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竭力想忍着,看着去平和些,不会让她过于难过。
可是不管怎么忍,要散去魂魄在体内翻搅,牵动着他浑身上下的血液随之倒涌,又哪里是他所能控制得了的。
雷声过后的夜更加黑寂,风雨声中夹杂着白筱破碎的呜咽……“你不能抛下我,你不能抛下我们的儿子……没有你,我会害怕,再也活不下去……你一定要挺过去……我和若若不能没有你……”
雨越下越大,打得身边树叶沙沙作响,电光一道道的刷亮天边,他苍白的面颊在她眼前闪烁。
她害怕着,却又存着一丝奢念,或许再撑一撑,他就能撑过去,就象过去一般明明以为他要死去,他却奇迹般的活转回来。
哽咽着焦急等待,鼻息间的梅香也象是越来越淡,淡得叫她心慌。
她紧紧将他抱着,想着他的身体捂暖来,然他仍渐渐冷去。
慌忙扯下自已透湿的外袍,将他紧紧裏住,仍觉得他冷得刺人,又去除身上中衣,往他身上裏,被雨淋得透湿的衣衫无法将他的身体带出一丝暖意。
她脱去身上能脱的所有衣裳,走到身上只剩下那抹胸衣,他的身体仍快速冷去。
冷得令她的心也如浸在冰窟之中,升不起一丝暖意,眸色凄迷,将他重新抱紧,哭着将脸埋入他耳鬓。
古越站在不远处树下,看着她无措的忙乱,再看她怀中已然没了生气的兄长,心痛如绞,仰望天空,电光照亮他俊美的面颊,眸子里却是刺骨的寒,眼泪混着雨水顺着脸颊淌下,他攥紧双拳,我不会这么算了,就算你是老天爷,这一切,他也要加倍的讨还回来。
大哥,你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到底图的是生,还是死?为何连我也不肯直言?
如果是生,我该怎么做?如果死,我会恨你一辈子!
恍然间听白筱在那方凄声细问,更是心如刀绞,胸口痛得几乎直不起身,手撑了身边树杆,捂着胸口,大口喘息,如果容华不是留下一个白筱,他此生也再无生存之意。
悔当初怎么就舍不下他,如今却被他舍去,自已终是不如他心狠。
抬眼望向白筱。
白筱将抱着容华的手臂紧了又紧,只恨不得将他融进自已身体,交错着手掌不住摩挲着他的手臂,只想将他暖和起来。
口中不住柔声低问,声音凄迷,象是问容华,更多的却象是说给她自已听,“是不是很冷?你撑着,很快就不会冷了。”
垂下眼睫,泪自眼里滚出,顺着长睫滴落下去,她爱他至此,他竟舍得这么舍下她……如果换成自已,就算粉身碎骨也不会舍得舍了她!
白筱不断的揉搓着容华已然冰冷的身体,仍然相信,只要他有一丝暖意,就不会死去,因为他是龙……
她到这了世上,从来没认为凡身,仙身有太大区别,这时第一次感到无奈和绝望,自已明明是九尾狐,却受着封印所阻,冲不开凡体,取不了心尖血救他。
第一次恨自已凡胎的身份。
“筱筱。”
她瞬间僵住,怔怔的崩着身子,不敢动弹,呼吸也随之屏住。
“别怕。”他的声音飘忽的象从地底升起。
白筱的心砰砰乱跳,他回来了……于黑夜中抬起头,向他看去,忍着抽噎,小心应道:“我在,我不怕……”可是真的好怕………
他笑了笑,“筱筱,我好想若儿!”
“我们这就回去看若若……”白筱动了动身子,试着起来,这时候,他就要天上星星,她也要去给他摘下来。
容华心里凄然,若儿是看不见了,眼前却变得清亮起来,又能看见她的模样,仍是美得叫他心醉,“我陪不了你了,你和古越好好的过,有他照顾你,我走得也安心……”
他慢慢闭上眼,“你还是将我忘了吧。”
白筱怔怔的望着他,那一刹那,整个人也如同死去一般,出声不得,听见他呼吸一促,猛的惊醒,“我谁也不会跟,你敢死去,我便如你所愿,带了若若回青丘,找药君,讨一丸忘魂丹将你忘得干干净净,以后在我心中再无‘容华’二字。”
他气息已弱,却猛的又睁开眼,定定的看着她,“你敢把我忘了,我……”
白筱胸口抽紧,追问了句,“你怎么样?”
