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筱抿着唇,心下黯然,幽幽的呼出口气,“活着就好。”
他突然伏身上前,身手隔着桌案。扣了她的下巴,在她大惊失色要退避间,拇指试过她眼角,看过拇指间留下的那点湿润,“原来还是有点心的,我还以为这些年,你早将贺兰忘得一干二净。”
白筱打开他的手,“与你何干。”声音却带了涩,她看不懂他,以前不懂,现在更不懂,“你与我娘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容华重新靠回靠椅,微笑道:“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白筱点了点头,她信,信他与贺兰没关系,就算有关系,也只能是利用与被利用关系。
深深吸了一口气,以前离开皇宫,将宫中之事就抛开了,现在知道又再要靠近,情绪再难平稳,“让我见见我娘。”
他唇边笑意满满收敛,坐在那儿静看着她,也不知何想法。
白筱回望着他,浅浅一笑,“让你为难了?”
他默然不答。
这个问题如果在别人问出来,一定荒谬无比,他一个南朝太子的面首,如何能带人出入北朝皇帝的后宫,而且还是冷宫。
白筱直直的迫视着他,丝毫不退缩,“我想见见我娘。”
他终于微撇了撇脸,蹙眉轻笑,再转回看她时眼里多了一抹冷瑟,“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她知道,她是在试探他,她想知道昏迷前看到的那个白影是不是他,更想知道贺兰摔给秀秀的那条白色围巾是不是暗示,要秀秀去寻他来救下她这条命。
想知道他与贺兰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闻一闻药烟味,便知那药有问题,为她把把脉,就知道她的腿何时断药。以他如此高超的医术,又如何能不知道田贺兰腿疾是被药所祸。
如果他们是友,那他为何不给何堪治腿疾,不阻止她继续服药。如果是敌,为何贺兰会在她有性命之危时,去向他求救。
她没在他冷笑的迫视下退缩,泰然到:“我要见一见我娘。”
他不理会她的话,接着问:“你知不知道,你如果出现在北朝皇宫内,一旦被人发现,你再难保住性命,你不可能永远幸运。”
“你认为死过两次的人,还会怕死吗?”她抖出的笑意毅然从容,却让他为之一震。
两次?确实是两次,服了一次毒,又坠了一次崖,他呼出口气,退了开来,轻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顿了顿,又道:“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白筱垂眸笑了,起身踢掉鞋子,跃上他案边一侧的地铺,带着一身的尘,滚倒下去,打了个哈欠,真的困了。
容华侧脸看她,神色柔和下来,“你就不问问我的条件再睡?”
白筱裹了他的被子,被子上带着刚洗净的清香,含含糊糊道:“反正你的条件是不容我不同意的,早晚得同意,也不急于一时,等我睡醒了,你再说好了,我清醒些,为你办的事也妥当些。”
又打了个哈欠,接着道:“你的床借我用一用。”
容华失笑,单手撑了右下鄂,“这孤单寡女,你就不怕我?”
白筱睡意袭来,翻了个身,面朝着里,含糊道:“我和古越不管长相,身高,体态都相差十万八千里,你就算梦游都不会弄错,我有什么可怕的?你如果不愿在那儿坐一晚就到别处睡吧。”
容华摇头一笑,熄了灯,起身走向帐门口,在地铺边停了停,在黑暗中见她将脸缩在被中,只留下一头秀发在被外,又是一笑,走出帐篷,见子涵坐在不远处一个台架上,带着戏谑的笑望着这边。
见他出来忙站直身,佯装若无其事的走开。
容华笑了笑向他走去,“看戏不想看个结局?”
子涵急刹住脚,转身笑望向帐篷,“你,当真让她睡你帐中?”
“她自小娇养,如何睡得惯那女营,由着她吧,即使是太子在此也会顺着她的。”容华睨了眼帐篷,背了手望向天边明月,在帐中闷了一晚,出来透透气,倒十分清爽。
子涵吃了一惊,将望向帐篷的视线转向身边俊逸的男子,他清俊的侧影在月光下有些朦胧之意,“她到底是什么人,要你和太子对她如此上心?”
容华垂下眼眸,笑了笑,“我也想知道她是什么人。”
子涵愕住了,目光不解的在容华和帐篷间穿梭,他费了这么多心思弄她来,居然是个不知?
