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说下不了药,便当真是下不了。
青儿端了热水进来,帐帘一开一合,天上血红再次落入眼中,方才心里的阴影又自拢来。
深吸了口气,“那现在该如何是好?”
钟大夫开了药箱,拿取银针,“在下也没有办法,只能试试扎上两针看能不能暂缓公主的疼痛。”
风荻明知他说的是实话,火气仍止不住又开始上窜,“你的意思是现在只能忍着?”
钟大夫无奈的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白筱见风荻又要发火,忙抢着道:“既然孩子没事,就由着它去吧,或许过一会儿便不会痛了,针也不必扎了。”
钟大夫对她点了点头,知她是宁肯忍着痛,也不愿做任何有可能伤到孩子的事,暗自赞叹,她服了这么多药物,那孩子居然没事,与她这份坚韧怕是也脱不了关系,“那在下先告退,如果有什么不妥之处,及时来唤在下。”
白筱撑得实在辛苦,钟大夫一走,便无力的闭上眼。
风荻以前听说过女人生孩子难产而死的事,虽然钟大夫说她不象要生的样子,但心里总是悬着。
白筱在他怀里,他能感到她的体温,能感到她在呼吸动弹,心里才略为安心。
这时候也顾不上与她保持距离,也不管她怎么看他,反正是片刻不肯放开她。
青儿拧了热湿巾过来给白筱抹汗,见他一动不肯动,全没有回避的意思,皱了皱眉,刚要开口。
风荻一把夺了她手中热巾,朝着她拱手,“出去出去。”自已摊了热巾亲自给白筱拭抹额头上的汗滴。
青儿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赶她,气红了脸,从他手里夺回湿巾。“这可是我帐篷,要出去也是……”
风荻只是痴痴的看着白筱,手中没热巾,就用手抹着她额头的汗。
青儿话说了一半,便哽住了,慢吸了口气,暗叹了口气,被这么些人爱着,也不知是这丫头的福,还是祸。
重新拧过热水,递了给他,“这丫头命硬得很,不会有事的。”
咬了咬唇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撩起帐帘,有风吹入,风荻才回过神,抬着头,“你去我帐中对付一宿。”
青儿点了点头,“有事唤我。”
风荻笑了笑,眼角斜飞,依然明艳妩媚,神色间却尽是落寞,“谢谢你。”
青儿撇了撇嘴角,竟是笑不出来,也呆不下去,实在不忍心看他如此。
出了帐篷,才回睨向合拢的帘子,自已这是怎么了,这家伙明明可恶之极,该将他撇得远远的才是,对着他却硬是狠不下心。
虽然白筱痛得死去活来,但不知怎么,她就是直觉白筱不会有事。
望了回天空,血红的月亮实在叫人害怕,抱着胳膊搓了搓,朝着风荻的帐篷望了一回,终是走了过去。
白筱虽然肚子痛得厉害,人却是清醒的,等青儿走远,睁开眼,从怀里取出一个玄冰小瓶递给风荻,“这是古越离开前交给我的,叫我在你下火山口之前交给你。”
风荻身子微僵,“你不阻拦我赶青儿走,就是为了给我这个?”
白筱笑了笑,唇边笑意却虚弱的一现即灭,“他说这件事除了你,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虽然青儿与我并没什么秘密可言,但既然答应了他,也就避避的好。”
风荻攥着湿巾的手不自觉的捏紧,“既然是叫你在我下火山口之前再给我,为什么现在就给?”
