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知他定了花山的三箭是怎样射出去的?”
那“四日温侯、长醉小将军”金祖林模样最为奇特,衣着最为华丽,气派也比别人都大些。
只见他也是乘着艘华丽的大船,也是坐在船头,身穿一件五花锦袍,钮扣俱是黄金所制,在月色下闪闪发光。
两个锦衣少女站在他身后,一个手里拿的是柄一丈多长精光闪亮的方天画戟,另一个手里却捧着坛陈年老酒。
金祖林年纪也不甚大,鼻子却不小,大大的鼻子下配着个樱桃般的小嘴,小嘴里不停地喝酒,喝了一杯,接着又是一杯,眼睛越喝越睁不开,突然自怀中取出个黄金盒子,自盒子里取出个奇奇怪怪的东西,戴在脸上,骤眼望去,仿佛是个眼罩,将眼睛都罩住了。
宝儿吃了一惊:“这算什么?”仔细一瞧,才知道这仿佛眼罩的东西乃是两块墨晶,嵌在金环里,两边用金线套住耳朵,于是再强的阳光,也不致耀得他眼睛发花。宝儿不禁笑道:“难怪他被唤作‘四日温侯……’瞧了半晌,又道:“这位金大少虽不英俊,但模样倒可爱得很。”
李名生笑道:“此人也是武林中有名之世家子弟,家财万贯,富可敌国,江湖中歌谣“金屋顶,银饭碗,大旱十年后,金家仍吃肉。”便是说的此人。只是好酒如命,他那万贯家财已被他弄得差不多了。”
周方亦自笑道:“但此人酒醉之后与人交战,确有万夫不当之勇,别人武功纵然胜他十倍,但他拼起命来,任何人都未见能战得胜他。江湖中有名的硬手蔡罗一生少见敌手,与他对敌时,却也未占得便宜。而且此人为人甚是义气,你日后走动江湖时,倒可与他交上一交。”
宝儿笑道:“要交的……”
只见那少女又在倒酒,金祖林嘻嘻一笑,伸手握住她的玉腕。那少女想必也对这金大少甚是倾心,虽在垂首含羞,身子却依偎了过去。
突听船舱中一声娇叱:“干什么?你要死么?”少女立刻吓得倒退三步,金祖林亦是面色如土,连手掌都颤抖了起来,掌中酒杯“当”的落在船板上。一个紫衣紫裙、满头珠翠的美妇人,自船舱中急步而出,一把拉起金祖林的耳朵,连拖带拉,将他拉人船舱里去了。
宝儿失笑道:“原来此人还畏妻如虎。”
周方捋须大笑道:“畏妻之人,必定发财,又有何不好?”
此后又有许许多多知名或不知名的豪杰乘船直驶黄鹤楼,周方终于忍不住了,笑道:“你我此时上去,气派已算不小,不必再等了吧!”
李名生哈哈大笑,道:“好,掉转船头,上黄鹤楼去。”
黄鹤楼楼虽宽广,但也容不下这成千成百的武林豪杰,连楼外都挤满了人,一团团,一层层,挤得密不透风。
周方、李名生上得岸来,却已上不了楼。
铁娃伸伸胳臂,道:“我来带路,咱们硬挤进去!”伸开两只大手,就往人丛中闯了进去。
宝儿道:“你当这些人全是乡下看社戏的,被你一挤就倒的么?”话未说完,铁娃果然已被人家推了出来,苦着脸,皱着眉头,显然连骨头都被人挤疼了,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来。
周方目光一转,突然大声叹道:“李兄,你身中之奇毒,虽然唯有万大侠可解,但此楼既被围住,你切切不可往里挤了,要知你所受毒性蔓延最快,若是不留意沾到别人身子,岂非害人么?”