他眼中有隐忍之钯,终是什么也没说,叹了口气。
泪再次蒙了白筱的眼,将他抱紧,唇贴了他的耳,“你不能死的,你再撑一撑,我六哥怕是会赶来了,我们回青丘,青丘的药君是天上最好的大夫……”
感到他身子一沉,以及象是被生生撕开,大声嘶叫,“容华,你敢死,我就把你忘得干干净净,也不会告诉若若,有你这么个浑蛋爹。”
他身子僵着,半晌,唇边才扯出一丝浅笑,“你做不到的。”
白筱喉咙哽住,到这时候他还拿话堵他,哭骂道:“你这个浑蛋,我说到做到,只要你死去,我就做给你看。”
他的笑慢慢浅去。
白筱感到他的身体已冷如寒冰,记得许久以前,他身体也是慢慢冷去,闭眼前对她说了句:好想再听扣你唱歌。
于是她就唱了,没想唱了没一会儿,他又睁开了眼,一直将她看着,后来对她说,他听见她唱歌,便不舍得走了,所以又回来了。
她想到这儿,两滴泪滚下来,张嘴轻唱:
花枝轻摇,与君剪烛花,偷看墙影,对影双双……
第三卷 第008章 舍
她痴看着臂弯中眉心微拧着的俊颜,幽幽的唱了一遍又一遍,怀中的人已冷得没了一丝温度,再没醒来。
她将他紧紧的搂在怀里,仍不住的唱着,一刻也不肯停。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她坐着没动一下,歌声却仍一直没断……
仿佛她要这么一直坐下去,也要一直唱下去,到得后来嗓子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却仍一遍一遍的唱着,眼里的泪也一刻没停的滚落。
她声音柔和婉转,曲子本是极轻快,这时从她口中唱出,却催人泪下。
古越眼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前方一坐一躺,紧抱在一起的人影,也如石化般,任冰冷的雨水打在头脸上,一夜不曾动弹。
心里痛和恨交杂在一起,越拧起紧,到后来,已分不清到底是什么,只知道心里堵着的那口气,怎么也顺不下去,只恨不得将心脏生生的挖出来放进兄长的胸膛。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下,被雨水洗净的夜,越加的冷。
直到远处传来一声鸡鸣,才赫然惊醒,深叹了口气,向一直没换过姿势的白筱走去。
她已经唱不出来了,却仍不肯停下的低声轻哼着那个曲子。
他心里酸楚难耐,握了她的肩膀,“回吧。”
白筱木纳的抬起头来,怔怔的看着他,良久才道:“他会醒的。”
古越眼眶一热,泪蒙了眼,微仰了头,将差点滚落出来的泪强忍了回去,深吸了口气,才重新看向她无助的眼,违心的点了点头,“或许,或许会醒来。”
他实在不忍再撕破她存下的那一点奢望。
她眼里闪过一抹喜悦,然仅是一闪而逝,又垂下头去看怀中人,轻抚他的脸庞,泪滴在容华惨白的脸颊下,顺着他的脸颊滑下,“他骗我,你也骗我。”
古越喉咙即时哽住,咬紧唇,闭上眼,额角青筋轻跳,强压心中痛楚,猛的睁开眼,“既然知道他再醒不来,何必如此?”
白筱身体一僵,怔住了。
“回去。”古越伸手过来拖拽她。
她死抱了容华,将脸埋进他肩窝,怎么也不肯起来,“我不走,我要等他回来。”
“走。”古越再无法压下内心的痛楚与悲愤,臂上用力将她一拽。
她抵不过他的力气,被他拉扯起来,感到怀中容华象是要离她而去,悲急之下,回身拖拽着被古越紧紧扣住的手腕,企图挣脱他的束缚。
古越的手如同铁箍一般,她哪里挣脱得了丝毫,急情之下,挥掌向他削去。
他轻易抓住她挥过去的手,竖了眉头,“要动武吗?”
