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屋挨着八仙桌边坐下,便有小厮奉了茶点进来,招呼倒是十分殷勤。
白筱接了谢过,便放在身边桌上,并不饮用。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进来一个穿着税率锦衣的人,三十来岁年纪,个子甚高,微胖,五官倒也端正,勉强算得上英俊,依稀便是昨晚在絮花苑见过的张德,手中玩捏着两个银弹,滚得咯咯作响。
白筱站起身,见只有他一人,身后并没根着美娘,心脏扑通一跳,不是说他今天要见贵客,不在府中么?
暗觉不妙,将琴抱在怀里,硬着头皮见个礼“张爷”
张德面脸堆笑的看着她,白色幕离着去了昨晚所见的绝世容颜,心里却像猫爪一样难受,突然上前一步,手臂一伸一缩之间,白筱头上所带的幕离已到了他手中。
白筱没料到他刚打一个照面,便敢动手,霎时间整个人惊得僵了下去,蓦然抬头,对上对方看得如痴如醉的眼,顿时飙了一伸冷汗,满心的冰凉。
见他朝着她欺身上前,忙绕开身后圆桌代登,向旁边让开,冷声喝道“张爷,请尊重些。”
张德看来絮花苑虽然与别的风月场合不同,但终是供人消遣的地方,在那儿女子能有几个是矜持的?他的九姨娘就是个例子,当初也是做出了个文文淑淑的样子,去了回来,骚的跟街上的母狗怕也不相上下。
此时细看白筱又哪是昨晚黄昏灯光下的那一瞥可比,七魂早飞了没了六魂,笑笑道“此处没有外人,小竹姑娘不必害怕,再说戴着着幕离登门也是失了些礼数。”
白筱脸色微变,没有外人,谁又跟他是自己人了,对方的用意在明了不过,手指不由自主的握紧琴圆,打定主意只要他敢再有什么举动,便一琴砸过去,然后按着记下的路线逃跑,后悔昨晚和莫言赌气,没把他一起拉来。
沉声道“小女子是受九姨娘之邀,为她的生辰助助兴,并非登门拜访,并无失礼之处,倒是张爷动手动脚,又是君子风度,请问九姨娘在何必,小女子过去给她走上一曲,如果无需小女子给九姨娘助兴,小女子告辞了”
说完不等他回答,微屈屈腿,撇开脸,绕着他身子,疾步走向门口。说去给九姨娘奏琴不过是嘴上说说,她只是想要离开。
张德斜身伸手拦了她的去处,“张某行事莽撞了,让小竹姑娘生气实在惶恐,张某这就叫人备下酒水,向小竹姑娘道歉。
至于美娘,小竹姑娘如果想见她,我叫人唤她来便是”
白筱将扣着琴缘的手紧了紧,忍了又忍,强压着不一琴砸过去的冲动,砸了他必然出事,“张爷的盛情,小女子心领了,戏班子里事务繁忙,小女子就不再打扰张爷。”
张德拦着不放,〃小竹姑娘不忙走,张某有件事要和姑娘商量”见她星眸含着怒气,不似惺惺作态,故作羞涩来抬高手段,白皙的面颊罩着黑气,气的面颊泛上两团酡红,更生了些明媚,看得张德越加的心跳不已,拧了眉。
他以往的人品算不上欺男霸女,但这小竹,他得要,不管用什么手段,都得要。
白筱见他纠缠不休,但现在在他地头上,也不能莽撞硬来,只得耐着性子“小女子无德无能,实在没什么事能与张爷排忧解难。”
“你能,你肯定能。”张德比了比白筱身后的圆凳,“别站着了。我们坐下来慢慢聊。”
他的手在半空中悬着僵了半晌,不见她动弹,只得收回手,道“我娶了美娘已有五年,这五年美娘一直无出,你也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说我这。。。当然这几年,她不管有出没出,我从不曾亏待过她。。。”
白筱暗自冷笑,他张德娶了十房太太,有谁生下一男半女?不自个找原因,还往人家身上扣死盆,美娘听了这话,怕得气个半死,“张爷的家事,小竹无力分忧。”
她的反应在张德意料之中,笑着道“如果小竹姑娘肯嫁给张某,生下一儿半女,我这张府内当家,便是你的”
这人实在张狂到极点,白筱气的脸色发白,见他堵着门口,大有不同意便出不了这门的意思,她越气,反而越加冷静,淡淡道“张爷厚爱,小女子深感荣幸,不过婚姻大事得由父母做主,即时轮得小女子自行做主,所以此事张爷不该跟我说,而是该去寻我的师傅商议。”
第一卷 第076章 爱扑人的女人
白筱这话说得大方又得体,儿女亲事的确不能私自做主,她既然没有像父母,婚姻大事变得由师傅做主,天经地义,既不得罪张德,又不答应他。
把目前搪塞过去,拖上一拖,等艾姑娘回来,她早走的没了影,他找谁去?
