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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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琴音-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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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娘不必多礼了,还是快请琴音姑娘出来吧!我们都等不及一睹琴音姑娘的芳容了。”宾客中有人起哄。

  唐三娘抿嘴一笑,右手轻抬,粉色纱巾掩了半边脸颊,“各位公子、大爷无须着急,待楼里各位姑娘替贵客们换上热茶,添上美点。”说毕,香纱巾往左右挥动,“姑娘们快来招呼贵客!”

  随着唐三娘的呼唤,潆香楼一楼两边厢房那一扇扇的门相继洞开,浓妆艳抹、环肥燕瘦的一众女子纷纷冒出,娇声调笑着奔向庭中各张桌子,每张桌子各有两名青楼女子招呼。一时间,莺声燕语在每个角落响起。

  “玲珑、瑂舞,快来服侍窦公子和陆公子!”唐三娘右手高举纱巾朝东面琴台扬了扬。

  “来了!”娇媚的两个声音自二楼降下,一直坐在二楼东面琴台里候命的两名红牌摆晃着纤细腰肢,一步步地各自从左右连接琴台的两个楼梯缓缓走下。环佩叮当,明眸善睐,一名艳若桃李,一名俏若春花,各领风骚,皆是楼里最红的头牌,平常都是百金才邀得稍坐片刻的美妓。

  从左梯下来名唤玲珑的,身形非常娇小,一身粉黄,下穿长长曳地长绸裙,上裹绣花抹胸,外罩薄薄轻纱长衣,轻盈如花间的蝴蝶,目光带着好奇,直瞅着身子粗壮的窦家少年。

  对上了她的视线,窦永庭红了脸,慌慌张张地垂下了头,仿佛做错了事般。

  玲珑好笑地歪了歪头,向他走了过去。她个儿不高,今天一如往常梳着高高的双环鬟,鬟脚饰以点缀了绢制各色卷花的华胜,额贴花黄,面敷薄粉,显得艳丽中不失活泼。

  窦永庭眼角瞥见她的身影靠近,心里有些紧张,不住地朝嘴里灌茶。

  “拜见窦大人和窦公子。”

  娇声入耳,窦永庭更加不知所措,拿着早已空空如也的茶杯往嘴边送,记起里面没茶,又急急放下,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玲珑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窦公子,让玲珑来替您斟茶好吗?”香风袭来,柔软身躯绵软地靠了过来,轻轻地压靠在壮实的肩膀上,同时伸出的双手接住他重重搁下的茶杯,纤细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擦过窦永庭的手指。窦永庭立时被火烫般跳了起来,差点儿把桌子掀翻了。

  “永庭!”窦威皱了眉,责备地喊了他一声,“你慌什么?”

  被父亲责怪,窦永庭慌忙坐下,身体僵直紧绷,目不斜视。玲珑左手指挑着纱巾掩嘴,发出哧哧轻笑。笑声入耳,窦永庭霎时涨红了脸,头也垂得低低的。窦威不发一语,只厉眼往她脸上一瞥,玲珑心下一惊赶忙收起笑意,捧起桌上茶壶分别往窦永庭和窦威的杯中注上八分满的青茶。

  另一边,身穿清一色紫红衣裳的美艳女子沿右梯步下。一头乌黑如云的秀发梳成侧于左脸的堕马髻,髻上缠了配衬紫红色衣衫的堇色丝带,一根金钗斜插乌发与丝带间,让她姣美的容颜显得越加妖艳。

  瑂舞,楼里的头牌,轻移莲步,纤长的肢体轻摆,犹如在舞动着的绸缎,向着陆祁安而去。

  “陆公子,您又来会瑂舞了?”妖美的紫色移近,软绵的嗓音仿佛沾了水的纱巾贴向陆祁安。

  陆祁安一脸不高兴地撇过脸。

  “怎么可能?”坐在他身旁的陆前嵘笑着替他回答道,眼神放肆地上下打量着她。

  善舞的瑂舞今天特意作了舞娘的打扮,短短的缦衫仅仅遮掩了上胸,衫脚下露出高腰的曳地长裙,随着下踏的步伐晃摆,波动出一股说不出的逗引节拍。易于在舞蹈中脱去的缦衫,正是坊间舞姬爱穿的饰衣。看来三娘似乎有安排她起舞。

