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白筱这么做的原因,但她这么大费周折,必有道理。
第二卷 第070章 习惯
容华回到山边茅屋,下了马,将马缰交给下人,一边挽着袖子,一边朝着厨房走。
知秋正指划着下人备好晚膳,见了他,忙迎了上来,“公子,晚膳在哪儿用?”
容华微微一愣,才醒起白筱已经上路离开,无需他亲自做饭了,眼底深处闪过一抹失落,轻抿了抿唇,嘴角勉强抽出一丝笑意,“送到房里来吧。”
转身去井边净手,回到屋里,知秋已摆好饭菜,退了出去。
他顺手拿碗盛了饭送到身边座位上,再取出碗方发现面前已空,没第二个饭碗可用,瞥了眼身边空着的座位,神色黯了下去,叹了口气,自嘲的摇头一笑,“习惯还真是可怕,三两天便能养成。”
重新端了碗坐下,却是是不知其味,嚼了两口饭,便自放下。
走到书案后坐下,也不拿摆在桌上的奏章,只是侧脸愣愣的看着一侧的矮塌,清冷的眸子慢慢柔和。
这几天白筱每天必定过来。
饭后他有奏章要批,她便坐在那榻上静看着他。
如果他手上事务完成的早些,她便拉着他,东拉西扯的瞎聊上一阵。
他一向少话,她也不恼,自己叽叽喳喳的寻着话说,只要他认真听着,她便开心。
她怀有孩子,比平时贪睡,如果他忙到深夜,她也不吵他,实在等不得了,便会自己抱了榻上锦被如猫儿般安静的睡去。
等他办完公事,上了榻总能将她娇小的身子抱在怀里,整整的一夜,心无比的踏实。
她虽然为了孩子的安全,不肯告诉他孩子的存在,但总会在认为他熟睡的时候,拉了他的手轻覆在她的微微拱起的小腹上。
那种感觉。。。。。。真好。。。。。。
他眸子微微发烫,泛着潮,眼前仿佛浮现她安静得像猫儿般倦在榻上的身影。
过了良久,突然听到知秋在门外轻唤,“公子,宫里传话出来,丞相大人和子涵将军有急事求见太子。”
刹那间,容华眼前幻影化得无影无踪,垂了眼睑,任潮湿的眸子干去,“备马。”
古越此去只带着随身亲信,暗中离去,也只得他个别亲信知晓,如今身兼二职,宫中有事,他不能不去。
起身换过衣裳,走到屏风边,又再回头,看向那空空如己的方榻,默默无语,她也只是昨夜没宿在这里,却像离了千千万万年,叫他一颗心孤寂至此。
暗叹口气,也不知何时才能与她有那般安然宜静的日子。
回想过去,只求重开上仙台,还她一个太平安然。
此时他苦涩一笑,竟想要与她永世,此心确实贪了些,不过当真想要。
门外已传来马蹄声。
眸色一沉,不敢再看,毅然转身绕过屏风,出了茅屋,见知秋备了两匹马。
接过知秋递来的马缰,道:“你才成亲,不必与我进宫了,回去陪陪三梅。你冷落了她,我以后也难向她主人交待。”
知秋脸上红了红,却是不走,翻身上马,“我们做下人的,怎么能为了自己贪图享乐,不顾主人的。三梅也是宫中长大的人,是个明事理的女子,断然不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他随容华和古越多年,他们二人互换身份时,大多是他从中掩饰,此时古越离开,容华身边正是要用人的时候,他哪愿离开。
容华看了他一阵,又叹了口气,真难为他一片忠心,也不坚持,“也好,一会儿宫里没什么事,你就早些回去。”
“是。”
容华见完子涵和丞相,回到‘颐和轩’正要上台阶,眼角余光见身侧树杈上柔光闪过,下意识的转头一瞥,却见一片树叶下隐约有光华露出。
停了下来,大步过去,拂开树叶,却见树枝上挂了一方胭脂玉佩,心里猛的一跳,这玉佩,他不会不(识),前天早晨还是他亲手给白筱系在腰间。
抬眼见屋内烛光轻晃,眸子微窄,将玉佩握了,跨上台阶。
、
他走得极慢,视线周游微扫,像是漫不经心,却没有一点蛛丝马迹能从他眼角漏去。
进了屋,视线扫过新换过的被褥,最后落在榻边的屏风上。
幽黑的眸子一窄,蓦然寒了下去,正要唤人。
“少主。”艾姑娘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进来。”容华走到书案边坐下,视线不离那页屏风,面色依然淡然从容,那双眼却冷得叫人看了,禁不住打上一个寒战。
知道艾姑娘行到案前,才慢慢转过脸,向她看去。
艾姑娘对上他的眼,缩在袖中的手微微一颤。
容华将视线不在她脸上多留,看过便转,抬手阻止她说话,拉响唤人的小金铃,吩咐进来的下人,“将这床和屏风抬下去,连同浣洗房今日拿去的所有东西一起焚了,另给我换过新的过来。”
他一贯节俭,又不喜欢使唤人,这时辰突然更换房中家具倒是头一回,不过又有谁敢问?
