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最好带人在那边守上一阵子。”
“我看还是算了吧,那向都头的性子像块臭水沟里的石头般又硬又臭,一点儿都不晓得变通,他好像对公子您不太服气,估计您的话他是听不进去的,说了也白说。”
“那也得提醒那些鸡脑子的衙役,不然再发生些什么事就不好了。”
元宝听他那么说,有些紧张了,“不会再闹出人命吧?”
赵昊启表情凝重地慢慢说道:“难说,希望不会。”
“我马上去跟那榆木脑袋的向都头说。”话刚说完,元宝拔腿就往外跑。
可惜,他的一番好意只换来向都头的几个白眼和两声鼻孔里喷出的冷哼,“小孩子懂个啥,回家玩去,别来瞎搅和。”毫不客气地把他给撵出门外。
这天晚饭过后,潆香楼看守后门的老龟奴听到一阵轻轻的敲门声,老龟奴剔着牙打开门。门外站着昨天一大早就敲门把他给吵醒了的乡下汉子,那汉子还是那么可笑地披着蓑衣戴着斗笠。老龟奴不耐烦地说道:“你怎么又来了?”
来人含糊的声音从被压得低低的斗笠下传来,“三娘喊我来替她办事。”
老龟奴让过一旁,“她这会儿正忙着,你在那房里坐一会儿,等等她吧。”说着,手指往回廊尽头龟奴们的房间指去。
来人缩着身子钻进了门。
没一会儿,位于厨房与龟奴房间之间的暗门打开,现出唐三娘衣着艳俗的身影。乡下汉子上前对唐三娘说了几句,唐三娘点点头。汉子离去后,本来准备开店的唐三娘转身走回了门里头。
第二天(七月十五),天还没亮透,向都头又被气咻咻赶来的二掌柜带到了幸运阁。跟昨天一模一样,幸运阁的两扇前门都被泼上了血。二掌柜气得七窍生烟,大声吵着要把唐三娘告到官府。
随后而来的窦威安抚二掌柜道:“掌柜的,你先别生气,做这事的未必是唐三娘。况且没根没据的告到官府,可是要挨板子的。”
“那就只能随他胡闹?”二掌柜恼怒地用手猛拍门板,“这多晦气!过几天我们还得开店做生意呢。”
“总得捉住了人才好办。”向都头说道。
两手背在身后沉吟了一会儿,窦威对向都头道:“我看这么办吧,你带两个人夜里在这守着,看看是谁在做此恶行。”
夜色降临,繁华的长安街上橘红的灯点点亮起,幸运阁往东一列大多是青楼食肆,马车、轿子纷纷行走在街上,烟花之地的“白天”才刚开始。
往日灯火通明的幸运阁客栈,这夜依旧沉浸在黑暗中。请来念经的和尚皆已离去,整座楼房静悄悄的,偶尔从街上传来的邀客喊声清晰可闻。
当夜,轮到郑童生守夜。郑童生约来方秀才陪伴,又拉住了瓶儿作陪。灵堂设在二楼邵老板原来的卧房,坐在房中百无聊赖的郑童生望着浸没在黑暗中的回廊小声道:“这里变得静悄悄、空荡荡的,不太习惯呢。瓶儿,你说那里是不是有个什么东西在动?”
瓶儿打了个哆嗦,害怕地道:“不要说了,怪可怕的。”
“怕什么,难道你以为表叔会从棺材里爬出来找你?”听到瓶儿恐惧的哀求,坏心眼的郑童生笑着道,“他要是能爬起来,也会找杀他的人,不会找你。”
瓶儿缩起肩膀,全身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她的害怕样子激起郑童生的玩心,他故意用阴恻恻的语调说道:“表叔回来一点儿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谁会跟在后头来。瓶儿,今晚可是十五,中元节,午夜鬼门大开。你千万别乱跑哦。”
瓶儿尖叫一声,“表哥好讨厌!”