“你师傅那儿,张某自当请媒人前去提亲,不过在艾姑娘没回来之前,我们可以交往交往,小竹姑娘也可以对张某有些了解,”张德有了紫莲那一趟,怎么能这么轻易上当,亲是要提,不过在这之前得先把生米煮成熟饭,艾姑娘自然不能在糊弄于他。
白筱只觉得后背一股嗖凉,这人根本是软硬不吃,甚不好对付,又见他怕是纵欲过度,有些微黄的眼眸跳着火,火辣辣的视线在她身上滚动,心卡在了嗓子眼,整个人僵了下去,挪了步子往门口蹭。
刚一动,觉得肩头一沉,被人握住,入眼是张德含欲的眼,头皮一麻,在不顾与他讲什么道理,握了琴照着他的头砸过去。
管家出现在门口,见屋门口这幅光景,侧身,咳了声,“老爷。。。”
张德眼见要得手,被他打断,鬼火直冒,但这管家跟了他这么多年,是个识时务的人,如果不是当真有重要事,见了这情景,断然不会前来打岔,只得放开白筱的肩膀,背了手,黑着脸,道“什么事。”
“老爷昨天下帖邀请前往絮花苑听戏的容公子来了。”
容公子三个字让白筱悬着的心,扑通一跳,四年了,对这三个字还是不能免疫,天下姓容的公子何其多,她就是听不得。
张德愣了愣,“他在哪?”
“就在大门外”管家不安的看了看白筱。
“糊涂,怎么不请进来”张德顾不上白筱,提了下摆,疾走,走出两步又想起白筱,回转身,对白筱道:“张某有贵客前来,先去招呼应酬应酬,小竹姑娘先在此小坐片刻”说完不等白筱回答又出了门,朝着门外两个护院招了招手,朝着白筱所在的厢房使了个眼色。那两个护院会意,一左一右的杵在厢房门口。
张德觉得妥当了,才急匆匆的走向门口,走没多远听紧跟在后面的管家唤道“老爷您这衣裳”低头一看,才醒起,身上穿了一身清散的软袍,这衣裳只能在居室里穿穿,不得见客,邹了邹眉“你赶快出去接着,引去大堂,我进去换件衣裳。”
白筱竖着耳朵听着张德远去了,长松了口气,这姓容的公子还当真是她的救星,让她避过这一难,调整了一下紧张的有些急促的呼吸往门边蹭,此时不走,何时走。
刚迈出门,两个粗壮的汉子一左一右的从门边上闪出来,死死的堵在门口“我们老爷吩咐,姑娘不能走这道门。”
白筱火冒三丈,这个张德根本就是个欺男霸女的恶霸,“你们老爷没权扣押我,走开。”
护院何时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子,吞了口口水,“对不起了姑娘,我们只听我们老爷的,你有什么不满的,一会儿等老爷回来,自个给他说。”
白筱暗地里将他的祖宗也问候了一遍,等他回来,还说个屁“让开”
那二人只顾着贪婪看着她的脸,堵在门口的身子却是一动不动,“姑娘,你别费心思了,我们老爷不开口,就是打断我们的腿也不敢让你走。”
白筱又急又气,还说那个姓容的是福星,福鬼的星。
她攥紧手,半仰着脸,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懒得在于他们废话,当真是什么主子,养出什么奴才,打量着四周,另寻方式脱身。
正无计可施之际,一阵脚步伴着管家的声音传来“容公子这边请”
白筱不知道这个容公子是什么人,但既然昨天会拒绝张德,而今天投帖前来,张德还紧张成这般模样,可见这位公子在张德面前是号人物。
不知此人能否助她脱离此处,虽然也担心此人是从狼窝跳入虎穴,但此时已顾不得这么多,突然对门口人惊叫道“你们身后是什么?”