容华吩咐完毕,便随手拿了本书卷阅读,即不理会抬着家具进出的下人,也不问艾姑娘前来有何事。
心里越加的七上八下,好不容易等下人铺好被褥离开,从袖中取出一把短刀,双手捧了,放到容华面前,跪了下去,“请少主处置。”
容华只看书卷,眼皮也不抬一抬,“心里不服,是吗?”
艾姑娘微微吃了一惊,飞快的太阳看向容华,难道今日之事,他已经知道?
然一如既往在他脸上寻不到答案,她为人灵敏,在‘冷剑阁’已有二十年,却怎么也看不透这个只得二十出头的少年。
默了一阵,鼓起勇气问道:“少主知道妾身为何而来?”
容华慢慢翻了一页书页,“略知。”
艾姑娘身子微僵,“妾身斗胆问少主一句,少主知道香巧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为何不防,却要留在身边?”
按‘冷剑阁’的规矩,她是不允许向容华问任何事,但既然问出了口,便执拗的正视着容华,想解去心里的迷惑,虽然是为了俞水受罚,但终是因为那个女人而起,为那个女人不值。
第二卷 第071章 凡事有代价
容华清峻俊秀的脸颊没有表情,火光明晃不定的跳动着,却让他漆黑的眼眸更加黑得透彻。
艾姑娘对他向来只有服从,从来没有过置疑。
如果按照‘冷剑阁’的规则,这么直言相问是大不敬。
他听了神情仍然没什么变化,心平气定,不愠不燥,“既然你知道香巧是什么样的人,对瑜水的心性又是了解的,为何指派瑜水负责香巧?一个心不够狠,看不得女子委曲,一个最擅长的就是揣摩人心。这二人放一堆,又且能不擦出些事情来?”
艾姑娘脸色一僵,坐倒下去,直愣愣的看着容华,这从容俊儒的少年,看上去全然无害,却让她浑身透着寒意,自心底升起恐惧。
说来说去确实是自已派人不当,当初香巧的事归着莫问管着。
莫问因为白筱的事离开,后来又接连发生事故。
她为莫问的事,心疲力竭,而她最信得过的人又只得瑜水。
情急之下便派了瑜水前去。
在香巧这件事上确实大意了,没有想得周全。
造成现在的这局面,又何尝不是她的责任。
她一直以为容华对调派人员一事,并不多问,是因为对她信任。
但这时看容华,对二人出事,丝毫不惊奇,竟象是理所当然,不出事才不正常。
安排瑜水的事,他是知道的,那么以他的玲珑心,一早便该知道不合适。
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提出半句异议。
她越来越不明白,容华到底安的什么心。
哆了哆唇,不知该如何接话下去。
容华抬眸看了她一眼,“你下去吧。”
“下去?可是……”艾姑娘唇哆嗦得越加厉害,“瑜水……”
容华视线又重新落在书页上,目无表情的道:“这件事,你不必再理会,当不知道便好。”
艾姑娘的脸白了下去。
如果说不用她理会,那就意味着瑜水的事由容华自已亲自处理。
他亲自处理,瑜水哪里还有活路。
刹时间竟如万剑穿心,多少年不曾有过这样心疼的感觉,这时竟翻江倒海般的涌上,叫她无法应对。
风从窗口吹入,轻拂着容华耳鬓边的如墨发束,将他在烛光下的面容衬得清雅宜人,然这极俊的脸,却让艾姑娘心里冰冷一片,“少主……”
容华眼帘如羽扇半敛,食指轻拈了耳边吹开的发束,淡淡道:“出去吧。”
语调温和,却自带威严,容不得别人有丝毫违逆。
艾姑娘慢慢深吸了口气,忍了涌到眼眶的泪,站起身,只觉得脚下浮软,极艰难才算站稳,慢慢退了出去。
容华等她离开,才轻叹了口气,希望刚才那翻话,她能听得明白才好。
艾姑娘出了门口,却见瑜水走过来。
忍着的泪夺眶而出。
她多年没这么失态过,好在天黑,看不真切。
瑜水见了她,身子微侧,恭敬的立在一边,微垂了头,等她过去。