白筱艰难的抿了抿唇,“反正早晚都是要给的,放我这儿心里总不踏实,早些给了你的好。”
她目光闪动,极力带着笑,看上去和顺一些,却让风荻心头一凉,生出些绝望,眼角却荡开他惯有的带着的媚态的浪荡笑意,也不接那玄冰小瓶,掌中的湿巾几乎被他的手指掐得陷入掌心,“你是怕死在这儿?没机会向我递物传情了?你知道我身边女人多如牛毛,这些东西,我不稀罕,你自已收着吧。“白筱哑了一阵,小腹随着胸口明珠越来越烫而越来越痛,每吐一个字,都痛得暗抽一口冷气,但怕自已突然发生意外,这些事便会随自已石沉大海,强行支撑,“容华说……”
她不提容华还摆了,一提容华,风荻强压在心里的恐惧,愤怒瞬间涌上,好似岩浆喷薄而出,她现在这模样便是拜容华所赐,此时恨不得生噬容华的血,眼里笑意一收,抬掌将她手中玄冰玉瓶一拂,“让他去见鬼。”
他在气头上,出手用足了力气,玄冰小瓶重重的砸在铜盆边缘,‘啪’的一声裂开,跌落地上。
手掌自她胸前扫过,触到她衣裳下藏在胸前的明珠,一股滚烫的热意如电击般刺进他手掌,窜进他体内,麻麻痛痛极不舒服。
正要开口询问,眼角处见砸碎的玄冰瓶内跌出一粒棋子一般小冰片,冰片上竟有许多图像不断转动。
睨眼看去,浑身一颤,那些画面象是他应该熟悉致极的,偏自已记忆中又全然寻不到踪迹。
心里砰然一跳,意识到什么,拾起冰片,摊在掌中,那冰片竟一触到他掌心热意,眨眼间便化去,慌得将手掌翻来覆去的看过,哪里还有什么冰片,只有掌心还留下少许刺寒。
再看碎裂的玄冰小瓶,里面卷有一页小纸,展开来果然是容华的笔迹:你有一魂一魄落在莫问体内,我无法还你完整记忆,然这些想必也够你用了。此记忆我用玄冰封存,无地底之火,融不去玄冰封印。我还你记忆,你代我埋下魂珠,你我互不相欠。
风荻看完,恨得咬牙:容华,你狠!
如果他不下去埋那颗珠子,受地火焚灼,他便会永远失去那方记忆。
这哪里是互不相欠,根本就是威胁!
第二卷 第134章 原来如此
白筱腹间越痛,神智反而越清,手隔着衣裳紧攥了胸前坠着的明珠,心里团着一团阴影,仿佛觉得明珠中有东西要胶壳而出。
风荻揉了纸条,掷于一边,视线落在白筱胸前,不理不问的伸手探进她衣襟。
白筱痛得无力,哪里挣得过他,生生将脸涨得通红。
他温暖的大手触到胸间肌肤,身体瞬间崩紧,拼了剩余的全身力气死死压了胸口。
他皱了眉,瞥了她一眼,硬将手掌挤进她胸前,“放手。”
白筱感到他的手并不在她胸前徘徊,而是握了那颗珠子,知道是自已会错了意,脸瞬间烫过耳根,将紧压在胸前的手松了些。
风荻喑吸了口气,心里又是一冷,她对自已不信任到了这个程度。
眼里慢慢渗了怒意,他就算再不堪,这种时候也不能对她生出邪念。
白筱心里有愧,扭着脸不敢触他的目光,“对不起。”
风荻没料到她会道歉,一时间竟愣住了。
掌中珠子热得烫手,眸中光华一敛,将视线错开,不再看她,从她衣襟中拽出那珠子。
他是天上万仙中难得一个能开天眼的人,虽然被封了仙术,开不得天眼,但能见的也不是常人能比。
低头一看,珠子虽然滚热炽手,但珠子里却是密布阴邪之气,蓦然一惊,容华要埋这珠子果然有他的道理。
要抬高手细看,却被缚在白筱颈间的银丝牵扯,无意识的去扯她颈后结头。
白筱忙双手护住,“别扯,我来解。”
风荻瞅了她两眼,又看向那条银丝链,只是普通的银丝,不过编的极为精细,但算下来这东西也实在值不了什么钱,心念微转,已有所觉。
凤眸陡然一窄,“容华给你的?”