那二人见她神色有异,顿时一惊,齐齐扭头看去。
白筱乘这机会,使足了力气,冲出厢房,一袭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闯入眼帘,虽然比记忆中那人高了许多,但她绝不会将他看做他人,她相信世间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这幅形容的人。
依然是宽松的雪白长袍,幕离遮面,依然飘然卓然,淡淡的带不起意思凡尘,依然静如远山,雅如幽兰,又冷清的如同雪中寒梅,就这么看着他,鼻息间仿佛绕着淡淡梅香。
她呼吸一窒,在此时此地遇见他,说不出是何种滋味,难堪的恨不得拨开个地缝钻进去。
发愣间,那两个回头什么也没看见的护院将她拦下,截断了她的去路。
他打她身边走过,只是微微侧脸轻睨了她一眼,便转开视线,随着管家继续前行,幕离掩去了他眼里霎时间涌过得震惊。
她看着他笔挺的后影,才赫然想起此时放走了他,只怕今天就休想再出着张府,哪里还顾得难堪不难堪,被不被他看轻,再说他不过是个面首,有凭什么来看轻他,冲着他喊道“容华。。。”
白衣公子停下,转身,先看了看管家,才看向白筱,淡然道“姑娘唤我?”
白筱喉咙一哽,他不认得自己了,还是根本不是他?这样也好,“自然是唤你,你是不是叫容华?”
管家见她直呼贵客的名字,即时喝止“小竹姑娘,这是我们老爷的贵客,你瞎唤个什么?”
白衣公子站在原地,抬手压下管家“在下的确姓容名华”隔着幕离细细的打量着她,四年不见,除了那灵动的眼还是过去的模样,而长相与四年前相差太大,现在这样子竟与他脑海中的一个影子一般无二,当真神奇的紧,也诡异得紧。
隔着幕离,白筱仍能感觉到他慑人的目光,紧张的舔了舔唇,将唇咬了又咬,才道“带我离开这儿。”
管家动容,小心的偷瞥了身边的那方幕离一眼,才呵斥着白筱,“你这小姑娘怎么回事?不过是叫你来给我们九姨娘弹个曲,闹什么闹,进屋去等着。”
容华轻睨了管家一眼,管家忙住了口,才有看向白筱,却是无语。
管家见他并没有什么举动,朝着看守白筱的护院使了个眼色,那二人上前来拉白筱。
白筱忙闪身避到容华一侧,拽了他的衣袖,“他们哄我来给他们九姨娘弹曲,结果却将我送来这儿,九姨娘没来,却来了张德。。。公子,救我。。。”
容华是何等聪明的一个人,听她着半截话,已然明白是怎么回事,看着她领口绣着的一朵白牡丹,道“正巧,我正说一会儿要去絮花苑寻你,既然在这儿遇上,我也不用拍那一趟了”
白筱见他肯出手相救,鼻子竟微微一酸,他倒不是全无人情的一个人,只不过有些奇怪他如何知道自己在絮花苑的。
管家一听急了,道“公子,这。。。”这个女人可是他们老爷死活想要的人。
容华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做不了主,我不为难你,我寻你老爷去”转头有对白筱柔声道“过来”
白筱松了口气,忙推开堵在她面前的护院,奔向容华。
容华握了她没抱着琴的那只小手,声音如三月阳光,暖了白筱冷凉的心“走吧”
白筱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垂下手,他的衣袖滑下,袖口清磨着她的手背,丝丝的痒,手心带着少许的粗糙,正如她第一次触及他的手的感觉。
管家急的跳脚,有没有办法,狠狠瞪了那两个护院,跟在了容华和白筱的后面。
刚到大门口,张德已抢着迎了出来,抱了手正要招呼,看见他身边的白筱,愣了愣,瞥了眼跟在后面的管家,管家耸拉着头不敢看他。
张德迷惑的向容华道“公子,这是。。。”
容华不答,放开牵着白筱的手,对她道“你不是要去给九姨娘弹曲么?还不去。”