虽然没敢正眼看她,眼角余光却没落下她眼角在月光下闪着光芒的泪珠,心里象生生被人挖了块肉去,眸色慢慢沉了下去。
艾姑娘走到他面前,停了停,气恼的瞪了他一眼,如飞的去了。
瑜水抬头望着她的背影,眼圈微微泛红,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才收敛了心思,强行平复内心的纷乱和绞痛,直到台阶下,朝着里面低禀,“瑜水求见公子。”
“进来。”里面声音仍然不起波澜。
容华放下手中书卷,抬头看着他进来,朝桌案边瞥了一眼,以眼示意,“坐吧。”
瑜水径直走到桌案前,向容华行了礼,便自坐下,也不多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玉盒,递给容华,“这是公子要的东西。”
容华打开玉盒,里面放着一根只得半寸来长的长丝,仔细看,却泛着红,轻点了点头,“难为你了。”
瑜水垂眉敛眸,“这是瑜水该做的。”抬眼瞥了眼已换过的床榻,“只是脏了公子的床榻,还有……怕是让二公主……”
“不防事。”容华听一句,便能猜个七七八八苦笑了笑。
他实在没算到香巧借这机会诱白筱回来,算她一道。
眼睫微垂,掩了眼底深处的那抹苦涩,当真凡事都得有代价。
容华从身边小竹笼中捉了只小小白兔出来,将那根发丝刺入小兔子颈部,轻轻一拨,那发丝竟如长在了它身上。重新将小兔子装入笼中,交给瑜水,“一会带去交给婉娘,要她好生喂养。”
瑜水接过,便要起身告辞。
容华示意他不忙着走,看了他一阵道:“不过是场交易,何必有意让艾姑娘误会你对香巧有心?她方才来想代你受过……”
瑜水垂了头,不答,也不知如何答,心疼如绞。
容华笑了笑,“你虽然是她一手带出来的,但她横竖也只比你长三四岁,既非你师傅,也非你母亲,又有何顾虑?”
瑜水眼皮微动,神色黯了下去,“帮规不可违,艾姑娘自是严守帮规,属下也不敢破了规矩。”如果她知道他对她有别心,不知会将他调派去哪里,倒不如让她误会,起码不会防他,还可以留在她左右,“横竖这么些年都过去了,这样也挺好。”
容华也是一颗心揣着‘情’字的,自然知道‘这么过去了’是何等辛酸,慢呼出口气,“是啊,帮规也是要改改了。”
瑜水蓦然惊抬起头,向他看去,“少主……”
容华不再说什么,又拾起了方才没看完的书卷,“你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瑜水心间一派翻涌,心里乱成了麻,不知他方才的话到底什么意思,又不敢多问,起身行了个礼,带了装着小兔子的竹笼,走向门口。
没走出几步,听容华声音又从身后传来,“有些事,还得要男人主动些,香巧的事还是解释一下,比较好。”
瑜水脚下顿了顿,无法掩饰此时心里的潮起潮落,回头朝静看着他的容华感激一睨,想着艾姑娘此时定然回了后山,恨不得长出一对翅膀,快步出去。
第二卷 第072章 自家人
白筱对六子的话,虽不能说全信,却不敢不信。
为了捉黄鼠狼,没在前面寻地方过夜。
起先见这山并不多大,想着捉上几只黄鼠狼,顶多个把两个时辰便能绕过这座小山,寻人家过夜。
不想,进了山,才发现,这山竟连绵不绝,象是怎么走都走不到山口,转眼已是日落西头,前方山间小道仍是曲曲拐拐,不见山口,附近也不见有村庄部落可以留宿,暗暗叫苦。
虽然他们这一队人不泛好手,但是毕竟对这山中情形不熟悉,又有六子搁了话在前面,难免担心。
又行了一阵,派出去的探子回来说,前面有一个丢空的猎户人家可以留宿,不过前面已有一队贩卖毛杂货的商人先行住下。
大多商人贩卖东西都往大的城镇去,而这条路比较荒凉,白筱一众人今天行来也不见有几个行走,不禁觉得蹊跷,“大约多少人?能不能看得出,贩的是些什么东西?”