  瑂舞只瞟了陆前嵘一眼,目光即转回陆祁安身上。她噘起红唇娇嗔道:“瑂舞可是日夜盼望着陆公子的大驾,陆管家,您说瑂舞是否憔悴了?瑂舞可是日日想着陆公子……”说着,她斜眼窥探陆前嵘的神色。

  陆前嵘朝瑂舞使了个眼色。碰触到那别有深意的视线,瑂舞嘟起红唇住了嘴,伸出纤长的手臂提起桌上酒壶。陆前嵘伸手挡在陆祁安面前的杯口上,缓缓开口道:“公子今回可是为了琴音姑娘而来,酒就留着春宵一刻前的交杯才喝吧。”

  瑂舞看向陆前嵘眼里闪过一抹忧色,轻轻摇了摇头,立时又眼珠儿一转,含笑向着陆祁安用轻佻的口吻道:“那么,瑂舞就替公子把茶添满吧。”放下酒壶,换过茶壶斟上茶水。瑂舞斜眼看向陆前嵘,“陆管家,您是要茶还是酒?”

  “酒吧。”陆前嵘双眼凝望着斜前方十来米外的歌舞台,重重吐了口气,“看情形,待会儿有我忙的了。”

  “是吗?那瑂舞预祝陆管家办事顺利。”瑂舞抿嘴淡笑,娇态十足地举起了杯子。

  陆前嵘与瑂舞对饮了一杯。

  在中间一席,“公子、公子,那点心好漂亮,好像很好吃哦。”年纪最小的幼童左手轻轻拉着赵昊启空着的右手衣袖,胖胖的指头直指桌上一碟刚端上的点心,“公子您要尝尝吗?”

  “傻瓜,旁边那个才好吃,公子,您一定要先尝那个。”站在赵昊启左边稍大的幼童对小童的说法嗤之以鼻。

  小童扬起头,很不服气地驳斥:“延寿不是傻瓜,鹤哥哥才是笨蛋!”

  “寿儿是傻瓜,延寿是你的字,长大了才能用,老是记不住。”

  “鹤哥哥才是大笨蛋!是公子赐给延寿的,就是延寿的名!”小童尖声反驳,小脸涨得红扑扑的。

  “都说了是字,不能现在用……”

  “好了,都闭嘴!”健壮少年在两名小童头上各赏了一记栗暴,低声叱道,“这不是家里,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别那么死板,元宝。”赵昊启不以为然,开口替两个小童说话,“你不觉得他们说得很有趣吗?怎么也比一直在我耳旁,像只青蛙一样聒噪个不停的某些人物的马屁更好听吧。”

  他的说话声不大,刚好能让正嘴不停地恭维着他们兄弟的唐三娘听到。唐三娘尴尬地住了嘴,瞧了瞧他的兄长,后者正四处打量,一副压根没在听她多嘴废话的样子。唐三娘打消了继续废话的念头,重新堆起笑容,嘱咐一旁听候吩咐的龟奴:“让前头的姑娘都回来吧,时候也差不多了。”龟奴转身走上二楼,到前方雅座把一直面向街外歌舞着的歌妓叫回。

  赵昊启左右看了两小童一眼,两小童正眼睁睁地盯着满桌的美点暗地吞着口水。赵昊启好笑地用扇子轻敲了两名小童一记,“你们看上的点心,我都想尝尝看。”

  两名小童闻言兴高采烈地回身,从元宝手里一直提着的锦盒中取出精致的银质食具,推开原本摆放在桌上的碗筷,轻车熟路地整齐摆好在赵昊启面前。稍大的元鹤首先取出另一双银筷夹了一块点心搁在一个小银碟里,小心地用一把六七厘米长、刀尖磨圆了的银刀把点心切成两瓣,猴急地夹起其中一半塞入嘴中。

  “我的呢,我的呢?鹤哥哥你怎么光顾自己吃?”眼睛刚过桌面的元寿个子不够高,踮起脚尖举着银筷老半天还是够不到点心,心里正着急,看到元鹤吃得香香的,越发不满。

  “元宝,这家不是花街上有名的青楼吗?怎么连多张椅子都没有呢?”赵昊启以唐三娘绝对不会听不见的音量发问。

  站在他身后的元宝没回答,倒是唐三娘心领神会地唤住一名附近正添着茶水的龟奴,在他耳旁叮嘱一番,龟奴马上小跑离去,没一会儿就搬来一张椅子。

  “九公子,这椅子您要搁哪?”