一直不用正眼看瓶儿的方秀才忍不住开口责备郑童生,“别再吓唬她了。”
郑童生看着瓶儿被吓白了的小脸,开心得嘿嘿笑着。
这时候刚好老掌柜路过,见到郑童生以这副毫不庄重的态度守灵,觉得他太不像话了,于是站在门口责备了郑童生几句。郑童生不高兴地顶了一句:“你少管我。”老掌柜当即气血攻心,指着郑童生骂道:“不孝之徒!”
郑童生一撇嘴,“我可是姓郑。”
老掌柜一口怒气堵在心头,脸色发青,话都说不出了。向都头听到他们吵闹的声音从楼下赶来劝架,方秀才也开始劝说郑童生。
缓过一口气,老掌柜怒骂道:“你、你这忘恩负义的家伙,贵昌可是你的亲爹!”
郑童生义愤填膺地道:“什么亲爹,平日一个月才给我几钱碎银零花,对隔壁的唐三娘,却将整个房子送给她了。这回可好,人一走,什么田地、房子、铺子都归老二了,我是一毛不得!本来我是长子,什么都该是我的,硬是把我塞给姓郑的当养子,我倒是怀疑他是不是我的亲爹。”
“住口!”刚走上楼的二掌柜恰好听到他的这番言论,当即气红了脸,大声怒吼,“你这是在侮辱你爹!你爹可是为了你好,邵家是商人,子息不得入仕,你爹把你过继到郑家,是想让你有机会登科中举进入仕途。他的好意你不仅不心怀感激,还胡说八道羞辱他,当真不孝至极!”
二掌柜的话让郑童生黑了脸,他哼出一声冷冷的鼻音,反驳道:“哼,在我看来与其当个穷酸秀才,还不如做个风光的大老板。听说当初还是几个掌柜的力劝我生父将我过继到郑家的,现在我总算明白了,原来你们早有预谋,就是把我这长子撵走,然后趁着我弟年幼,在这种时候独揽幸运阁大权,我看我生父就是被你们几个给谋害了!”
“你……”老掌柜又是一口气堵在了胸口,几乎要翻白眼吐白沫。方秀才和瓶儿连忙扶住老掌柜,好言相劝。
“放屁!”二掌柜破口大骂,激动地扑上去揪住郑童生。向都头赶忙分开两人。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
“你们在吵什么?”一把低沉威严的声音插入他们激烈的争吵中。在摇曳的灯光中,一个高大的人影登上二楼,来者是一身紧身武装打扮的京城提辖窦威。
窦威两手一分,一把拨开争吵中的两人,沉着脸对劝架不成在干着急的向都头道:“你在这干什么?留心门外的动静才对吧?”
向都头辩解道:“属下想时间尚早……”
窦威厉眼一瞪,“给我守在门后别乱跑!”
向都头应了一声,慌张地跑下楼,躲在客栈大门后不敢离开半步。
窦威回头又沉声分别斥责了郑童生和两个掌柜。这时,远处隐约传来二更的梆子声。“夜已深,两位掌柜放心歇息,剩下的事就交给衙役们。”语毕,窦威迈着沉稳的方步消失在走廊的暗影里。
窦威在离开客栈前,特意吩咐向都头,“好好看着,一定得把那家伙给逮住,我有预感,这泼血的恶行不是报复掌柜的不交房契那么简单。”
“依大人所见……会是跟邵老板的案子有关?”向都头想起元宝曾说过的那番话,将信将疑地发问。
“这可不好说。总之,你千万别掉以轻心。我到隔壁潆香楼再探探唐三娘的口风,说不定能套出点儿什么。”窦威吩咐完毕就带了两个手下离开了幸运阁。
二更时分的潆香楼正是生意兴旺之际,主事龟奴一见窦威立刻上前热情招呼。窦威表示自己是来找唐三娘的,龟奴去了一会儿,回来不停道歉,说唐三娘刚好外出了。窦威打发两名下属回去幸运阁守门,随即让龟奴找个地方给他坐下等唐三娘,龟奴连忙称好。只是这个时候各个房间都有了客人,唯一没有用作招待客人的就只剩下琴音的房间了。龟奴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还是让窦威在那个房间里等唐三娘。龟奴找来两个美艳的姑娘,打算让她们在唐三娘回来之前服侍窦威。
窦威挥手让姑娘离去,冷冷地对殷勤赔笑的龟奴道:“我是来办公事的,给我温两壶酒,三娘回来后让她马上过来。”龟奴连声答应,刚转过身去,窦威又道:“要是过一刻钟三娘还没回,叫人再拿点儿下酒小菜上来。”龟奴点点头,退出房外。
夜,阒静。幸运阁里寂然无声、冷风凄凄。隔壁潆香楼衣香鬓影、人声喧哗。四更梆子声由远而近,复又渐离。
窦威神情非常不悦地皱着眉,踩着重重的步伐走下楼,叫住一名龟奴,“三娘还没回来吗?”