李名生眼珠子也转了转,亦自大声道:“小弟总要试试能不能挤进去,只要小心些莫沾着别人身子就是了。”
他一面说话,一面往前走,还未到人丛中,前面人群已四散开来,人人俱是面带惊惶,轻声道:“小心些!此人身上有毒,沾不得的。”一个传一个,挤得密不透风的人群,转眼就让开一条道路。
李名生大摇大摆走在前面,周方、宝儿、铁娃大摇大摆跟在他身后,四个人不费吹灰之力,便进了黄鹤楼。楼梯口本有两条大汉在把守,此刻横身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沉声道:“有贵宾帖的才能上楼。”
周方笑道:“在下自然有的,李兄,拿出来让人瞧瞧。”忽又紧紧皱起眉头,叹道:“只是……那贵宾帖上只怕也沾了毒……”
李名生道:“瞧瞧只怕还无妨……”伸手入怀,似乎真要掏帖子。两条大汉对望一眼,齐地脱口道:“不必瞧了,四位请上去吧!”急急让开了路,走得远远的。
四人走上楼梯,宝儿一直忍住笑,这时终于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李名生回首笑道:“周兄果然妙计。”
周方道:“嘘,轻声些,被人听见了,岂非要气破肚子。”拉着宝儿的手,大步走上楼头。
楼外人头虽然拥挤,但楼上大厅人却不多,约摸有数十人围坐在大厅四侧。周方悄悄自后面绕过去,在角落中寻地坐下。
只见那丁老夫人居中坐在一排几张方桌后,丁氏兄弟仍是垂手肃立在一旁,那常怀威、潘济城、金祖林居然也都上了楼。金祖林似乎因为没有酒喝,显得有些垂头丧气,那紫衣美妇却是满面笑容,显得开心得很,亦因她发现这黄鹤楼上委实没有比她更年轻、更漂亮的女人了。
宝儿眼睛一直在转来转去,只希望能发觉几张熟悉的面孔,怎奈他前面坐的偏偏是个头戴高冠的汉子,始终挡着他的目光。宝儿恨得牙痒痒的,真恨不得一把摘下他的帽子,踩两脚出气。
但铁娃只要稍为一伸脖子,便可将大厅中四面情况一览无遗,只是他对武林豪杰实是太过生疏,简直可说一个也不认得。
只见堂上群豪大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铁金刀今日一战,只怕还是要败。”
“这倒未必,他自从走了五色帆船一趟,武功据说已大有进境,此番只怕终于能出一口沉积在胸中多年的闷气了。”
“赌,小弟以五百两银子,赌他必败。”
“五百两?好,一言为定。”
还有人说话声音更是低沉。
“万大侠怎的还未来?莫非……莫非在途中遇着事?”
“以万大侠的威望武功人缘,莫说万万不会在途中遇着事故,便是真的遇着了,也必能立时解决的。”
“那么……他为何此刻还不来?”
“天知道……”
也有人说话声音较响:“据闻今日堂上说不定会突然发生一些令人想不到的事故,兄台可知道究竟是些什么事?”
“小弟若能猜到,这些事便不能称为令人想不到的了。”
“小弟隐约猜到一些,据说这些事却与……”
“咳,咳,有些话你答应永远不说的,莫要忘记了。”
还有人暗中猜测:
“万大侠母子已有多年未曾团聚了,不知为了什么?”
“万老夫人今日不知是否会在此现身?”
“少林、武当两大门派,还未见派出门下弟子前来,显然是不想管这场闲事,但点苍……”
“噤声,你瞧,武当派来人了。”
“那边是少林……是俗家弟子。”
一片纷纷议论之声,有如夏日群蝇飞舞,嗡嗡不绝。
突然间,一阵沉重的脚步之声自楼梯下传了上来,那脚步之声左足轻,右足重,而且轻重相差不少。
宝儿轻轻道:“上来的这人一定负伤了。”
铁娃奇道:“大哥还未瞧见,怎会……”
话犹未了,已有一条大汉在楼梯口出现。
只见此人穿着一身极为朴实的长袍,国字脸,四方口,浓眉大眼,面色微黄,全身显得特别,只是此刻看来神情有些焦虑不安,但群豪瞧见此人,十人中却有九人肃然长身而起,又有几人急步而出,扶住他,惶声问道:“万大侠可是受伤了?”
长衫大汉微微一笑,道:“还好。”
笑容一起,这平凡而朴实的大汉,平凡而刻板的面容,立刻变得说不出的生动而富有魅力,甚至连他身上那件洗得已经有些发白的蓝布长衫,在这笑容的辉映下,也变得极富光彩。
宝儿看见如此平凡的一条汉子便是江湖中传诵已久之“万大侠”,本觉有些失望,但瞧见这笑容,失望立刻变作高兴,暗道:“那万老夫人笑得那般可怕,不想她少爷笑容竟是如此神奇。”
只见几条锦衣汉子围着万大侠走到了丁老夫人身旁坐下,万大侠向丁老夫人行过礼后,丁氏兄弟便赶过来殷殷相问,问的也与别人完全一样:“你怎会受了伤?可是途遇敌人?是谁伤了你?”