  “就放我身边。”对于唐三娘的殷勤,赵昊启无动于衷,冷冷地以眼神示意自己左方,“还差两张。”

  唐三娘赶忙让龟奴再去搬两张椅子。

  “坐。”此字刚从赵昊启唇中吐出,元寿敏捷地爬上椅子跪在上头,左手撑着桌面,右手迫不及待伸向注目已久了的一块三色糖糕,攀长了的小手颤巍巍地夹着糖糕,小心翼翼地慢慢移回。一双银筷斜伸来,连同微抖的小银筷也夹得稳稳的,一同送到元寿面前的碟子上。

  “谢谢公子!”清脆童声尚未落下,小银刀已急不可待落在糖糕上。太焦急之故,糖糕被分成极大和极小的两份,元寿看着大小极端不平均的两份糖糕犯愁,乌黑的眼珠子翻上,带着可怜兮兮的表情瞅着赵昊启。

  赵昊启笑道:“寿儿吃大的那块。”

  “哼,真是没规矩,竟然让公子替你夹点心。”元鹤在旁撇嘴咕哝。

  赵昊启正色道:“鹤儿,在我身边从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

  元鹤垂下了头。

  元寿气鼓鼓地嚼着糕点,不满地瞪了哥哥一眼,待到吞下嘴里的糖糕,才慢慢说道:“公子是高风亮节,人品高格,哪像鹤哥哥你,光顾着自己痛快,置兄弟于水火中不顾。”元寿年纪虽小,却是伶牙俐齿。

  “吃不上点心就是水火之中了?”元鹤不客气地讪笑弟弟,一面将盛有另一半点心的碟子捧至赵昊启面前,“公子请品尝。”

  元寿也抢着把只剩一小块的糖糕放在赵昊启眼下,“公子,这个更好吃。”

  唐三娘讶异地看着这一切,颇为诧异赵昊启自带银餐具,而他的兄长却毫不介意地使用楼里提供的碗筷。椅子搬来,唐三娘让龟奴把重新拿来的椅子摆放在赵昊启左侧,自己则上前解释道:“九公子,其实您大可放心,这些点心都是三娘一直待在厨房亲眼监督厨子制作的,您放心食用好了,三娘可是火眼金睛的盯得紧紧的,没谁能在里头使什么花招。”

  “三娘,你别在意。”坐在赵昊启右方的赵禹启开口道,“在我们家,九弟也是这副阵仗用餐。”

  唐三娘更觉惊诧了。

  赵昊启抬眼见椅子都摆放好,淡淡地吩咐道:“都坐下。”

  元宝摇头,“不,公子,我就站您背后。”

  “就让元宝护在你身后吧,外头不比家里,小心些才对。”赵禹启亦插嘴劝道。

  见元宝态度颇为坚决,加上赵禹启也插话赞同,赵昊启没再坚持。小童元鹤一派轻松地坐上椅子,伸出筷子向另一碟点心进军。

  唐三娘不禁低声自语:“难道……这三位都不是赵家的下仆?”看衣着虽比不上赵家兄弟,却也不差,怎么当初自己会认为他们是仆人?

  赵昊启淡淡回道:“当然不是,他们是我的书童。”

  “书童?”唐三娘这回是吃了一惊。书童不也是下人?怎么可以跟主子平起平坐?

  “三娘,下巴快要掉地上了。”赵禹启端着酒杯苦笑着说,“我家九弟性子比较随意而已,别一副碰上怪事的惊诧样子。”

  “多有得罪了,三娘真是愚昧无知!”唐三娘连连致歉,心里依旧惊讶不已,面上却是回复如常,仿佛那本来就是件稀松平常的事,这是多年的青楼卖笑生涯练就出来的演技。

  唐三娘环视一圈,瞧见一切安排停当,主要的贵宾也就座安稳,她挺起胸,正要开口。“风筝,那有个风筝!”元寿包了满口点心的小嘴含糊地嚷了起来。

  元鹤忙不迭地用右手拍去嘴边酥饼的碎屑,左手指着西北角屋檐,也叫了起来:“断了的风筝!”

  唐三娘这时也看到了,在二楼的西北角走廊边的屋檐垂挂了一个断了线的风筝。她不禁皱起眉,露出不快的表情,“真是晦气!”