“还没……”龟奴见他神情不快,有些畏缩地答道。
窦威冷哼了一声,又问:“她什么时候离开的?”
“这个……三娘不是从前门离开的,啥时候走的恐怕得问看管后门的才知道了。”偷眼瞄着窦威不善的脸色,龟奴战战兢兢地回答道。让身为正六品大员的京城提辖大人空等了四个小时,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定然是很生气了。
窦威没再瞧哈着腰的龟奴,大步走到后门。本应守在后门的老龟奴躲在柴房里正打着瞌睡。窦威用力踹了一记柴房的门板,突发的声响让老龟奴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三娘没有从后门回来吗?”
“没、没有,一直没人叫门。”
窦威非常不耐烦地一转身,“不等了!”
“大人慢走。”龟奴连忙提着灯笼送他离去。
大街上一条人影快步走近幸运阁客栈大门,手里提着一个小桶,正要往门板上泼。一旁埋伏的衙役大声吆喝了一声,屋里屋外立即冲出了四名衙役。那人一见,抛下小桶夺路就逃。衙役们哪容他逃,一拥而上把他摁倒在地,一条粗绳捆粽子般将他扎了个严实。众衙役把那人押进客栈,向都头一手抓住那人头发往上一提,手里灯笼一照。
“是你这个泼皮?”向都头惊讶地发现被他们捉住的人是一名街上游手好闲的地痞。
“捉到了?”窦威正好从潆香楼回来。
“大人,居然是王五这厮!”
“快说!是谁让你那么做的?”窦威端坐客栈大厅正中,被捆起的王五跪在他面前。
“是唐三娘,她给了我一两银子让我干的。”王五马上就招供了。
窦威当即命一名衙役留下看管王五,其余人跟随自己再次到潆香楼找唐三娘。窦威刚从椅子上站起,忽然眉头一皱,“向都头,你先行领人过去,本官有些腹痛要上一下茅厕,随后即到。”说完,提了灯笼往东面走廊转了过去。
向都头带着三名衙役从正门往外走。
“谁在那鬼鬼祟祟的?”走廊里传来窦威的喝声。
向都头立时停住往外跨的脚步。
“站住!”窦威拔出腰间佩剑,奔向走廊北面的马厩方向。
向都头与三名衙役当即转了回头往东面走廊奔去。
“向都头,那厮上了二楼,你们从那边上楼截住他!”窦威在走廊尽头朝向都头喊话。
向都头答应一声,领着三名衙役回身从东南角的楼梯冲上了二楼。刚奔上二楼,窦威同时从东北角的楼梯口现身,焦急地用剑尖指向西面,“这边没影,恐怕是从那条走廊拐到西面去了!”