“夜巡已过了,歇息吧,明天一早还得赶路。”容华拍拍他的肩膀,反身走向小帐篷。
帐帘在他身后落下,帐中只有她熟睡所发出的均匀呼吸声,宛然一笑,她当真放得下心,对他全无防备。
如果她知道他与古越。。。。。。摇头一笑,不知她是否还能睡得这么自在。
走到桌案后,将窗帘卷起,让月光撒入账内,将帐中铺上一层银白。
在案后坐下,拿起桌上书卷,也不点灯,就这月光细读。
不知是不是淡淡的月光晃可她的眼,她轻呢了一声,翻了个身,面朝了外,秀发铺满了粗布枕,将面颊衬得越加秀美。
他握着书卷,视线却落在她睡得香甜的小脸上,手握拳撑了下颚,陷入沉思,她到底是谁?
耳边仿佛有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在耳边幽幽的叹了口,我阿娘总向我阿爹哭,说我以后铁定是嫁不出去的。
一个男子的声音低笑,为何你娘会如此说?
阿娘说,我性子太野,除非很丑很丑的男人,才能忍得了我,可惜我们家族没有长的丑的男人。
男子扬声大笑还有这般说法,这倒是头一次听说。
女子“咦”了一声,想起什么,笑道:“容华君,如果我们活着出去了,你娶我,好不好?”
男子笑得更爽朗,只怕出去以后,你便不肯嫁我了。
容华想再听真些,那两人的声音却消失了,他顺着声音细想下去,熟悉的剧痛排山倒海般的袭来。
他丢了书卷,死死的抱着头,咬紧牙关,屏了呼吸,强忍着那无法忍受的痛,硬是不肯发出一点声音惊吵到白筱。
足有半柱香时间,剧痛才慢慢消退,只剩下太阳穴上一阵一阵的。耳鬓的发束被汗水打湿,紧贴着面颊,身上的单衣尽数湿透,紧裹在身上,好不难受。
他抬起赤红的眼,睨了眼熟睡中的白筱,毅然起身出了小帐篷,进入一旁供他沐浴的围栏,舀了一桶凉水,当头淋下。
再睁开眼,眼里已如既往的静如止水,又舀了几桶水冲尽身上的汗渍,丢下水桶,拧了湿发,带着一身的水返回帐中。
取了干衣,立在案后静看了白筱一阵,见她呼吸平稳冗长,不见她有转醒的痕迹,才背转身,脱下一身的湿衣。
他不知,在他出账之时,白筱已然惊醒,将他的失常看在眼里,待他出账,便跳起来随他身后,趴在帐门边看着他转进围栏,虽然看不见他的神情,但那一声声急促的泼水声却听在耳里。
她不知他怎么了,但隐隐觉得他心里藏着什么不容人触碰的事,定然不是好事,所以她不打算去探知。
听见他掷掉水桶的声音,忙奔回地铺装睡。
她闭着眼,也能感觉到他紧盯着她的审视的目光,炙的身上脸上火辣辣的难受,僵着身体,尽自己所能的装出睡着的呼吸。
极短的时间,却让她觉得如坐针毯,有整个世纪那么长,就在觉得要装不下去了的时候。总算听到一阵悉锁的声音。
抖抖睫毛,将眼打开条缝,眼睛呆滞的眨了两眨,瞬间大睁,偷偷地捂了嘴,才没叫出声来。
他身上湿袍从肩膀上滑落,修长健硕的身体一点点展现在月光下。
待他褪去湿裤,白筱已挪不开眼。
她头一次知道,男人的身体竟然可以迷人到这种程度,宽阔的肩膀,圆滑的三角肌,结实并不显得臃肿,紧窄的腰身,紧翘收紧的臀,修长结实的腿,光滑的肌肤在月光下泛着银光,上上下下,无一处不蕴含着一种诱人的魅力。
她咬着唇暗笑,呃。。。他文儒的外表下居然有这么一副好身板,不知他转过身来,是什么样一副光景,想到这儿,脸上一烫,怪不得古越这般喜欢他。
他手臂舒展,干爽的白袍已在他肩膀上披落,他只着了白色锦裤,半拢了衫袍,也不束上,转过身来。
白筱忙将眼合上,继续装睡。
他站在原地看了她一会儿,度到地铺边坐下,软垫随着他的坐落微微一陷。
她紧张的呼吸一窒,睫毛轻颤了颤。
他手指滑过她细滑的脸庞,轻声道:“醒了就醒了,何须再装。”
白筱正吸了口气进去,准备慢慢呼出,让呼吸显得冗长些,听了这话,干脆重重呼出,干笑一声,将眼睛睁开,入眼却是他半裸出来的光洁胸脯,忙将眼一闭,“非礼勿视。”
容华看着她低笑出声,“我换衣衫时,你为何不回避。”
白筱愣了愣,睁了一只眼,结结巴巴的道:“你。。。你胡说什么。。。你换。。。换衣衫时,我哪有不回避?”