万大侠是只微微一笑,道:“没有什么,只不过是遭到三五个人,一言不合,动起手来……”
那丁氏兄弟中之幼弟丁柔枫目光转动,截口道:“若说三五个毛贼能伤得了万大哥,这话各位能相信么?”
群豪一齐哄然道:“万不可能。”
丁柔枫道:“万大哥究竟是被谁所伤,为何不肯说出来?”
万大侠微笑道:“大事当前,这些枝节之事必须放在一旁……”目光四转,道:“王半侠王老前辈可来了?”
话犹未了,坐在窗口的几人已大声道:“说曹操,曹操便到,王大侠此刻便在楼下了。”
过了半晌,一人匆匆赶上楼来,正是王半侠。
他神情看来更是疲惫憔悴,果然是一个悲天悯人、常为万民奔波受苦的模样,宝儿越瞧越有气,索性不去瞧他。
楼上立刻又起了一阵骚动——江湖中对王半侠之谣言虽已传遍,但群豪此刻却仍然不失尊敬。
王半侠上得楼来,立刻一个箭步窜到万大侠面前,愠声道:“你可受伤了?伤得可重?唉,方才一战,也真亏了你。”
丁柔枫忍不住又接口道:“方才一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王老前辈莫非知道详情?不知可否……”
王半侠长叹截口道:“万兄莫非还未说出……唉,方才在路途之上,在下闻得手下兄弟相报,有十七条蒙面黑衣、来历不明的大汉拦住了万兄之去路,而且这十七人俱是身手敏捷,武功特异。”
丁柔枫道:“是哪一门的武功?”
王半侠道:“我手下兄弟虽未完全看出,但已可断定乃是玉门关以外的武林宗派,所使的每一招式,都与中原武林人士大不相同,而这十七条大汉每一人的武功在江湖中均可称为好手。”
群豪惊喟一声,目光又齐地转向万大侠。
王半侠接道:“在下接得急报之时,据闻万大侠已是身在险境,虽然力创了对方两人,但自身亦已负伤。眼见无法再支持许久,在下闻讯大惊之下立刻急着赶去,哪知……”长长吐了口气,满面俱是欣慰之容,接着道:“哪知侥天之幸,万兄竟已脱险了。”
群豪情不自禁,也跟着松了口气,宝儿暗中更是大为称赞:“这万大侠果然不愧人中之杰,身历那般险境,到此后却只是淡淡一笑,绝口不提。若是换了别人,不加油添酱地说上半天才怪哩!”
只听一阵步履响动,一阵银铃般娇笑,王大娘已在少女们的扶持下自梯口现身,娇笑着道:“不但王半侠,就连咱们又何尝不是为万大侠担了半天心!万大侠你是如何脱险的?可得说给咱们听听。”
群豪久已耳闻这初出江湖便荣登武林第一大帮帮主之位的奇人,虽不相识于她,但听了这句话,便都已猜到这斜倚在软椅上银铃般娇笑不绝的美妇人,便是那近日在江湖中引起争论最多的传奇人物,目光不禁一齐向她投视了过去,宝儿却觉得她仿佛又年轻了些。
万大侠微微一笑,道:“多承帮主关心,在下感激不尽……那十七条大汉,端的俱是扎手人物,在下若非有人相助,此刻只怕早已命赴黄泉,再也无法见着帮主之面了,那当真要令万某死不瞑目。”
王大娘格格笑道:“你真的那么想见我么?我可真开心死了!看样子,我还不太老哩!”
万大侠含笑道:“在下急着要见帮主一面,倒不是要瞻仰风采,而是想请教帮主一件事。”
王大娘媚笑道:“可是要我替你作媒?”
群豪有的皱眉,有的窃笑,唯有万大侠仍然不动声色,只是慢慢道:“不知帮主可知道那十七条大汉的来历?”