白筱长睫一颤,眼垂了下去,抖着手摸索着去解颈后结扣。
然她腹间抽痛得厉害,手越加抖个不停,哪里解得开那系得实实细结。
她精神集中,身体跟着缩紧,也就痛得越加难忍,大滴的汗水不住滴下,她硬是咬牙强忍着,耐着性子去解那结,唯恐弄断了一根银丝。
风荻紧紧盯着她的脸,她每痛得抽下眉头,他心里便紧一紧,耐心也就失去一分,最终忍无可忍,握着珠子的手蓦然一紧,便要用力,想要拧断银丝。
白筱忙将他的手双手握住,急得声音都颤得变了色,“别扭……”
这是他送给她的第一样东西,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将这珠子提在手中的情景。
风荻直视着她的眼,她毫不退让的对视着他,然眸子深处的那抹焦虑之色却无法掩去。
他眉峰紧锁,瞳眸慢慢冷去,容华如此待她,她竟将那人给的破东西宝贝到这程度。
指间不觉又用了些力气,只要再加一丝力道,这条银丝链便会应手而断。
白筱眼中的焦虑终于转成哀求。
“你不会知道爱一个不在意自已的人,会有多痛苦。”
他冷笑,不知道?他从来都在为一个不爱自已的女人舔伤口。
白筱轻咬了咬唇,“我以后可能再也见不着他了,如今什么也不求,只想将能存下的那点记忆,好好的存起来。”
“就算他心里根本没有你,你也如此?”风荻眼眸半眯,整个胸腔象是要着了火。
“我不知道以后会如何,但现在只有看到这些,我才撑得下去。”这世上,她没太多留恋,如果没了对他的那些想念,她根本不愿再活下去。
风荻猛的将视线从她眼上扯开,仰着望向上方,慢慢闭上眼,抑住眼里蓦然涌上的雾意,强压下内心的那没酸楚,慢慢松开手。
不管如何憎恨容华,也不管对白筱如何愤怒,但他想要她撑下去,也就只能如此。
白筱垂眸看向他松握着珠子的手,整个人软了下来,不管他怎么样,她都没办法将他从心里拨去。
半晌,风荻感到怀中白筱身体蓦然一僵,忙睁开眼,向怀中看去,见她脸色越加的惨白无色,心中酸痛瞬间扫去,尽是惊恐和焦虑,“你怎么样?”
白筱尽是调整着自已的呼吸应对着又一波更加强劲的痛楚,银牙一咬,“我没事。”
风荻斜眼见珠子里阴邪之气比方才所见越加的浑浊,抿紧唇,将白筱半侧了身,去解她颈间银链,不管他如何烦燥不安,却硬是耐着性子没扯断那条银链。
那结被容华系得甚实,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方解了下来。
拈了珠子对光细看进去,眸子瞬间放大,惊出一身冷汗,将白筱揽紧,迫视向她,“这东西,你到底是哪来的?”
白筱上次便听容华说过这珠子里蓄了个阴魂,这时听他猛的问起,也是吃了一惊,难道他也有所察觉?
“是一个鬼差抵押给我的修为珠,你可信?”
“鬼差?”风荻眼角轻跳,“鬼差能有十五万年以上的修为?”
他说出了口,自已也吃了一惊,回念一想,算是明白了,容华是取了他失去的魂魄中的精魂和着玄冰而制,所以还给他的不仅仅是封着的记忆,还有灵力,刹时间令他觉悟自已竟是带着仙魂转世,被封去的仙家记忆如山洪爆发般压来。
独不记得与自已身世有关的记忆,也正是被容华封在玄冰中的那脉记忆。
他扭着骂了一声,“该死。”
慢呼了,那个人虽然可恶,却实在是个处处以在大局为重的人。
助他恢复仙魂灵力,对他而言,确实是如虎添翼。
“你还能看见什么?”白筱也望向珠子,能见的却只是那珠子比平日色泽暗了许多。
风荻不再说话,屏息望去,阴沉暗黑的湿气层层剥开,突然一个形态可怖的东西猛的向他扑来,重重的撞在珠壁之上,竟象是要脱珠而出。
他冷不防也吓了跳,定了定神,才又细看过去,方发现十五万看修为护着的是个靠着吸食小魂魄而存活的变异的残魂。
半眯着眼斜瞅着那缕片刻不肯安份的阴魂,冷笑了笑,“我说怎么回事,原来会是你在捣鬼。”
白筱紧张的紧揪着他的衣袖,“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二卷 第135章 想她依附
风荻不答,将白筱扶起一些,令她靠了自已肩膀,将跌落在地的香包拾起,塞进她怀中。
淡淡药香散开,白筱‘咦’了一声,紧皱的眉头微展,腹间疼痛竟稍有减缓。
风荻视线一直没离她的眼,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柔声问道:“是不是没这么痛?”
白筱轻点了点头,“难道当真是文大哥所说的浊气?”
