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头,施若梅瞧见那四个人自顾自在那边叽哩咕噜地进行他们的机密会议,说完了也不告知她一声,明摆着就是不把她放在眼里,心里不禁有气。更令人嫉妒的是,那个女人认识的男人,为什么一个比一个出色?
「三哥,」他不说,她也要问。「那人是谁呀?」当然,中间硬是夹着一个水仙萝卜糕。
「仙娘的姊夫。」
「那刚刚你们在说什么?」
阳雁儒瞥水仙一眼。「嗯﹗这事也是要让妳知道的,龙懋德亲自来找我了。」
施若梅的脸色剎那间由白转青了。「龙……龙懋德亲自来找你了?」她惊叫。
「是。」
呆了片刻,施若梅突然伸手一抓便待攫住阳雁儒,却被水仙及时横手挡住了,不过,她现在也没空理会水仙,只顾慌慌张张地劝告阳雁儒。
「三哥,现在还来得及,我们赶紧回京去!找个中间人帮我们去说项,告诉龙懋德我们不再找他报仇了!这样他就会放过我们了。没问题的,三哥,好歹你也是个巡按御史大人,他一定也不想和你卯起来硬拚的。三哥啊!听我的话吧!你还有大好前途,别把自己的命浪费在这种事上啊!」
阳雁儒深沉地凝视她半晌。
「不,施姑娘,我是个男人,无法就这样把两家的仇恨一笔勾消。但妳是女人,这种事不该强压在妳身上,何况,妳也受了这许多苦,因此,我决定先找人把妳送回京里去,他们的目标是我,甚至不一定知道施家还有余生者,所以,妳只要不跟我在一起就会很安全了。」
没想到阳雁儒不但不听她的,还要把她送走,施若梅又急又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不行啊!三哥,你你你……」施若梅蓦然转眼怒瞪着水仙。「你不要相信这个女人的话啊!她她她……她是要害你的呀!锦衣卫是皇上的亲信,谁也对付不了的,你……你不要上了她的当,说不准她就是龙懋德派在你身边的奸细啊!」
「我是奸细?」水仙啼笑皆非。「我还想说妳是奸细呢!」
「我是奸细?」施若梅尖叫。「我怎么可能是奸细?我也是受害者呀!」
水仙轻蔑地哼了哼。「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就因为妳是受害者,所以妳才会更害怕,为了自己的生命,不要说出卖公子爷,我想,就算要妳出卖妳爹娘或大哥,为了保全自己,妳也会毫不犹豫吧?」
青白的脸色中倏地泛起了一丝丝红晕,施若梅心虚地瑟缩了一下,随即色厉内荏地反驳回去。
「我……我怎么可能那么做,妳别胡说!」
「是胡说吗?」水仙冷冷一笑。「当妳责怪妳爹娘愚昧、责怪妳大哥自私,说他们是自作自受,而妳是无辜者的时候,我就想到妳是那种在危难临头之际,会把其它人推向火坑,好让自己有多点时间逃走的人了。所以说,为了妳好,也为了我们着想,妳还是快快先到京里去吧!」
「妳……」施若梅脸色大变。「妳太过分了,三哥,你就由着她侮辱我吗?」
不用施若梅告状,阳雁儒也觉得水仙说得太过分了,「仙娘,不要再说了!」他握住她的手使力捏了捏!带着警告的眼神也横了过去。「施姑娘不会是那种人的。」
若依水仙的脾气而言,以她对施若梅根深柢固的厌恶程度,并不是那么容易便可以抑制下来的,可是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每回阳雁儒一握住她的柔荑,就好象破了她的功似的!无论心中有再多的不满,再多的愤怒怨气!总在肌肤相触的那一剎那就消弭无踪了。所以……
「好嘛、好嘛!不说就不说嘛!」她屈服了。
阳雁儒赞许地点点头,随即又转向施若梅。「可是,施姑娘,有一点仙娘说的也是事实,为了妳的安全,妳还是先到京里去比较妥当。」
「但我要跟三哥在一起嘛!」
阳雁儒皱眉。「施姑娘这话实在不妥,若是因为我而让施姑娘再遭受任何不幸的话,施姑娘不是更要怨恨阳家了?」
啊﹗这叫什么?作茧自缚吗?
「这……不会啦,」施若梅忙道:「这是我自己作的决定,不管出了什么事,我都不会责怪三哥的。」
阳雁儒为难地紧抿着双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施若梅的坚持会破坏到计画的进行啊!可他又不好太过拒绝施若梅,因为对她来讲,他已经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就在这时,水仙忽地贴过小嘴到阳雁儒耳旁咬了几句,阳雁儒才松了口气说:「这事晚点再讨论好了,现在我们先去找下榻的客栈吧!」
于是,一群人鱼贯离开了西湖。途中,饶逸风向左林交代了几句,待左林离开他离去后,他才对水仙说:「等这事办完之后,我再到苏州去帮你们办货。」
「哦!」水仙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其实这事不急的。」
「哪能不急?香凝说明年不适宜,所以,过年前一定得让你们成亲才行。」
「是吗?」
「当然是。」
「那……随便你们了!」
为什么她总有一种被设计的感觉呢?