白筱怔了怔,看着眼前含痛带怒的眼,咬了唇,停了下来,“他以前也曾这样,或许真的会醒,再等等……”
古越狭长的眸子满是纠痛,终低吼出声,“他的魂散了,不会再醒了。”
他的声音并不大,落在白筱耳中却如同头顶惊雷,整个人懵住了。
古越一把将她拦腰抱起,走向马匹。
白筱看着容华的身影渐远,一个激灵醒来,就算他死了,也不能丢下他一个人在这里,扭着劲要挣身下地。
然她为了赶回来,几个月在路上披星戴月,本极是辛苦。
眼见快进京,本指着暂时放慢行程,好好筹划个方案,不想迎面奔来一匹快马,竟是香巧,径直将她拦下。
香巧说容华要去见北皇,北皇阴险,他这一去必然凶多吉少,要她快去将容华拦下,而见面的地点只有古越知道。
白筱从与香巧认识,二人便是各打主意,彼此相防,虽然心里暗惊,却也不能轻易相信她。
香巧见她没有反应,急情之下误认为她对容华仍存着芥蒂,不肯去搭救容华。
竟然说出,白筱离开京城在‘熙和轩‘所见是她和瑜水,图的就是白筱误会容华,这一走便不再回来。
白筱这才信了她,匆匆赶往南朝,进了宫才发现被迷晕过去的古越弄醒古越死赶着过来,终是晚了一步。
她悲痛到极处,又被雨淋了一夜,又挣不过古越。
痛楚,焦急,绝望各种情绪一起涌上,直冲头顶,加上一路上的辛苦,身体极度虚弱,再无法承受,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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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子在云层里一会儿坐,一会儿站,不时的往云层下瞅上一阵,无片刻安静。
抬头见龙君负手立在身边,面色沉静,只有眼底深处能隐隐看到一抹没能完全掩去的痛楚和焦虑。
不由的眉头轻皱,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伯父,万一容华的魂魄不从这里上来,那岂不是…”
龙君紧抿着唇,眼里浮上一抹凄然之色,神情却仍然淡定。
六子忙闭了嘴,恨不得给自已一嘴巴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如果容华的魂魄不从这里上来,就再无处可寻,那散在八荒之中,就不可以再避免。
自已这个外人,都会担心,何况他是容华的亲生父亲。
正想寻个话题扯开。
听龙君慢慢开口,“本君相信二皇子的天眼之能,如果他的魂魄当真不往这处来,那只能是他命该如此。”
六子张了张嘴,也寻不到什么好话,干脆闭了嘴,过了会儿开口问道:“伯父,冥王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为何不能治他?”
龙君长叹了口气,“当年我和炎皇也是驻守上仙台的成员,冥王当年飞升上仙,他醒来进了死局,再不出来,偏偏那时的引路仙出了个漏子,放生物入劫的门户没能关拢,被他发现,从那狗洞里出来了,所以他虽然飞升上仙,却是终是欠下一劫。
恰好那时邪魔入侵,炎皇的父亲战死,他退出上仙台,继承父位出征,而家父命我退出上仙中成亲竖天网护着九重天,于是上仙台仙位空缺,而众远古神只均不再愿淌这浑水,于是冥王飞升上仙台,由于他的妻子娘家的关系,直接补了那个空缺。上仙台不可离人,所以他那劫便一直欠着。上仙台暂时不能再运行,而小儿命劫中免不得要其他神仙介入,他主动请命下凡,得到许可。其实上天的意思,这一趟是小儿的命劫,却也是让他补上上仙台欠下的一劫,既然是劫,上天便不能随意再插手此事,一切得命数到了才能见分晓。
第三卷 第009章 收魂
龙君沉默寡言是出了名的,想从他口中知道别人的八卦,比登天还难。
今天竟将这些那些陈年旧事和着冥王现在补劫之事一起道给他听。
六子静静听完,眸子一亮,念头闪过,摇了摇扇子,“天上有天上的规矩,天上的事固然不能往凡间搬,不过这天上也没说不许去凡间游玩,探亲戚,我偏偏又是个好动的,去这凡间玩时,不小心丢失了什么东西,也是难免,大不了日后花些心思,寻回来便是。”