“可以这么说,但也不尽然。”
风荻挑眉笑了笑,方才不知白筱为何腹痛,心慌意乱,这时知道了原因,心反而定了下来,将珠子提了,斜暼着珠子里震怒的阴魂。
“这是珠子里的邪物想要你的孩子。”
“什么?”白筱惊呼出口,眼一眨不眨的望向风荻,“你说什么?”
“筱筱啊,只怕你怀着的这个孩子不同寻常啊。”风荻瞅着不住扭动着的阴魂,眼里竟透出玩味,说不出的邪媚。
风荻蓦然向她耳鬓贴近,唇贴了她的耳,眼仍斜视着珠子,眼角邪意越浓,“这里的浊气太重,换成别的幼小魂灵,这时多半会痛苦挣扎,四处乱晃,如此一来就会被这碎屑阴魂吞食。
而你那孩儿不但不到处逃窜,反而装死,于是乎这邪物便使着劲激你那孩儿,想令他受惊四处闪避,那样便可以被它所捕。
只怕也正是因为这样,你才会痛成这般。”
他心疼得扯了衣袖轻拭她额上汗水。
“要不要我助你一把,让你这孩儿可以接着装死下去?”
白筱听完,愣了半晌,风荻说的话,荒谬到了极点,她却就这么信了,她自已也觉得不可思议,为自已的孩儿捏了两手的汗。
轻捂上腹部,“你有什么办法?”
“简单,只要你将这珠子交于我保管。”风荻漫不经心的将珠子摇了摇。
白筱长睫微垂,轻轻一颤,想起古越离开前所说的话:风荻也是残魂,灵力已不及本身的十分之一,下火山口已是极难,万万不能再让他损了魂魄,否则他即使是下去埋了珠子,怕也是无力活着出那火山口。
当时她只是懵懵答应,并没当真多想这里面玄机,这时赫然明了,出其不意的一把夺了在半空中晃荡的珠子,握了背到身后,一指门口,“你出去。”
风荻只道是她不舍得容华给她的那东西,脸寒了下来,“我只要珠子,你把那破东西剥下来不就成了?”
白筱深吸了口气,将背到身后的珠子握得更紧,“你那么对我,我固然恨你,但也由我杀你父王而起,我们之间就算两清了,你出去吧。”
她淡淡一言,竟象是天降巨石,震得风荻脑中‘嗡’的一下,胸间翻滚难平。她竟然说……两清了……
那她对他的恨……
他定看着她,久久不能言,半晌眼里慢慢泛了潮,浮上异样的神色,不知是喜还是痛,然一撇笑间,意态慵懒闲散,眼角含情带了柔,煞是勾人,“我不想出去,除非把那东西给我。”
扳了她的身子,圈了怀里,试图去摸她藏在身后的珠子。
白筱僵着身子,藏的越加的紧,脸色微变,“我不能给你。”
“怎么舍不得?”他贴上来,去吻她的耳根,哑声道:“你整个人都将是我的,还舍不得一个珠子?”
白筱扭身避开,实在不愿再看他装疯卖傻下去,“够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将它放在自已身边,任它吸食你的魂魄,因此来保我的孩儿。”
风荻眼角笑意微顿,飞快的瞥了眼掷在一边的纸条,“古越说的?”
白筱默了下去。
风荻抬起手掌,转脸看去,唇边勾起一丝讥诮,“他到底是以大局为重,还是根本不在意自已的孩子?”
白筱轻舔了舔唇,“他这么做是对的,就算他不这么做,我也不能因为自已的孩子,去伤害别人。”
他‘哧’笑了一声,心口冰冷,他宁肯她依赖于他,也不愿被她定为别人,“你可知道有火凤一说?”
白筱下意识的去看他的眼,他那双眼狭长妩媚,就如同画里的凤凰。
“你可知为何容华要我下那火山口?”
白筱隐隐有所觉,然这样的事,又怎么敢胡乱去猜。
“我不知我怎么来的这世上,但前世却是一只火凤,火凤赤阳,克这些纯阴的邪物,所以它要吸食我的魂魄,也不是这么容易。”他说罢,挑眉一笑,“以为我在说故事?”
白筱紧攥着珠子,突然道:“我想寻钟大夫问几句话。”
不再与她多说,索性强抢。
他刚一动手,白筱已有所觉,即时翻身滚开。
她虽然放了荷包在怀里,腹痛略有所减,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