“二三十人的样子,都是练家子,看样子是跑远路的商队,到底有什么货看不真,不过看行囊,除了毛皮,好象还有药材和纸张。”
一般贩卖珍贵货物的商队都会寻手上有些功夫的人组队,可以防身自保,这么说来,反倒有些象这回事,但白筱听到纸张时,心里不由的紧了一下。
之前便听说过关外的孩子们读书写字用的纸张大多由容华派人提供。
扭头看向青儿,青儿也和她想到了一处,抽了口气,低声道:“难道是容公子的人?”
白筱轻点了点头,又问探子,“可还有什么特别之处?”
探子摇了摇头,“属下跟了他们许久,他们只是赶路,极少说话,象是训练有素的商队。”
好的商队为了不泄露货品,路上大多保持沉默,极少喧闹,这点也对上了。
探子停了停突然想起什么,道:“对了,他们也带了几只黄鼠狼。”
白筱微微一愣,按遇上六子的方向,确实前面的人可能比他们先遇见六子。
她又哄又吓的才逼了六子说了这避灾之法,前面的人却也是知道,可见那队人不同一般,如果当真有什么事情,多些人马,也是好的,微一沉吟,道:“我们也前去那个猎户人家宿一晚。”
又走了大约一柱香时间,果然见前面依山脚有一个不算小的猎户屋子,烟囱正冒着炊烟,门外有人正忙着烧烤野味,下米做饭,手脚都十分麻利,显然是熟悉四处奔走,随时夜宿户外的行家。
白筱心又定了些。
那队人见白筱他们走近,反而有些意外,有人上来搭讪,讯问白筱他们的来路。
白筱一边照着容华交待的说法,只说是初次代父亲出来跑买卖的。
一边偷偷望向他们货物的标记,竟与容华给他们的牌子上标记一样,笑道:“原来是一家人。”
取了身上牌子抛给他们中的一个小头目。
小头目接了看过,神色果然缓和了下来,但仍不许他们靠近,“姑娘你等等,我去向我们头禀报一声。”
白筱笑着应了,他们越是谨慎,她越是安心,做买卖的人手上有货,货就是钱,如果不紧张,那这队人便有问题。
没一会儿功夫,小头目出来,双手恭敬的将牌子递回给白筱,“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北斗府上的千金。咱这跑买卖的,一年也就出得来这一趟,如果途中出点啥事,这三年都是白跑的,姑娘别怪罪的好。”
“这位大哥,客气了,大家是生意人,还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不知大哥如何称呼,你们头又是哪位?”
“在下姓沈名泰,我们头的名字,咱不能随便乱说,姑娘愿意就随着我们叫一声十哥。”这位叫沈泰的小头目,一边说,一边招呼着自已的人帮着白筱他们卸车。
他们见了受伤的风荻,也不多问。
刚进屋,一股熟悉的霸气向白筱直迫而来,她心里莫名的一跳,径直朝着上首方向望去,那儿依墙坐着一个身材挺拔的男子。
三十来岁的模样,面色黝黑,是那种长年日晒雨淋的皮肤,浓黑的络腮胡遮了半边脸,眼睛上却蒙了一块四指宽的黑色纱帛,虽然看不见那双眼,却也英武非凡。
白筱就算是见惯了古越的俊朗英武的模样,也不禁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