* * * * *
施若梅是个很聪明的女人。
但是,她和阳雁儒一样,了解的事明明不多 毕竟她被关在藏珍楼里与世俗隔离太久了,可又偏偏爱一厢情愿的用自己的思考逻辑去作太过乐观的判断,自以为是的认为一切都会按照她的设想进行。
所以,当她一觉醒来,发现除了红凤等着护送她到京城之外,其它人都早已离开了,她不禁又气又恨。如果阳雁儒真的一回京后就要成亲的话!那么一切就太迟了,如此一来,她势必要在回京之前让阳雁儒改变主意不可。
于是,第二天夜里,她也在半夜悄悄溜走了。
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她才刚离开客栈,红凤便如魅影般出现在她身后不远处了。
一切就如同四小姐所预料的,施若梅这个女人果然偷溜了。现在,她只要按照四小姐的交代,悄悄追蹑在这个女人身后,随时把这个女人的动静报告四小姐就可以了。
思忖至此,人影一闪,红凤也消失在这寂静的闇夜里了。
* * * * *
苗族美,美就美在瑰丽多彩的织锦刺绣。
而苗乡美,美就美在吊脚楼。
在那群山环抱中,沱江之畔古道旁,正是那具有浓郁‘族建筑特色的吊脚楼群(注1)。
当阳雁儒第一眼瞧见这情趣独具的建筑时,还真是一时看傻了眼;然而,转眼再见那江中渔舟游船数点,山间暮鼓晨钟兼鸣,河畔上的吊脚楼轻烟袅袅,码头边的浣纱姑笑声朗朗,又不禁赞叹不已。
还有那些从山里回来的男男女女,各个都背着奇趣盎然的背篓(注2),不是柴薪,就是猪草,间或一、两个啼哭的小娃娃!煞是有趣。
这里山不高而秀丽,水不深而澄清,峰岭相摩、关隘雄奇、河溪萦回、饮云吐雾、漱玉飞花、涧溪自韵,足供览吟。碧绿的江水从古老的城墙下蜿蜒而过,翠绿的南华山麓倒映江心!彷佛一幅山水画,淡描浓抹总相宜。
这天夜里,阳雁儒好似不舍得睡似的,和水仙在沱江畔聊到了很晚才进屋安歇。
一个时辰后,数条人影在南华山下会合。
「如何?」
「回小姐,施若梅果然如小姐所臆测的去找龙懋德了。」
「很好,接下来就等她来找我们了。」水仙满意地道。「好,红凤,妳继续去监视那个女人。」
「是。」
红影一闪而逝。
「计画很顺利。」宫震羽说。
「是,不过……」饶逸风回眸瞄了一下阳雁儒所住的吊脚楼。「妳没有把全部的计画告诉他,不怕他事后生气吗?」
「有什么好气的?」水仙不以为然地哼了哼。「还不都是为了他好,要是全盘告诉了他,在那个女人面前他准穿帮,那戏还演不演下去啊?」
「那倒是。」饶逸风耸耸肩。「反正只要能顺利逮到那个家伙的小辫子,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也不重要啦!重要的是那个解药到底有没有效?」
「放心、放心,香凝说了,对于锦衣卫惯用的那些毒,甚至于江湖中人常用的毒,除非是苗疆奇毒或唐门的『噬魂』,否则,那解药都有效。」
「你保证?」
「拜托,我的命也在里头吊着耶!」
「我管你,公子爷可是没有内功的耶﹗」
「行啦、行啦!要真不行,我的命赔给妳好了!」
「呿!我要你的命干嘛?你自个儿留着吧!」
可说是这么说啦,翌日,当水仙一见到阳雁儒,不由自主的,她突然想起前年师姊瞒着姊夫她的身分,让姊夫气得扔下离婚书誓言再也不相见。虽说她不认为阳雁儒也会那样,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以前她才不管他气死了没有,可现在她就是不希望他对她生气。
这种感觉很微妙,明明应该不在乎的事,她却很在乎,于是,她开始认真思考起姊夫曾经问过她的那个问题了。
她喜欢他吗?
唔……嗯……也许吧……
「公子爷。」
「嗯?」
「如果说,我为了你好而瞒了你一些事,事后你会生气吗?」
「那还用说吗?」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既是为我好,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于是,水仙放心了!而且,她也可以肯定了。
她喜欢他!
不过呢!嘿嘿嘿,她永远也不会让他知道的!
「喂!公子爷。」
「嗯?」
「你原本是要和我解除婚约的,怎么这会儿不提起了?」
「这……」阳雁儒突然别开脸去,不好意思让水仙瞧见他赧红的双颊。「我……我原本是为了妳的安全才想与妳解除婚约,可是这会儿既然那种原因已经不存在,我自然要遵守信诺履行婚约了。」
水仙状似不太愉快地斜睨着他。「就这样?」
「就这样。」
「没别的原因?」
「没……咳咳……别的原因。」
水仙蓦然嘴一噘,也别开头去了。
现在,她已经不太喜欢他了!