白筱心里猛地一跳,脸色瞬间变白,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他就这么把她卖了?胸间燃起一小撮火“我。。。”
后面不去二字上没出口,听他淡然道“快去快回,我在这儿等你。”
张德懵了“容公子,你这是。。。”
管家忙凑到他耳边一阵耳语,容华打量着屋中摆设,全当没看见。
张德听完,原来是小竹那丫头跳出来拦下的救山虎,转脸对容华笑道“公子别等了,我那九姨娘爱曲如命,她这一弹,还不得一夜。”容华浅浅一笑,“无妨,她弹一夜,我等一夜。”
张德一嗤牙,变了脸“公子,你这是为何”没听说过容华贪恋女色啊,小竹再漂亮,都不该是他那道菜,既然不是他那道菜,何必强行出来为了戏班子的丫头出头。
容华侧脸瞥了小脸苍白的白筱一眼“她是我们太子的人,几年前走散了,这才遇见,我怎么能不带她回去,既然你与她有约在先也不能失信,所以让她去为九姨娘助兴之后,我们的事也该谈完了,我也顺便带她回去。”
张德大惊失色,陪笑道“内人听曲有什么重要的,既然是太子的人,我们怎么敢要。。。”
容华也不再客套“那这曲不唱了?”
“不唱了,不唱了”虽然小竹他想要,但又怎么敢得罪太子,反正小竹是絮花苑的人,也不在乎非要在今晚成事,等容华离开了,她还能飞的出他的手掌心?
“也好”张府的下人奉上茶,容华也不坐,“我这就代太子传两句话,说完就走,不必张罗”
张德脚底升起一股寒意“不知太子有什么吩咐?”
“一是,张公这两年上缴的税务有些不对,太子问张公是自己查了交上去,还是他派人来查?”
张德暗自一惊,“草民不明白太子的意思,草民一直奉公守法,这税是每年按时交了的。”
容华轻笑出声“交是交了,但你交的不对数。”
张德脸色微变“我这几年买卖差些,但草民该交的,可是一分都没少”
“当真没少”容华暖如和风的声音蓦然转冷。
张德打了个哆嗦,“你每年收絮花苑几千两的,甚至上万两的保护费,这怎么说?”停了停,接着道“你要么不收,既然收了,就得如实上报。”
“这。。。”张德额头渗出冷汗,“想必是账房漏了,我就去查,尽快上报太子。”
容华冷笑,这么大笔账目会漏,他也不捅破,又道“第二句话,太子要我问张公,你哥哥在朝中的官还要做不要。”
张德吓得浑身一颤,:“草民不解,草民的哥哥与草民有什么关系?”
容华声无波澜“你身为朝廷命官的家属,却接着你哥哥的名号,胡作非为,欺男霸女,这作何解释,既然你哥哥连你都治不好,还有什么能力治理朝中大事,所以这官。。。”
张德本想喊冤,被他隔着幕离望来,仿佛一道寒光刺来,禁不住一抖,“草民再也不敢了”要知道容华虽然不肯任官职,日日上朝,却被古越赋予绝高的权利,而且许多重要事情,都是由他带传代办,所以他说是无官,却剩有官。
“既然张公知道了,在下还有事在身,也该走了”说完牵了白筱的小手“走吧”
白筱回头瞪了张德一眼,依在容华身边,随他出了张府,座上他的马车,这车也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当下对眼前的人再无怀疑。
将琴置于一边,等他放下车帘,便伸手去揭了他头上的幕离。
容华将她的手捉住“都快十五了,还和以前一般没有规矩”
白筱小嘴一扁,“原来你认得我,那刚才装什么蒜”
容华不以为然的道“除了你,谁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对我动手动脚,难道你想我当着张府中人的面,叫你公主不成?”
白筱顿时泄气“我现在哪里还是什么公主,你怎么知道我在絮花苑?”
“你领头绣着絮花苑的标记,凡是知道絮花苑的人,有几个不识?”他睨了眼她领口的纹绣,这么说也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