王大娘眨了眨眼睛,眼波四飞,笑道:“塞外武家门派,我可一点也不熟悉,何况,我根本未瞧见他们的武功招式,你这真把我难住了。”
万大侠截口道:“那十七条大汉用的虽是塞外武功招式,但却只不过是用来掩饰身份的烟幕而已。”
王大娘扬了扬柳眉,道:“哦?那我更猜不出了。”
万大侠微微一笑,道:“幸好那其中还有几人在下认得,揭开他们的蒙面黑巾,在下便看出他们原来竟都是丐帮门下的弟子。”
群豪不禁齐地耸然变色,宝儿暗恨忖道:“好狠毒的妇人,竟想将万大侠置之死地,好叫此会无法举行!如今她阴谋既被揭破,却不知她又要如何巧辩?”
哪知王大娘面不改色,仍然面带娇笑,道:“万大侠言重如山,说出来的话,那是万万不会有假的。”
群豪齐地一怔,谁也想不到她竟如此轻易便承认了。
只听王大娘轻叹接道:“丐帮门下弟子,本就良莠不齐,我执掌丐帮,又未有许久,等我回去查明真相,必将那主使之人重重治罪,替万大侠来出这一口气。”轻轻几句话,又将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群豪又不禁齐地怔住,虽知她乃强辩,却又无言可驳。万大侠面上已现怒容,沉声道:“如此说来,此事帮主是毫无所知的了?”
王大娘娇笑道:“哎哟,这种事我若知道,怎会让它发生?我又怎舍得让万大侠这样的男儿死呢?”
万大侠道:“在下死了,岂非便无人再来追究帮主的来历……”
王大娘面色一变,娇媚的面容立时变得冷若冰霜,冷冷道:“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来历,怕人追究?万大侠你既有如此身份,说话可得负起责任,拿出证据!若是闻得一些捕风捉影的谣言,便来胡言乱语,我纵然打不过你,也要请天下武林英雄来为我主持公道,那时我就不信还有人帮着你。”
万大侠怒极之下,反而仰天狂笑起来,道:“好个能言善道的妇人,万某倒要领教领教你手下是否与口舌同样厉害?”霍然长身而起。
突听丁老夫人轻叱一声:“且慢!你若拿不出证据来,人家自会找一些武林豪杰来制裁于你,此刻又怎会与你动手?”
语声虽缓慢低沉,但每个字里却似带着股力量,群豪不禁在暗中喝彩:“果然姜是老的辣。”
万大侠怔了一怔,颓然坐下,王大娘娇笑道:“这位想必就是丁老夫人了。你老人家的话,可真说到我心里去了。”
丁老夫人微笑道:“但此等死无对证的事,若要拿出证据,实是难如登天,只因昔日能见着‘狐女’吴苏真面目的人本就不多,那些人不是被她害死,便是被她害得身败名裂,只好自己去见阎王了。”
王大娘笑道:“哎哟!世上还有这么厉害的女子么?丁老夫人,你年轻时不知是否比她还厉害?”
丁老夫人也不理她,只是微笑道:“但那些人虽已死得差不多了,幸好还未死光死绝,剩下的还有十一个之多。”
群豪情不自禁脱口问道:“在哪里?”
丁老夫人缓缓道:“这十一人除了有两人去向不明,四人远在关外,其余的五位都已被老身请来,如今只怕已在途中,就要到了。”
这句话自然又引起一场骚动,更有许多人已忍不住探首窗外去瞧。
王大娘冷冷道:“丁老夫人若是随便找几个江湖无赖来随便指认我就是吴苏,那不是要冤枉死人了么?”
丁老夫人道:“这五人俱是武林中威镇一方的人物,而且仁义之名,久著江湖……‘千钧担’石铭,‘铁掌’林强,‘仙人剑’宋琪光,‘威镇八方’吴立德,‘火灵官’汪明,就凭这五位,有哪一个不是言重九鼎的好汉子,他们说出的话,江湖中有谁敢不信?”
她每说一个名字,群豪间便要起一阵轻微的骚动。
王大娘嫣然一笑,道:“就是这五人么?好,他们决不会诬赖我的,我也可放心了。”
群豪见她满面含笑,丝毫不现惶恐之色,心头不禁打鼓:“莫非她真的不