* * * * *
同一时刻,在湖广的汉阳府……
年已四十多依然英俊洒脱,唯有那双三角眼却更加阴森的龙懋德正默默聆听面前女人的「分析与建议」
「……所以说,若非不得已,你一定不想和他硬拚上的!对不对?毕竟他也是圣上亲自点选的状元!还是巡按御史大人,若是出了问题的话,你也很难向皇上交代,对吧?」
对?
愚蠢的女人!
「因此,我愿意做个中间人,如果双方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的话,也许就能把这桩恩怨化解了也说不定。」
龙懋德心头暗自冷笑,表面上却仍是一派平静。「他肯吗?」
「这……」施若梅犹豫着。「他是不大愿意,但要是明摆着连命也要赔下去了,他能不愿意吗?」
龙懋德背着手踱开两步,脑海中电闪过一丝念头,迅速的,一个借刀杀人的计策已然形成。于是,他又转回身来。
「既是如此,我也愿意同妳合作。诚如妳所言,如非他要找我的麻烦,我也不想去惹他,否则,在皇上面前的确是很难交代。但既然他根本无心谈和,即使我单方面愿意也是无用,甚至他还可能利用这种机会来除去我,那我不是太过愚蠢了吗?」
「这个嘛……」施若梅倒是没想这么多。「那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我愿意同他谈,但必须在我安全无虞的情况之下。我相信妳也清楚得很,他身边那几个江湖人物非常厉害,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应付得了!所以……」
「所以?」
「所以我建议……」
* * * * *
当施若梅又出现在阳雁儒面前时,他们正好要离开苗村。
「施……施姑娘……」阳雁儒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妳怎……怎么会在这儿?」
「三哥!」张着双臂,施若梅三两个碎步便想抱过来,自然,水仙立刻横步一挡,剎时又成了美味可口的夹心萝卜糕,她不由恨得狠狠一跺脚。「我说过我不想离开你的嘛﹗」
「可是太危险了!」阳雁儒不赞成地连连摇头。「太危险了呀!」
眼珠子一转,「好嘛!那让我再和你相处一天,」施若梅状似委屈地说:「明儿个我就走,这总可以了吧?」
不可以行吗?
「好吧!」阳雁儒无奈地应允了。
奇怪的是,施若梅说是要与阳雁儒再相处一天,可她却反常地不再像过去那样老是盯着阳雁儒找机会亲近他,反而跑得不见人影。
心中有数的人,譬如水仙,看得连连冷笑不已。
而那种完全没警觉性的人,譬如阳雁儒,则是暗自庆幸施若梅没有来缠着他。只要再捱过这一天,明儿个就可以让施若梅心甘情愿的回到京师去了,他乐观地这么想着。
然而,翌日一大早,当他从睡梦中醒转过来,感觉全身软绵绵地坐起身来时,却愕然发现所有人都聚集在他的房里。
除了施若梅。
「她离开了。」水仙说。
「呃?」
「而我们大家也全都中毒了!」左林说。
「耶?﹗」
「不过,我们发现得早!已经先服过解药了。」饶逸风说。
「啊!」
「只剩下你和小师妹还未曾服解药。」宫震羽说。
「咦?」
「抱歉,因为解药不小心掉了一颗,所以只剩下一颗……」
「那还不快给仙娘服下!」阳雁儒不假思索地急道:「快呀!」
闻言!水仙白眼一翻,「你在胡说些什么呀?」她不耐烦地说。「你是普通人,不服解药的话,最多十二个时辰,你就可以去拜见你爹娘了!可我不同,我有内功,可以暂时压抑住毒性,撑个三、五天是没问题的……」
「可是撑不到回京去吃解药啊,」饶逸风低低嘟囔。
「姊夫,你给我闭嘴!」水仙怒斥。「总之,公子爷不服解药的话就活不过一天了!不给他服要给谁服?」
「给妳服!」阳雁儒斩钉截铁地说。
「你是白痴啊!」水仙愤怒地低吼。「跟你说我不急,你才急着需要服这解药,所以……」
「没有所以,就是妳服!」阳雁儒断然道。「妳要是敢硬逼我服的话,我就先咬舌自尽!」
简直不敢相信!
「你你你……你他妈的在说什么鬼话呀!」水仙气急败坏地大骂。「我这是要救你的命耶!你却硬要去找阎王爷之乎也者,你活腻味儿了是不是啊你!」
「我还不想死,」阳雁儒很坦白地说。「但是,我绝不服那颗解药!」
「你这笨蛋!」水仙咬牙切齿。「你是不是怕像欠施家一样欠我的?告诉你,大可不必,这是我自愿的,无论结果如何,你都不欠我什么,也不会有人找你要债!所以,你最好乖乖的给我把解药服下去,否则我就先宰了你!」
「好,妳动手吧!」说着,阳雁儒真的仰高脖子闭上眼,一副欢迎众人一块儿来切割他颈子的模样。
「天哪,你怎么这么顽固啊!」水仙简直快气晕了。「你到底想怎么样嘛?」
阳雁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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