容华略抬了眼,睨了眼桌后方帐壁。
白筱随着他视线望去,死的心都有,一张脸羞得通红,好在借着夜色,不大看得出来。
那帐壁上居然挂了一面铜镜,她从这方望去,所见刚刚是他方才所站之处,反然,可想而知了。
干巴巴的清了清嗓子,“意外,意外。”
睁了眼,见他似笑非笑的将她看着,心一横道:“看都看了,你要怎么着吧?难道你还想看回来不成?要看就看吧。”
她话是这么说,身上的被子却裹得更紧,降生调降了半拍,“不过我身上没二两肉,骨头能咯穿人,没有古越高大威猛,性感迷人,还是别看了,还你发上十天半个月的噩梦就不好了。”
他唇边笑意更浓了,手指摩挲得她滚烫的面颊,令她抖出一身的粟粒,“你怎么知道他高大威猛,性感迷人?”声音哑且磁。
白筱双手紧拽着薄被,感到他冰凉的手像蛇一样滑到他耳后,一阵厮磨,慢慢下滑,在她颈项一侧来回摩挲,吸进得气,都忘了呼出,身子紧绷的发痛,陪笑道:“猜的,猜的。”他们长得一般模样,他都长成这样了,古越又能差到哪儿去?
盼着他摸够了就赶快把手缩开,不想他却孜孜不倦的重复着手上的动作,终于忍无可忍的跳起来,连滚带爬的往地铺下扑,“想必公子也累了,我就不打扰公子休息了。”
他将她拦腰抱住,按在褥中,“都什么时辰了,你此时回去,叫她们如何看你?”
白筱翻了个白眼,被她们怎么看也强过在这儿被他这般轻薄,视线扫过他敞出来的胸脯,脸上又是一热,“公子诱惑人的功夫练得出神入化,我淡定功夫练得还很是不到家,还是出去练练得好。”
他低低一笑,就着月光静看着手脚不知该何处摆放的她,甚是有趣。
白筱苦着脸,周身不自在,现在这场景尴尬到了极点。到处都是他的气息,淡淡的梅香,将她裹得紧紧的,刚才就不该以为他是断袖,不会对女子怎么样,大大咧咧的留在这儿。
“你这么怕我做什么?在车里,你可不是这个性子。”他向她伏近些,气息吹在她的耳鬓,他不明白,为何他总让他有些不知所以然的幻觉。
白筱从耳朵一直痒到了心里,偏开头,令他的气息里自己远些,恼道:“平日里。你一本正经的君子模样,哪知道到了晚上,会是这幅形容。”心里嘀咕,白日里不过是披了层端庄的外皮,到了晚上就活脱脱一只骚狐狸,怪不得古越要被他迷死呢,拉着被子。慢慢提高,将脸埋进被中,只漏了一双眼溜过他松散的衣襟里露出来的胸膛,将他看着,闷声问到:“你到底是单性,还是双性?”
他垂眸低笑,“你说呢?”
白筱身子一阵一阵紧绷,吸了吸鼻子,忙到:“单性,单性。。。”阿弥陀佛,千万不要双性。
他轻扬眉梢,目光就着月光一点点看过她精致的五官,四年前,她还是小圆脸的时候,便觉得她像极一个人,如今与那人竟一般无二,世间真有如此巧合的事?
