姑娘们的饭,我暂且将秦显的女人派了去伺候。姑娘一并回明奶奶,她倒干净谨慎,以后就派她常伺候罢。”丰儿道:“秦显的女人是谁?我不大相熟。”林之孝家的道:“她是园里南角子上夜的,白日里没什么事,所以姑娘不大相识。高高孤拐,大大的眼睛,最干净爽利的。”玉钏儿道:“是了。姐姐,你怎么忘了?她原是跟二姑娘的司棋的婶娘。司棋的父母虽是大老爷那边的人,她这叔叔却是咱们这边的。”丰儿听了,方想起来,笑道:“哦,你早说是她,我就明白了。”又笑道:“如此也好,倒省的不少事。”说毕,抽身进了卧房,将这些事回了妩瑶一遍。妩瑶哼道:“我就说么,宝玉为人不管青红皂白爱兜揽事情。别人一旦有了什么只求求他去,他又搁不住人两句好话,给他个炭篓子戴上,什么事他不应承。太太还算心善的,只撵了她们出去。依我的主意,把那几个丫头都拿来,虽不便擅加拷打,只叫她们垫着磁瓦子跪在太阳地下,茶饭也别给吃。一日不说跪一日,便是铁打的,一日也管招了。又道是‘苍蝇不抱无缝的蛋’。这柳家的不管偷没偷,单凭她为了讨好芳官那蹄子,私下里拿了主子们的份例给她做那一堆好膳食,倒比个正经主子吃的还好些,这些银子买个十个八个丫头都有了,倒也不算委屈了她,撵出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