  “大娘,风筝怎么了?”唐三娘声音虽小,还是传进了耳尖的孩子耳中。

  “小孩子别多嘴。”元宝竖起一指放嘴上,示意两名小童噤声。两名小童无奈地嘟起嘴,但眼中的好奇之色却更浓,都一同看向赵昊启。

  赵昊启凑过头去低声道:“有些地方的风俗认为在大喜日子里头见到断线风筝是不吉利的兆头。”

  “为什么?”两小童小声追问。

  “怕新娘子会像断线风筝一样飘走。”

  “哦——”两名小童大悟,“大娘是怕新郎跑了,所以不高兴。”

  唐三娘一脸不悦,挥手招来附近一名龟奴,指着断线风筝,低声喝道:“你们都瞎了?还不赶快把那东西取下!”回头堆起笑容向赵家兄弟解释:“这季节河对岸有不少孩子放风筝玩,经常都有断了线的风筝飘来,时不时挂在窗前檐下,还曾经好几次吓到半醉的客人呢。不过这是小事,九公子今晚定能尽兴的。”话虽如此,唐三娘心下浮起一丝不安,大日子里头见到一个这么不吉利的东西,希望没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一切顺顺利利的才好啊!

  龟奴拿着长长的竹竿快步跑上二楼。

  在东北角琴音居住的厢房至西侧歌舞台间走廊,一幅幅挂帘般长长的素色薄纱自檐下垂落,半透明的薄纱如云似雾挡隔了中庭众人直观走廊的视线,却又不完全遮蔽,朦胧间能一窥廊内景物,更添一分神秘气氛。唐三娘为了琴音的摘花宴可谓费尽心思,不惜砸下了重本。

  龟奴掀开西北角的轻纱,倚靠着一米半高的木围栏高举竹竿,兴许已经习惯了,驾轻就熟地三两下就把风筝给撩下。

  “那边还有一个呢!”元鹤指着同样是西北角的更远处。

  果然,西北角处隐约能看到一个更高的风筝,在风中飞扬着。

  唐三娘再次皱起眉。

  “那个好丑,一点儿都不好看!大娘把它也弄下来吧。”

  “笨,那个还没断呢!”元鹤嗤笑弟弟。

  “应该已经断了吧?”唐三娘嘟囔道。因为河这边是热闹非凡的街市,根本没地方可以供小孩子放风筝玩儿,除了从河对岸吹来的断线风筝,就不可能有风筝。唐三娘估量着,那风筝大概挂在了附近什么地方,值得庆幸的是线余下很长,因而放得很高并没有掉下,在高处风势更大,风筝摆晃得非常厉害,看样子支撑不了多久风筝就会被吹走,大半是不会落到庭中了。

  收回远望的目光,唐三娘清了清喉咙,高声宣布:“吉时将到,就请我家琴音出来给各位大人、公子请个安,道个福。”说完,唐三娘向二楼东北角厢房门口站着的小丫头招了招手,“筝儿,让小姐出来。”

  小丫鬟点点头,回身推开房门进去了。

  楼下众人全都仰头屏息等候。

  赵昊启也抿住了唇,定定地注视着斜上方的厢房门口。

  不一会儿,门扇大开,一阵轻微的环佩叮当声隐约飘来,朱色房门之前一抹秀影随音而现,宛如尚未露出水面的玉莲花苞,隔着一片波动水光,动人的身姿若隐若现。浮现在一层模糊烟幕般的白纱之后的身影翩然侧转,迈开碎步缓缓而行,婷婷侧影优雅如高立于湖面上的莲梗。

  “大家都在干吗?”元寿左顾右盼,惊讶地问道。

  “用眼睛看,别说话。”元鹤小声斥道。

  元寿一脸不快地噘着嘴,眼睛也随着众人的视线往上看。

  楼上,轻纱后的佳人上穿深绿色的缀珠、银线绣边中袖短襦,外披绘上水墨字画的长长纱衣,下穿高腰曳地裙,粉绿丝绸裹着纤细柔软的腰肢,仿若奔流而下的清溪般往下顺势流泻,飘垂而落的纱衣末端在细风拂动下仿佛浮于清流上的轻纱。粉绿清溪在脚尖处稍作停顿,然后淌洒在地板上,拖曳出半米长的一泓清泉,随着细碎步履微微波动着。

  一阵强风吹来,拂动檐下如瀑垂挂的纱帘纷纷翻扬而起。飘飘扬扬的薄纱间,楼下一众人等得以一窥缝隙间的娉婷侧影。惊鸿一瞥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定住了。

  元寿含着半口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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