白筱被他看得发窘,两眼乱转,她每每看见他这双眼,稍不注意便会迷失,然现在这双眼却让她不敢直视,干咳了声,“不如说说你的条件是什么。”
他收回审视着她的视线,翻身坐起,靠着帐壁,见她松了口气,浅浅一笑,“你和莫问就没亲密过?”
白筱脸色慢慢变白,又再转红,最后又在转白,脸冷了下去,将被子蒙了头,转身朝里而睡,他真是哪壶水不开,提哪壶。
他看着她蒙在被里的小小的头,神色间有些落寞,“就这么喜欢他么?”
白筱在被中睁大着眼,看着眼前的漆黑,咬了唇,鼻子发酸,喜欢有什么用?还不是得个“离”字。
第一卷 第081章 色胆包天
他默了一会儿,起身拢了衣袍,做到桌案后,头靠着身后靠椅,淡淡道“睡吧,没几个时辰可睡了。”
白筱恨得磨牙,他给她添这么大个堵,却说什么睡,咬了咬牙,闭上眼。
二人一宿无话。
次日天刚拂晓,白筱慢慢转醒,睁眼便见容华手撑着头,双眸合着,也不知是醒的,还是睡着。
作业占他的床,其实是气他算计于她,让他不得好过。
这时见他当真在案桌后坐了一夜,又有些过意不去。
昨夜缩在被中没认真看他。这时才看清他着白色的常服,湿发已干,仍随意的用帛带绑着甩在身后。
她不解,他这么快整洁的一个人,为何头发不束冠,总是这么松松的束着,虽然说他出门都是带着幕离,幕离帽一遮是什么也看不见,但一个人的习惯问题却不会有这般大的落差。
在她记忆中,他和古越都喜欢这么绑着头发,二人全然不同的性格,虽是爱侣的关系,一些习性却相似的有些过了。
她并不想去深研他与古越之间的事,自从四年前的那件事,在经过这四年的沉淀,让她明白去追寻一些飘渺不可及的东西,不过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梦里捉不到,梦醒了,便是无影无踪。
不知自己为何要来这世上经历这一世,但宿命星是不会胡乱安排的,将她放在这儿,必然有一定的道理,她就得走完这一程,如果偷中减料,有异越过本该经历的劫,于以后只会有害而无一利。
想通了这个道理,便将在战场上所见的那双眼埋下了,管他是古越也好,容华也罢,反正不属于这一世的宿命就不该去追寻。
虽然不知道以后将会怎样,但一点可以肯定,她的命运要跟眼前的这个男人还有那个古越要牵扯上多少关系。
从今以后,她是他们的棋子,那她也要将他们变成她手中的剑,为自己劈出一条路。
“不多睡会儿?离拔营还有半个多时辰。”他并不睁眼,声音低沉,沙哑,显见昨夜休息的并不好。
白筱揉了揉眼,虽然仍有些涨涩,却已没了睡意,翻身坐起,靠壁而坐,“占了你的床,让你一夜不得好睡,你不怪我吗?”
容华睁眼,漫不经心的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少睡一夜,也坏不了事。”起身到床边坐下“倒是你。。。”
白筱瞟了昨夜他在她脖子上乱摸的手,半拢在阔袖里,再看他衣襟虽拢,胸前肌肤仍露出小块,结构分明,并不像读书人所有。
又见他抬了手,下意识的往后一缩,将他的手打开“有话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他反手扣了她的手腕,将她的手压下,按在被褥之下,令她身子前倾,与他凑近了些,才道“倒是你着性子,进了宫得改一改。”
白筱不知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瞪着他没接话。
他看着她的眼,眉头慢慢拧成了疙瘩“你进宫是宫女的身份,你性子嚣张至此,不管放在那里,不用三天,便能被人顶上,北朝不乏我们的耳目,南朝也不乏北朝的耳目,北朝未能证实你死了,又未能寻到你在何处,所以养着贺兰,她也勉强可以苟且偷生,如果你的死讯被证实了,或者有了你的下落,她就没有了价值。”
看着她打了个哆嗦,丢开她的手,侧身斜卧下去,以手当枕,淡淡道“我小歇片刻,如果你不想别人看见你我共用一个床铺,一炷香后叫我。”
他一句话让白筱透心的凉,他说得不错,她如果不低调些,不用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