向都头和三名衙役马上兵分两路,向都头自己一个人跑向外回廊,衙役们跑向里回廊。刚来到外回廊,向都头即见一个浑身穿着黑色夜行装的人影站在西南回廊拐角处。
“在这边!”向都头高声呼喊着追了过去。
那人影身形一动,如鬼魅般顺着西外回廊飘向北面。北面尽头是藏宝斋的墙壁,不能通向北回廊,看来那人是慌不择路逃到死路上去了。向都头冷笑一声,“好家伙,跑到尽头等着你爷爷我逮了。”
向都头拔出佩刀,与赶到的另外三名衙役一步步踏入西外回廊,向着黑衣人影逼近。没走几步,那人影倏地腾空而起跳出回廊的栏杆。
向都头他们当即傻了眼。然而,更叫他们意外的是,那人影跳出栏杆外后并未往下坠落,而是飞身斜往上,向着三楼的北外回廊而去。
向都头怒吼了一声,转头奔向后方的西南角楼梯。衙役们亦呼叫着,回头从西南角的楼梯冲上三楼。那人影仿佛在等着他们去捉他一般,立定在东北角的栏杆上,当衙役们冲到西外回廊中段之时,人影竟然一头栽下,消失在下方庭院的黑暗中。
向都头破口怒骂了一句,带头回身又奔下楼去。才到二楼,隐约传来兵刃交鸣与一两声怒吼,向都头竖起耳朵一听,“在下面,东北角!”急急忙忙地奔到楼下穿过东回廊。
当他们来到东北角的马厩门外,兵刃交击声已经转移到了更远的地方,并夹杂了门板撞击的声响。
“后门!”向都头大喝一声,率先奔进马厩。门外伴随着一声巨响,传来一人的惨叫。幸运阁的后门洞开,昏黄的灯光自隔壁潆香楼后门里透出,接着传来嘈杂的敲门声和吼声。
衙役们蜂拥奔进潆香楼后门,只见后门里的水井旁,老龟奴满头满脸鲜血晕倒在地,窦威正站在厨房与龟奴住的厢房间的一堵小门前,用力地拍打着门板。
龟奴们的厢房的门,打开了一条缝,一名龟奴揉着惺忪的睡眼透过门缝往外看,视线碰上窦威锐利如刀的眼神,立时醒了神。
“这小房间里住的是谁?”
“里面是楼梯,通往三娘的房间。”龟奴答道。
窦威喝道:“回去,闩上门,别出来碍事!”
龟奴慌忙缩回房中闩上门。窦威命令向都头带领衙役们上二楼堵截黑衣人,“别让那家伙跑了!”
向都头领命奔到位于二楼北回廊中间唐三娘的厢房门前,只见房门紧闭。向都头高声喊了几声,没听到有人应答。向都头手一挥,两名人高马大的衙役一同冲向房门,没几下,房门就被撞开了。
走廊上挂着的长明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淡橘色的灯光射入黑暗的房里,黝黑的窗外现出黑衣人的身影和被他捉了的唐三娘。昏暗的光线下,唐三娘披头散发地靠在黑衣人身上,朝向房里的面容苍白如纸,双眼紧闭,暗红的舌头都吐了半截出来,似乎被人勒紧脖子喘不过气了。
“狂徒,快把三娘放了,休得伤害无辜!”向都头高声怒吼。
黑衣人并没理会向都头的厉喝。扑通一声水响传来,黑衣人与唐三娘一起落入窗外的河水中。
衙役们冲到窗边往下看,河水上灯影浮动,哪里还有黑衣人和唐三娘的影子呢?
向都头气得一拳捶在窗棂上,差点儿把窗框给砸烂了。他心里倍感屈辱,自己就如一只遭受老鼠戏弄了的猫,被对方戏耍般逗着一直跟在屁股后头追,最后故意嘲笑他的无能般当着他的面,从从容容地逃掉了。以他多年的经验和敏捷的身手,从没像今天如此窝囊过,他的肺都快气炸了!直到窦威闻声上楼询问之前,他一直不停地臭骂着,捶打着。
“天亮了再去搜索吧,这会儿黑咕隆咚的也没法子找。”窦威一脸挫败地道。
“那厮太可恨了!”向都头不停嘴地怒骂着,嗓音开始略带沙哑。
“明天一早把城门给守住,我跟那厮照过面,他虽然蒙了脸,灯光也暗,但还是能认个特征。”
“大人,是什么特征?”向都头双眼快要喷出火般定定地看着窦威。
窦威沉声恨恨地道:“那厮在两眼间的鼻梁上有颗黄豆大的黑痣!”
第二天一早,京兆尹急匆匆地坐上轿子直奔赵府。在他的轿子后另跟着一顶轿子。跟前两次不同,当他被带到偏厅时,赵昊启早在那等着他了。
草草打过招呼,赵昊启几步冲到紧跟着京兆尹被抬进偏厅的担架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