龙君微微一笑,白止帝的这个小儿子,果然是极聪明的,从袖中取出一粒花生粒大小鲜红欲滴的珠子,“不管任何东西,只要与这珠子放在一处,可保永世不坏,这珠子赠于贤侄做个扇坠玩玩。”
六子将珠子拈在指间,扬了眉梢,“龙君好玩意果真不少。”眼角处见一道刺眼的五彩琉璃光芒直冲上九重天,与容若的祥光快速的交合在一起,分不清哪里是先前容若的祥光,哪些又是才升上来的琉璃彩光,参参错错,刹时间照亮了半边天。
眼眸一凝,低呼了一声,“来了。”
片刻后,星星点点的魂魄碎渣飘飘忽忽的向这边游来。
那些残魂碎片裂得何止千万片,弱得几乎让人难以察觉。
龙君心头一惊,脸色惨白下去,眼里慢慢溢上泪,他这是没给自已留下后路啊……
这时六子雪白的阔袖一扬,与袖边几乎融于一体的白皙手掌上聚起一团浅黄的光球。
龙君身子一震,眼里露出一丝诧异。
紧张的看着那些弱得象是随时散去碎魂,再看六子掌中凝着的那团光球,面上淡定从容终于出现一道裂痕,垂在身侧的手微微的颤抖,难以把持。
随着那些碎魂慢慢靠近,额头渗出汗珠,以及砰然乱跳,后脑崩得发痛。
六子等了一阵,也不见再有魂魄上来,而那些魂魄碎沫眼见便要飘出视野。
凝神低唤了声,“收”,掌中光球突然光华大涨,将那些碎魂罩住,一刹之后,光华骤然一收,缩得只得鸡蛋大小,那些破碎的魂魄渣子尽数卷缩在光球中。
六子看了一阵,奇怪的咦了一声,“怎么只得一脉?”随即‘哈’的一声,“没想到如今这龙竟狡猾过狐狸。”
说完见龙君神色古怪,才醒起自已这句话,竟将龙君和自已一块骂了。
忙展了扇子掩了嘴,眼角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将手中光球递给龙君,“你儿子小气,只舍得散去一脉……另外六脉不知蓄在了哪里。”
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容华实在神奇,散去一脉魂魄,居然也能散光,怪不得容华要将这一脉碎成这般,根本没留后路,如果不是遇上自已,这魂谁也收不回来。
龙君一愣之后,心头悲意去尽,化成难言的欣喜,鼻子一酸,眼泪险些涌了出来。
听了六子放在,哭笑不得,容华没将魂魄散尽,竟被他说成小气,将容华的那脉魂魄收入结魂灯,向六子一拱手,“多谢贤侄出手搭救,此大恩日后必当重报。”
散光是有灵根的仙人到了大限回光返照,所以容华想要用散光来遮掩容若的祥光,就必须当真将魂魄碎去,散在八荒之中。
魂破了,碎了都可以用结魂灯来补,但难难在收魂上,碎成碎渣的魂魄,想要收齐整来几乎是不可能。
何况容华还将魂魄碎成沫,那就更是万万不能。
龙君过来等着,也只是指望能捉住容华一两片碎魂,放到结魂灯里养着,以后寻机会再蓄上别的魂魄,放他去轮回,虽然不再是过去的那个容华,但终归还有一线机会让他往生。
也算是他们父子一场。
等白筱回来,便好好的助她养大容若。
除些以外,再无他想。
没想到引他前来的六子,竟身怀失传上百万年的聚魂之术,将容华散去的碎魂尽数收拢。
当年他和白筱出世,确确实实是两道祥光冲天,可是一直查不出他怀着的是什么灵根。
这时见了才知道,不是他们查不出来,而是聚魂之术失传太久,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样子。
盘古中,最后一个会聚魂之术的上神正是龙君的曾祖父,在他很小的时候曾看过曾祖父用过一回。
所以刚才不是亲眼见他施展出来,无论如何也没敢往那方面去想。
刹时间的大失大得,让无论何时都淡定从容的他也把持不住。
六子虽然顽劣,但规矩却是不敢乱的,见龙君以长辈之身给自已行礼,忙站直身,恭敬回礼,“伯父不必客气,我也是为了我那妹妹。”想到白筱,神色间就有些讪讪的,可以想得出现在白筱是怎么抱着容华的尸体在嚎。
白筱身在凡间,立了凡人的命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